忘川裡的習俗行事與外界不太一樣，他們對於傷痛病害、生離死別從來沒有特別強烈的表現，表面很冷漠。
先瞳初初也覺得村子裡人情冷淡，而讓他愕然的是，在他要離開的消息不知怎麼地傳開後，當天一大早就有人來了。
「大哥哥。」
一個虎頭虎腦的男孩提著兩個不大的皮包，站在先瞳暫住的屋外喊了兩聲，等到後者從屋裡走出來，他就靦腆地嘿嘿咧嘴笑起來。
「小墩？」
站在雪地裡的男孩先瞳印象蠻深，就是當初那個在嬉笑的時候不小心刺破腳，惹得胖墩發怒的小傢伙，他的小腿還裹著藥布，不過看起來傷勢恢復的不錯，已經可以不依靠工具一拐一拐地走路了。
「這個，嬤嬤給你的。」
小墩將手裡的皮袋交給先瞳，做賊一樣偷偷打量他，似乎對眼前的這個看上去一點都不高大壯實卻能夠打敗自己的哥哥的人很好奇。
袋子裡裝的是切好的熏制猛犸肉，滿滿的兩個皮袋，先瞳心裡莫名一暖。
在村子裡呆得時間長了，先瞳對這裡的情況多少瞭解過。以少年隊伍為主的狩獵隊伍，平時能夠獵殺到猛犸的幾率小的可憐，根據紫水的說法，有時候一年也未必吃得上一次猛犸肉，雪鹿、雪牛之類的肉食佔了大部分。
前段時間的幼年猛犸，看起來很大，可是按照村子裡的人頭數均分下去，每人只能佔到很少一部分，兩個袋子裡的猛犸肉加起來，說不定已經是一家的所有份額了。
「我們不缺吃的。」
先瞳將兩個皮袋往小墩遞過去，溫和的婉拒道：「你告訴你家嬤嬤，先瞳很感謝她。」
「不要！」
雖然年紀不大，但小墩已然表露出忘川居民的果決，斷然搖頭道：「嬤嬤說給你的就是給你的，而且嬤嬤說，你要走了，可能以後都不會回來，這個熏猛犸肉是忘川的特產，你要帶著。」
笑了一笑，先瞳很堅定地道：「那就更不能要了，因為我一定還會回來，到時候再讓你的嬤嬤請我吃最好吃的猛犸肉！」
「那也不可以。」
小墩固執地堅持己見：「嬤嬤說過，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清，現在給你的就現在給，你再來的話，那是那時候的事！」
小傢伙說的理所當然的樣子，讓先瞳不知該說什麼了，想想後迅速將其中一個皮袋掛到前者脖子上，點頭道：「那這樣好了，我拿一袋你拿一袋，你回去就告訴嬤嬤，說我帶得東西太多，這些就夠了，另外，替我謝謝她老人家。」
「嗯……好吧。」
孩子畢竟是孩子，小墩猶豫一下就答應了，看他眼裡的神色，大概也是不捨得一下子將家裡所有好吃的東西送出去的。
「大哥哥，你說還會回來，是真的嗎？」
本來要走的小墩突然停下，掉頭看著先瞳，得到他肯定的答覆後，一臉認真地道：「那你一定要回來，因為等我長大了，要替大胖打贏你！」
啞然失笑，先瞳點兩下頭，揚起拳頭小幅度揮了揮：「好，一言為定！」
小墩來過後，天色漸亮，先瞳和朱小佳吃過東西，將房子打掃乾淨就出門了，去魂老的住處，想要向他告別。
出乎意料，林吉早一步到了，正站在門口聽著魂老的叮囑，不時地點頭應允。
「魂老！」
原本緊貼在先瞳身邊的朱小佳稍微一頓，當後者向魂老問候的時候，她有意無意地停下腳步，與幾人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面色木然地在一旁靜靜等待。
「來了啊。」
對於即將離別的事實，魂老看的很淡然，絲毫表示沒有，微微頷首道：「老朽多年沒有離開忘川，對外界變化不太瞭解，就不多說什麼了，有什麼疑問可以多問林吉。」
「明白了！」
點點頭，先瞳醞釀一下，還沒說話，上面的魂老就由林吉挽扶著走下來，手中兩指捏著一塊巴掌大小，灰黑色的菱形雕紋金屬牌，示意先瞳接下。
「這塊令牌，原本是要交給林吉的，可老朽想了半天，還是覺得交由你保管最好。」
等先瞳疑惑地接過金屬牌，魂老解釋道：「這是老朽的信物，在忘川當中應該有點微薄名氣，如果你在離開或者真有一天需要回來的時候不巧遇到巡察使，可以出示它，說明是老朽的朋友，想來他們不會為難你。」
「嗯。」
先瞳眉梢挑起，從魂老的話裡，他可以隱約捕捉到一些信息。似乎那些所謂的巡察使並沒有老人所說的那麼簡單易了，好像不是很友好的樣子。
令牌的外形輪廓菱角分明，不知道是用什麼材質鑄成的，入手冰涼透骨，彷彿一塊灰黑冰塊，表面雕刻的花紋線條剛直有力，呈盛開的11瓣花籐形狀，給人凌厲尖刻感。看來這東西的份量也不是魂老說的那麼輕鬆，先瞳打量著手裡的金屬牌，心裡想著。
「遲比早好，既然人齊了，那就提早出發罷！」魂老保持著一貫的乾脆，想都沒想，道：「這一去就要小半年時間，下次見面也不知道何年何月，你要記住你還差老朽一個人情，不要死的比老朽快啊！」
人都要走了，您老人家就不能說點吉利的話？
心裡的輕淡落寞被魂老一句打碎，先瞳翻翻白眼，環視四周，略顯失望地道：「小水還沒有回來？」
「不用管他，等他鬧夠了自然會回來，至於你的牽掛，老朽會代為轉達的，放心，你們兩人都還年輕，以後會有再次見面的一天的！」最後的一句魂老語調稍重，昏花的眼內閃過一抹常人難以捕捉的深意。
幾乎在話音落下的一霎，魂老就看似無意地目光一轉，落到七、八碼外的朱小佳身上，發現她正默默不發一言地低頭踢著腳下的殘雪，不由得輕皺眉頭。
殊不知，正當老人心裡充滿疑竇的時候，低著頭的朱小佳的眸子裡全是冷淡的不屑。
「該說的在這兩天裡都說的差不多了，路途遙遠艱辛，不要浪費時間，上路吧！」微微搖頭，魂老丟開心裡的疑神疑鬼，擺手趕人。
「魂老，替我向村裡的人致謝，無論以後怎麼樣，先瞳會記住這份恩德！？」
雖然知道魂老不喜歡人囉嗦婆媽，但先瞳還是回頭以眼神將朱小佳喚過來，兩人一起鄭重地朝老人彎腰致謝。
或許是受到先瞳感染，朱小佳沒有再鬧彆扭，而是很優雅地斂衽一禮，雖然穿著獸衣，但動作流利如水，配合隱有傾城之姿的容貌，竟是一時儀態萬千！
「兩位，走吧！」
在兩人向魂老行禮的時候，林吉已經站在十幾碼外，率先朝村外走去。
平日裡不能多見的人影逐漸從屋裡冒出來，孩子們聚在一起，老人們站在冰屋門口，默然地用自己的方式為這個給單調的村子帶來了短暫新鮮的外界人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