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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三十章 梁司琪的苦難 文 / 舒本凡

    王紹洋這幫人為了錢什麼事都幹。主角張秋生也正為錢發愁。

    銅棒是無法賣出去了,也無所謂,反正是隨手順來的就當從來沒有過。手鐲和玉珮他真不想賣,這可是爺爺奶奶的東西。可要是因此而沒買成房子,爺爺肯定要生氣。拖一天是一天吧,我怎麼就和陸大哥談到買房子呢?要是不答應陸大哥,也就沒現在這樣為難。唉,都是那銅棒害的,不義之財害人啦。

    張秋生這幾天要麼去書店、圖書館看有關翡翠和玉之類書籍,盡量多掌握此類知識。要麼去古玩街和擺攤的開店的接觸,去看去摸去和老闆們談心,理論聯繫實踐嘛。心中有數賣手鐲、玉珮時,才能不被人蒙騙才能不吃虧。

    明天還是把鐲子和玉珮賣了吧,張秋生一路走一路想。把房子買了以後出租,可以提高生活水平,爺爺也不用再擺修鞋攤了,這也應當算孝順吧?

    「哎,秋生!你走路想什麼呢?」張秋生定睛一看是林玲。林玲上面穿一件無袖襯衫,下面穿碎花短裙,筆直的小腿下是雙白色的淺幫運動鞋,長髮隨便綰在腦後。掩不盡的青春活力,惹人心動的明媚秀麗。

    林玲一手拎醬油瓶,一手拿一支娃娃臉的雪糕。看來是給家裡打醬油,順便買支雪糕邊走邊吃。林玲把雪糕遞到張秋生嘴邊說:「下邊的我還沒碰,你咬一口?」

    張秋生哪會吃這東西,搖搖頭說他不吃。林玲也不強迫,自己美滋滋的吃一口,然後說:「哎,想起來了,你媽來了。然然姐不在家,你也不在家。」

    「哦,多會來的?」張秋生急忙問。媽媽每年都要參加高考閱卷,結束後都要來住上幾天。「來了很長時間了,你和然然姐都不在家。在樓下遇見我媽,就到我家歇腳。」林玲跑到張秋生面前倒退著邊走邊說。

    這幾家鄰居關係都很好,你家我家沒什麼分別。奶奶癱瘓開門不方便,上林玲家休息也是很自然的事。

    秋然是梁司琪心中的痛,這種痛要到何時為止?難道真的要到永遠,要到自己死的那一天?當年農村插隊時,是下了決心要扎根農村一輩子。全國絕大部分知青都是這樣想,站在田頭放眼全球,農村是廣闊天地在那兒是大有作為的。

    後來有了零星招工指標,有的知青回城當工人了,引起了許多其他知青的羨慕嫉妒。梁司琪也羨慕,但她不嫉妒。做為歷史反革命兼右派兼資本家後代,她是黑到邊的黑五類,這些壓根就沒她的份。儘管宣傳口號是出身不由已,道路可選擇。梁司琪明白這個所謂的選擇,只是讓你選擇是站在革命的一邊,還是站在革命的反面。而不是讓她選擇回城當工人,還是待在農村當農民。

    梁司琪老老實實勞動,努力改造自己的世界觀,在自己靈魂深處鬧革命。

    七二年聽說大學又要招考了,這是個令人振奮的消息,梁司琪像是看到了曙光。考試她不怕,這靠的是真本事,不是自己根本無法做主的出身。她沒日沒夜的複習,背數學公式、背外語、背考作文時用得著的大報社論。

    人倒霉時燒洗澡水都粘鍋,偏偏這時發大水。青壯勞力全部上河堤搶險救災。那時對男女平等的理解是,時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樣,男同志能辦到的事,女同志一樣能辦到。女人也要和男勞力一樣挑土扛包,鐵姑娘隊在全國風靡一時。

    梁司琪隨著男勞力,挑著沉重的泥土,冒著瓢潑大雨深一腳淺一腳的戰鬥在搶險第一線。嘴裡還在背著書,利用短暫的休息時間做習題。河堤上的高音喇叭反覆播著戰天斗地的口號,播著偉人語錄,播著大報社論,播著新聞。當梁司琪聽到廣播裡說,已經取消大學考試,改由工農兵推薦時,一頭栽倒在河堤上。

    醒來時不知自己躺在哪兒,她也不想知道,睜著黯然無神的眼睛望著屋頂。不知多少年沒有翻新的草屋,露出已腐爛成灰白色的稻草。當年用石灰水刷過的牆壁,已脫去絕大部分的白色露出黑褐的土磚底,組一個個神秘的圖案。

    哀莫大於心死,希望的破滅比本來沒有希望對人的打擊更致命。怎麼就沒一頭栽進河裡呢,偏偏-栽倒在河堤上?

    梁司琪又扛起扁擔上了河堤。生命不止,戰鬥不已是那時的口號。河堤本來是有一些知青的,這時紛紛丟了扁擔上公社要推薦名額去了。有資格爭取推薦名額的,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梁司琪沒資格,只能老老實實挑堤。也許沉重的勞動能麻痺脆弱的心。

    浸透水的河泥,重重地壓著梁司琪的肩頭,一步一個深深的腳印,爬上二十多米高筆陡的河堤。跌倒了爬起來,和著雨水和著泥巴再來。

    汛期過後,梁司琪戀愛了。受傷的心靈渴望愛情的滋潤,孤苦寂寞需要愛情來驅散。男孩叫方晉中,也是插隊知青,父母都是走資派。走資派的全稱是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本是紅五類但被打入另冊,待遇與黑五類差不多。

    兩人也算同病相連,相互尋找著心靈的慰藉。那時人們的道德觀,單純的像白紙。梁司琪就更是保守。兩人戀愛一年多,牽手的次數都不超過十次。純粹心靈的相依相偎,沒有美酒沒有咖啡沒有鮮花,卻又浪漫的如歌如詩。他們一起看夕陽慢慢落下,看新月漸漸升起。春天他們一起在小溪邊看蝌蚪在水裡游動,在開滿金色的油菜花的田野裡唱歌。秋天她為他織好紗衣好過冬,他為她把生產隊分的糧食挑回家。

    他們準備結婚了,反正要扎根農村一輩子。梁司琪寫信回家,希望得到母親的同意,當然也想獲得親人的祝福。父親還在牢裡,家中是母親做主。母親的回信首先是將女兒大罵一頓,當前最背時的就是黑五類與走資派。母親堅決不同意這門婚事。那時流行吃菜要吃白菜心,嫁人要嫁解放軍。除了軍人,母親不同意司琪嫁給任何人。父親還在坐牢,家中母親做主。

    梁司琪還是結婚了,她愛方晉中,她相信方晉中也愛她。愛情讓她戰勝了母親的反對。

    他們手牽手去公社辦結婚證,二十里的山路,他們覺得很短很短,一會就到了。可惜的是民政助理不在,上縣裡開會去了。這太讓人沮喪,回去的路,怎麼就這麼長?

    生產隊長對他們結婚還要辦證大惑不解,他們這兒結婚從沒人辦結婚證。證明兩個男女是否結婚,重要的是酒宴和喜糖。是啊,這會兒,連城市人對結婚證都不那麼重視,別說農村人了。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九二年新的《婚姻登記條例》出來,國家對九二年以前沒有結婚證的承認事實婚姻,九二年以後的結婚必須辦理登記。

    他們就這樣結婚了,喜酒辦了喜糖散了,人們都認可他們是合法夫妻。

    冬天過去了,春天也過去了。夏天來了,每年一度的大學招生工作又開始了。方晉中回了一趟城,看看能不能弄個推薦名額。他的父母及爺爺的老部下有些已經解放,恢復工作。

    方晉中去了,很長時間沒回來。梁司琪天天挺著大肚子,站在村口看著腳下的路一直通向遠方,而路的盡頭一直沒有方晉中的身影。夏天又過去了,秋天開始悄悄來臨。大學招生工作已經結束,新生馬上要入學時,方晉中回來了。

    方晉中看著已有八個月身孕的梁司琪,說他費盡千辛萬苦千難萬難,只搞到一個名額,只能他一人先去上大學。他上了大學之後再想辦法,明年或後年,最遲後年一定要把梁司琪弄上大學。

    方晉中走了,再沒回來。梁司琪在一個秋風苦雨的夜裡,獨自把孩子生下來。風雨飄搖的土坯房裡,傳出一陣新生嬰兒的哭聲。有點老了的接生婆,歎了一口氣:「唉,一個女孩。」山村裡重男輕女思想嚴重。

    梁司琪一個女人帶著孩子在農村生活,其中的苦處就不用多說了。但她覺得很幸福,看見孩子就覺得什麼苦都值。山村裡人都知道她是正正經經結婚以後生的孩子,都罵方晉中是陳世美。可外界卻說梁司琪是未婚先孕,秋然是私生女。結婚證平常真沒人拿它當回事,可到了要緊處它還真就是回事。

    四人幫粉碎了,國家各項工作也飛快地走上正軌,一切都好起來了。父親也來信說,組織上正在複查他的材料,估計很快就要平反。

    終於恢復高考了,這時母親來了。這是外婆第一次見到秋然,這個過去的資本家小姐,現在的國家幹部正眼都不瞧秋然一下。她告訴女兒,高考填表時一定要填未婚,更不能填有子女。

    梁司琪說這樣填是欺騙組織。母親回答,怎麼叫欺騙組織?你結婚證呢?孩子的父親呢?孩子的父親要是死了,死亡證明呢?要是離婚了,離婚證呢?你這些都沒有,就不能填已婚。未婚而有孩子,那就是未婚先孕,未婚先孕屬於品德問題。品德有問題你成績再好,大學也不會錄取。「那,秋然怎麼辦?沒有秋然,我寧可不上這個大學!」梁司琪態度堅決。

    母親著急了。說她就知道司琪倔,特意趕來。不能因為女兒脾氣倔,而誤了她的前途。母親又哭又鬧,就是不能扳回女兒的心。母親最後跟女兒說,你大學不考是吧,那你就在農村待一輩子?好吧,你願意在農村待一輩子,我也管不住你。但是,你不是心疼秋然嗎?你忍心讓秋然跟你在農村待一輩子,做個鄉下丫頭?

    鄉親們都趕來聽這母女的爭吵。鄉親們是淳樸的,他們知道知青們都回城了,現在只剩下梁司琪。他們明白城裡當然比農村好,他們也知道女兒連著娘的心啦。

    隊長這時插話說:「我有個遠房叔叔,今年六十多快七十歲了。老夫妻倆無兒無女,依我看把秋然送他那兒去吧。他是城市戶口,秋然去了好歹能當上城裡人。」梁司琪大喊:「秋然絕不能送人!秋然不能做沒媽的孩子!」

    梁司琪將秋然緊緊抱在懷裡,放聲大哭。秋然不懂事看媽媽哭,也跟著哭。鄉親們也跟著流淚,大罵方晉中是陳世美是白眼狼。

    梁母最大的毛病是為人太過冷靜,不知一個女人遇事要那麼冷靜幹嘛。不過她也算不上女人了,一個老太婆而已。可她最大的優點也是冷靜,所以他們家她做主。正在梁司琪抱著女兒哭成一團,鄉親們也陪著落淚時。梁老太太突然問隊長:「你能問問那老人家能收寄養嗎?生活費撫養費我來出。」

    隊長點頭答應馬上就去問。梁老太太拿出路費與辛苦費,千感謝萬囑托。見女兒還在哭,耐著性子對她說:「梁司琪我告訴你,我可為你們梁家cāo碎了心。現在是寄養,孩子還是你的。你總不能帶著孩子上學吧?你總不能讓你孩子只是個農村戶口吧?你還要為孩子今後考慮吧?孩子上什麼學校受什麼教育,到底是城裡教育條件好,還是農村好這個你總明白吧?」

    母親這些話也很有道理,孩子今後的教育,確實城市比農村好。要是堅持帶著孩子,自己考不上大學事小,確是害了孩子。

    梁司琪考上了大學,考完試她就上張爺爺家去看女兒。奇怪的是秋然非常粘爺爺奶奶,並且還有一個男嬰,聽說只比秋然晚來幾天。爺爺順著秋然的名字,給這男嬰取名叫秋生。女兒跟爺爺姓張,不然不好上戶口。這個姓的問題,梁司琪倒無所謂,女兒就是姓方又有什麼好了?本來想讓女兒跟自己姓,但自己有弟弟,梁家不缺接姓的。

    在大學裡追梁司琪的男生可以列成一個加強排,得到的回答都是淡淡地:「我已經結過婚了,還有兩個孩子。」沒人相信,連女同學也不相信。這個溫婉嫻靜,總是帶著幾分憂愁幾分溫柔的姑娘,是結過婚的?

    梁老太太也百思不得其解,女兒長得不差啊,大學裡那些男生都瞎了眼,怎麼就沒人追她呢?眼見著就要畢業了,年齡也越來越大。老太太開始著急了,托人一打聽差點把老太太氣死。

    那時的大學生稱為時代驕子,各地各部門都搶著要,這點要讓現在的大學畢業生眼紅。梁司琪與麒林市一中聯繫好了,畢業就去那兒上班。梁司琪一整個夏天都待在麒林市陪著一對兒女。心想著等正式到一中上班,學校答應分給她一套房。雖然是小戶型,但帶倆孩子過也夠了。不過我們都走了,爺爺奶奶怎麼辦呢?梁司琪還在為這個傷腦筋呢。

    可不知道為什麼,最後的派遣證卻是把她分到姚河市一中。她再去找學校,找教委找人事局都遲了。梁司琪欲哭無淚,她不是會吵鬧的人,哭著向領導請假。她要送女兒上學,孩子第一天上學不能沒有媽媽送。

    從麒林市剛回家,梁老太太把司琪叫到身邊。拿出一根繩子一瓶安眠藥,對女兒說:「你是想你媽上吊呢?還是想你媽吃藥?」梁司琪懵了,不知母親鬧的哪一出。梁老太太對她說:「給你介紹了個對象,今天就去相親。你還要為那陳世美守活寡?為了孩子,孩子不好好的嗎?上一年級了。她有爺爺奶奶,有弟弟不挺好的嗎?」

    梁老太太又命令:「這是個剛從戰場轉業回來的團長,你要再說什麼結過婚有了孩子什麼的。我就死給你看。」

    現在的梁司琪已經是心如死灰。昏昏沉沉地隨著母親去相親。她連那男人長什麼樣都沒看一眼,就同意了這門婚事。她只出了一個條件,她要去讀研。那男人一下就看中了梁司琪,爽爽快快地答應了她的要求。直到領結婚證,看著結婚證上的名字,她才知道這男人叫李會元。另外還聽母親說過這男人是部隊正團級轉業,現在是副縣長。是哪個縣的副縣長?梁司琪也不知道,她也懶得問。李會元是個精明主兒。拿到結婚證後,就與梁司琪商量。讀研我當然支持,但我認為最好先去學校報到,咱們把位置先佔了。然後可以弄一個帶薪讀研,這個我負責。反正今年的已經考過了,你總不能在家待一年吧?梁司琪現在只是堅持自己的底線,那就是讀研。其它的都無可無不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說怎樣就怎樣吧。

    梁司琪今天到林玲家等孩子們回家,林玲把秋然那天遇流氓的事和她說了。梁司琪正嚇得心跳,王長青來了又說一遍。她在這一帶人緣很好,鄰居們聽說她來了都來看她。秋然遇流氓的事大家都知道,七嘴八舌抨擊流氓,議論這世道怎麼這麼不太平。

    張秋生回到家,媽媽正抱著姐姐哭。這是怎麼了?正糊塗著呢,媽媽一把拉住他,摸著他頭說:「秋生啊,好孩子,好孩子。」待張秋生知道她說的是什麼後,心想,沒什麼吧,這可是我姐吔。

    府右街的燒烤攤越來越多了,由於接不上電,靠著路燈的亮光和各攤位前的乙炔燈照亮。得趕緊把房子買下來,這樣起碼可以從裡面接電了,張秋生一邊忙活著一邊這樣想。

    梁司琪今天也跟來了。她要看看秋然姐弟倆帶領鄰居們幹出來的這番事業到底怎麼樣,鄰居們都誇著呢。連岳迺明這樣不是鄰居的攤主,聽說她是秋然姐弟的媽媽,都跑過來誇兩句。有人誇自己的兒女,做媽的當然高興。孩子知道創業,知道勤工儉學,並且沒耽誤學習,這是好事。

    聽說秋生要把這攤位後面的房子買下來,梁司琪感慨這孩子的野心。幹任何事敢往大裡想往大裡做,這孩子以後必然有出息。梁司琪忍不住到後面房子裡看看。後面的大門開著,她前前後後仔細的看著房子的每一處細節,可以看出這房子以前是大戶人家的偏院。她家以前的房子也是這樣,小時候她住過這樣的房子。秋生這孩子好啊,是幹大事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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