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譽和陸繼昌已在醫院耽擱了很久，這會兒已經先離開。
陸辰軒從病房裡出來的時候，卻左看右看也不見了夏雨薰的身影。
「別找了……」
陸辰曦跟著他一起出來，卻說了這麼一句，「她已經走了。」
「走了？」陸辰軒聽她這麼一說，整個人都傻了，果然還是往最壞的方面發展了，是他把自己引到這個死局裡來，所以，最終還是失去她！
他不敢想，一邊打算打電話，一邊準備離開醫院去找她。
然而，陸辰曦卻一把拉住了他。
「辰軒，這次你別再任性了……」
「姐……」
「你放心，她好好的，爺爺回家去了，讓我轉告你，馬上回家去見他，他不會再把你關起來了，其他的事情……你先回了家之後再決定。」
陸辰曦無比鄭重，無比嚴肅的樣子，讓陸辰軒感覺壓力撲面而來。
「姐，是不是有什麼事？」
「你回去就知道了，醫院這邊我和天磊在這守著……」
陸辰軒見她不願多說，也不再多問，既然已經回來了，既然已經選擇了要面對這一切，那麼這麼一個爛攤子，總要收拾。
在當時他下定決心離開這裡的時候，或許真的把事情想像得太簡單。
這世界，永遠亙古不變的，只有變化！
人沒有超能力，所以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
他先回了家，家裡的傭人告訴他陸譽和陸繼昌都在書房裡，他一路上了樓，敲了門，得到應允之後推門走了進去。
「爺爺，伯父……」
他的面容有些憔悴，就連說話也透出深深的疲憊。
陸譽道：「繼昌，你先出去，我單獨和他談談……」
「好。」陸繼昌應了一句，走過來的時候只是抬手拍了拍陸辰軒的肩頭，陸辰軒深知伯父身上秉承著大多數軍人的特質，威嚴，卻也少言。
他自然也知道伯父在拍他肩頭的這一下代表了什麼，於是點點頭。
陸繼昌出去後，只剩下這脾氣同樣火爆的爺孫倆，可是，很難得的，這一次兩個人居然都是出乎對方意料之外的平靜。
「爺爺，你找我……」
「嗯……」
陸譽看到他這副頹喪的樣子，發火也發不出來，就連他一聲不吭離家出走兩個月都懶得計較了，他一開口，聲音有些許僵硬，但還算是柔和，「你媽怎麼樣了？」
「她勉強吃了點東西，睡了。」
「果然，只有你才是她的良藥……」
「……」
「辰軒，我現在只問你一遍，孫宛寧……她確實是懷孕了，她肚子裡的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種？」
陸辰軒仰起臉來，堅定地回了兩個字，「不是！」
陸譽道：「不用這麼看著我，你以為你就理直氣壯了？我之所以給你一次機會讓你自己說，不是因為你！」
確實，不是因為他……
陸譽得承認，之前在醫院的時候夏雨薰所說的那番話對他的影響實在太大，以至於他一直在想，那個看起來柔弱的女子，到底是什麼在支撐著她對陸辰軒的信任？
既然她都可以相信……
那麼，或許真的如她所說，他們是他的家人，為什麼不信？
可是，想是這麼想的，事實卻擺在眼前，他還是不得不說道：「倒是否認得挺乾脆的！那行，估計我問你人家肚子裡那兩個月的孩子是怎麼來的估計你也會說不知道，那你倒是給我解釋看看，兩個月前，那些照片是怎麼回事？你這回否認不了不是你了吧？」
「我是真不知道，我那天一進去就暈了……」
他說話間，還在猶豫，母親現在還在醫院裡躺著，他始終不願說母親的半句不是，那天，他是收到母親的信息才去的……
陸譽又道：「暈過去了？你確定你沒做什麼糊塗事兒？」
陸辰軒道：「我確定……我做沒做我自己清楚！」
陸譽沉默下來，陷入了沉思。
若是他所說屬實，那麼這件事情，就複雜了……
可是，最終他還是下達了命令，「好！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那孩子也不是你的，但是事情鬧到這個地步，這個婚……你不結也得結！」
「爺爺……」
陸辰軒急了，不由得提高了音調。
他在醫院裡雖然說了那些話，只不過是因為不忍心看著母親就那麼放棄自己，放棄生命，那個時候，無論要他說什麼話出來哄哄母親都行。
沒錯！他也知道哄哄不是長久之計……
但是，最起碼過了這一關再說，總不能看著母親去死！
可是，和孫宛寧結婚，他是萬萬不幹的！
他做什麼了，為什麼莫名其妙地就要把自己的婚姻給搭上去？
所以，他焦急地道：「爺爺，你平時對我要求嚴格，但是我以為你至少是通情達理的，這是我的婚姻大事，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強制要求？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什麼叫做不結也得結？你那麼本事倒是先去查個清楚，那孩子……」
「放肆！」陸譽一怒，大拍桌子阻斷了他的話。
然後，他走過來，臉上露出嚴肅的怒火，一字一句清楚地道：「你再說一句試試看！現在輪到你來數落我的不是了是不是？我可以容忍天磊指著我鼻子說我是老頑固，我就只當他年紀小不懂事！可是你……也當真當我老糊塗了？什麼叫做你不結也得結？你想知道是吧？我把你叫回來，就是要給你一個理由，你給我豎起耳朵來聽好……」
陸辰軒心一凜，只聽陸譽道：「我棄這張老臉不顧，這麼大張旗鼓也要把你找回來，你知道是為什麼……那是你爺爺我……我活了大半輩子，都半隻腳踏進棺材裡的人了，卻因為你這個混帳東西淪落到被人威脅的地步！」
「威……脅？」
陸辰軒忍不住再度確認了一遍，幾乎要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他的爺爺，戎馬半生，身居高位，瞻前馬後，誰能威脅到他？
陸譽說起這個，亦是咬牙切齒地道：「前陣子，孫威找到我……告訴我他孫女懷有身孕了，要我把你交出來給人家姑娘一個交代，若是一個月內再沒有你的消息，他孫女的清白和聲譽毀在你手上，他也不讓我們姓陸的好過……」
「……」
「他說，他就這麼一個孫女，若是毀了，就別怪他撕破臉皮，到時候就把當年你爸爸去世的真相和你媽媽被強-暴的事兒洩露出去！」
陸辰軒一聽，徹底傻了！
可是，怎麼可能……
「他們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我怎麼知道他從哪裡知道的？這是事實，紙包不住火……以他孫家的權勢，刻意去查一下也不是什麼難事，你知道當年我是花了多大的工夫才把這事兒給壓下去，要是被孫家曝光出來，你自己去想想後果是什麼？你母親……你還給不給她活路？」
陸辰軒的腦子裡在嗡嗡地響著，一時之間理不清頭緒。
暫且不說這件事對他們陸家的聲譽會造成什麼影響，就單是對母親的打擊就已經足夠讓人崩潰。
這種事情對女人的創傷，大概只有女人自己最清楚……
當年，陸譽用手中的權力，想盡各種辦法將整件事情的真相掩蓋了，大家都只知道陸繼堯因為被夏宏偉出賣，因衝突致死。
真相，就只有陸家自己人才知道！
即便如此，蘇向晚當年就幾度痛不欲生，哪怕一直到今天，當那道傷疤被揭開的時候，她依然還有輕生的念頭。
如果……
如果這事兒真的鬧得人盡皆知，鬧得全世界都知道了蘇向晚失節一事，豪門秘聞，從來都是人們茶餘飯後最津津樂道的。
那麼，到時候蘇向晚怎麼受得了別人的指指點點？
那麼，不就是相當於將她最醜陋的傷疤曝光在人前讓人品評？
那麼，這道疤被揭開無數次，豈不是一輩子都好不了？
這個如果，不能發生！
陸譽見他長久沉默，也知道他必然是考慮過一切嚴重的後果了，緩了片刻，又繼續道：「怎麼，沒話說了，這個理由，夠不夠？」
「……」
「你自己也清楚，你母親可憐……所以自你父親死後，我是格外憐惜她！今天我就是告訴你，如何權衡利弊，如何做決定，你看著辦！」
「可是爺爺……」
陸辰軒緩了緩，盡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冷靜地道：「爺爺，難道我們就這樣被姓孫的牽著鼻子走，就算這就是所謂的門當戶對，你們對這門聯姻都樂見其成，可那孩子不是我的，你就願意平白無故給人家養孩子，我……」
「混帳！」
陸譽頓時又被激怒，拍完桌子之後手又揚了起來。
陸辰軒都已經做好再吃一個耳光的準備了，可是，卻遲遲沒有打下來。
陸譽震怒地望著他，好歹是將手緩緩垂下，並收了回去，氣急敗壞地道：「混帳東西！我只當你是個聰明的，原來是越活腦袋越不靈光了，就是欠抽的！什麼門當戶對？那姓孫的哪裡配得上我陸家！」
呃？？？
陸辰軒一怔，懵了！
話說，他有點摸不著頭腦了，老頭子確定腦袋越來越不靈光的那個是他，而不是他自己嗎？
他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陸譽又道：「我願意被人牽著鼻子走，還不是你個混帳東西惹的禍！人家句句在理，言之灼灼，你現在和我說孩子不是你的，就算我相信你，全世界都不信，發生這種事情，輿-論自然而然倒向女方那一邊，沒人相信你也是你自找的，你以前幹過的荒唐事，惹下的風流帳，誰不知道！你現在再來說這種話你自己估算一下可信度有多少？自己做的事情，最終只能自己買單！」
陸辰軒被反駁得一時無語。
他知道，自從他和孫宛寧的那種照片曝光出來之後，他就已經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沒有人會相信他！
而且，一旦處理不好，他還得擔上個負心漢，陳世美的罪名！
可是，難道就這麼妥協了嗎？
他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說道：「這件事情沒那麼複雜，孫宛寧真懷孕了，她肚子裡的孩子就是證據，若是查出來證明不是我的，到時候自然真相大白。」
「哼……」陸譽冷哼一聲，馬上道，「你想得到的，人家想不到嗎？你當姓孫的一家是傻子嗎？你以為孫威那老狐狸為什麼給我一個月的期限把你找到？孫宛寧有孕兩個月，孫威說了他家丟不起這個臉，必須要敢在三個月之前，在她的肚子還沒看得出來之前就舉辦婚禮！別說了等到孩子生下來了，就算是驗胎兒的dna，那也得至少等到四個月之後……」
「爺爺，這就證明了，他們這麼急，明明就是在心虛……」
「是啊！你知道，我也知道，可是怎麼辦？現在是咱們被人家捏住軟肋了，更何況，這樁禍事是你惹起的，歸根到底還是你先招了孫宛寧！」
「我沒有……」
「別給我否認！沒用！你當真以為我想讓你娶姓孫的……哼！我只當你看得出來，原來還是眼睛不夠亮，當真以為我和孫威的關係那麼好嗎？只不過一直在同一個陣營裡，這政壇複雜，多個朋友總比樹個敵人好，表面上沒撕破臉皮，他暗地裡都和我明爭暗鬥地較勁大半輩子了……」
陸辰軒聽後，著實驚訝。
就當他眼睛不夠亮吧！或許是不夠上心，還真沒留意到……
「爺爺，既然這樣，姓孫的為什麼還非要和我們聯姻？」
「你說呢？那老東西一輩子和我較勁，現在孫國平雖然是市長，但是你想想你伯父是什麼位置？他能甘心嗎？他是想孫國平可以有機會上調到北京去，京都聖地，畢竟是不一樣的！還不是想借助咱陸家在京城的勢力，讓你伯父給疏通一下關係！」
原來，如此！
怪不得，他就說嘛！
孫宛寧這是嫁不出去了，為什麼就非得賴上他呢？
可是，這樁禍事也許他真的就是導火索，要不然，孫宛寧為什麼不賴別人，就非得是他呢？
如果說，孫家勢在必行……
或者，現在已經不應該用如果這個詞了，既然將他和孫宛寧的床-照已經懷孕的事都曝露出來，孫家這應該叫做背水一戰，將孫宛寧的名節都搭上，那就是只能成功，不許失敗了！
「爺爺，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或許……」
「你給我閉嘴！」譽譽卻走都。
陸譽立即打斷他的話，嚴厲地道：「別的辦法……那是你該去想的辦法，難道還指望我這把老骨頭去給你擦屁股嗎？」
「我告訴你，現在不是你一個人的事，這是事關整個陸家聲譽的事！」
「來……你可以再說我頑固，我古板！沒錯！我就是把陸家的聲譽看得這麼重！你以為你的今天是怎麼來的？一站出去，你以為你為什麼就是人中龍鳳？你的一切，都是陸家給你的！」
「就因為你冠著這個陸姓，所以你從一出生開始就和別人不一樣！你凡事都有更好的機會，你有別人所有的平台，你有機會增長別人無法企及的世面，正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有了今天的你！」
「這個陸姓給了你榮譽，你就必須捍衛它！」
「你以為我為什麼從你小的時候就對你要求嚴格，那是因為你是我們陸家全部的希望！你大伯母死得早，你伯父也一直沒另娶，就辰曦這麼一個女孩兒，還有天磊……他也是個頑劣的，現在還小，指望不上他個什麼事兒……我老了，現在只有你，你懂不懂？」
陸譽的聲音尚算中氣十足，可是說出這麼一番話來，總有幾分痛心疾首的感覺。
他的手指敲擊在桌面上，也一下下地敲在陸辰軒的心裡。
他反覆地問他，懂不懂？
其實，他懂的……
從爺爺剛才的這番話中，他也尚且算是總結出大體的意思來了。
現在，陸家陷入瓶頸，就算不完全是他的錯，但是他也有推卸不了的責任，無論是只有母親，還是整個家族，擔子都在他身上……
若是當年父親死亡的真相曝光，陸家必然大亂。
「爺爺，我懂……」
他滿心的沉重，卻還是不得不應了這麼一句。
陸譽聽到他的回答，點點頭，然後道：「好！你懂就好……之前的事情，我就當你是發發少爺脾氣，過去就算了，那我不和你兜圈子，現在只有兩條路擺在面前，我讓你自己做個選擇……」
「第一，你可以走！和你的女人一起，誰也不攔你！但是……」
陸譽頓了頓，片刻後沉重地道：「你的愛情是夠偉大的，不過我陸家的男人不能只顧著小情小愛，兒女情長，卻連最基本的擔當都沒有，如果你現在決定丟下你母親，丟下這個家，那麼只要從你踏出這個門開始，以後不管你走到哪兒，都不要和別人說你姓陸，你和我陸家半毛錢關係也沒有！」
「第二，你只能留下來，和孫宛寧結婚……」
「爺爺……」
「別急著反駁我，先聽我把話說完！我這不是逼你，你不在的這些天，我和你伯父反覆商量過，想要穩住眼前的局面，只有這一個辦法！現在孫家還是有一定影響力的，若是現在就撕破臉皮的話……最關鍵的是他們現在還一副弱者的姿態，到時候那些和我們陸家處於對立面的人肯定紛紛倒戈，百害而無一利！」
「就算撇開這個不說，狗急了還會跳牆，把他們逼急了，真的把你母親的事給抖出去了怎麼辦？」
「所以，你沒有選擇……今日陸家有難，要怎麼做就看你的！」
「另外，你剛才說得對！別說我一萬個不樂意和姓孫的攀親家什麼的，就算我樂意，我陸家也不幫人家養孩子，那個孩子若真不是你的，你自己解決，日後要怎麼擺脫姓孫的，卻又讓他們對你母親的事守口如瓶，連個聲都不敢吱，這也是你的事……」
「還有，你有你心中所愛，現在我把話給你撂這兒，那個女孩兒……我瞅著還是不錯的，雖然她姓夏，不過這也不是她的錯，我可以答應你，日後你和她的事，我絕不阻撓，還可以替你勸導你母親……」
「可是，你要怎麼做……怎麼做才能扭轉現在這局面，既能保住你母親，保住陸家的聲譽，又讓你想要的女人光明正大地屬於你……」
這最後一段話，陸辰軒可謂是看到了曙光。
他沒想到，爺爺對他和夏雨薰的關係是不反對的，而且……還不錯？
要知道，老頭子從不輕易誇人，他都不記得自己是否得到過任何誇耀，可見這句『還不錯』已經是極高的評價！
「爺爺……」
「不要只知道叫我！是走是留你自己決定！現在沒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你要走留下這個爛攤子的話現在就不需要廢話了；如果你要留，也不要廢話！更不要問我怎麼辦，男子漢大丈夫，誰一生沒經歷過大風大浪？如果連這點都挨不過去，如果這件事情你都解決不了，我不相信陸家今日交到你手上，還能有什麼前途！」
「我把話都給你說清楚了，你自己好好度量……」
陸譽向來是個雷厲風行的人，說完該說的，一句廢話也沒有！
眼看著他就打算要離開書房了，陸辰軒卻馬上又叫住他，「爺爺……這個事情，我媽知道沒有？」
陸譽走到門口拉開門，回了句，「你覺得能讓她知道？」
然後，門『砰』地一聲被關上了。
陸辰軒定定地站了許久，直到腿都麻木了，他才坐了下來，彷彿累極，他窩在書桌後面的大班椅上，疲憊地閉上了眼。
他知道，沒有退路了。
其實，從一開始他的敵人就不是家人！
若不是孫家摻和進來，他和夏雨薰的事情本來沒這麼複雜！
即便他現在有選擇的權利，可是，還能走嗎？
不！不敢了，也不能了……
爺爺說得對！陸家給了他榮譽，他要捍衛；母親給了他生命，他要保護；這一切，全都是他的責任！
包括……怎麼能讓他愛的女人光明正大地到他身邊來！——
ps：明天沒空，所以連夜寫完這章了，預計有些偏差，明天才到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