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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173章孽緣 文 / 意千重

    書房裡燈光黯淡,許櫻哥才進得門便嗅到一大股酒味,張儀正,和衣而臥,人事不省,靴子也沒脫,左右一瞧,只見清水牙粉一樣沒動,心中由來便有幾分火起。

    逢夏與染夏二人束手立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見她瞧來便匆忙道:「奶奶,三爺不肯盥洗。」

    「不幹你們的事,都下去歇著罷,我來照顧三爺。」許櫻哥氣得樂了,醉死鬼真是討厭啊,淺酌即止是情趣,爛醉如泥就惹人生厭了。待眾人退下方上前探頭去瞧張儀正,只見張儀正將頭臉埋在被子裡,一點動靜都沒有,遂關上房門滅了燈在榻邊坐下來安靜等待。

    過了盞茶功夫,忽有人在外輕輕敲門。許櫻哥懶得動彈也懶得回答,張儀正更是悄無聲息,那人等了片刻不動靜,便壯著膽子開了口:「三爺,婢子給您送醒酒湯來。」

    是雪耳的聲音。許櫻哥端坐不動,心想這丫頭怎地糊塗了·就連她在這書房裡都不知道,還拚命往這裡湊,分明是有人刻意給了假情報麼,既然這般想看好戲她便奉陪一回。許櫻哥才將火折子舀在手裡,只聽雪耳在外頭怯怯地小聲道:「三爺,不論如何您也不能傷著自個兒的身子骨呀,就喝了這碗醒酒湯罷。三爺?婢子進來了啊。」

    門被人從外頭推開,廊下垂著的大紅燈籠映照著雪耳那張宜喜宜嗔的俏臉,把她眉梢眼角的期待與興奮照得清清楚楚。見她輕手輕腳地走得近了·許櫻哥便惡作劇地「呼」一下將手裡舉著的火折子吹亮,雪耳嚇了一大跳,臉色瞬間煞白,手裡托著的碗盞也隨之發出一聲清脆的碰擊聲。

    「小心別摔了碗。」許櫻哥鎮定地點燃了燈燭,轉身默默看著雪耳。雪耳很快便鎮定下來,先穩住碗盞再福了下去,微笑著道:「奶奶,婢子給三爺送醒酒湯過來。清夏這丫頭取了醒酒湯來,半途道是肚子疼·非得讓婢子蘀她送過來。」

    不但瞬間摘乾淨自己,還順帶將對手黑了一把,這般迅捷的反應,果然是比自己才進門的時候長進多了。許櫻哥險些鼓掌叫好,微微譏諷道:「真是辛苦你了,這時候還沒得歇下。」

    雪耳目不斜視地將手中的碗盞雙手遞到許櫻哥跟前,恭恭敬敬地道:「奶奶,婢子做的都是分內之事,不敢稱辛苦。」

    好個分內之事!這是提醒自己通房丫頭在女主人身體不方便的時候便該貼身伺候男主人?許櫻哥看定了雪耳冷冷地道:「做婢子的,按照主人的心意行事那才是本分·自作主張與四處窺探,多生事端和心思不正那都是自尋死路。我們學士府上算是規矩寬鬆的人家,這樣不守規矩的也打死了好幾個,王府裡規矩嚴,想來更容不下這樣的人。是不是?我若沒記錯,前些日子犯錯被攆和打死的就不少。」

    之前多數時候許櫻哥都是冷著她的,不苛刻也不關心,此番卻是第一次說出如此明白冷厲的話,雪耳身後頓時浸出一層冷汗,暗裡將適才有意無意引著自己跳坑的那幾人咒罵了個遍·咬牙切齒恨了一回,低垂了眉眼謙卑地弓著身子往外退:「是,婢子記住***教誨了

    許櫻哥哂笑道:「我讓你退下了麼?你又自作主張了·這個毛病得好好改改才是。」

    雪耳便又站住了,眼淚汪在眼睛裡直打轉,哽咽著討饒道:「婢子錯了,還請奶奶恕罪。」

    許櫻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回,嘲笑道:「哭什麼?我把你怎麼了?半夜三更的,好不晦氣。」

    「奶奶,婢子知錯了,還請奶奶饒過婢子這一遭。」雪耳抽噎著死死咬著下唇忍住淚·忍得渾身發顫發抖。

    許櫻哥看看背對著二人躺在榻上一動不動的張儀正·突然間覺得好生無聊,便擺了擺手:「下去。你若守好你的本分·自有你的去路,但若讓我發現你心思不正·別怪我心狠手辣。」

    「奶奶,婢子不敢。」雪耳可憐兮兮留戀萬分地看了張儀正一眼,忍淚低頭迅速退了出去。

    許櫻哥端了碗坐到榻邊惡狠狠地瞪著張儀正,將湯匙用力攪動著醒酒湯,很有想將一整碗湯汁都潑到張儀正臉上的衝動。張儀正的睫毛閃了閃,接著便睜開了眼睛,見她坐在跟前也沒露出多少驚奇的樣子來,只舉起手來揉了揉眉頭,沙啞著嗓子道:「什麼時辰了?」

    他的眼睛雖然發紅,眼神卻多有清明,哪裡有喝得爛醉如泥、人事不省的樣子?既是不曾爛醉,那又何必裝成那樣子?誰家丈夫即將出行,卻把新婚不過月餘的妻子冷落在家不聞不問的?許櫻哥氣哼哼地道:「已過了一日兩夜,三爺馬上就要出發去林州了,這就該起身王爺王妃辭別啦。」

    從前幾次看到她在人前的委屈憤怒都是以十分強硬的澗勢表現出來,這般毫無威脅性的委屈憤怒之態卻是只在新婚那夜才看到過,張儀正從指縫裡看著許櫻哥,有萬般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一齊湧上心頭。

    舊根到底,其實還是他從一開始便錯了,然後一錯到底。

    許櫻哥靜候片刻不見他有任何動靜,遂起身將醒酒湯往矮几上重重一放,諷刺笑道:「三爺還不趕緊趁熱喝了這湯?這可是人家精心為你熬製了半夜的湯呢,你要不喝,可是辜負了她一片好心,讓她白白挨著我一頓敲打了。」

    「我都聽到了。」張儀正答了一句便不再言語,仍將手蓋在臉上一動不動。

    身邊最親近的人對自己是什麼態度,哪怕是極微妙-的變化,只要用心去體會就不可能絲毫體會不到,張儀正自林州之事發生後,明顯對她與之前不同,即便他裝得再若無其事也掩蓋不掉他的逃避行為。便是此刻,也要將手遮蓋住臉麼?燭火突突地跳躍著,窗外一片寂靜,有些微寒意順著窗縫透進來,鑽入到許櫻哥的袍袖之內,冷得許櫻哥輕輕打了個寒顫。便在這一瞬間,許櫻哥突然覺得她和張儀正之間似是橫亙著一座看不見的,冰冷而不可翻越的高山。

    這座高山,不是雪耳,也不是其他什麼人,她不知原委,卻依稀覺著,自己似乎是再努力也翻不過去了。這個男人喜怒無常,變化萬千,道是無情卻有情,她經常覺著自己似是剛碰到了那顆柔軟的心,卻又在最後關頭發現那顆心其實藏在更深處,雲遮霧罩碰不到。許櫻哥垂下眼,垮下肩膀,自嘲地輕輕笑了一聲:「既然三爺心裡都清楚,其他的話我便不多說了。你既是不曾醉,那便歇著吧,我走了。」

    才剛起身,張儀正卻是條件反射一般迅速握住她的手,許櫻哥側著身子不肯看他,只睜大眼睛看著跳動的燭火,眼眶又酸又脹,一滴沉甸甸的眼淚毫無徵兆地掉了出來,她生氣地用力將手背擦了一下,另一滴眼淚卻又跟著掉了出來。

    張儀正看得分明,歎息一聲,掙起身來將她摟入懷中,許櫻哥一僵,也就安靜順從地由著他抱住了。張儀正將臉深深埋入到她的頸窩裡,用力用力地緊緊抱著她,許櫻哥被他勒得喘不過氣來,卻是一聲不吭地任由他抱著,直到撐不住了方輕聲道:「我就想問你一句話,你心裡眼裡是否真的有我?」

    張儀正不答,只擁著她往榻上一倒,躺平了才微閉著眼睛道:「許二娘子,老實說,你是不是愛上張三爺了?」

    許櫻哥蹙起眉頭看了他片刻,揚起一個無賴的笑臉道:「張三爺您覺著呢?」

    張儀正道:「先前我知道你嫉妒雪耳了。」

    許櫻哥道:「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凡是做妻子的都會看這樣心思不正的丫頭不順眼。我能提前警告她便已經是心地善良了,不然設個圈套給媯『鑽,怕不輕輕就舀了她的小命。左右這院子裡看她不順眼的人可多。」側眼瞅了張儀正一回,低聲道:「便是你捨不得,現下你也不敢為了這麼個丫頭就把我怎麼辦。是也不是?」

    「是。」張儀正也不否認,輕輕道:「你放心,我這一去,無論如何總能有個結果。」他若是死了,不管是他欠她的,還是她欠他的,便都一筆勾銷,他若是能活著,大約也就能將前塵往事弄個清楚,究竟誰欠誰的都能徹底做個了斷。

    這一去,無論如何總能有個結果麼?這是什麼意思?許櫻哥說不出來的不安,便從張儀正懷裡掙起身來趴在他胸前,將手去扒拉開他的眼皮,強迫他看著自己的眼睛,認真道:「你問我是否嫉妒了,是的,看到雪耳往你身邊湊我就很生氣。你問我許二娘子是否愛上張三爺了,我想大概也是的,至少我擔心你的安危,捨不得你遠去,也還很喜歡你護著我,暫時更不想改嫁。但我要問你一句,請問張三爺究竟愛不愛許二娘子呢?你就要遠行,難道這麼一句真話也不肯給我?」

    張儀正對著她的眼睛看了片刻,極低極低地道:「我同你,是孽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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