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身體都是有極限的。阿三覺得他已是到了要崩潰的邊緣。他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水面有些潮濕的空氣，就要扎猛子潛水下了，他要盡可能的讓肺部多充盈些氧氣。最後又深深吸了一大口，然後胸部誇張的變大，猛地一下就要一頭扎進水裡。就在這時只聽『嘩』的一聲巨響，身邊冒出了一個巨大的浪花。
「小妹——」
「羊娃——」
「姑娘——」
一聲聲驚喜的呼喚在水中、在岸上、在人群中『哄然』爆發，人群激動了，人們都跳著腳向湖邊湧去，像是在迎接歸來的英雄，有的人甚至於被擠下了河，打濕了褲腿。
「都站住，不准往前！」支書英明的制止了人群的愚蠢，這要是再擠到深水裡幾個人去，這樂子可就鬧大了。
阿三丟下石頭直立鳧在水面上，傻傻地看著眼前這位勇敢的妹子，看著她混濕的全身，看著她濕漉漉貼在背後的銀髮，看著她籠罩著一層聖潔的嬌美臉龐，一時間如同中了雷擊，不能發音不能動彈。
「接著呀，快救人啊！」一聲輕微嬌斥的使沉迷的阿三猛然覺醒，他狠狠的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暗叫：慚愧！收起一霎的失態，趕忙接過小妹手上托著的羊娃，有幾個水中的漢子也是忙上前幫忙七手八腳地托著羊娃迅速的往岸邊游。
「快閃開，別擋了路！」苟娃用從未有過的大嗓門呵斥著圍上來的村民，他的腰桿這時候挺得直直的。
「那娃估計不行了，你看這都過了五、六分鐘了，早沒氣了」有人躲在人後嘀咕著。
「我的娃啊，你醒醒啊！」做娘的臉色蒼白在人的攙扶下跌跌撞撞撲上前去，一把抓住娃子冰冷的小手，使勁地晃著，想喚醒渾身軟綿一聲不吭的孩子。
「娃他娘，你先別添亂行不行，讓人家小哥先救人啊，這都悶水裡恁長時間了。」支書把她驚慌的手從羊娃的手臂上掰開，簇擁著阿三向岸邊的大青石板快步奔去。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兩個城裡娃不簡單，他是徹底服了，就衝著他倆剛才毫不猶豫的壯舉，他自忖村裡人沒有幾個能做得到，包括他自己。不管事情最後結果怎樣，村裡都要重重感謝人家。對，要隆重，要向上匯報，還要還要怎麼謝呢？他一時半會兒還沒有想好。
阿三把羊娃的腹部抗在自己的肩部，讓他的頭朝前，足在後，快步奔跑起來。人們傻了眼，看著繞大青石板不停的跑步震顫的年輕人，犯起了嘀咕——怎麼有這種救人的方法？
人不理解，阿三可是清醒的很，游泳課上教練親自示範過救人的幾個步驟，他可是記得清清的。他現在做的正是第一步：讓溺水者呼吸道的積水迅速排出。顯然他成功了——羊娃順嘴角流出大量的黃水，打濕了青石板一圈的地面。
看到沒有水再流出來，阿三就把羊娃仰躺在石板上，先試試口鼻氣息——無！再俯下身聽聽心跳——無！於是就撬開他緊閉的口腔，迅速清理裡邊的淤泥和嘔吐物。然後看看四周那一雙雙焦慮的雙眼，問道：「誰懂人工呼吸？」沒人應聲，面面相覷。
「我來吧！」清脆的聲音再次響起，人們扭頭看向身後，正披著不知哪個熱心的村民遞過的一個毛毯在擦拭頭上水珠的小妹，各種複雜的目光難以形容，阿三竟然還發現其中有幾道邪穢的眼神在躲躲閃閃的偷窺著小妹由於衣物被河水浸濕而緊貼住的凹凸不平惹火身材。
馬拉個b，猥瑣的小人！現在阿三顧不得和那些人計較，招手讓小妹走到羊娃的跟前，低沉著聲音告誡小妹：「他已經沒了呼吸和心跳，我們立即施救，按道理溺水20分鐘內還有復甦的希望。等會我口對口呼吸一次，你就在心臟的部位，對，就是那裡，按壓4次，我們交替進行，明白了嗎？」小妹看看四周充滿期待的目光，儘管有的不太純潔，看看還在痛不欲生欲哭無淚的大嬸，再就是支書滄桑的雙眼流露的無比信任，她堅定的點點頭。
從沒有救過人的阿三這次是旱鴨子上架頭一回，但情況容不得他多想，他的腦袋裡完全是被教練所教的知識充滿了——先把溺水者頭部後仰，口對口呼吸一次，然後再按壓心臟四次。反覆交替。再來一次，再來一次，兩人的配合也逐漸嫻熟和默契。
沒有人喧嘩，沒有人再敢用邪惡的眼神掃視，他們都被場中兩個外來的城裡娃堅持不懈的努力所感動，開始有神經不粗條的人抹開了眼淚。
一分鐘過去了，三分鐘過去了，羊娃的生命還沒有復甦的跡象，而施救的兩人已是大汗淋漓，漸有不支。
「停手吧，娃不行了，溺水時間太長了——」，有人開始勸說，不知是對阿三他倆還是羊娃他媽。過去也曾有人見識過這種救人方法，但最後成功的卻是沒有在村子裡發生過一例。
看著手上已經減慢的兩人掃向大嬸的無奈目光，羊娃的媽終於忍不住了長嚎一聲：「我的兒啊，你咋就這麼命薄啊！」悲鳴在靜靜的河邊迴盪，像是有一把小刀在撕割著所有人的心。幾個婦女也是忍不住跟著抽泣。
「不！——，不是這樣的！」阿三突然大叫一聲，粗暴的推開眾人要攙扶自己的手，撲倒在羊娃還沒有僵硬的小小身軀，又一次的張開嘴巴往羊娃嘴裡渡了一口氣，然後瘋了似地猛力用拳頭砸向羊娃的心臟部位，「彭彭彭彭——」一聲比一聲悶響，「你快起來，不要再睡了！」然後再次重複這一動作，只是動作更加的猛烈。周圍的人看不下去了，紛紛上前要拉開已是瘋癲的阿三。
「你已經盡力了，還是預備後事吧——」，支書也是搖搖頭，上前勸阻。
「不——，別拉我，他沒有死，他只是睡著了！你快起來！」「彭——」又是一聲悶響擊打在羊娃的胸口，但人們感覺就像是打在了自己的身上，甚至有一種悲壯的痛。
「呃——」一聲低微的呻吟突然從少年烏青的嘴角發出。
「他活了——，羊娃活過來了——」有人耳朵尖，突然高聲叫道。
「什麼，他咋就活了？」人群轟動，但人們立即懷疑是否有人在胡鬧，於是紛紛發問。都看向任然一動不動的羊娃和正把耳朵貼在少年心臟處聆聽的阿三。
「你們靜一靜行不行，沒看人家正忙著嗎？」旁邊的狗娃惡聲惡氣的大吼一聲，人們立刻乖乖的安靜了許多。看自己這平日裡的「狗不理」竟然一下就鎮住了所有在場的人，狗娃沒有狂傲，只是低下身子，悄聲問：「三弟。咋樣了？」
阿三抬起頭，用手鼓勵的拍了拍遛狗子的肩，隨後依次看了小妹、支書和羊娃的媽一眼，然後對眾人大聲宣佈：「羊娃心跳和呼吸都已經恢復了。」
「心跳和呼吸都已經恢復了，什麼意思？」一老者不解年輕人的話，旁邊的年輕人興奮的大聲說：「就是說『羊娃活過來了！』」。
「羊娃活了，羊娃活了——嗷——嗷——」人們終於明白了！群情激昂，大喊大叫中，辟辟啪啪的掌聲四起，對著阿三，對著小妹，對著苟娃，對著所有參與救援的人們。他們不再吝嗇自己的熱情，他們樸實無華的民風，使他們情不自禁的用這種方式表達自己內心無比的喜悅和感激。
阿三揮揮手，大傢伙立刻明白了救人英雄要講話，掌聲立止。
「鄉親們，羊娃只是暫時脫離危險，身體還比較虛弱，請大家保持安靜。」他回過頭對滿臉笑意的支書和緊緊摟著羊娃的大嬸說：「請馬上組織青壯勞力，盡快把羊娃送到附近的醫院救治，一刻也不能耽誤。」支書點點頭，回頭叫了幾個棒小伙，讓他們立即回村準備擔架，把羊娃送往鎮子的醫院。「劉會計，你先從村裡的賬上拿點錢，算我借的。然後你跟過去該咋花咋花，一定要照顧好羊娃。」人群中一個瘦高個老者應了一聲迅速離去。
看著還不願離去的人群，支書高聲宣佈：「現在都回去忙各自的吧，明天村裡擺酒席感謝我們的客人，大家都來啊。」
「嗷——！」又一聲歡呼，眾人這才臉上掛著興奮的滿足紛紛離去。
「救命恩人哪！」一聲長歎，一個重頭磕在了地上，大嬸終於緩過神，對著阿三小妹跪倒在地。
「大嬸，別這樣。我們受不起！」他倆慌忙攙扶起羊娃他媽。還沒有走的人們看到這一幕又是一番唏噓。
「支書，不好了，擔架在村口被當兵的圍住了，不讓過！」正當眾人收拾好東西，要回村子的時候，一小青年慌裡慌張的跑來報告。
「什麼，這救命天大的事，敢不讓過？走。看看去。」支書大怒，手一揮率先往村口奔去。
阿三和小妹對視了一眼，她發現他的臉色有些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