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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百二五章 命定 文 / 葉庭芳

    夜更深了,大家還在皇太極的寢室裡忙碌著。Quanshu.CC施針需要絕對的安靜,所以在經過安排之後,索倫圖便含著萬分不捨出去守著玄燁。召了一些下人來幫忙。並且派人告訴海蘭珠,鄭亦豐留在這裡伺候,今夜不回去了。

    梁思傑和梁思善小心的扶著皇太極,方便江行舟和鄭亦豐行事。太醫院的其他太醫守在便於傳見的隔壁。

    索倫圖和玄燁待在側殿裡默默的等待,由於鄭亦豐說過要為皇太極施針所需的時間很長,最關鍵的一針要等到皇太極有反應之後才能施下,這一等怕是要等到天明。

    索倫圖站得雙腳發麻還是沒有消息,不禁看了看同樣視線焦灼的玄燁。

    玄燁默契的點頭。

    索倫圖牽起他的手,去了無慾堂。

    堂內居然已經有人在誦經了。孟古青跪在佛像面前,輕輕的捻動佛珠。索倫圖怔然的停下了步子。他明明記得不許外傳的。

    孟古青念到記數時停了下來,轉眸看向了他們:「皇上,玄燁,你們來了。」

    「皇后如何知曉了。」索倫圖心疼地拉著玄燁跪在她身邊:「莫不是他們多言。」

    「倒不是的。妾身心裡莫名的難過,想著是怎麼了。後來我去見你,他們不讓進,卻說太上皇守著玄燁,我就知道了。不過皇上請放心,皇額娘和額娘倒是不知的,我邀她們在清寧宮宿下了。現在多西琿和福全陪著她們。」孟古青在後宮中一向是順心如意的,從來不會有這種奇怪的現象。所以並不難猜。

    「難為你了。」孟古青猜到出事卻不打擾他,還想得這麼周全,得此賢妻,真是莫大的福份。索倫圖說了大致的情形,轉眸合掌,瞧著佛像說道:「我們一起為皇阿瑪祈福吧。」

    「皇上且去歇一歇吧。」孟古青憐惜的抹去他額上的汗珠:「這裡有我就可以了。」

    「還有我在這裡。我也要為皇瑪法祈福。」玄燁突然極認真的請求,眸光清淨。

    索倫圖心中一動。他和孟古青的三個兒子都這麼懂事,真是福氣了。

    只希望皇太極能遇難呈祥。

    索倫圖堅持留下來。寧靜的堂中傳出一家三口柔和的頌念聲。

    不久,孟古青聽到外面有人輕輕的碰了一下窗格。

    她悄然而起,到了門外。卻見是薩娃。

    薩娃是為著要緊事情來的,也不瞞著孟古青,張口便問:「二阿哥剛剛有些拉肚子,主子派了人去太醫院,結果……」

    孟古青知道露餡了。鄭亦豐和江行舟都在這裡。還有大多數的太醫都被召來為皇太極急救,請不到江行舟,鄭亦豐又不得回去,海蘭珠自然會懷疑的。

    因問:「福全鬧肚子多久的事了。」

    薩娃抬眸閃了一閃,聽見裡面傳出的頌經聲卻是索倫圖和玄燁。

    她頓時明白了。雙眼驚恐的眨動:「大約半柱香吧。二阿哥還好,只是太上皇出事了,這叫奴才怎麼回呢。」

    「所以請嬤嬤幫本宮一起圓謊。」薩娃在宮裡服侍多年。已是有了年紀的人了。而且彼此交好,孟古青對她很客氣:「我和賽罕隨你到清寧宮。千萬不要讓額娘知道這裡的事。」她頓了一頓:「不知反而好呢。」

    薩娃懂得,皇太極現正在急救,若教海蘭珠和哲哲闖了過來,那便是雪上加霜。她福了一福:「奴才遵命。」

    福全拉肚子只是暫時的,孟古青來看他的時候已經好多了,海蘭珠糾結的是太醫院。孟古青忙著解惑:「倒沒什麼,福全只是鬧肚子,賽罕看一看也就好了,驚了太醫院。將來就不好回話了。便是皇上知道也會緊張的。」

    海蘭珠一笑:「倒是你想得周全。就讓賽罕看看吧。」

    賽罕過去了,孟古青卻專心陪著海蘭珠。海蘭珠看她眼絲眨紅,伸手拿帕兒抹了一抹:「別太忙了,看你熬成了這樣。」

    她們早些年時不睦。索倫圖登基之後,彼此倒是越來越好了。福臨的事使她們都受到了嚴重的打擊,海蘭珠很是傷心過一陣,也是孟古青和哲哲勸慰著才漸漸好起來。她感謝她們,也知道是因著索倫圖。福臨才能活下來,漸漸的心性就有了很大的變化,不去想舊時的矛盾。

    「額娘,我不累。天晚了,額娘也歇著吧。」若是海蘭珠動了意要見索倫圖,那便真的要露餡了。讓她快些睡著才是保險的。

    「如是我聞……」路程比想像得更遠。福臨摸了摸發痛的腿,繼續頌經前行。

    身上的汗已經濕透了衣服,他從離家到現在都沒有休息。他不知道皇太極怎麼樣了,他只知道不惜付出任何代價都要走到五台山。

    不僅僅是步行,還要五步一叩,十步一拜。

    他有著堅定的願望。

    不知不覺,天邊的雲彩泛起淡淡的煙色。

    天快亮了。宮中專注等待著皇太極的鄭亦豐和江行舟終於盼到一線希望。

    皇太極的身體傳來輕微的顫動。

    是時候了。鄭亦豐果斷的執起銀針,在腦後最關鍵處紮下……

    一柱香後。

    孟古青回了無慾堂,聽到外面傳來焦急的腳步聲,卻是沒敢進來。她看了看正專心頌念的索倫圖,輕輕唸了一聲佛號後便退了出來。

    這回是梁思善趕來報訊,卻不是好消息,眼角急得發紅:「皇后,出事了。」

    孟古青凜然道:「確定了嗎。」

    那最後一針確是出了些血水,但是皇太極卻還在昏迷中。也許他像鄭亦豐的祖父那樣不成了。

    何時會醒,這種事卻是急不來的。孟古青想想曾經看過的醫書,再想想他們的經驗。果斷的道:「聽江院使和鄭亦豐的,先別動太上皇。」

    「可是如果耽誤了太上皇會不會……」梁思善不敢說得太過。

    孟古青當然也知道如果皇太極真的死了,那便是極麻煩的事了,置身事外倒可以自保,但是生死之間不能拿皇太極的生命冒險,她很瞭解索倫圖,怕他受不得打擊。因此,略頓了頓便說:「本宮先去瞧瞧。」

    「且慢。」孟古青已是悄悄離開過一回了。索倫圖有了懷疑,他也跟了出來。

    梁思善驚慌的瞇起眼睛。過了片刻開口:「皇上……」

    索倫圖抬手止住了他的話,雙眼已經沾濕了,大喊:「我去守著皇阿瑪。思善,你要照看好他們。」他回頭看了一眼孟古青便去了。

    「小八!」孟古青知道他並沒有責怪她,他這麼做只是為了要給江行舟和鄭亦豐助力。

    這也是因著他對孟古青的信任和愛。

    但若是魯莽的制止並不會有益處,孟古青快步跟上了他。

    來到皇太極寢處後。太醫們見著索倫圖眼中的紅絲,都不敢再亂說什麼了。面對這樣的孝子,他們也有著不忍。

    索倫圖看向了鄭亦豐。

    鄭亦豐忙道:「太上皇頭部受傷故而開針放血,且靜待奇跡。」當初也是為著相同的情形才使祖父失救,他不會再讓皇太極重蹈覆轍。

    江行舟也是這樣說,於是,索倫圖沉吟著:「要多久?」

    他們一默。

    索倫圖頓了頓。又去問太醫們:「你們的能力強得過他們嗎。」

    太醫們便是也不好答話了。其實他們也是有苦衷的,他們自然比不過江行舟,但若不救皇太極,皇太極死去,他們便有失職之過,若參與進來,皇太極不治,他們依然有罪。不止自身抵命,而是全家陪葬了。

    江行舟看了看他們,身為院使。他有保護下屬的職責,便對索倫圖道:「此是微臣斗膽行事,與他們無關,請皇上明鑒。」

    索倫圖傷感的看向眾人:「朕知你們忠心,但朕為太上皇積福之慮,不必牽連你們。靜候為是。若有異像時再想辦法。」

    孟古青也陪著,這一等,倒又等了一日。

    福臨走得這一路倒十分辛苦。因他並未剃度。且不時跪行,口中唸經,倒教旁人拿他看作了瘋子。他本人也不在意,白天走路。晚上也只睡一兩個時辰便起,倒是不會牽連什麼。只是這一天運氣不錯,傍晚時途經客棧,店主是個好佛之人,見他這樣動了惻隱之心,因贈了茶飯,還送了一套衣裳一雙布鞋,教他好好休憩。福臨辭不過也著實累極了,便睡在了店主安排的地方。夜裡聽說店主的兒子突然發了絞腸痧,因想起舊時在宮裡時的救法,便冒險救治,到天明時那家少爺竟轉危為安。店主留他做客,見他不肯,便要贈銀。

    福臨淡淡笑說:「店家客氣,我要銀子無用,您已贈了茶飯,予我地方休息,這已是大功德了。不敢多擾,我這就上路。」

    店主便贈了乾糧,親自送他出去。福臨見著門兒開了,倒有一個青年僧人撲跌進來,身上有著鹹鹹的汗味,另有一個七八歲的面貌清妙的小和尚扶著他。

    他們也是來化緣的。身上的銀錢使盡,又不得佈施,快要餓死了。店主急忙安排飯食。福臨也因著一時憐憫,留下來問那小和尚:「你如何這般小就出家了,倒餓成這樣。」

    「施主,我從小就在廟中。這是我師兄淨恆。」小和尚笑了一笑:「我陪師兄回鄉探親,如今要回廟裡。」

    「小寶,莫要跟外人說話。」青年僧人倒比福臨小幾歲,卻是一身清傲:「等閒人未見得就是好的,你忘了我們在路上遇見什麼嗎。」

    出家人也是有情。母親病重,有人送訊到了廟裡,淨恆便回家探望,因著他和淨寶的感情最好,所以便是淨寶年幼倒情願做個伴。結果他們在路上卻遇著無良的賊人,被騙去了盤纏和乾糧,一路求著佈施回寺,也是極不易的。

    那賊人便似福臨這般文雅,故淨恆戒心極強,且有遷怒之意。

    淨寶卻笑道:「師兄,你著嗔了,過去事便不是現在事,如何放不下。」

    福臨見他小小年紀這般有禪心,不禁問道:「你們是哪座廟裡的。」

    「我們是清涼寺的僧人。」淨寶對福臨也是一見如故。笑道:「奇怪,我似曾見過施主。」

    福臨心道他也是這樣想,一默後倒也笑了出來:「你今年多大了。」

    「快八歲了吧。」淨寶摸摸光滑的腦袋,有點不好意思。

    福臨端詳著他的臉,心思漸漸的重了起來,不久,一個奇異的念頭衝向了腦海。他駭然且急切的道:「你剛剛說你從小便在廟中,是怎麼回事?」

    許多香客也曾這樣問過淨寶,所以他不以為意的一笑,臉上出現了酒窩:「施主,我從小便在廟裡了,住持師祖說我與佛有緣呢。」

    雖這麼說,到底也有騙小孩子的嫌疑。福臨窮追不捨:「你的爹娘呢。」

    淨寶一默,有點尷尬。

    淨恆維護的打斷了他們,對福臨說:「說你是施主,你倒是賊眉鼠眼,憑你是誰,纏著小孩子問這些做什麼?」他一見到福臨,便覺舉手投足間令人感到微妙,這個奇怪的人,倒有幾分和淨寶相像。

    福臨也是這樣看待才有了疑心,所以要問淨寶。他憶起海蘭珠曾在鴿信中提過塔拉生下的兒子右腿上有胎記,立刻低頭去看淨寶的腿。

    可惜褲長遮住了。福臨倒不好伸手去拉。因焦灼了一刻,停下又想自己起了嗔念,如何入得了空門,原是四大皆空,早該忘卻了才是。因此合掌唸了一聲,指尖卻觸到了胸口。

    他很受驚,掖在懷裡的東西竟是不見了。

    淨寶見腳邊落著一件繡著梅花的白色香囊,便撿了起來:「可是施主的?」

    福臨羞愧。他原是為著皇太極有巨大的決心,卻也捨不得拋卻對孟古青的遐思。

    非他不誠心,倒也是不由自主。一言難盡。

    淨寶雖不懂得,見他雙眸閃動情思,也知是極愛惜的,忙抹了抹上面的灰塵遞予了他。

    淨恆卻是嘲笑了:「既是六根不淨,如何念佛。你莫不是神棍騙子罷。」這香囊雖略大了些,一看就知是女子所用。

    福臨尷尬的一默。他原是要去清涼寺的。被這人一番搶白,倒有了心虛之意,他要去那裡自然要和他們一路同行。但被懷疑了還要跟著,倒似印證了他真是壞人了。

    淨寶轉眸對淨恆說:「師兄,何處都是修行,出家在家也是一樣。」何必屢動嗔念,這樣比較起來倒是淨恆失了佛門的寬容心。

    佛門雖是四大皆空,但人間亦是有情。淨恆想到自身,閃動著慚愧的目光:「是我著相了。」

    彼此平靜下來,用完了飯,淨恆和淨寶謝過店主便啟程,店主見日頭又灼熱了些,忙著贈三人水囊。福臨因是同路的,趕著先走,免得他們起疑。

    雖是這樣,淨恆到底有了防備,悄悄對淨寶說:「瞧那個人倒與我們一路呢。」

    清涼寺的香火鼎盛,他們從前也見過一些人似福臨這樣一路跪拜而行,直到去到廟裡。為著家人祈福,表露向佛的誠心。但從前都是在廟裡見著的,這會兒當面看到,少不得有些敬佩。淨恆想起剛剛說福臨是騙子,便有些半信半疑了。

    沒見有哪個騙子肯叩拜而行的,這麼遠的路又有甚好處。

    淨恆面上飛紅,拉緊淨寶的手:「我們慢些走吧。」他身子還沒有恢復,也想悄悄觀察福臨的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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