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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55章 一生之敵 文 / 莊不周

    陸遜拉著兒子陸抗的手,緩步踏上了跳板,他走得很快,受過傷的那條腿幾乎看不出異樣,反而因為他緩慢而生出幾分威嚴.

    魏霸站在船舷旁,拱手相迎,笑道:「將軍現在越來越像浮屠像了。」

    陸遜不解:「浮屠像?」

    「有慈悲之心,而藏金剛之怒。」站在魏霸身邊的一個少年朗聲答道:「夫子言,君子不重則不威,如今將軍有泰山之重,自有雷霆之恩。」

    陸遜詫異的轉向他,問道:「子玉,這是你從哪兒找來的俊才,其聲清若雛鳳,又若琳琅,廟堂之器也,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魏霸汗然。陸遜是真的還是客氣,僅憑著說話的聲音,就斷定這小子以後是廟堂之哭?

    不過,不得不承認,他說中了。因為這個少年叫羊祜,魏晉之際最著名的將領之一。

    巧得很,那個與他亦敵亦友的陸抗現在也在場,正瞪著一雙黑白分明,有若點漆的眼睛打量著羊祜,眼神中既有欣賞,又有戰意。沒想到,這一對照耀後三國時空的雙星會在這種情況下見面了。

    「叔子,還不向陸將軍報上郡望?」魏霸側身笑道。

    「泰山羊祜,見過將軍。」羊祜微笑著,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常聽車騎提起將軍,譽為當代名將,思慕已久,今曰方得一見,將軍威儀,果然是高山仰止。」

    「泰山羊家?」陸遜眼珠一轉,「懸魚羊君,是你什麼人?」

    「是家祖父。」

    「原來如此。」陸遜點了點頭:「名臣之後,當有此賢才。魏子玉,善待之。」

    「敢不從命。」魏霸笑**的伸手相扶,對陸抗眨了眨眼睛:「我想和你父親說幾句話,可否?」

    陸抗小大人似的施了一禮:「將軍自便,我也想向這位泰山羊君請教一下夫子登泰山的問題,請將軍允可。」

    魏霸哈哈一笑,衝著羊祜擺了擺手:「叔子,照顧好這位小陸君,你會喜歡他的。」

    「喏。」羊祜應了一聲,伸手相邀:「陸君請,我們到飛廬上去吧,站得高,方能看得遠,略明夫子登泰山之意。」

    「請!」陸抗氣宇軒昂的應了一聲,雙手拱在胸前,腰桿卻挺得筆直,跟著羊祜一起向樓梯走去。

    陸遜詫異的眨了眨眼睛,看著兩個少年的背影,又看看魏霸:「這是……」

    「怎麼了?」魏霸含笑問道。

    「我兒從來沒有如此……如此……」

    「從來沒有如此鬥志昂揚過?」

    陸遜想了想,點頭道:「正是。」

    「這是因為他遇到了對手。」魏霸笑道:「能成為名將的人,都有著超出常人的直覺,當遇到能成為一生之敵的人時,他們會本能的做出反應。」他指了指陸遜,又指指自己的胸口:「我當初得知要與將軍對陣時,也是如此緊張。」

    陸遜看了他一眼,哈哈大笑,搖頭道:「子玉說笑了,我們只做了幾年敵人,現在已經不是敵人了。」

    「一生之敵,不僅僅是戰場上。」魏霸也笑著搖搖頭:「這個敵,不是敵人,而是對手。」

    陸遜收起笑容,沉吟片刻,道:「那我倒是榮幸了。」兩人進了艙,憑窗而坐。陸遜開門見山的說道:「討平夷州,孫紹立功拜將,內人甚是歡喜,托我向你致謝。」

    「孫奉先有其父遺風,是一員猛將,閒居終老,實在太可惜了。」魏霸道:「他是憑自己本事掙來的官職,毋須謝我。」

    陸遜也沒有再提這件事,直接把話題轉到了當前的戰事上。

    「從關中到東海,相隔三千里,分為四個戰區,看似各自為政,實則真正能做主的只有你一個。」陸遜轉動著手裡的茶杯,不緊不慢的說道:「我不知道你想些什麼,就憑我的感覺來說,這個安排有些古怪啊。」

    「有什麼古怪的。」魏霸冷笑道:「丞相自知余曰無多,想玩把大的,僅此而已。」

    「大的?有多大?」陸遜皺了皺眉,他對魏霸這種軍中粗漢的鄙語不太習慣。他雖然領軍多年,但是還保持了一個儒將的身份,做不到像魏延、魏霸那樣與普通軍士打成一片,同吃同住的地步。可是現在談論是的關係到身家姓命的事,他又不願意為了幾幾個詞和魏霸爭論分心。

    魏霸將陸遜的不適看在眼裡,不由得笑了。「我一直覺得,你和丞相是知音,現在看來,你和他不是同一類人。」

    陸遜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不錯,我們實際上不是一類人,所以我猜不到他的想法。」

    「你猜不到,卻不是因為你們不是同一類人,而是因為你還正常,他卻快要瘋了。」魏霸從容的淺笑道:「正常人是猜不到瘋子的想法的。我想,五年前的丞相大概也不會猜到他現在的想法。」

    「他究竟是什麼想法?」

    「我說了,他是瘋子,我是正常人,正常人是猜不出瘋子在想什麼的。」

    「那你怎麼知道他瘋了?」

    「因為你我都猜不出他想幹什麼。」

    陸遜愕然,又好氣又好笑的看著魏霸:「子玉,這不是說笑的時候。」

    魏霸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經的說道:「我沒有在說笑。」

    陸遜蹙起了眉頭,仔細打量了魏霸片刻:「如果你也猜不出他想幹什麼,那我們怎麼應對?」

    「在真正的實力面前,一切詭計都是浮光泡影。」魏霸嘴角微挑,又露出那種漫不經心的笑容:「浮屠的神佛說過,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他有千般計,我有一定規。他想他的,我打我的就是了。」

    陸遜咀嚼著魏霸的話,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話是不錯,終究還是謹慎為上。你的實力雖強,卻還沒有強到可以無視一切詭計的時候。若丞相重新控制了關中,我又被諸葛恪奪了兵權,只剩下你一個,你能支撐得住麼?」

    「那你有什麼好建議?」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陸遜笑道:「我推薦一個人給你。」

    魏霸眨了眨眼睛,沒有說話。陸遜和他相交甚深,但是陸遜從不主動推薦人給他,這是一種默契。不可否認,他們是盟友關係,其中利益的成份很大,向對方推薦人才,有安插內應的嫌疑,所以他們都盡量避免讓對方生疑。陸遜今天這麼做,是第一次。

    「誰?」

    陸遜傾過茶杯,倒了些水在案上,然後用手指蘸著水,寫了一個名字。魏霸一看,眉頭就挑了起來:「他一直在你的軍中?」

    「不是,他這幾年一直賦閒在家,最近靜極思動了。」陸遜用手掌抹去水痕:「我只是建議,不勉強。」

    魏霸忽然笑了起來:「你應該知道,丞相是個非常精明的人,要想從他那兒獲取如此機密的消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我知道,正是因為我知道,所以我才推薦這個人給你。」

    魏霸點了點頭:「可以,不過要做些安排才行。」

    「你看著辦。」陸遜轉過頭,側耳傾聽了片刻,忽然笑道:「這個羊祜是不是做了你的近侍了?」

    魏霸連連連點頭:「你都看好的人才,我怎麼能輕易放過。這等美玉,稍加琢磨就能成大器。我雖然學問一般,可是眼界卻還有一點,希望能把他的拔高一點。」

    「不怕麻煩的話,再多帶一個吧。」陸遜說道:「我看得出來,抗兒很喜歡這個年輕人。」

    魏霸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起來。他看著陸遜,意味深長的搖了搖頭:「伯言兄,我接受你的推薦,是因為我相信你。你沒有必要把兒子送到我這兒來做人質。再說了,你們這些仁字為本,義字當頭的人,真要做一件事,會在乎一個兒子的姓命嗎?到時候,你做了捨生取義的義士,讓我做惡人,何必呢?」

    陸遜撲哧一聲笑了:「你想得太多了吧,我只是想讓我兒有個伴而已,你怎麼把他當**質了。」

    「虛偽!」魏霸哼了一聲,不屑一顧:「口是心非!」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陸遜不假思索的反唇相譏,隨即又意識到自己有些失言。他看看魏霸,卻從魏霸臉上看到了戲謔的笑容,不禁歎了一口氣:「五十年的浩然之氣,道貌岸然,毀於一旦。魏子玉,你真是造孽啊。」

    「既是一生之敵,自然要時時刻刻的尋找機會破你防守。丞相南征時,馬幼常曾經說過,攻城為下,攻心為上,如今你我之間已經沒有城可攻,只好攻心。破你的浩然之氣,毀你的岸然道貌,都是為了攻心。」魏霸哈哈大笑:「行了,你兒子我收下了。拐彎抹角,不就是看中我傢伙食好麼,讓他和羊祜一起,給我兒魏征做伴讀吧。」

    陸遜驚訝不已:「你還沒到三十,就開始培養兒子了?」

    「不抓緊不行啊。」魏霸咂了咂嘴:「我可不想像丞相一樣,黃發幼子,青黃不接。風燭殘年,還要親自上陣,連個幫手都沒有。」他頓了頓,又道:「有些事,還是提前做些準備的好,免得有人心不自安,暗室生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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