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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99、閉嘴!(2更1) 文 / miss_蘇

    又像是喝多了可樂,氣體在胃裡鼓脹起來,越鼓越大,脹得蘭溪四肢百骸都被脹滿了。舒榒駑襻

    蘭溪就笑了,輕輕將賀雲的手給撥開,「姐,你夠了!」

    緩了緩,蘭溪盡量克制著,繼續說,「姐你就這麼急著我嫁出去呀?是不是這麼多年,我跟姐分享一個房間,給姐帶來了許多麻煩,所以姐心裡早就煩了我了吧,所以才這麼急著讓我嫁出去?都說恨嫁恨嫁,我自己還沒起恨嫁之心呢,姐怎麼就替我急成這個樣兒?嬈」

    「要是早就煩了我了,姐何苦不早說?忍了這麼多年,又是何必?」

    「蘭溪,怎麼會。你千萬別多心!」

    賀梁連忙打圓場,再朝賀雲皺眉,「小雲,這件事你媽媽還沒說,怎麼輪到你著急?再說蘭溪和慕白的心裡也都有數,咱們還是尊重他們兩個自己的意見才是。絎」

    劉玉茹也有點尷尬,伸手拍蘭溪,「你這死丫頭,說什麼呢!你姐姐也是為了你好,怕你不好意思說出口,你怎麼還這麼說啊!」

    蘭溪盯了劉玉茹一眼,伸手抓過劉玉茹面前的酒杯,仰頭就將杯裡的酒喝下去,然後將酒杯「光」地墩在桌面上,挑著眼角瞟著劉玉茹樂,「媽,我知道你們都是為了我好。就是我自己不知好歹,行不行?」

    劉玉茹皺眉,「你喝醉了吧?」

    方纔她眼前是滿滿的一杯白酒,是賀梁鄭重其事地拿出了他珍藏的十年陳,被蘭溪那麼仰脖子就給幹了,她那小臉兒登時就一層紅了。

    「我沒醉。」

    蘭溪起身,笑著朝月慕白鞠躬,「月總,就是我杜蘭溪不知好歹。我媽我姐今天請您二位來,是想談我跟我姐的終身大事的,可是我卻不是。」

    蘭溪笑著環望桌子邊上的幾個人,搖了搖頭,「我今天之所以請了月總來,其實就是想當著家人的面說清楚:我從前是暗戀過月總,但是我對月總的感情也僅僅限於暗戀。而且這暗戀已經結束了。我不會跟月總在一起,更不會談婚論嫁。爸、媽、姐,請你們別再誤會下去;月總,辜負您的厚愛了,對不起。」

    劉玉茹完全沒想到蘭溪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驚得起身拍打蘭溪的手臂,「哎,你這孩子,你這是瞎說什麼呢!怎麼能,這麼失禮啊!」

    月明樓卻笑了,可是面上的冷冽卻反倒如潮退之後的岩石,稜角全都顯露出來。他瞇著眼睛望劉玉茹,「伯母您不必擔心所謂的失禮,我五叔從來都是洞若觀火的人,他對這個世上的人和事,心裡都跟明鏡兒似的。我跟您保證,他早就看出蘭溪的心思來了。」

    月明樓轉頭凝視月慕白,「五叔,難道不是麼?」

    月慕白面對月明樓的質問,月慕白皺眉,卻只望向劉玉茹,「伯母,請不要為難蘭溪。蘭溪其實沒有錯,若有錯也只在我。是我當年在知道蘭溪的暗戀的時候遲疑,而如今在蘭溪已經結束暗戀的情形下,我才醒悟——現在是我在暗戀蘭溪。」

    劉玉茹越發尷尬,「那,那要是慕白你暗戀蘭溪也好啊。蘭溪你個死丫頭啊,有慕白這樣好的人,你還不知足什麼啊你!」

    「媽你夠了!」

    蘭溪按捺不住地喊了一聲,「媽,究竟是要給我挑男人吧,難道你就不能聽我自己的!」

    蘭溪想再去抓酒瓶子。

    月明樓不聲不響地將酒瓶子抓起來,給她滿了一杯酒。蘭溪盯了月明樓一眼,仰頭再將杯中酒都倒進嘴裡去。

    喝完酒,蘭溪就更放鬆了些,她笑著搖頭指著月慕白之前送給賀梁的瓷瓶,以及送給劉玉茹的玉鐲,「媽,我是你腸子裡爬出來的,我是什麼德性,您總歸該心知肚明。您看看月總給您和爸帶來的這些禮物,就知道我跟他是多麼不一樣的人。」

    「那瓶子,爸能看出來是什麼年代的,有多大的價值,可是在我看來,那有什麼用啊?那麼大的傢伙,既佔地方又怕碎,就是月總送我,我也絕對是不要的。還有您這玉鐲子——哎喲,照我看來跟外頭地攤兒上10塊錢一個那種,根本就沒什麼分別啊!」

    「你這孩子!」劉玉茹急得搖頭跺腳。

    蘭溪就笑了,遙遙望著月慕白,「所以啊媽,婚姻和愛情不是強扭的瓜,我就是順了你的心意跟月總到一塊兒去了,也絕對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女兒我啊,從來就不是那個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命,站得太高我還怕我摔下來摔斷了脖子呢。我就想當個自自在在的人,過自己普普通通的日子,所以不是月總不夠好,是我配不上他。」

    蘭溪瞇著眼睛,含著一點醉意瞟著月慕白,「月總,千萬別再說什麼如今是您暗戀我的話。甭說我不信,連您自己也不信吧?——我們根本就是天遙地遠的兩個人。」

    蘭溪這麼發作開,月明樓跟著便笑了,起身給賀雲倒了一杯酒,親自舉到賀雲眼前,「賀雲,來,我也敬你一杯。」

    賀雲有些愣怔,卻也不好推卻,便起身將酒喝了。

    月明樓看著賀雲因酒而在面上湧起的紅暈,瞇著眼一笑,「賀雲,既然今天都攤開了,我也就別藏著掖著了。」

    賀雲一緊,伸手便捉住月明樓的手臂,「明樓你要說什麼!」

    月明樓近乎孩子氣地眨眼一笑,轉眼向賀梁與劉玉茹,「其實我今天過來,也是要跟二位長輩鞠躬說一聲抱歉。」

    「我月明樓向來是情場上的浪子,身邊的女朋友三個月換一個,這樣的消息相信伯父伯母多少也有所耳聞。既然伯母今日是想跟我們要一句准話,那我只好對不住伯父伯母您二位的心意了:我月明樓現在跟賀雲還沒到要談婚論嫁的地步。」

    月明樓再扭頭望賀雲一眼,「賀雲很美,儀態也高雅,行為處事都也不委屈我;要是當當普通的男女朋友交往,倒似乎也無可無不可。只是可惜,她還沒有重要到讓我愛上她。」

    「月總裁,你這樣說真是過分!」賀梁都按不住氣,一拍桌子,起身護在女兒身畔。月明樓歎了口氣,躬身向賀梁鞠躬。

    從蘭溪素日的話語裡,月明樓聽得出她對這位繼父的尊敬和愛戴,於是他今天願意向這位老人彎腰,「伯父教訓的是。可是晚輩卻也以為,人對人之間最大的尊重,就是坦誠。雖然晚輩剛剛說出的話會傷害到伯父的自尊,可是晚輩還是會據實相告:晚輩還沒愛上就是還沒愛上,總歸比明明不愛卻要裝作深愛,更負責任吧?」

    賀梁是老派的知識分子,雖然護著女兒,卻也講道理。聽見月明樓如此說,賀梁只能長歎一聲,一把扯過女兒,「既然今天一切如此,那我就也不多留二位了。二位請便,恕我不遠送了。」

    「爸,爸!」賀雲還想掙脫賀梁的手。

    賀梁一立眉毛,「夠了!人家月總裁已經說得這麼明白,你難道還想倒貼上去!我賀梁,沒有這樣不知羞的女兒!」

    賀雲縱有不甘,卻也不敢再頂撞父親,只能回首恨恨地望過月明樓,再望過蘭溪。

    賀梁下了逐客令,劉玉茹也只能放人。倒是蘭溪起身,「那我送送吧。」

    劉玉茹也尷尬著,壓低了聲音對女兒說,「等回頭我再找你算賬!」

    月慕白和月明樓黯然走向門口。蘭溪將防盜門「匡」關上,那聲響彷彿撞在她心上,空落落地回聲。

    賀家今天這麼大動靜,鄰里鄰居的都關注著呢,聽見他們家大門響,樓上的阿姨就伸頭下來問,「蘭溪啊,你男朋友啊?」

    蘭溪尷尬地不知道怎麼回答。月明樓卻一笑擠過來,眨眼向那位阿姨打招呼,「阿姨好。是啊,是她男朋友。」

    蘭溪登時尷尬得渾身都麻了,轉頭去瞪他,卻只撞上他狡黠的微笑。

    月慕白長眉一皺,率先疾步下了樓去。

    蘭溪跟月明樓下樓,一邊走一邊忍不住小聲嘀咕,「你不說你今天不亂來麼?」

    「我沒亂來呀。」

    月明樓知道這時候蘭溪心情也不好,便陪著小心,「我是看著你的反應。今天都做好了準備,你若認了,那我就也豁出去認了,以後再想辦法解說明白;你若不認,那我自然也捅破天來。」

    蘭溪站在樓梯緩台閉了閉眼,「你的意思是,所有的責任就都在我唄?」

    她雖然不後悔之前捅開真相,可是看著繼父和母親的情狀,卻還是覺得自責。如果她能再聰明一點,如果她能思慮再周全一點,是不是就有可能再多一點轉圜的餘地,能將給家人的負面影響降到更低?

    是她笨,是她魯鈍地耿直,所以才會為難了這麼久,卻依舊沒能想出更好的法子來,沒辦法讓繼父和媽都更平靜地接受這一切。

    月明樓明白她的掙扎,便歎了口氣,伸手去握她的手,「責任全都在我。誰讓我就喜歡你一個。就算賀雲也是個美人兒,我卻怎麼都看不入眼去呢?」

    蘭溪原本心下憋悶,眼窩子酸酸漲漲地想要落淚,可是這會兒聽見他這麼說,就也忍不住垂首一笑,「你別說這些不正經的,行不行?」

    他見她笑了,他心裡的陰翳就也呼啦一下子都被風吹散了。他就向前跨了一步,迫得蘭溪向後貼到牆角去。他就捧著蘭溪的面頰,落下唇去,極快卻又是狠狠地親了蘭溪一下,「行,那我做點正經的。」

    「哎呀你煩不煩呀!」蘭溪小聲驚呼著,連忙抬頭望樓道上下,幸虧沒有人。

    蘭溪推開他,還是皺緊了眉,「我就是擔心,你這麼一來,我姐就會惱羞成怒了。法國儒勒集團阿蘭先生那邊,如果一旦我姐反骨,那你豈不是又要遇到麻煩。」

    月明樓點頭,「是會挺麻煩的。原本那法國佬就很狡猾,他之前一直在我跟龐家樹之間搖擺,想要利用我們兩方之間的競爭來漁翁得利。後來因為賀雲的救命之恩,他不得不優先選擇了我。如果賀雲反骨,他就正好有理由來盡數推翻前言,那麼我們前期的所有努力可能會因此而全部付之東流。」

    蘭溪擔心得攥緊拳頭,「我就是擔心這個,所以才忍著。現在可怎麼辦?」

    「不怕。」月明樓歎息著攬住蘭溪的肩,帶了點狡黠地盯著她,「如果這次歐洲的合作真的是因為賀雲的緣故丟了,那你就不敢幫我再贏回來?」

    「昂?」蘭溪有點驚愕地仰頭望月明樓,「你是說,我?」

    月明樓就笑了,「嘁……」然後跟空無一人的樓梯方向招了招手,「喲,今兒這樓梯上怎麼擠了這麼多人啊。各位好啊。」

    蘭溪就氣得伸腳踹他,「你別瞎鬧了!」

    「那你說我怎麼辦?」他就淘氣地笑,「我就對你一人兒說話呢,你還不認;那我就只好跟路過的遊魂們打招呼了。」

    蘭溪只能笑,卻還是有點心虛,「……可惜,我又不會做生意。我怕我真的幫不上你什麼忙。」

    月明樓瞇著眼睛望她,「我也覺得我不會做生意。忘了我的志向是當一個農夫?商場上的爾虞我詐,讓我覺得累。其實客觀來說,這世上又哪裡有真的天生的商人,哪個商人不會遭到敗績呢?」

    蘭溪心底微微一軟,「好,我收回我前面的話。我會盡我所能,如果有能幫得上你的地方,你要教導我。」

    「好,一言為定。」月明樓用額頭頂了蘭溪的頭一下,「你回家去吧,五叔那邊我料理。你別送出去了。」

    蘭溪點頭,低聲囑咐了句,「你們倆,可別起衝突。回頭報紙上又要大肆宣揚。」

    「你放心。」他再垂首偷吻了她一下,這才邁著長腿下樓去。

    蘭溪立在走廊窗前,看著他直直走到月慕白車子前頭去,伸胳膊搭在奧迪a8的頂棚上,彎腰去跟月慕白說話。離著遠,也聽不見他在說什麼,只看見少頃他含著一抹近乎詭異的微笑起身走回他自己的車子。

    旋即,道奇蝰蛇囂張地轟鳴而去,捲起大片的塵土,幾乎將奧迪a8湮沒。可是奧迪a8也不含糊,尾隨而去,速度竟也是凌厲驚人。兩輛車子絕塵而去,直到再也看不見了影子,蘭溪才歎了口氣上樓去。賀雲正坐在客廳裡,冷冷的,不哭也不笑。劉玉茹擔心地陪在一邊,喁喁勸說著。

    看見蘭溪進門來,賀雲站起來直接走過來,扯住蘭溪的手,「杜蘭溪,你跟我進來!」

    劉玉茹擔心地跟過來,「小雲啊,你們姐妹倆有話好好說,啊!蘭溪如果有什麼做錯了的地方,回頭我說她,啊!」

    賀雲冷冷扭頭,恨恨地盯了劉玉茹一眼,「你夠了沒有?」

    蘭溪心下一疼,忙推著劉玉茹,「媽,我跟我姐說會兒體己話。您就別跟著攙和了。」

    劉玉茹這才難過地放開了手,「好。那你們倆先說話,我把菜熱熱去。這一頓鬧的,飯都還沒吃,都涼了。」

    蘭溪看劉玉茹那轉身過去就微微駝下去的背,心裡說不出的難過。

    兩人走進房間去,賀雲將房門鎖嚴,抱著手臂冷笑著望蘭溪,「杜蘭溪,你行啊。答應了邀請他們兩個來家裡,讓我以為你乖順了,於是沒有做任何的防備;你到時候殺一記回馬槍,讓我措手不及,啊?」

    蘭溪歎了口氣,「姐,誰讓你以為我乖順了,所以你就放鬆防備了?我從來就不是能被你隨便揉圓搓扁的人。我從前忍著你,不過是讓著你罷了。你如果真的以為我好欺負,那就是你的錯。」

    賀雲氣得眉梢高高挑起,「杜蘭溪,你這是向我挑戰嗎?」

    蘭溪平靜地仰頭望她,「姐,你千萬別逼我向你挑戰。如果真的打起來,你根本就打不過我。」

    「你,你!」賀雲氣得彎下腰去,面色紫紅,「你還反了天了!」

    蘭溪依舊靜靜地望賀雲,「姐,我也有自己的忍耐的底限,我也有自己想要保護的人。我是可以忍你,我甚至可以一定程度上容忍你踐踏我的自尊——但是如果你碰觸到了我的底限,或者是想要傷害我想要保護的人……那我一定也不讓你好看。」

    「你,你想幹什麼!」賀雲怒吼,卻小心地壓低了聲音,不想讓外頭的二老聽見。

    蘭溪歎了口氣,就也壓低了聲音,「姐,我不會忘記你對我的威脅,你說會毀了我媽……我警告你最好不要這麼做,否則,我也會毀了你。」

    蘭溪再狠了狠心補上一句,「如果你毀了我媽,爸會難過;我再毀了你,爸就會難過上加難過——如果你忍心讓你的生身父親受這雙重的打擊,那你就做好了。」蘭溪眸中露出冷冽,「我再愛重爸,他究竟不是我生身父親,所以這件事到頭來是誰更疼,我希望你自己想清楚。」

    「杜、蘭、溪!」賀雲這一次絕望得迸出眼淚來,滿臉的猙獰。

    蘭溪再歎口氣,「我也不想對你這樣的,沒意思。可是我要你知道,如果你想玩兒狠的,我只會比你更狠。刺蝟伸出尖刺的時候,不是為了主動攻擊被人,而是要首先保護自己不被別人扎到……姐,我不是開玩笑的,我說到做到。不信,你就試試。」

    月明樓的道奇蝰蛇一馬當先,直接開到月亮灣去。月慕白的奧迪a8也不差,隨後便也到達。

    兩人下車,月慕白就寒了眼睛,「你帶我到這裡來幹什麼!」

    月明樓架著墨鏡坐在機關蓋上就笑,「五叔,這裡雖然是我爸買給你的,但是既然是我爸花的錢,就沒說我不准來吧?」

    月慕白彷彿被擊中,惱怒地一直向前走去,直走到水畔。

    月明樓咬著墨鏡也跟過來,卻是轉頭抬眼望週遭山巒。葉子已經紅了,遠遠近近深紅淺紅,在這水天碧藍之間,便顯得更是鮮艷好看。

    月明樓瞇了眼睛,「五叔,還記得小時候我爸帶著咱們兩個來這邊看紅葉麼?我爸還邊走邊在葉子下頭藏了寶,逗著我來尋。可是我那時候太小,又求勝心強,於是就賴著你,讓你幫著我。」

    月明樓轉頭來望月慕白,「我找不見的,你卻都能找見。就像你能完全猜到我爸的心思,到後來我爸所有埋好的東西都被你一樣一樣給翻找出來。」

    月慕白壓抑地喘息,彷彿並不因此而開心,「我終究比你大幾歲,找見了也不稀奇。」

    月明樓咬著眼鏡腿笑,卻緩緩搖了搖頭,「可是我爸後來看見我捧著所有的戰利品跑回他眼前邀功,他非但沒高興,反倒把我給揍了一頓。因為我爸知道,以我的能力絕對找不到他所有的埋好的東西,只有我作弊了,讓你幫了我,才能做得到。我爸說他揍我,就是要責罰我自己不努力,時時處處只想著要依賴旁人。」

    月慕白長眉皺起,身上值錢的怒火彷彿被水風吹散了。

    「……五叔,我小時候也一直這麼認為,以為我爸打我,真的只是在責罰我作弊。可是我現在長大了,卻不那麼看了。」

    月明樓話說了一半,卻不繼續往下說了。他只笑笑,彎腰撿起水畔的石頭扔出去,一連串的水花彷彿翩然聯袂的荷葉,一路搖曳向水心去。

    月慕白卻面色蒼白下來,震驚地盯著月明樓,「你,你現在怎麼看?」

    月明樓玩兒夠了,這才直起身子來,瞇起眼睛,「五叔,其實我現在怎麼看都不重要了,因為我爸都已經不在了那麼多年。」

    月慕白一咬牙,轉過臉去。

    月明樓無聲轉臉過來盯住月慕白,「……五叔,我只是希望你別牽扯蘭溪。我寧願你心裡還是喜歡著她的,而不是想把她當做是可以制衡我的棋子。」

    「我不管今天赴宴的事情只是賀雲一個人的主意,還是你跟她達成的默契,我都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做讓蘭溪為難的事情。五叔你也是自傲的人,明知道我跟蘭溪在一起了,卻還在她母親面前說什麼暗戀,說什麼一生的誓言——五叔,我都替你為你自己而感到噁心。」

    月慕白一顫,腳下踩著的一塊石頭隨之滾落,與其它石頭摩擦起來,嘩啦啦啦地亂響,而後落進水裡去,沉寂下去。月慕白深吸了口氣,仰頭笑了笑,「這月亮灣,你只知道是你爸買給我的;卻又明白,他是什麼時候買給我的麼?——是我18歲生日那天。」

    月慕白轉頭來望月明樓。水色青白,遠處一圈兒的山峰黛色靄靄,彷彿都落進了他眼底,「大哥做事從來都是有自己的安排,他早知道我喜歡月亮灣,卻獨獨選在我18歲生日那天買下來送給我——在外人眼裡,這是大哥送給小弟隆重的成年禮物;可是我如何看不出,大哥借這月亮灣想要告訴我的話?」

    月慕白笑,眼中流淌出疼痛,「我那樣尊敬的大哥,我甚至在心中將他的位置超過了父親,我更是將他當做了我個人的人生偶像——卻沒想到,大哥到頭來都還是在防備著我。」

    「有時候我會很恨我自己會長大。如果我不長大,我就還是大哥膝下那個小孩子,整天跟著大哥就好了;當我長大成人的那一天,就會成為大哥防備的對手,再也沒有辦法回到從前。」

    月明樓也說不出話來。當年月慕白18歲生日的時候,月明樓也已經13歲了。雖然還是少年,卻也並非看不懂那一日五叔的不開心。儘管月家所有的親戚都來祝賀,月家更是大擺筵宴,可是月慕白那天所有的笑都是硬擠出來的。

    月明樓瞇著眼睛望這片月亮灣——爸的意思他懂,爸是想借助這月亮灣提醒五叔,他只能做「彎月」,他只該過在這裡閒居的日子。而反觀他自己的名字,「月明樓」,彷彿才是正朔。

    月慕白攥起手指來,「就算大哥已經不在了,可是我也要向他證明:我不是不及他,我更不會不及你!」

    憑什麼同樣姓月,他卻只能「慕白」,只能遠遠地去羨慕月色的光輝;而小樓卻可以月色滿樓!

    今天終於將心臆中的話全都衝口而出,月慕白覺得舒服了許多。

    「好。」月明樓點頭,「五叔你也算對得起我爸,至少你肯現在就將一切明白攤開來。行了,同室操戈雖然是件為難的事兒,但是既然生為商人,咱們就也該明白早晚都會碰上這樣的戲碼。」

    月明樓說著閉了閉眼睛,清唱出一句戲詞來,「商人重利輕別離……」他似乎笑了下,轉頭再望月慕白,「只重利而輕情,這就是商人的命,是不是,五叔?」

    「那……」月明樓彎腰再撿起塊石頭遠遠拋進水裡去,嘩啦打碎水面倒映著的一片紅艷艷,「就戰場上見吧,五叔!」

    「我曾經一點都不在乎月集團,不在乎我爸留給我的一切。可是我現在要為了保衛這一切,還有蘭溪,向你宣戰!」

    「甄珠,又有禮物哎!」

    江南文學網辦公室,接待小姐滿眼羨慕地盯著手中的錦盒,大聲向辦公室裡吆喝。

    這盒子可真好看,寶藍色的地兒,上頭反覆地繡著纏枝蓮,富貴華麗,卻又不失秀麗的骨子。接待小姐已經替蜘蛛收過好幾個這樣兒的盒子了,每天一個。可是接待小姐也納悶兒了,蜘蛛每次聽見有禮物送來,非但不趕緊巴巴兒著來接,反倒是要三催四請了才出來。而且每回將盒子接在手裡,都方有難言之隱似的瞟她一眼,看得接待小姐這個詫異。

    按說,蜘蛛這樣的女孩子能收到追求者的禮物,就已經夠讓人納悶兒的了;正常而言她應該歡天喜地地將裡頭的東西張揚出來才是啊,可是每回都只看見她默默將盒子收進包包裡,就再沒見著提及過。

    今兒接待小姐真是按捺不住好奇了,便追問了句,「甄珠,送你禮物的,該不會是那天那位帥哥吧?」

    「呃。」蜘蛛咕噥了一聲,不想跟接待小姐多說。

    那接待小姐就驚了,「真的是他啊?甄珠,你,你走桃花運了!」

    「呃。」蜘蛛依舊不熱衷,抱著盒子趕緊躲進衛生間去。看四周沒人,蜘蛛咬緊牙關掀開了盒子蓋兒——媽的,果然又是一盒子的死魚眼睛!

    氣死她了,真是氣死她了!

    夜深了,已是到了打烊的時間,尹若大大打了個呵欠,收拾著準備下班。店門口去走進來一個人,尹若下意識微笑仰首招呼,「歡迎光臨。請問吃點……」還沒問完,話就卡在嗓子眼兒裡。

    尹若便搖了搖頭,笑了,「恕我眼拙,當沒認錯是陳小姐吧。陳小姐這樣晚了來,肯定不是來吃紫菜包飯,而是有話想要跟我說的。陳小姐請坐,我把閘門拉下來,說話也好方便。」

    來人正是陳璐。

    「你認得我?」陳璐也不急不忙盯著尹若樂。

    尹若點頭,「陳小姐的生日,我與龐家樹也曾受邀前往,自然會認得陳小姐。況且,如今陳小姐為了月明樓,都已經追進月集團的總裁辦去工作了,此事整個鵬城又有誰人不知呢?」

    尹若不動聲色地揶揄了陳璐,不慌不忙看著她,「我倒是很驚訝,陳小姐這回竟然能堅持了這麼多天才來找我算賬。我還以為,陳小姐早就該找上門來的呢。」

    陳璐就一笑,「以為我傻麼?蘭溪姐說得對,現在這個時候,我越是打上門來,我們總裁反倒可能越會來英雄救美,那豈不是讓你得了便宜?尹若,你現在是巴不得麻煩上門越多越好吧?」

    「也總得自虐越多,才能讓你楚楚可憐的特色越有機會發揮,也好讓我們總裁對你越是心生憐愛才好啊。」

    尹若聳肩一笑。她沒在意陳璐說什麼,她只聽清了陳璐話裡的「蘭溪姐說」。尹若就也坐下來,「陳小姐的意思是,原來還是蘭溪在背後給你當智囊?」

    陳璐不置可否。

    尹若笑得更是燦爛起來,「「今晚陳小姐既然來了,那就請說明來意吧。時間不早了,咱們這麼乾耗著,也沒意思。」

    陳璐點頭,「我就是想來問問你,到底安的什麼心?是要回到我們總裁身邊,還是替龐家樹做道場呢?」尹若一挑眉,「陳小姐這話說得有趣。我替龐家樹做什麼道場?」

    「你少來。」陳璐抱著手臂冷笑,「有些事別人也許看不出來,卻瞞不過我陳家人的眼睛去。你一出來就鬧得月明樓上了報紙,這倒是破天荒的——本地媒體沒幾個敢隨便得罪月家人,就算是要報道,也會提前跟月家通了氣的;否則如果沒有月家廣告的支撐,這些媒體還不得喝西北風去啊?它們能為了一兩期的銷量,就自絕了後路?」

    「這回報紙上卻敢登出來,就一定是有人從後頭使了力氣,或者說是承諾了將給出與月集團同額的廣告數字——而在鵬城,真正有資本跟月集團叫板的商家,除了龐氏,還有誰?」

    陳璐粉頰掛滿寒霜,「你在前頭演戲,龐家樹在後頭交錢登報……這樣的一唱一和,恐怕也只有當過夫妻的人,才能配合得這麼默契。」

    尹若就笑得彎下腰去,「陳小姐是《無間道》看多了吧?我現在正在跟龐家樹鬧離婚啊,我憑什麼還替他做事?」

    「真的不是麼?」陳璐睥睨著尹若,「不是最好,否則我不會饒了你的!」

    尹若笑著搖頭,「陳小姐對月明樓果然是情深一片,竟然為了保護月明樓而來警告我。只是陳小姐為什麼不想一想,月明樓為什麼遲遲不肯接受陳小姐你呢?」

    「還不是你們這樣的狐狸精!」陳璐惱得別過頭去。

    尹若不急不慌地看著自己修剪完美的指甲,「陳小姐那我來告訴你吧:月明樓曾經當著我的面說,他現在喜歡的人,是杜蘭溪。」

    市政府秘書長陳志才家。

    陳璐哭得一臉的眼淚,向外掙著,卻被她表姐死死拽著。陳璐母親董湘一邊擋著丈夫陳志才,一邊勸說著女兒,「璐璐啊,這麼晚了,你要上哪裡去啊!要不是你表姐把你拽回來,你今晚上還想鬧騰成什麼樣兒!」

    陳璐哭著跳腳,「我就要去找杜蘭溪問個明白!原來她一直都在騙我,虧了我還拿她當姐姐!」

    「陳璐你給我閉嘴!」陳志才氣得在原地跺腳,「市政府的領導們都在一個小區住著,你這麼大半夜的大吵大嚷成什麼樣子,嗯?你還嫌給我不丟人?」

    陳璐就朝陳志才大哭,「我怎麼就給您丟人了?我知道您當初找月家,把我安排進月集團去,您就心裡窩著火呢,覺著全鵬城的人都在看您笑話,是不是?可是我就是喜歡他,怎麼了!女孩子喜歡人,難道不應該想辦法去追求麼?」

    「可是你是我陳志才的女兒!」陳志才惱得像是要打陳璐,「我陳志才的女兒,還用主動去追求別人?更何況,追了這麼久還沒追到手!你讓我這張老臉往哪兒擱!」

    董湘也是難過,卻還是護著女兒,忍不住嘮叨,「這個月明樓也著實太不給我們陳家面子!現在誰不知道我女兒在你身邊做事呢,你怎麼還能跟其他女人拈三搞四的!」

    董湘咬了咬牙,「更何況只是那麼個相貌普通的小助理,而且據說還是什麼流.氓的女兒!」

    陳志才坐下來,目光漸漸陰鬱,「我看他未必是真的喜歡那個小助理,他真正沒看上眼兒的是我陳志才。」

    「什麼?」董湘被丈夫的話說得一愣。

    「道理很簡單。我陳志才雖然是市政府秘書長,這些年在鵬城政界也算是積累了些名望,但是我馬上要退休了啊——他月明樓少年得志,自然是不將我這樣的老人兒放在眼裡,以為我陳志才退休了,就再牽扯不到他月集團分毫了!」

    官場上最是勢利,人走茶涼原本是常例。老頭子即將退休,現在已經隱隱地退居二線了,便有些從前低頭哈腰的人,從眼前就開始不恭敬了,這也是扯痛了董湘神經的,「這月家,從月中天那一代起就是很有眼色的,怎麼換到月明樓這一代,就能這麼不懂事?」

    陳志才冷冷一笑,「所以說啊,嘴上無毛,辦事不牢。這初生牛犢的小子,太拿自己托大了!」

    「老頭子,你的意思是?」董湘不由得擔心。

    陳志才冷冷一笑,「月家這幾年走得太順了,所以才讓月家這個小子狂妄到目中無人。這鵬城啊經商的這麼多,卻總讓一家獨大,果然是不大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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