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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夜襲 文 / 墨傾長風

    第六日,墨離一行進入桑月境內。舒殢殩獍

    桑月國土面積在五國之中為最小,從東陵橫穿過桑月到達西宛不過十日路程,由於之前東陵已發函至桑月國主請求借道一事,因此此行非常順暢,然而不出一日,寧天歌便已察覺出異常來。

    在她為數不多的幾次掀簾外望中,竟不止一次看到暗處或遠處有人朝這邊張望,張望並不奇怪,但那些人目中閃爍的精芒與不甚光明的掩藏就叫人不得不起了疑心。

    當晚便與墨離提出此事,墨離亦早有察覺,但命隨行四百餘人皆不得聲張,不得打草驚蛇。

    如此不動聲色地行了兩日,再往前不久便是桑月都城月都,這種隱匿在暗處的盯梢卻越發頻繁,墨離冷笑,該入城還是入城,該住店還是住店,如尋常無異。

    這日傍晚,眼見前方便是月都,到了城門口時卻已過了關城門的時辰,墨離沒有命人上前通報,而是讓眾侍衛在城郊尋了片空地紮營,並遣了墨跡與阿雪潛入城打探情況。

    別人倒沒什麼,只是苦了兩天沒吃活雞的四喜,像是犯了毒癮的癮君子一般暴躁地到處亂啃。

    寧天歌也不管它,將一份肉乾放在它前面,隨它吃或是不吃。

    而冉忻塵則端了米粥去車內圖個清靜,沒有墨離的「作對」,他又恢復了一貫的刻板冷漠,對寧天歌也像原先那般愛搭不理。

    天色漸暗,寧天歌坐在一堆篝火邊靜靜地喝粥,腦海裡卻回想著這幾日所遇到的那些暗探。

    這些人,是桑月派來的,還是西宛?

    如果是桑月,動機很難琢磨,成王心思深沉,很難猜測他如此做的目的。

    如果是西宛,能夠如此來去自如地在桑月活動,則可見桑月與西宛的關係非同一般,極有可能已達成了某種協議。

    「在想什麼?」墨離坐到她身邊,手裡拿的卻是把酒壺。

    「想你所想的。」寧天歌簡潔地回答。

    「哦?」他興致揚了起來,側著臉看她,「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她瞥他一眼,「那就算我猜錯了吧。」

    墨離搖頭輕笑,「我倒不願意你說猜錯了。」「為什麼?」她將最後一口粥喝下,將碗放在一邊,看著紅色的火焰問。

    「因為我剛才在想你。」他笑著握住她的手,指腹慢慢地揉搓,「你說你在想我所想,那豈不是也正好在想我?」

    她將手抽了回來,沒有說話。

    墨離就著壺嘴喝了口酒,盤起雙腿,一手支頤,亦靜靜地望著火堆,跳動的火光映在他臉上,玉白的面容泛著一層柔和的光澤。

    「今晚恐怕會有變故。」寧天歌往火堆裡添著幾根樹枝,淡淡說道。

    「嗯。」他應了一聲,並未說什麼。

    她頓了一下,去盛了碗粥過來,遞到他面前,又將他手裡的酒壺取下,「你身上還有餘毒未清,酒還是留著以後喝吧。」

    他聞言一笑,抬起頭來看著她,也不去接那粥碗,「你還真信冉忻塵的話?」

    她伸著胳膊端著那粥,不語。

    墨離便抬了抬下頜,語聲柔軟,「嗯,我是病人,你餵我。」

    她將碗往地上一擱,轉身就走,「愛喝不喝。」

    撒嬌的四喜可以忍受,撒嬌的男人她可消受不了。

    「我喝。」一隻長臂將她的手腕捉住,身後的人低聲歎息,「你都好多天沒陪我了,今晚就陪陪我好麼?」

    她腳步一頓,慢慢坐了回去。

    墨離端起粥碗小口地喝著,姿態優雅,捉著她的手卻沒有放開,指腹有一下沒一下地拂著她的掌心,輕柔而酥麻。

    寧天歌被他撓得有些昏昏欲睡。

    說實話,她也不信墨離體內還有餘毒殘留。

    在剛出發的那一日,冉忻塵所說的餘毒未盡應該是真的,畢竟在皇宮政變那一晚,墨離餘毒發作,僅僅一晚的醫治不可能將全部餘毒去除,但這幾日冉忻塵每晚都有替他銀針祛毒,再加以藥物治療,這體內的毒也該去得差不多了。

    說起來,冉忻塵明著似乎是為了她才偷偷出宮,硬要與她同行,實際上,這裡面也未嘗沒有墨離的因素存在,只不過那人極好面子,不肯透露半點出來而已。

    偏偏在今日他還一本正經地說墨離的身體還未好,卻隻字不提要為他施針的事,這不正是說明墨離體內的毒已完全清除了麼。

    要說彆扭,這天底下真沒有比冉忻塵更彆扭的人,但正是這種彆扭,卻讓她覺得更為難得,更為珍貴。

    這個世上,還有比他更純粹的人麼?至少她認為是沒有了。

    明知道此行兇險,明知道自己一旦遇到危險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很有可能會喪命,他卻依舊不管不顧地來了,說白了,她與墨離二人與他非親非故,他完全不必冒險前來,不就是因為這段時日以來,那份連交情都算不上的交往麼。

    因為這份淺得不能再淺的情分,他來了。

    她還能說什麼?即便他有可能會成為累贅,即便他的一身醫術沒有用武之地,她也不能讓這份水晶般的心意折損。

    「困麼?」墨離見她雙眸微闔,便放下了碗,將她往身上帶了帶,「想睡就靠我身上睡會兒。」

    她「嗯」了一聲,將頭輕靠在他肩膀上。

    沒敢真睡著,只是趁著現在有時間休憩片刻,照這幾日的情形來看,今晚並不安全。

    她明白墨離的意思,之所以不進城,怕的只是進城更不安全。

    也不知是因為這幾日晚上都沒怎麼合眼太累了,還是墨離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蘭香太過怡人,靠了片刻,寧天歌竟漸漸睡了過去。

    而身邊那人未再挪動半分,她多日來處於警惕狀態中的心亦逐漸放下,朦朧中,額頭似乎有暖意拂過。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一聲柴火的「嗶噗」聲驚醒,睜開眼直起身來,卻見墨離正雙眸微瞇,凝眸望著前方沉沉的夜色。

    但也只是一霎,快得幾乎覺察不出來,他復又垂了眼眸,用手中的枝條撥弄著身前的火堆。

    她斂眸凝神細聽,優美的唇角挑起一抹冷峭。

    露宿在外的眾人皆側身沉睡著,而按在劍柄上的手卻一直保持著緊握的姿勢,一刻不曾放鬆。

    等的,只是一個時機。

    一個伺機而動的時機。

    眼前篝火忽地一晃,火焰撲向一邊,大風吹過,遠處樹枝嘩嘩作響,就在這一剎那,四周的黑暗之處有無數羽箭朝這邊空地射了過來。

    也就在這一瞬間,剛剛還在原地沉睡的眾侍衛按劍而起,身形矯健,揮砍著空中箭矢向墨離與寧天歌二人靠攏。

    「從箭的數量來看,對方弓箭手至少在三百人左右,再加上其他按兵不動的人手,恐怕人手遠在我方之上。」寧天歌用手中枝條將射過來的一支羽箭撥開,一雙眼眸冷靜地掃過四周,已大致估算出對方人數。

    墨離與她背向而立,冷眸淡睨,「稍後等箭勢一停,我們便找機會分不同方位突圍出去。對方的目標是我,只要我將大部分人引開,你護著冉忻塵率人離開應該不難。」

    「不,冉忻塵有其他人保護就夠了,他不是主要目標,不會有大礙。」寧天歌將手中枝條舞成一個光圈,護著兩人,沉著道,「我跟你一起。」

    「你不能暴露底子。」他毫無商量的餘地。

    「但你不覺得,帶著一個累贅拖你的後腿,對他們來說更有誘惑力?」她不急不忙地說道,唇邊一抹冷嘲。

    他頓了一下,「我不想讓你涉險。」

    「別忘了,不論何時,我們都是同盟。」她回頭,笑意淺淺,「若我讓你一人置身險境,早在北邙山時便做了,又何必等到現在。」

    北邙山。

    墨離眸中波光流動,那座曾讓他們幾度生死的北邙山,有太多值得他們留戀的回憶,以至於現在一想起,心中便如有朵朵花瓣盛開。

    「好,我們一起。」他緩緩揚起唇弧,「但是,我不希望只是因為同盟。」

    她投以一瞥,只是淡淡而笑。

    四周已不時有人身中羽箭,悶哼倒下,卻並未聽到淒厲的慘叫聲,眾侍衛邊閃邊退,已聚到兩人與馬車周圍。

    墨離淡眸一掃,沉聲道:「眾衛聽令,稍後等箭勢一停,你們便兵分三路,從東面南面西面三個方向突圍,記住,務必要保護好陳先生,不得有半點閃失!」

    「是!」眾人齊聲呼應,隨即有人急聲問道,「那殿下您呢?」

    「我帶著寧主簿往北邊走。」

    「那不行,太危險了,我們護著殿下,一定讓殿下與寧主簿平安無事。」眾衛急了。

    「這是軍令!」墨離面容一沉,冷聲道,「如有違者,軍法處置!」

    軍令!

    沒有人比這些京畿護衛營出身的兵士更明白軍令的含義,當下再沒有人敢異議,只得拼了全力護住墨離與寧天歌。

    寧天歌退到馬車旁,她清楚,沒有她發話,冉忻塵不會這麼輕易跟那些侍衛走。

    她撥開一支斜射過來的箭,快速躍上馬車,冉忻塵坐在馬車一角,臉色雖有些發白,但並未有慌亂之色。

    「冉忻塵,稍後你跟著那些侍衛走,他們會護著你突圍出去,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們再會合。」

    冉忻塵卻忽地站了起來,微涼的雙手抓住了她的胳膊,俊眉已擰起,「你不跟我一起走麼?」

    「我也走,但不是跟你同一個方向,我們要分成四路行動。」她盡可能地放緩語氣。

    「不,我要跟你一起走。」他呼吸頓然急促,雙眸緊盯著她,「為什麼要分開?為什麼不能一起走?」

    「這個一時解釋不清楚,等事後我再跟你說好不好?」她掙開他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能明白他此時的感受,卻也只能無奈。

    這個時候,她無法帶著他。

    「你想去做什麼?」冉忻塵忽然冷靜下來,雙眸緊攫著她,「你想去做什麼危險的事情,是不是?」

    她抿唇不語。

    「你一個什麼都不會的文弱書生,你能做什麼?」他的聲音驀地揚了起來,「你有能力保護自己麼?你知不知道你需要的是受人保護,而不是逞能?」

    她沉默,有些事情,就算跟他說了,他能不會信,就像上次她已經試著告訴過他,她會武功的事。

    「你知不知道……」冉忻塵見她不說話,更為氣惱,話未說完,卻見寧天歌驀然神色一凜,猛然向他撲了過來。

    他微張著嘴,不知道後面要說的是什麼,愣愣地由著她撲倒,視線中,窗簾被什麼猛力掀起,而寧天歌已反手一揚,手中枝條如箭般飛出,之後便是篤地一聲,那枝條將車窗中飛進來的東西打偏,之後射進車壁中牢牢釘住。

    露在外部的枝條尾部猶在顫動,嗡嗡作響,而冉忻塵已瞬間失語。

    寧天歌從他身上站了起來,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那根枝條,淡淡道:「現在,你還認為我沒有能力保護自己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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