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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四十一章 吃得連渣渣都不剩 文 / 墨傾長風

    已經接近暮春的天氣,夜依然那樣涼,銅燈拉出深長的燈影,無聲地映著靜默不語的三人。舒榒駑襻

    沁涼的夜風從車窗縫隙中透入,帶著一絲草木青澀之氣,似甜,實苦。

    不知過了多久,寧天歌抬起眸,眸光清明澄澈,「世子能夠將如此機密之事告訴我與殿下,可見世子待我二人之真心,這番心意,我們領了。」

    「寧主簿無需掛懷,我的命是阿七姑娘救的,以你們與阿七姑娘的關係,我早已未將你們當作外人。」郁瑾風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頓了一下,終究還是看著她遲疑地問道,「寧主簿……果真與陛下沒有關係麼?」

    「世子認為呢?」寧天歌微笑反問,「我是東陵寧相之子,我母親不過是東陵普通人家的女子,又怎會與陛下有關係。」

    「可是,我曾打聽過,寧夫人有個小名也叫阿原,與那名女子的名字相同。」郁瑾風仍是不能完全相信。

    他雖將他二人當成好友,但有些事情存在那麼明顯的疑點,若說巧合,未免太巧。

    「阿原這個名字再平常不過,不管東陵還是天祈,想必用這個名字的女子都數不勝數,又能證明什麼。」寧天歌將眸光轉向暖黃的燈光,唇邊一抹淺笑若有似無,「世子,既然那麼多年前陛下人親自追趕都未發現那位名叫阿原的女子隨家父離開,便證明與此事與家父絕無關聯,還望世子稟明陛下,莫要再來擾亂寧家的平靜了。」

    郁瑾風沉默了片刻,最終應道:「好,我會與陛下去說,讓陛下另尋線索,只是這些年來陛下的心結一直繫在寧相身上,只怕也不容易輕易放棄。」

    寧天歌也不難為他,只道:「世子盡力而為即可,若陛下執意糾纏於寧家不放,這也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好。」郁瑾風一笑,點頭答應。

    「多謝。」她微彎了唇角,眸波流轉間,卻見墨離眸光似水,清越而深邃,那般溫澤地望著她,似深思,又似憐撫。

    她那笑容便有了絲苦味,偏轉了眼眸,將頭輕靠著車壁,一絲倦意緩緩湧了上來。

    「關於天降異象之事,世子可認為與『天眼』有關?」墨離收回眸光,轉而看向郁瑾風,輕易地轉移了話題。

    「以今晚成王在殿上所說的話來看,世人都道這天降異象與『天眼』有關,我倒認為這不過是世人的臆測而已,根本沒有什麼根據。」說起此事,郁瑾風大搖其頭,「天象雖有一定的預測作用,但又怎能完全信之。」

    「話雖如此,但這天象確實詭異,關於『天眼』的傳說又流傳至今,也難免人們會將天祈與『天眼』聯想在一起。」墨離微笑著說道。

    「我不知『天眼』是否真的存在,但我倒是聽家父提起過一件事,只是此事事關天祈皇室機密,還望殿下與寧主簿務必保密。」說到後來,郁瑾風神情已極為嚴肅。

    墨離斂起笑容,坐直了身子正色道:「一定。」

    見郁瑾風如此肅整模樣,寧天歌亦點頭道:「世子請說,我們絕不外漏。」

    郁瑾風這才緩緩說道,「相信二位對天祈的國史略有瞭解。一千多年前,天下紛爭,群雄逐鹿,各方霸主都想以己為尊,因此爭戰不休,百姓流離失所,在此等情形之下,唯有雄才大略又心懷天下之人方能解救百姓於水火,後來也確實出現了這樣一個人,他就是天祈的開國皇帝——始元皇帝。」

    「始元皇帝……」墨離默默念了一遍,頷首道,「據說這位皇帝最終一統天下,立國號為大燕,結束了多方割據的局面,並開創一代盛世。」

    「而且,這其中功不可沒的還有元烈皇后。」寧天歌接口道,「據稱這位皇后驍勇善戰,浴血沙場,助始元皇帝掃除障礙無數,可謂始元皇帝一半江山都是她打下來的。」

    「兩位說得都沒錯。」郁瑾風眼中浮光隱隱,說起千年之前這帝后的豐功偉績亦是難掩激動之情,「始元皇帝與元烈皇后建立大燕之後,天下統一的局面延續了幾百年都不曾動搖,只是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到四百年前,天下再次四分五裂,大燕帝國不再,大燕最後的帝王也僅得了其中一小半國土,改國號為天祈,直至今日。」

    說到此,車內一時靜默。

    以多少人鮮血與生命為代價開創的一代帝國,最終依舊逃不過再次分割的局面,這種結果確實令人唏噓,但是,這是歷史發展的必然結果,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歷來如此。

    郁瑾風幾番調整情緒之後才道:「聽說始元皇帝有一件奇物,通體瑩透,光澤璀璨,圓如滿月,更甚者,若以滴血祭之,則能幻化出奇異景象,只可惜,事實到底如何,誰也不知。後來始元皇帝歸天後,此物便作為陪葬物品一同葬入皇陵,再也無人見過。」可知那皇陵座落於何處?「寧天歌問得並不確定。

    時隔千年,那皇陵只怕早已夷為平地,不復存在。」因為當時的國都位於天祈境內,因此這皇陵的位置離天祈並不遠。「郁瑾風亦同樣不敢確定,」據家父說建在北邙山一帶,只是北邙山太大,陛下曾多次派人進山秘密尋找,都未找到皇陵所在,如今連陛下都已將此事擱下,認為皇陵已經消失。「」北邙山?「寧天歌卻下意識地脫口而出,腦海中似乎有什麼極快閃過。

    北邙山……

    ——

    馬車重新啟動,鏤刻祥雲鶴嘴銅燈隨著車身的顛簸而微微晃動,映得寧天歌的眸子忽明忽暗,她倚靠在窗邊,眼眸望著虛無之處,陷入長久的沉思。

    自郁瑾風離去之後,她就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連自己都忘了挪動。

    郁瑾風說,大燕的始元皇帝有一件奇物,通體瑩透,光澤璀璨,圓如滿月,單從這外表的描述來看,與她要找的東西極為相近。

    他還說,那座皇陵座落於北邙山。

    北邙山……

    如果她可以大膽推測的話,她可不可以說,她與墨離曾經掉下去過的那座墓穴,就是始元皇帝的皇陵?

    落腳之處是鋪得極為平整光滑,經過專業工匠打磨的青石地面,兩邊牆壁亦是平整無縫的青石牆面,雖看不到任何裝飾與雕刻,卻更顯得這建築風格之大氣。

    而那條甬道,她與墨離走了那麼久都不曾走到盡頭,可見這墓穴規模極大,如今回想起來,那甬道更像是圓弧形,而非直線。

    尤其是她抱著僥倖心理在牆上找到的那枚龍首機關,龍,是帝王的象徵,除了皇帝,誰人敢用?

    由此可見,那個墓穴就是始元皇帝的皇陵無疑。」在想什麼?「墨離坐了過來,雙手環住了她的腰,下頜輕輕地擱在她肩頭。

    她怔了怔,回過神來,偏頭一笑,」你猜?「」俗話說,女人心,海底針,這可不好猜。「他的唇已自覺地湊了過去,在她頸窩裡廝磨著,極為誘哄的嫌疑,」好娘子,你就告訴為夫吧。「

    一聲」好娘子「,再加上他不安分的唇,令寧天歌不得不舉手投降。」算我怕了你了。「她嫌肉麻地搓了搓手臂上的細密疙瘩,瞪了他一眼,這人絕對有噁心死人不償命的天賦。」那就告訴我,不要讓為夫亂猜。「他在她頸邊重重一吮,滿意地看著那瑩白的肌膚迅速泛紅。

    寧天歌無奈地將他推遠了些,自從那晚她稍作了退讓之後,這男人就越發得寸進尺,逮著機會就要在她身上親一口摸一下的。」你還讓不讓我出門了?「她揉著被他吮吻過的地方,心想著明天這裡可別忘了抹脂膏,」我只是在想,郁瑾風所說的那個皇陵,是不是我們掉下去過的那個墓穴。「

    說完了,卻見那男人好似根本就沒聽她在說話,一雙眸子直勾勾地盯著她揉搓的地方,眸子裡流光浮沉。」你有不有在聽我說話?「她被這眸子看得臉微微一熱,抓起衣領遮住頸子。」別遮。「他的手很快將衣領撥了下去,露出那一小片緋紅,原先只是淺淺一道長形的吮痕,此時卻被她揉得那一片都紅了。

    他興味盎然地看著,嘖了一聲,」璧染桃花,雲落煙霞,這等絕美之景掩它作甚。「

    寧天歌撫額,罷了,這男人剛才的問話純粹是個借口,偏她還回答得一本正經。

    驛館很快就到,她也不等墨離,自個兒先下了車,快步上了樓。

    隨手就要將門關上,一手骨節修長的手見縫插針般地插了進來,擋住房了她關門的動作。

    她頓了頓,放開了手,這個時候還想著進她房間的,不作二人。」娘子,怎麼不等等為夫。「墨離關門落栓,笑得春花爛漫。

    寧天歌在軟榻上找了個舒適的姿勢坐了,將他的舉動都看在眼中,不由挑眉,」殿下,你栓門做什麼?「」方便說話,免得有人不識趣地闖進來壞了興致。「他在她身邊坐了,極自然地就要靠過來。

    她抬手擋住他,秀眉微蹙,」大晚上的,殿下不去睡覺,竟還有這麼大的興致跑到我房裡來說話,剛才在車上沒說夠麼?「」當然不夠。「他握了她的手,裹著兩隻溫熱的掌心中,眼眸裡是極純淨極純淨的顏色,話語裡也是極單純極單純的語氣,輕咬了下緋紅的嘴唇,」娘子,今晚為夫也睡這裡好麼?「

    寧天歌定定地看他半晌,很是艱難地別過臉。

    蒼天,要不要這麼考驗她的定力!

    這種純情無辜的眼神讓她想直接化身為大灰狼,將這只可愛的小綿羊給吃了。

    只可惜,這是只偽綿羊,而她也是只假灰狼。

    一旦假灰狼上鉤,這偽綿羊直接就會撕了身上那層羊皮,反將她吃得連渣渣都不剩。」可以,睡地板。「咬了咬牙,她面無表情地說出一句極其冰冷的話。」娘子,你真狠心。「偽小綿羊極為受傷地將她的手捧至心口,」你聽聽,為夫的心都碎了。「

    她的眼角狠狠地抽了兩下,」殿下,我的手聽不到你心碎的聲音。「」那用娘子的耳朵聽聽。「偽小綿羊立即自發主動地將身體貼了過來。」殿下,我是真的困了。「她苦笑了一下,實在沒有玩笑的心情,抽回了手站起身來,」殿下,你自便吧。「

    緩步走向床邊,身後忽然淡淡聲音傳來,」天歌,你不開心。「

    她的腳步一頓,繼而輕輕一笑,」我怎麼不開心了?殿下,你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逕自走到了床邊,她彎腰鋪著錦被,心裡迴盪的都是那句,」你不開心。「

    不開心麼?也許。」天歌,不管你是天祈公主也好,還是寧相千金也罷,你只是天歌,只是我所喜歡的天歌。「

    她鋪被的動作頓住,緩緩直起身來,卻沒有轉身,只是面對著床側的紗帳,身姿筆直而僵硬。

    聰明如他,又怎能猜不到。

    而面對如此玲瓏剔透的心思,任何否認都是徒勞,而她,也不想否認。」天歌。「墨離憐惜地喚了一聲,不知何時已走到她身後,從後面將她緩緩環住,」只要你不願意,沒人能強迫你做什麼。「」我知道。「寧天歌深吸了一口氣,雙眸緊緊閉起,」沒有人可以強迫我,也沒有人能強迫得了我。「

    他雙手微一用力,將她攬入懷中,他的下頜抵著她的發頂,默默地抱著她。

    她漸漸放鬆下來,偎入他溫暖的懷抱,這世上,似乎只有他才能真正地懂她,唯有在他面前,她才可以卸下所有的偽裝。」我的母親,確實就是天祈帝多年來在找的那個阿原。「良久,她艱澀地開口,這是十多年來一直深藏在心底的秘密,有些細節,也是在這次出使天祈之前,她從寧桓口中確認的。

    墨離沒有出聲,靜靜地擁著她,只是將她擁得更緊。

    她微微一笑,他確實是個極為善解人意的人。」郁瑾風說的大致沒錯,只是有些細節他並不清楚。「她回握住他環在她腰間的雙手,將頭輕靠在他身上,」當年我母親正值花樣年華,生性又活潑,聽說我父親……寧相長得英俊瀟灑,極有風度,頑皮心性便佔了上風,瞞著我外祖父偷偷在半路上等著一睹我父親風采。「

    她忍不住彎起嘴角,多麼美好的一名女子,她甚至可以想像那個女子偷偷摸摸象做賊一般溜下山是怎樣的一副情景。」我父親為了走近路,選擇了過北邙山,未想在山上遭到蛇咬。那蛇奇毒,連隨行的太醫都束手無策,我父親以為他定要死在那山上了,路邊卻竄出來一名少女,什麼都沒說,上來就用嘴幫他吸了毒,又用一種不知名的草藥敷在傷口上,最後,我父親沒事,我母親卻因為吸蛇毒而全身無力,連走路都不能了。「」於是,你父親只好把她帶在身邊了,是麼?「墨離語調溫柔,蘊著淺淺的笑意。」也可以這麼說吧。「她亦微微地笑著,心中一片柔軟,」我母親對我父親一見種情,為了跟著他走,便隱瞞了她偷偷跑出來的事實,只對我父親說她是個無家可歸的孤女,我父親不疑有他,自然不可能拋下她,便帶著她一起到了天祈,而在這一路上,我父親也對我母親情愫漸生,非她不娶了。「」若事情就到此為止,便該是圓滿幸福的結果。「他輕輕一歎。」沒錯。「她眸光漸冷,笑意迅速退去,」我母親隨我父親進宮,父親知道她自由慣了的,怕她面見天祈先帝拘謹,便在先帝的允許下讓她在御園遊玩,不巧讓太子……如今的天祈帝看到,如此純真美好的女子頓時令他大為心動,竟不顧我母親反抗強要了她。「

    濃濃的痛意流出,她想到一個毫無反抗之力的女子掙扎哭泣的模樣,又想起了同樣遭遇的黑丫,只覺得心痛難抑。

    墨離收緊了雙臂,默默地撫慰著她。」母親初經人事,慘遭太子玷污,悲憤欲絕,幾次想要尋死,皆被我父親救下。「她有些黯然地說道,」父親承諾會愛她一生,絕不辜負她,後來發現母親已有身孕,便匆匆結束了出使之行,瞞天過海將我母親偷偷帶回東陵,迅速與我母親成了親。「」只可惜,外祖父得知此事後氣得與我母親斷絕了父女關係,以至連她當年難產而死都不知,或者……即使知道了,也不肯原諒她吧。「」應該是不知。「墨離輕吻了下她的面頰,」血濃於水,沒有哪個父親會真正恨自己的孩子。「」是麼?「她回過身,苦笑著看他,」那你父皇呢?還有天祈帝,他們也許不恨自己的孩子,但他們愛他們的孩子麼?「

    他竟一時無法回答,良久才道:」皇家……那是不一樣的。「

    是啊,皇家,那是不一樣的。

    所以阿原才要寧桓發誓,絕不讓她踏入皇家。

    阿原在天祈皇宮遭受的一切,後來又在東陵皇宮遭到了那樣的算計,哪裡還肯讓自己的孩子再入那種比虎狼還凶狠殘忍千百倍的蛇蠍之窩。

    那麼,她與墨離……

    說到底,她雖從異世而來,但阿原畢竟是她這一世的母親,所不同的,不過是她現在還擁有著前世的記憶。

    她搖了搖頭,暫時撇開這些念頭。

    一切順其自然,如若兩人真能走到最後,她亦不會被這些條條框框束縛。」你說,咬了寧相的那條蛇會不會跟咬我的那條一樣?「墨離見她情緒低落,存了心逗她開心,」寧相與你母親因為那蛇而定情,那我與你算不算?「

    她一怔,想笑,卻沒笑出來,」可他們的結局並不好,你也想跟他們一樣麼?「

    墨離未想到她會這樣反問,不由啼笑皆非地瞪著她,許久才雙手按住她的肩頭,像宣誓一般正色說道:」天歌,你放心,我們不會與他們一樣的。「」可是殿下,你別忘了,現在我與你可是兄妹關係了,照理我該叫你一聲哥哥。「寧天歌亦十分正經,掀起眼睫睇他一眼,」離哥哥?「

    墨離俊秀的修眉一擰,這回是真沒了脾氣。」娘子,你是存心給我添堵麼?「他幽怨地望著她,似怒似嗔似笑似怨的小眼神全蘊積在那一雙瀲灩眸子裡,」我母妃蘭若是已故去的慶陽王之女,不過是為了和親才被冊封為承平公主而已,我與你根本毫無血親關係,你莫要告訴我,這天下人皆知的事情偏你不知。「」就算沒有血親關係,那又如何,有何不同麼?「她低頭看了眼肩膀,這男人似乎氣得不輕,手下的力道也不知道收一收。」有何不同?「他緊盯著她,嘴角緊抿,如玉的臉龐隱泛緋紅,終於讓她挑起了火苗,一字一頓道,」我會讓你知道有何不同!「

    緋顏驀然壓下,她身子一輕,已然雙腳離地,被他攔腰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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