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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章 文 / 納蘭小汐

    蚊帳是才剛洗過,倒是不用再換,竹蓆和被子床鋪等都開了櫃子,把前不久才洗過乾淨的換上。尋找最快更新網站,請這一套床上用物都是張惜花未出嫁前用的,這時候拿了來用也不失禮。

    蔡氏又把小女兒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暫時收到了雜物間裡存放。這一通下來,張惜花的爹張大福與張祈源一道回來了。

    正巧,何生洗完了澡,張惜花把丈夫換下來的衣物,拿到河邊去洗,現在洗了,明兒一早就會曬乾。夫妻倆已經打算住一晚就回家,這樣也不耽誤事。

    蔡氏在堂屋見了何生,就問道:「床我給你收拾好了。若累了,便先去睡一會,飯燒好了再叫你起來吃。」

    何生連連道暫時不累,不用這樣客氣。

    張大福洗了把臉,就跟女婿坐在堂屋裡面閒聊,他是個嘴拙的人,跟女婿也沒法天南地北的胡侃,只抓著氣候、地裡莊稼這些事一再的說。

    這樣的糟糕的氣候,糧食歉收是必定的,說到後來,兩個男人都是一陣沉默,何生把自己的思量說了一遍後道:「岳父,以我看,下半年,您就改種紅薯罷。耐旱,產量高,就別種玉米麥子這些了。」

    張大福深以為然,拍手同意道:「我亦是這般打算。阿生,你爹娘怎麼想?下西村那頭比我們這邊用水更加艱難,我看你也一起種紅薯罷。」

    何生本來就是這樣想的,也點頭道:「我會跟爹娘說一遍的,現在只能每天擔水看看能搶收多少稻子回來。」

    日日不間斷的澆水,何家稻田里的稻穗長勢尚可,張家的稻子也沒有間斷的澆水,不過張家田地少,即使豐收,每年的糧食繳稅了後,也剩不下多少。這年景,難啊……

    張惜花洗完衣服,去了灶房幫母親的忙。有小女兒張荷花幫忙看火,蔡氏做起菜來,速度快了不少,她想著堂屋男人們幹了一天活,女婿又來了,肚子一定餓極了,就打算再多貼一些粗麵餅子。

    張惜花像平時那樣接過蔡氏手中的木盆,自己和起面來。蔡氏知女兒手藝好,也沒阻止,只把自己關心的問題說出來,問道:「大丫,你老實說說女婿對你如何?」

    張惜花小聲回答道:「他對我很好。」

    作為過來人,蔡氏仔細的觀察了下大女兒的神色,並沒發現說謊的跡象,心下很是鬆口氣,便道:「他們家日子好過,你踏踏實實侍奉好公婆、女婿才是正經。」

    「娘,你不用擔心我。」張惜花道,她在何家哪裡會不好過?公婆都是明理的長輩,小姑天真活泛,丈夫雖然話語不多,兩人目前十分相敬如賓,反而是家裡令她憂心不已,想到這,就開口問道:「娘,你近來可有按方子服藥?」

    蔡氏有些心虛的垂頭,小聲道:「哪裡沒有服藥,你爹每日都催促我煎藥的。」

    張惜花十分懷疑娘親話語的可信度,便對一直沉默不語的妹妹問道:「荷花,你來說……」

    張荷花早就想插話,聽得姐姐點名,馬上道:「姐,娘親常常背著我和弟弟們去山裡挖野菜野根,雖每日都有喝,但總不安時辰喝。」

    蔡氏急了,惱道:「二丫你渾說什麼,沒得惹你姐姐焦急。她現下是何家的人,不能讓她分心家裡的事。」

    「娘!」張惜花臉色一肅,嚴厲的瞪了一眼蔡氏,蔡氏被瞪得理虧,不自在的低下頭,在自小就有主意的大女兒面前,她始終顯得底氣不足。

    片刻後,見蔡氏理好了心緒,聽得了人勸了,張惜花這才語重心長道:「娘,弟妹年紀那般小,家裡不能缺了你。無論如何,你要把自己的身子養好……」

    「娘也不想的,可家裡快開不了鍋了,我能如何?」蔡氏鬱鬱道。

    山裡的野菜、葛根、乾果等都是能餬口的東西,不趁著有的時候趕緊去刨出來,很快就會被村子裡挖光,身體再不好,又有什麼辦法?

    這年頭,窮苦的莊稼戶,哪個日子又好過了?

    張惜花怎會不明白?歎氣道:「即便是這樣,可你也必須得按著時辰煎藥喝,每日裡看著時間,到點就要回家知道嗎?」

    蔡氏點點頭。

    張惜花又對妹妹道:「荷花,你在家裡做家務時,一定要按著時間煎好藥,娘親回來要喝上熱的。懂嗎?」

    自小就聽姐姐話,張荷花道:「姐……我會的,就是娘親總不按時歸家,煎好的湯藥熱了一遍又一遍。」

    張惜花也覺無奈,便道:「那藥煎得久了會失了藥性。娘你記得罷。」這次回來,她偷偷把蔡氏出嫁前晚塞給她的荷包拿了家來,這次從衣間裡掏出來,道:「婆家用不上這些,娘你拿去,多買些粗糧存放在家裡,聽阿生和我公爹的意思,這天氣還有得旱,現在捨不得買糧,過段時間,糧食價格會更高。」

    蔡氏哪裡肯接,給了女兒作陪嫁的銀錢,豈有又收回的禮?閨女嫁在別村,本就人生地不熟了,不能沒有一點防身的錢,於是她倔強道:「娘不接。」

    張惜花也不想再跟母親理論,直接把錢給了妹妹張荷花,叮囑道:「荷花,你收著,趕明兒就讓爹爹去鎮上買些便宜的陳糧家來。」陳糧便宜,這時候也沒能力挑揀。

    眼見自家的鍋子裡面米粒愈發稀少,水越放越多,好幾個夜晚生生餓醒了,張荷花明白姐姐的意思,聽話的接過了錢。

    蔡氏作勢要去搶,被張荷花靈活的躲過去。蔡氏指著大女兒的鼻子,顫抖著手好一會兒才頹然的垂下,卻什麼也沒再說了。

    bsp;張惜花心裡難受,接下來便沉默的支開鍋子烙餅。

    她烙出來的餅子,溫度掌握的恰好,沒有一個餅子會烤焦,餅的表皮全部是金黃焦脆,看著都很想吃一口,這最後一道餅弄好,幾個人就把準備的飯食端去了堂屋。

    一道粥、一碟子餅,幾道素菜,還有蛋花湯,並一道紅燒鯇魚,鯇魚其實就是草魚,當地人稱為鯇魚,是村子裡面有魚塘的人家飼養的,這一條個頭有兩斤多,刨開成兩半,紅燒一半,清蒸一半,這樣,張家飯桌上招待女婿的食物,就不會顯得很簡陋。

    在何家亦是這般吃些簡單食物,何生沒有表現出什麼厭惡的表情,張大福與蔡氏見了,提著的心才放下來。

    張家飯桌上沒有啥說話的習慣,何生亦是話少的人,一桌子的人只沉默的咀嚼著食物,張惜花偶爾為丈夫夾一道離著他遠的菜,見大弟和小弟夾了魚顧不得挑刺就往嘴巴裡面塞,還是出聲道:「祈升、祈源你兩個慢點,小心魚刺。」

    好些時日沒有吃過像樣的飯菜了,兩個男孩子忍不住就狼吞虎嚥,得了訓斥手上也只緩慢一點點而已。

    張惜花心情頗為沉重,弟弟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卻每天只能吃個半飽……

    吃完飯蔡氏不再讓張惜花幫手做家務,打發她去洗漱,張惜花不跟家裡人執拗,也是怕丈夫在家裡呆得不自在,便依言去洗身子。

    天空佈滿繁星,月光很亮,本不讓蔡氏點油燈,但她還是在閨女房間裡點了桐油燈,昏黃的燈光照耀下,何生整個人顯得愈加俊朗,蔡氏心裡對這女婿滿意的點點頭,便道:「阿生你早些歇息罷。」

    何生道:「岳母也早歇息。」

    等蔡氏走出房門,何生呼了一口氣,他實在不適應被人客氣的對待。自從棄了讀書後,便很少與昔日同窗聯絡,日日只埋在土裡跟莊稼打交道。不過,岳父一家都是知理人,難怪教養出的姑娘懂事又懂理。

    這是何生成親這麼多日來,第一次正式在心裡坦白了自己對媳婦的一些認知。

    張惜花推門進入時,見何生還未上床,疑惑道:「你不睡嗎?」

    入了夜,蚊子就開始活動,這房間剛熏過蚊子也還是有漏網之魚,她耳邊都能聽到嗡嗡的吵鬧聲,坐在蚊帳外,不被叮咬才怪。

    何生轉頭看了一眼,這才動手解開衣服,因在外家,他只除去了外裳,還穿著裡衣,張惜花把他脫下的衣服擺放好,跟著上了床。

    夫妻倆相顧無言,各自躺在一旁聽著彼此的呼吸聲。

    何生一動不動,張惜花倒是翻轉了幾次身子,內心糾結了一會兒,才低聲對丈夫道:「我把出嫁時父母留的壓箱錢給娘了……」

    雖然這錢她完全可以自己作主,只還是有些擔心丈夫聽了會惱怒,忐忑的原因便是她一早就打定了主意,也沒事先與他通個氣。

    這種先斬後奏的做法,始終令人不齒。

    何生沒有出聲,張惜花以為他生氣了,心裡惴惴不安,過得一會兒,才聽得何生的聲音,「你自己作主即可。」

    語氣沒什麼起伏,也窺探不出他的心理活動。

    說不上是什麼感覺,張惜花沉悶的『嗯』了一聲,她懷著雜亂的思緒好容易才睡著,也不知睡了有多久,許只是一刻鐘,又驀地驚醒過來。

    她坐起來,輕輕的幫丈夫掖了被子,這時何生動了一下,張惜花馬上停下手裡的動作,透過幽幽的月光,看清楚丈夫是睜著眼睛的。

    張惜花鬆開床被,柔聲問:「你睡不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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