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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71擔保上 文 / 克裡斯韋伯

    上海港。

    陳再興站在船首,看著濃霧中正在緩慢靠近的碼頭,他已經記不清自己是第幾次來到這個遠東的第一大都市,但無論是哪一次,也沒有像這次這樣情緒低落,對於未來忐忑不安。原因很簡單,就在不久前,順華駐上海分公司開出來的匯票被厚德銀行拒付了。作為一個成功的商人,陳再興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麼,順華公司所經營的大部分獲利豐厚的生意都依賴著大順這個廣闊的國內市場,如果被控制著整個南中國金融市場的厚德銀行拒付,對其造成的危害可想而知。

    導致這一切發生的原因很簡單,就在當年的五月,為了填補建設滇緬鐵路所造成的資金缺口,陳再興讓緬甸王國財政部暫停了兩個月支付給上海銀行團的賠款貸款,雖然很快陳再興就通過各種手段補上了這筆錢,並有向柳清揚發出電報致歉,但是這一切還是發生了。這也是他不得不親自趕往上海的原因,雖然從他的內心深處,並不想在這個時候離開曼德勒的。

    「大人,加件衣服吧,外面風太大了!」衛隊長奧巴用與他魁梧身體不太相符的聲音說道。

    「嗯!」陳再興點了點頭,接過大衣。突然,他回頭看了看奧巴,低聲道:「奧巴,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也有很多年沒有回過家鄉了吧?這次的事情完了後,就回家去看看吧!」

    「多謝您的好意。不過大人您忘了,我們在故鄉是一群逃兵,我們回去只會給家人帶來麻煩!」

    「那已經是幾年前的事情了!你可以用一個偽造的身份,沒有問題的!」陳再興笑道:「這次旅行結束後就回旁遮普看看吧,我記得你還有兩個弟弟,我給你五十英鎊,給他們還有你的父母買一點禮物!」

    「多謝您,大人,真的非常感謝您,真的!」奧巴笨拙的尋找著表達自己感激之情的詞彙,這個平日裡將自己的感情都隱藏在大鬍子和黝黑的臉龐之下的大漢並不是那麼擅長用語言表達自己的感情。

    陳再興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什麼,這都是你應該得到的!」通過和自己衛隊長的這番交流,他內心也感覺到少許溫情,愁緒也少了不少。

    「老爺!」蔣志清站在扶梯下,慇勤的上前問道:「馬車就在外面,您是先去公司那裡休息會還是立刻去厚德銀行那裡?」

    「去厚德銀行,車上你把具體情況向我報告一下,這次我來上海,時間很緊,不能久呆!」

    「是,老爺!」蔣志清沒有多問,他小心的將陳再興扶上馬車,又讓衛隊長奧巴坐上馬車伕旁邊的位子,自己才登上馬車。陳再興的其他隨員則上了後面的另外一輛馬車。一行人往厚德銀行的方向行去。

    馬車上,陳再興微微閉上眼睛,問道:「志清,你先說一下這段時間上海這邊的情況?」

    「是,老爺,現在上海的市政方面相當的權力實際上已經歸屬於市咨議局,而幾乎所有咨議局的董事都是上海市的名流大賈,所以柳家父子在市政方面有相當的權力。上次我代表您和他提出代行發債的事情,他回答說現在朝廷也要發債修東北鐵路,市面上頭寸很緊,所以我們利率要漲一漲——」

    「志清,我知道的就不要說了,簡短些!」陳再興打斷了蔣志清的話語,蔣志清趕忙道:「不過後來聽說朝廷其實沒有要發債修鐵路,好像是要發行新稅和讓各省自行籌款的方式來解決資金問題,如果不是被騙,厚德銀行當時應該是想要騙我們的!」

    「地方自行籌款?」陳再興突然睜開雙眼,問道:「這個是怎麼回事?詳細說!「

    「老爺,這個我也不是非常清楚,好像是讓各省官紳自行納捐,其餘的或者釐金,或者田畝中加錢。要不我待會去收集一下邸報,明天送過來給您?」

    「嗯!」陳再興點了點頭:「這件事情要抓緊!」

    「是,老爺!」

    厚德銀行,侯客室

    「陳先生,請您在這裡稍微等一會,柳先生正在見一個重要客人!」一個打扮的十分體面地文員微笑著對陳再興道:「如果您有什麼需要,可以拉一下這裡的鈴,馬上就有進來聽候吩咐!」

    「多謝,我現在沒有什麼需要!」陳再興點了點頭,那個文員退了出去。屋內只留下蔣志清、陳再興、兩人。蔣志清冷笑了一聲:「好大面子,『正在見一個重要客人』,柳老爺氣派見漲呀!」

    「志清,這種沒用的話不要說了!」陳再興臉上古井無波,誰也看不出他心裡想的什麼:「我們這次來是辦正事的,什麼都以辦好事情為第一要務!」

    「是,老爺!」蔣志清趕忙低頭稱是,他心裡清楚雖然陳再興臉上沒有啥表現,心中恐怕已經有了疙瘩,自己這個主子心有山川之險,說話還是注意點為上,免得惹禍上身。

    過了約莫二十分鐘時間,方纔那個文員走進門來,微笑著伸手延請道:「陳先生,請吧,柳先生在辦公室等您!」

    陳再興點了點頭,走出侯客室,這間侯客室與柳清揚的辦公室隔著一條走廊,陳再興出門的時候正好看到一個長著灰白色頭髮的白人男子正走過走廊的拐角。陳再興微微皺了皺眉頭,那文員已經替他推開辦公室的大門,他走了進去。

    「復生,我們有半年多沒見了,一切都安好吧!」柳清揚從大班椅上站起來,迎了上來,伸手握住陳再興的雙手,低聲道:「弟妹的事情我知道了,節哀順變呀!」

    看到柳清揚如此,陳再興也不禁有幾分感動,不過他還是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多謝柳兄,哎,外子若是泉下有知,也一定會非常感謝的!」

    「哎!」柳清揚將陳再興讓到沙發上坐下,歎道:「當年我在緬甸也曾拜見過幾次長公主陛下,端的是天姿國色、巾幗英雄,與復生兄你是天作之合,卻沒想到天不假年,音容笑貌宛在眼前,現在人卻陰陽兩隔,當真是造化弄人呀!」說到這裡,柳清揚停頓了一下,壓低聲音問道:「復生,你此番來上海方便嗎?曼德勒那邊離了你,不會出問題吧?」

    陳再興聽到這裡,不由得微微一驚,心知這是柳清揚在摸自己的底,看來對方方才表達出的溫情不過是為了引誘自己放鬆戒備,在接下來更容易乘隙而入的小伎倆罷了,想到這裡,陳再興目光一冷,臉上卻笑道:「無妨,羅林走了,還有羅勤在,再說我幾個月前剛剛懲治了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逆賊,相信短時間內王國內部應該不會有不知量力的傢伙再出現了。」

    「既然復生兄這麼說,那自然是沒有問題的了!」柳清揚大笑起來,不過他的笑聲雖大,但不知為何聽在耳裡卻全無歡愉之意。

    「假惺惺!」陳再興在腹中暗罵了一句,便開門見山的說道:「清揚,我也不繞圈子了,這次來上海就是為了順華公司支票被拒付的事情,你說吧,要如何才能解決這件事!」

    「復生兄,這件事情讓我很為難呀!」柳清揚臉上現出為難之色:「若是按照你我的交情,自然是沒有問題的,可這都是因為緬甸王國拖延支付上海銀行團貸款的事情,所以董事會裡好幾個老人都要按照規矩還要罰息,我是好不容易才說服他們只是壓一壓支票。你也知道,我父親隱退之後雖然我也能坐上他的位置,但說話的份量可就大不一樣了,厚德銀行也不是我柳清揚的一言堂。要不這樣吧,再過個把月,我在董事會裡提一提?」

    「清揚,你應該知道現在無論是王國還是滇緬鐵路,都是最緊張的時候,我輕易都走不開。那邊你也有股份,你說吧,要怎麼樣才能夠恢復支付支票,給句痛快話?」

    聽到陳再興這番話,柳清揚哈哈一笑:「復生,你應該知道我們開銀行的最在乎的就是風險,最看重的就是信譽。誰都知道緬甸王國等於是你陳復生一家的,貸款卻延期支付,那棍子也就只能打到你陳復生頭上的!要支付支票也不是不可以,但有個條件,得有一個信譽卓著的替順華公司做擔保,萬一有了風險我們也能挽回一些損失,畢竟你們順華公司有槍有炮,大部分資產都在緬甸,萬一拒絕歸還貸款,我們這幾個錢櫃老闆,豈不是都要去跳河?」

    柳清揚亮出了底牌,陳再興沒有說話。按照銀行業的慣例,這種有資質擔保的企業或者個人是不多的,那麼為了獲得這種擔保,順華公司就必須付出相當的代價,比如大筆的資金、定期報告對方自己公司的經營情況等等,稍有風聲還會被取消擔保,簡單的來說就是有一根絞索拴在了陳再興的脖子上,而這根絞索什麼時候收緊,卻要完全看別人的心意。

    「如果我同意這個條件,那請問在上海有哪些人可以提供這種擔保呢?」陳再興低聲問道。

    「都在這張紙上了!」柳清揚從桌子上拿起一張白紙遞了過來,陳再興看到上面寫著寥寥幾個人名和公司名,顯然對方早就做好準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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