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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利維坦 第6章 夜談 文 / 克裡斯韋伯

    「賢弟這話便說的差了,先賢有云『大丈夫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些是一樣一樣來的。你也年過三十了,卻未曾婚配,更不要說子嗣了,其他方面再怎麼成功,說來還是有些遺憾。若是那長公主當真與你有意,娶了她也是一樁美事,不說別的,你這番事業首先就已經成了一半,畢竟就算在天朝封侯拜相也比不得域外稱王,永傳後世呀?」

    陳再興聽到這裡,心中一動,但嘴上還是推諉道:「今日我與沈兄只敘舊情,不談這些事情,來來,你我再飲一杯!」

    沈宏茂見狀,心中已經有了六七分,笑著與好友共飲了一杯:「復生,你要留任緬甸,我自然會盡力相助,不過現在朝中說了算的卻是王啟年王相公,他才是平章軍國事,鄧太后也十分信得過他,你若要留任,還是要走走他的門路。」

    「嗯,我在緬甸也有聽說,不過恩師和他好像不太對付,不然就簡單了!」說到這裡,陳再興臉上露出一絲憂色。

    「也不是什麼不對付!」沈宏茂苦笑道:「恩師和他都是前朝重臣,資歷還

    老一些,若不是先帝去世時恩師正好在家裡丁憂,只怕這托孤重臣的位置還未必是王相公的,我若是他自然也要提防些。」

    「嗯,你說的是,這樁事我在京中再想想辦法,實在不行我辭官便是!」陳再興問道:「不過還有一樁事,你可記得我上次回漢京和你提起的那件事情嗎?」

    「滇緬鐵路?這麼快你就要動手?」沈宏茂聞言不由得大吃一驚,這也怪不得他,當時修建一條鐵路所需的金錢和人力物力非常驚人,緬甸剛剛打完仗,陳再興就要準備搞這個,實在有些讓人匪夷所思。

    「不錯,因為這正是最好的時機!」陳再興笑道:「你想想,緬甸打了一年多仗,流民無數,正好以工代賑,就有了充足的勞動力。而且和英人剛剛簽了和約,賠款割地,皮肉還疼著了,現在讓他們出錢修路,讓大順兵容易入緬保護他們,這個理由才更有說服力呀?」

    「這個?」沈宏茂聞言一愣,稍一思忖苦笑道:「你說的雖然也有道理,但修建鐵路耗費極大,而且牽涉甚多,絕非一蹴而就的,復生你還是要從長計議的好!」

    「沈兄,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現在恩師在雲貴當節度使,緬甸也剛剛打完仗,我大順餘威未消,英人也剛剛簽了和約,不好再動刀兵,若不趁著這個機會把路修好了,上面三個條件去其一,修路的事就成不了了。世間大事,有二三子議即可,現在我錢、地都準備好了,就等著人了,沈兄你是工部的官,修鐵路這方面的事情最清楚,若是願意相助,大事便成了一半!」

    沈宏茂看著陳再興熱切的眼神,一咬牙應道:「也罷,這也是利國利民之事,我明日便去部裡查看文錄,替你看看工程師的目錄,挑選合適的人選。」

    「那太好了!」陳再興擊掌笑道:「還有上次你說的那兩座鋼爐,我身邊便帶著銀票,盡快交接吧,爭取這次在漢京便把這些事情都辦成了。」

    「復生呀復生!」沈宏茂不由得搖頭歎道:「你行事如此操切,恩師卻任由著你胡來,我當真是不明白呀!」

    陳再興笑道:「因為恩師早就看出了我不是宰相之才,所以才任由我胡來,倒是沈兄才是恩師繼承衣缽的,不過我身居草莽之中,與朝堂之上不同,朝堂之上得如廣東人燉湯,要小火慢熬,調和陰陽,權衡利弊,做事只得六七分即可;而草莽之中便如同川中回鍋肉,要鐵鍋大火,重油重鹽,下鍋後猛炒幾下就起鍋,不然就肉老嚼不動了。」

    「呵呵!」聽到陳再興這個比方,沈宏茂不由得失笑:「復生這個比方倒也恰當的很,先賢不也說過嗎,『治大國如烹小鮮』,朝廷法令不可朝令夕改,人心易動難安,幾番折騰下來,再好的局面也給折騰沒了。在我們那一榜中若論天資聰穎,無一人及的過你,我也曾聽恩師說過,若非你當時年紀太小,先帝怕少年得志,反倒害了你,將你下移了一位,這狀元之位便是你的了。可惜你太過聰明了,早早的上岸,不來趟這番渾水,倒是愚兄還在這宦途之上。」

    「年兄也不要這麼說,殊途同歸罷了,我只不過覺得這條路離我的目的更近一些罷了,就算你身居朝堂之上,也不是能夠事事稱心如意的吧,那時我身居草莽之中,不也能攜手共成大事嗎?」

    沈宏茂一想也是,笑道:「剛才愚兄不過為了賢弟的才具可惜,卻想不到你如此豁達,倒是愚兄的不是了,來來,我自罰三杯!」說著,沈宏茂便自斟自飲,陳再興趕忙舉杯作陪。

    兩人幾杯酒入肚,都有些熏熏然,沈宏茂笑道:「賢弟,緬甸之事朝廷議定就在這幾日,你若是不想當真辭官不做,還是盡早去王相公府上坐一下,憑心而論,此人雖然對恩師有幾分提防,但的確是正人君子,你對緬甸藩國之情瞭解,又精明幹練,是難得的幹員,留在緬甸於國於民都是好事,只要你把情況說明白,我相信他不會故意為難你的!」

    「多謝年兄提醒!」陳再興趕忙又敬了沈宏茂一杯,沈宏茂此時已經有了七八分酒意,也不推讓便一飲而盡,剛剛放下酒杯,想要說些什麼,突然向桌上一撲,便呼呼大睡起來。

    「年兄,年兄!」陳再興趕忙起身,推搡了幾下,可是沈宏茂就好像爛泥一般,鼾聲大作,顯然已經醉的不行了。陳再興苦笑了一聲,喚來店小二取來熱水給沈宏茂擦洗了,搬到隔壁房間休息。待到一切忙完了,陳再興才感覺到屋內污濁的很,起身走到窗邊,隨手推開窗戶,只見月光如水一般,從窗口倒了進來,將屋內照的通亮,已是初更時分。

    一陣涼風襲來,陳再興本來已經有些微醺的頭腦一下子清醒了過來,他回憶了一下方才與沈宏茂的交談,確認並沒有什麼問題之後,整個人的心情才一下子舒緩了下來。回國這段時間他就好像一個陀螺,忙得不亦樂乎,先是去上海,與厚德銀行為代表的南方銀行界向緬甸借款事宜,忙完了之後,又趕回漢京,敲定鐵路的建設諸般事宜,直到現在,他才能停下來鬆一口氣,讓緊繃的神經鬆弛一下。

    這時,天空中傳來一聲尖銳鶴鳴,陳再興的思緒一下子被這一聲鶴鳴牽引到了回憶中,他記得當年在漢京宏文館時,由於宮中飼養有一些這種瑞禽以供天子玩賞,所以他時常聽到鶴鳴聲,當年與江清月相戀時,還曾一起前往觀賞,只是去了緬甸後,就再也沒有聽到過了鶴鳴了。今日不想又聽到鶴鳴,只是佳人現在正在何處呢?

    慈寧宮,乃是世宗在位時所建,依照慣例是供前朝太后所居。本朝歷代天子都以孝治天下,加之天子尚幼,最後的處置權其實是掌握在鄧太后的手中,所以這座宮殿其實就是當時整個帝國的實際權力中心。

    側殿裡燈火通明,鄧太后斜倚在座上,尚處稚齡的天子坐在身旁,正用好奇的目光看著一旁鳥籠裡的幾隻帶著綠色羽毛的奇異飛鳥,在鳥籠的下面,放著一隻半尺許見方木箱,在木箱旁則是一尊一人高的翡翠佛像,那翡翠翠**滴,顯然是極為上乘的質地,菩薩的雙眼更是用上等的紅寶石鑲嵌而成,在燈光的照射下,顯得熠熠生輝,華貴無比。

    鄧太后伸手撫摸了一下佛像,指尖傳來一陣冰涼滑膩的感覺,她收回了手,用喜愛而又痛惜的矛盾心情看著眼前的佛像:「哎,那位緬甸長公主與小國王也當真是多禮了,聽說他們剛剛打完仗,割了地,還要賠給英國人一大筆款子,居然還送了這麼貴重的禮物來!也真是難為她們了。」

    「瞧太后您這話說的!」一旁的林晚晴笑道:「若非太后您拍了板,出兵救援緬甸,那位公主和國王現在還不是個沒下場?稍微有點人心的也知道知恩圖報吧!」說到這裡,那林晚晴上前兩步,將那小木箱打開來,笑道:「太后,您看看,這些都是上等的寶石,長公主和國王陛下在信裡說了,本欲用這些寶石做些首飾送給宮中秉筆,但恐工匠手藝手藝不行,浪費了原石,乾脆便直接送原石來,勞煩上國工匠加工。」

    鄧太后向木箱內一看,只見木箱裡滿滿登登的竟然都是未曾加工過的各種寶石原石,在燈光下,更是璀璨奪目。緬甸本來就是世界上最大的寶石產地之一,

    這些寶石更是緬甸上等的貨色,饒是鄧太后一下子看到這麼多寶石,也不禁一下子呆住了。

    「我們幾個姐妹看了這箱子裡的東西,都覺得這東西太稀罕了,我們這些福薄的怕禁受不住,再一想天底下還有誰比太后福氣厚的,便拿來給太后來鎮一鎮,所以這就給您拿過來了。」那林晚晴此時在鄧太后面前,巧舌如簧,笑顏如花,全無平日裡大權在握,城府深重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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