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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風起南國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起義四 文 / 克裡斯韋伯

    「多謝攝政大人恩典!」張啟對狄奧克施了一禮,又回頭下令手下的士兵在軍械庫內重新搜索一遍,以免有遺漏的地方。狄奧克看到士兵都走開了,才低聲問道:「張大人,逆賊如此猖狂,你看這軍械庫守得住嗎?」

    張啟聞言,心知狄奧克此時心裡已經虛了,對於能否在軍械庫堅持下去已經有了懷疑。他稍一猶豫,一路上起義者的驚人勇氣和犧牲精神已經給了他足夠深刻的印象,就憑剩下的這百餘人,真的能夠堅持下去嗎?蒲甘城裡這樣的暴民還有無數呀!而且城外陳大人派人傳給自己的口信裡讓自己保住狄奧克的性命即可,其他皆可自專,話裡話外的意思著實讓人深思。想到這裡,張啟低聲道:「攝政大人,屬下還有百餘兵,若是糧食水源足夠的話,據守這軍械庫到明日午時沒有問題,但之後只怕就不敢說了!」

    「明日午時?」狄奧克口中念叨了一句,思忖了片刻,最後搖頭苦笑了起來。

    「我不能這樣冒險,如果順軍明天可以入城,那麼我可以很快跟著他們進城;如果他們不能很快進城,我留在城內也是無益!」狄奧克猛的轉過身道:「我們馬上出城!至於這些武器!」他轉過身看了看身後的木箱,稍一沉吟,便迅速的答道:「盡可能多帶走,其餘的全部炸掉,不能留給叛軍!」

    「是,攝政大人!」

    頌參全力的狂奔著,此時的他腦海中一片空白,只是迴盪著鬼影子不久前對他的說的那番話。突然他腳下一痛,不由得橫摔了出去,在地上連滾了幾下方才停住。好一會兒頌參才爬起身來,看了看四周,黑洞洞的小巷裡空空蕩蕩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突然,他撲倒在地上無聲的痛哭了起來。

    突然,地面傳來一陣劇烈的震動,隨即空氣中傳來爆炸聲,頌參趕忙抬起頭來,往聲音來處望去,只見地面上升起一團火光,將夜空也映照的通紅,正是軍械庫的方向。

    「鬼影子!」頌參痛苦的低下了頭,手指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留下紅色的血跡,彷彿這能減少他心裡的痛苦。雖然在逃出軍械庫的時候他就知道留下來的人活下來的希望已經微乎其微,但內心深處還存有一點念想,希望自己不是唯一一個活下來的人,但是這場爆炸已經將最後這點念想也給截斷了,顯然鬼影子他們用自己的生命的最後一點力量做了拚死的抵抗。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頌參從地上爬了起來,一瘸一拐的向巷子深處走去,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仰光,英國領事館。

    「鄧肯少校,請告訴我這次你作為支隊長官的任務是什麼?「吉林斯坐在書桌前,正嚴肅的對在他面前站的筆挺的鄧肯問道。

    「領事先生,我的任務是給予狂妄的順國人相應的懲罰,摧毀他們的遠征軍,迫使他們承認大英帝國對整個緬甸王國的權益,並賠償帝國的損失,懲辦當事人!」

    「很好!」吉林斯站起身來,走到了鄧肯的背後,突然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低聲道:「我提醒你一句話,鄧肯少校,恥辱只能用鮮血才能清洗!」

    「是,領事閣下!」鄧肯全身的肌肉立刻繃緊了,從吉林斯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對方後頸上的兩根青筋在劇烈的跳動著。

    聽著過道裡鄧肯離去的沉重足音,吉林斯歎了一口氣,一屁股坐會書桌後面的座位,此時的他感覺到一陣無比的疲憊,在給倫敦和加爾各答寫完了信之後,他就投入到了未來懲罰性戰爭的準備工作中:向進攻蒲甘的順國遠征軍派出提出外交性照會的使節;從仰光的守備部隊中抽出兩個營的步兵以及相應的炮兵、工兵、騎兵組成一支小型的特遣支隊;向仰光當地以及印度的商人訂購足夠的鞋子、藥品、茶葉、朗姆酒還有還有硬度足以砸死人的硬餅乾和已經完全看不出來製作之前是什麼的的醃肉,這些是為即將到來的印度援兵而準備的。對於大英帝國來說,一場戰爭不僅是一場戰爭,還是一筆生意,銀行家、殖民地官員、工廠老闆、糧商、船行老闆、軍官們都能從中牟利,在這些英格蘭人中,唯一倒霉的就是直接參與戰爭的人——英格蘭的好小伙們(指士兵),當士兵們啃著年紀足可與自己爺爺相比的醃肉,穿著不合腳的鞋子在叢林或者荒漠裡跋涉、冒著彈雨衝鋒的時候,上述的那些獲益者的錢袋都會以飛快的速度膨脹起來,至於最後付賬的人自然是那些被征服的亞洲人。英格蘭不是有句老話嗎?——「讓這些傢伙倒霉吧!誰叫他們打輸了?」吉林斯也不例外,在1885年的英格蘭,富有就是一個人有高貴身份最明顯的外在表現,用一隻手貪婪的攫取,再用另外一隻手慷慨的施予,這才是向上爬的不二法門。在為國王服務的同時也不忘為自己和自己的朋友們弄好處,這才是一個真正的英國紳士成功的秘密。

    正當吉林斯在辦公室裡盤算著自己可能獲得利潤的時候,房門突然被沉重的推開了,他抬頭一看,只見霍華德。特森從外間衝進來,從他已經漲得通紅的面孔來看,就彷彿是一頭被激怒的野豬。一名秘書慌忙的跟著跑了進來,對吉林斯說:「領事先生,特森先生沒有經過同意便衝了進來,我盡力阻攔了——」

    「好了,你先出去吧!」吉林斯對那個秘書做了個手勢,示意對方帶上房門。他站起身來,笑容可掬的對特森伸出右手,笑道:「特森先生,歡迎您的到來!」

    「收起你那虛假的笑容,這只會讓我噁心!」特森粗暴的打斷了吉林斯的話,他憤怒的將雙手放在書桌上,讓上半身前傾,死死的盯著吉林斯的眼睛,他們的臉靠近到如此近的地步,以至於吉林斯可以感覺到特森口中呼出的熱氣。

    「請原諒,特森先生,但我真的不知道什麼讓您這麼失態,我想在我們中間是否出現了什麼誤解!」

    「沒有誤解!沒有任何誤解!」特森說:「你這個猶大,你出賣了我,還出賣了侯爵閣下!你會受到應有的懲罰的,我發誓,會的!」

    「侯爵閣下?」吉林斯一愣,旋即才反應過來特森口中說的侯爵閣下是現在的大英帝國首相索爾茲伯裡侯爵,不由得一愣,答道:「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特森的表面此時反倒平靜了一些:「你是不是給下議院的一些議員寫信告訴他們緬甸發生的事情了?」

    「是的!他們都是我父親的朋友,我希望他們能夠在下院中支持我們懲罰中國人的戰爭!」

    「很好!」特森突然笑了起來,他下顎的肌肉隨著笑容嚇人的扭曲的,就好像正在吞食的老虎:「你希望他們在下院中支持你懲罰中國人的戰爭?好吧,你看看他們是怎麼樣支持你的吧!」說到這裡,特森從右手的皮包裡翻出幾張報紙來丟到吉林斯的面前,如果亞瑟?貝爾福現在在這間辦公室裡,一定可以認出這幾份報紙正是不久前索爾茲伯裡侯爵指給他看的那幾份報紙。吉林斯撿起報紙一份份看了起來,他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了。

    「你的信箋成為了格雷斯頓的走狗們向侯爵閣下狂吠的最好理由!他們在每一張報紙上都大聲叫喊著『恥辱』、『老英格蘭在哭泣』,抓住每一分機會把軟弱和侯爵連在一起。你這是背叛,是對首相的背叛!」特森憤怒的吼叫著:「領事先生,也許你可以如願以償的發動這場戰爭,但你卻絕對不可能從這次背叛中得到什麼好處,絕不會!」

    吉林斯目瞪口呆的看著特森,他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的行為會有這樣一種結果,他自己無論從家庭和自身來說一直是一個保守黨徒,幾個有力的朋友自然也都是保守黨徒。但問題是常年在緬甸的他並沒有真正瞭解當時的英格蘭政局。索爾茲伯裡侯爵的第一次組閣雖然擊敗了聞名遐邇的自由黨首格雷斯頓,他只是在那個偉大的迪斯累利死後才剛剛接任保守黨領袖,還沒有來得及在黨內建立足夠的威望,選舉的勝利反倒破壞了保守黨內脆弱的團結,一些不滿索爾茲伯裡侯爵地位的保守黨議員們反倒與格雷斯頓暗通款曲,希望藉著推翻索爾茲伯裡侯爵,奪取黨首的位置,而接到吉林斯來信的人中恰好就有這樣一個人,吉林斯的來信對於他們來說不啻是一顆重磅炸彈。

    「特森先生,請聽我解釋!」吉林斯口乾舌燥的說,他自然知道特森剛才說的話有怎樣的份量,索爾茲伯裡侯爵是那種老派的貴族政治家,對品格十分看重,膚淺、虛誇、小聰明、不忠實都會引起他極大的厭惡,這從他對法國皇帝拿破侖三世的尖刻評論中可以看出——「他是個偽君子!」如果被這樣一個人畫上了「叛徒」的標籤,基本上可以說他吉林斯在英格蘭的政界是很難有出頭的日子了。

    「沒有什麼好解釋的!」特森一口截斷了對方的辯解:「我現在告訴你一個消息,是的,由於你的背叛,首相閣下不得不發動這場不應該發動的戰爭,但是作為叛徒的你從這場戰爭裡是得不到任何好處的,一個代替你的人已經從倫敦出發了,他就是侯爵閣下的外甥,亞瑟?貝爾福先生。而你,將會坐上下一班輪船,灰溜溜的回到倫敦,這就是叛徒的下場!」特森說完話,便頭也不回的走出門外,狠狠的帶上房門。

    「完了!」吉林斯一屁股坐回座椅中,首相特使方纔的那一番雷霆將他徹底擊垮了,一秒鐘前的還在對他微笑的命運女神又突然扭過了臉,吉林斯現在體會到拿破侖在滑鐵盧戰場上看到布呂歇爾的普魯士軍隊那一瞬間的感覺了。自己這些年來在緬甸這塊土地上的一切努力都白費了,可以想像,那個亞瑟?貝爾福先生將會得到整個印度駐軍和遠東艦隊的支持,乾淨漂亮的解決掉所有問題,而自己則會被潑上所有的髒水,趕回倫敦「冷凍」起來,等待著自己的將是碌碌無為的公務員生涯,恐怕自己會像祖父一樣,以一個鳥類學家的身份渡過後半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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