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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75 情字如刀 文 / 蘭陵瞬千

    馬車在官道上行進.半點沒有隱瞞行蹤的打算.方向正是——京城.

    歸晚眼中劃過一抹恍惚.京城啊.若沒有北悅寧的阻攔.她現在早就在那了.或許也見到了林千夜.如果快馬加鞭.應該是來得及的吧.只是心底無端端地生出無窮的怯意.即便來得及又如何.真的見到他又如何.真要死在他面前嗎.以那樣醜陋扭曲的姿態在他面前化作一抹劫灰.把她在他心中僅有的一點美好也抹殺乾淨麼.

    他現在在做什麼呢.百無聊賴地每日閒晃在尚書檯.等著她服軟去道歉.還是仍在生她的氣.明知道她快要死了.也依舊不動聲色.聽說南楚和信陵的公主都來了.他是不是陪著那兩個公主.對別人而言.別國的公主下嫁是個災禍.可向來任性的他.娶一個公主又算得了什麼.權勢與天下在他看來也只是消遣的遊戲而已.明知林千夜不可能跟那所謂的公主又什麼.她心裡還是酸脹得近乎難以承受.

    歸晚閉了閉眼睛:「澤雲.我們去荀陽.」她的聲音很冷靜.甚至是冷酷.只有自己才知道她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平靜無波地說出這句話.相見何如不如不見時.只教心底作相思.想來這樣也很好……只要不見.便可以只當成是生離.而不是死別.

    馬車外靜默了一會才傳來澤雲的聲音:「主子.您現在需要休養.請恕屬下不能從命.」

    歸晚嗤地笑了:「是風無樾的意思.」她方才只顧著惆悵.都快忘記了外面那個是澤雲.效忠的人只有風無樾.不是她親手帶出來的那十三人.更不是對她千依百順的子言.

    澤雲沒有回答.不回答就是默認.

    「就算死.也不肯給我一個痛快嗎.他到底該有多恨我我呀.」歸晚的聲音不高不低.正好傳進了澤雲耳中.

    「主子您別這麼說.家主是很愛護您的.當年若不是……」澤雲想到了馬車裡還坐著個步星月.頓了頓.繼續道.「家主已經找到了抑製毒性的辦法.他一定能救您的.」

    原來並不是要去京城.歸晚心底泛起淡淡的失落.

    他等了半晌也沒等到歸晚的回應.揣測著她的心思小心翼翼地道:「主子.林千夜不在京城也不在荀陽.他如今正在瑾城接待信陵國使團.隨著使團出使的還有他們的嫡長公主.」

    瑾城是與信陵國交界處的一座城池.前面就是赫赫有名的久雲關.嫡長公主其身份不是一般的公主可以比擬的.堂堂宰輔不遠千里地到國門相迎.也不算是太出格.一個只是高門嫡女.一個卻是一個帝國最尊貴的公主.換做常人.會怎麼選擇.不言而喻.澤雲的話是什麼意思.已經昭然若揭.

    歸晚卻仿若沒有聽出他話裡的意思.只是微微蹙起了眉頭.信陵國的嫡長公主嫡長公主.被信陵國民視作瑰寶.美艷無雙不說.更是多才多藝.是皇帝手中當之無愧的掌上明珠.她的身份不要說是一個臣子.就是一國帝王也只是堪堪匹配.信陵國果真這麼大手筆.派出長公主和親.下嫁的還不是皇族.而是林千夜這麼一個不怎麼靠譜的宰輔.

    不論對方是何居心.對林千夜而言卻是個大危機啊.他看起來高高在上.在朝中說一不二.但終究在朝中經營的時間尚短.比不得那些根深葉茂的百年世家.記恨他的人也不知凡幾.若是眾人群起而攻之.可就危險了.他該如何應對.

    歸晚心底沒來由地煩躁:「我沒問你這些.」

    「是.屬下多嘴了.家主在前面等候.主子可先休息一下.」澤雲的口氣雖謙卑.卻隱有得意.那個林千夜太危險了.主子還是離他遠些的好.趁著這個機會能叫主子跟他斷了是最好不過.

    歸晚沒有說話.慢慢地吐出一口濁氣.說實話.她還沒準備好.不知該用什麼樣的面目去面對風無樾.如果可以.她情願一輩子都不要再見到那些人.

    坐在對面的步星月自是看出了她的不自在.似笑非笑:「還以為被挾持的只有我.沒想我還有個伴.你這屬下倒是忠心耿耿.」

    歸晚笑了笑:「他確實忠心耿耿.只可惜不是我的屬下.」馬車外澤雲的身子僵了僵.馬上又神色如常.

    「既然到哪都是被挾持.舒舒服服地待在別院裡豈不更好.何必出來四處顛簸.受這活罪.」步星月的口氣不可謂不刻薄.自然.誰被挾持了脾氣都不會好.

    歸晚淡淡一笑.撩開窗簾.語氣悠然:「這段路人煙罕至.連綿四十多里沒有半點人煙.一到了晚上就會有群狼出沒.你說.我在這裡把你放下來好不好.」她不高興了.自然也不會叫別人高興.

    步星月倒是不懼:「你大費周章挾持了我.就是要把我丟了喂狼.」

    歸晚一笑:「你以為我會用你來要挾北悅寧.那王妃殿下可就你太高看了你自己了.要威脅北悅寧.我何不挾持他那個多病多災的小世子.就是挾持吳側妃也好些.好歹她是世子的母親.」

    「你……」步星月緊了緊拳頭無從辯駁.把頭轉向一邊.語氣漠然.「不用你刻意提醒.我知道自己的斤兩.你已經知道當日賈石標派了三百士兵攔你時.是我派出了身邊的暗衛刺殺你的吧.一報還一報.如今我落在你手裡.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就是.」

    「王妃好硬氣.」歸晚拍了拍手.語氣輕快.「我不會殺你.你也別忙著幫人扛罪.殺手是你派的沒錯.可你只是被人操縱的一顆小小棋子.我還不至於拿你出氣.」

    「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當然是你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前面步家嫡系軍隊為難我.後面就有步家的暗衛傷了我.這步棋不可謂不高明.別人再怎麼懷疑.也只會懷疑到步家頭上.我被步家所傷.被正在巡邊的誠王發現.他出於道義.帶我回府養傷.這個借口很完美.主意大概是林序給你出的吧.想來你還沾沾自喜.總算是幫了北悅寧一個大忙.可你怎麼忘了.北悅寧那樣謹慎的人.怎麼會容許他的計劃出現疏漏.憑著賈石標那小小的三百步家軍怎麼可能攔得住我.這樣的漏洞.他會沒有發現.沒有後手.你這插了一手.剛好填上的漏洞.他會事先不知情.」

    真實的情況歸晚猜得**不離十.這個計劃確實是林序跟她一起敲定的.她一直都以為北悅寧是不知情的.如今被這樣一問.心底倒是多了幾分不確定.步星月抿了抿因為緊張而開始乾裂的唇:「你不必挑撥離間.我是不會信你的.」

    「是嗎.」歸晚反問.以一種漫不經心的口氣.落在步星月的耳邊卻如同炸雷.

    「他很自負.不屑用這樣的手段的.」步星月輕聲道.她已經一無所有了.北悅寧怎麼可能忍心算計她.萬一那些暗衛身亡.她最後的護身符也失去了.若是北悅寧事先知道她的計劃.一定會阻止她冒險的.畢竟他是仁厚無雙的誠王啊.

    歸晚悲憫地瞧了她一眼:「你不會以為北悅寧娶你單單是為了道義吧.」

    對這個問題步星月回答得毫不猶豫.近乎是斬釘截鐵:「自然是.」當年她身為太子妃.卻被說成跟北悅寧有染.名節盡毀.若不是北悅寧肯背下這個黑鍋娶了她.她恐怕也只有自盡或是出家一途了.北悅寧明明那麼厭惡她.明知道她是步家的棄子還願意娶她.這些年來在下人面前也肯維護她王妃的體面.不是出於道義是什麼.

    歸晚似看穿了她所想:「若不是他娶你.你最好的結果也只能是出家.可是你瞧瞧.現在你這樣子跟出家有什麼分別.你是步家的棄子這個真相只有陛下知道.太子知道.還有就是步家最高層的幾個人知道.外人怎麼可能知道這樣的辛秘呢.在旁人看來.誠王娶的可是步家唯一的嫡女.步將軍的掌上明珠啊.他娶了你名利雙收不說.還叫你對他死心塌地這麼多年.怎麼看怎麼划算呢.」

    步星月顫了一顫.她欲反駁.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什麼話來.心底有一個聲音隱隱地告訴她.或許這就是真相.可是.她情願不相信:「你別在這妖言惑眾了.你說的.我統統都不信.」

    「不如.我們打個賭.」歸晚淡淡一笑.「我們這馬車一路過來.只要是有心人.自然能看到.如果北悅寧真的有那麼一點關心你.應該很快就會追來了吧.畢竟人命關天哪.」

    「他自然會來找我.」這點步星月倒是很肯定.

    「忘了告訴你了.他的軍隊出了點小狀況.好像是嘩變吧.」歸晚語意輕鬆.似乎只是在談論天氣.「如今你不在.王府中能拿主意的就是吳側妃了.今天這麼一鬧.小世子肯定又受了驚嚇了.如果不是北悅寧自己想起.你會被徹底遺忘哦.」

    她把步星月丟在了路上.給她留了一張弓.一壺箭還有一把小巧的匕首:「還有一個時辰天就要黑了.祝你好運.」

    澤雲不贊同地道:「小姐.您對她太仁慈了.」那樣的人.就應該捆了她的手腳把她丟在這裡喂狼.何必好心地給她武器.

    歸晚笑了笑:「因為北悅寧不會想起她.沒有武器.她根本就不可能從這裡走出去.」

    如果她活著出去.對北悅寧最後的愛意也會消磨殆盡了吧.你不是在乎他才要算計我嗎.那就別怪我掀開血淋淋的真相給你看了.

    「太便宜她了.」澤雲嘀咕.

    歸晚笑了笑:「有時候心底埋下的一根刺也能成為殺人的劍的.」她就是要在步星月心中留下這麼一根刺.情字如刀.不僅能傷己.刀口向外的時候.也是能殺人的呢.

    北悅寧既然為了權勢殺了湄.而今她已沒有了復仇之力.那就在他身邊埋一顆隨時都能置他於死地的毒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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