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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春風又綠江南岸 第五十節 挫折 文 / 灰熊貓

    更新時間:2013-02-14

    余新所部的潰兵逃到鄭成功的大營後,延平郡王急忙起身,親自詢問此戰經過,很快就發現明軍幾乎沒有進行抵抗就宣告崩潰。由於明軍營地龐大,突襲的清軍數目不多,加上又是夜間,明軍士兵沒有進行抵抗就帶著家眷四散逃亡,大多數居然還都脫險了。

    「余新當真誤事,他在城門外有沒有佈置哨探?」鄭成功顧不上生氣,急忙攤開地圖,點起蠟燭查看地形,片刻後他就有了定計,指著位於余新營地和明軍主營之間的幾座山頭開始下達命令,通知各營明軍火速移營,集結兵力準備迎戰敵軍。

    聽了逃回來的士兵報告後,鄭成功估計出城的清兵並不多,應該是一場試探性進攻,余新戰敗之快大大出乎鄭成功意料,但他認為這可能會刺激到南京守軍,打算直接突襲自己的大營。

    「城內韃丑兵力不足,輕鬆取勝後多半會行險。」鄭成功感到這似乎是一個好機會,他命令數營兵馬立刻移營去佔據山頭的制高點,遮蔽清軍視野,同時下令甘輝帶領中軍和其他數營將領一起隱藏於山後。若是清軍如鄭成功所料的那樣想連續進攻,就由位於山上的明軍吸引住出城的清軍,等清軍攻山疲憊後,明軍再從四下殺出,將南京的清軍包圍起來。

    而在接到管效忠和梁化鳳的捷報後,郎廷佐也確實大喜過望,沒想到鄭成功的前鋒官竟然如此不堪一擊。兩江總督急忙命令只留駐防八旗於城內,全軍趁夜出城,與城外的清軍合營。郎廷佐自信滿滿地對部下、幕僚解釋道:「賊人定然以為我們不過是一場夜襲而已,天明前就會退回城中,明日凌晨我們就全軍突襲鄭逆的大營,他絕對想不到我們兵少還敢主動進攻,定然也是全無防備。只要擒殺此賊,那賊人必定大亂啊。」

    現在清軍對城外明軍的營地部署已經相當瞭解,若是等到發現清軍全軍來襲後才開始調動的話,都是步兵的明軍一定難以聚集。

    天亮前,鄭成功已經帶著親衛趕到山谷中,他把自己的指揮旗設在此處,不但可以指揮山上的明軍,也可以隱藏起來不被清軍發現。很快鄭成功派出的親衛就返回報告,說發現大隊清軍從余新的營地開出來,看上去密密麻麻的足有數萬之數。

    「果然不出我所料,虜丑孤注一擲了。」南京清軍既然撕下了詐降的偽裝,鄭成功斷定他們一定會抓緊時間試圖取得更大的戰果,而不敢給明軍準備的時間。既然南京清軍傾巢出動,那只要打贏這一仗,鄭成功覺得大炮都不需要鑄造了:「圍殲他們之後立刻攻城,今晚就拿下南京。」

    不過讓鄭成功著急的是,各營兵馬遲遲沒有聚集,就連中提督甘輝的人馬也只到達了一小半。而奉命駐紮在山上的各營,目前只有將領帶著親兵和少量手下抵達,各營主力都還不見蹤影。

    「怎麼回事?」鄭成功有些生氣地問道,連續派人去各營催問,同時責備身邊的幾位將領:「昨夜便讓你們移營,怎麼此時還沒有聚攏兵馬?」

    眾將都面有愧色,無法回答鄭成功的問題,他們接到命令後就開始催促手下集合,但直到天快亮了也就集中了親衛而已。現在各營的營兵到底都身在何處,這些將領也不清楚,只知道到處都是亂糟糟的。因為擔心遲到會被鄭成功責罰,所以將領們等不及軍隊聚齊,就帶著身邊的人馬匆匆趕來,但沒想到同僚也和他們一樣。

    一直等到清軍已經靠近明軍戰線,各營的部隊還是遠遠沒有到達,將領帶著親衛去前線後,後面的部隊始終無法收攏趕來。

    駐紮在山上的四營兵馬理論上應該有一萬甲兵,還有大量輔助的丁壯,但現在卻只有兩千多人,而且因為缺少人手而沒有能夠修建起堅固的工事。

    見山上兵力薄弱,就有人勸鄭成功將兩翼的兵力增援上山,鄭成功一時難下決心。因為他本來認為在山上放上一萬甲兵就足夠了,等清兵因為攻山而精疲力竭的時候,他的中軍就會和兩翼的明軍一起發起進攻,把清軍合圍消滅。若是現在把兩翼的兵也增援上山,那麼清軍的哨探就可以不受阻擋地前進,觀察到明軍隱藏在山後的中軍;而且若是放棄了兩翼,萬一交戰不利,明軍的中軍就反倒會被清軍包抄了。

    「或許各營兵馬很快就會被軍官帶著趕到,現在貿然移動只會平添混亂。」鄭成功猶豫片刻,還是沒有下令增援,而是繼續派人去後方催促,讓增援部隊加速趕路。

    此時清軍已經抵達,見山上有明軍旗號後,梁化鳳和管效忠稍一商議,就決定攻山而不是繼續沿著山邊的道路行軍。攻下這個山頭後,清軍就能獲得開闊的視野,不至於對附近明軍的數量和調動一無所知。現在梁化鳳的兩千五百步兵也與他匯合,手握三千兵馬是清軍將領中實力最強大的。

    「用騎兵攻山恐怕不妥。」管效忠不反對攻山,不過他建議等一等步兵,保留騎兵作為預備隊,這樣若是明軍在清軍攻山時發動反擊,清軍也能較快地作出反應。要是騎步混雜著盡數去攻山,大批明軍突然從四周殺出,局面就會變得不可收拾。

    「提督何必如此小心,」梁化鳳認為管效忠過於保守,而且延誤戰機:「正如總督大人所言,鄭逆定然想不到我們全軍突襲。不過現在他們可能知道了,正在手忙腳亂地調遣兵馬,要是我們在這裡耽擱時間太多,突襲他大營時就會麻煩許多。」

    管效忠承認梁化鳳說得有道理,既然清軍是以小搏大,冒險也是不可避免的,再說鄭成功在此埋伏的可能性確實幾乎不存在,就不再猶豫而是下令清軍的騎兵、步兵一起對山上的明軍發起全面進攻。

    上萬清軍向山上發起仰攻,梁化鳳和管效忠的騎兵很快就衝進明軍的戰線,清軍欣喜地發現山上明軍不僅數目有限,而且連工事都很不完備,只有部分地方修築了一些單薄的木柵欄。

    看到清軍騎兵不受阻礙地衝到近前開始與明軍廝殺,他們背後的步兵也快速地靠近,梁化鳳得意洋洋地對管效忠說道:「提督請看,末將說的不錯吧,這根本就是一支孤軍而已,他們連挖掘戰壕的丁壯都沒有。」

    而在山谷內,見清軍已經開始沖山,後援還遲遲不到,鄭成功急忙命令兩翼的部隊增援,若是山頭丟失,那麼清軍就會把明軍的部署一覽無遺。

    但山上明軍支撐的時間比鄭成功想像得還短,差不多在他下令的同時,山頭上的明軍就已經開始潰敗。這幾天明軍疏於操練,昨天接到緊急命令後,這些士兵才急匆匆地告別家人,跟著將領、軍官出戰,上山後人心不定,也不知道後方的家屬是否安全;還有一些最後趕到的士兵,他們找不到幫助搬運武器的輔兵,就只能自己扛著盔甲、兵器一路跑來,上山後就已經累得氣喘吁吁,而且還來不及休息清軍就已經發起了進攻,疲憊不堪的明軍士兵很快就開始敗退。

    也就是一刻鐘的時間,管效忠就看到山頭上已經遍佈綠旗,不過返回的傳令兵帶來的消息非常令人吃驚,手下報告斬殺了明軍三名總鎮級別的將領、還擒獲了一個,按理說他們其中任何一人帶領的部隊都應該比山頭上的全部明軍都要多;而且攻上山頂後,立刻發現下面的山谷裡居然打著鄭成功的王旗。

    「胡說什麼?」梁化鳳和管效忠也跟著部隊一起登上山頂,果然見到了鄭成功的中軍旗幟,而且兩翼居然還有不少明軍旗號,從旗幟的規格上看,也是鎮、協級別的大將。

    「怎麼鄭賊會在這裡?可他怎麼就帶了這麼點兵?」梁化鳳和管效忠滿腹疑惑,誰也不能解釋這個疑問,但他們並沒有遲疑多久,兩邊的明軍似乎正在登山,有奪回山頭的意圖。可這些明軍的兵力同樣相當薄弱,而且行動遲緩顯出疲態。清軍更不猶豫,就從山下直接殺下,向明軍發起攻擊。

    見清軍滿山殺下,甘輝料定薄弱的兩翼明軍也堅持不了多久,他急忙對鄭成功說道:「大王,援軍遲遲不至,請大王趕快前去催促。」

    鄭成功此時也意識到情況萬分緊急,兩翼被擊敗後,佈置在山谷內的明軍就會成為孤軍,他也不明白為何後援怎麼等也等不來,就把指揮權交給甘輝,要他務必拖住清軍,當他催促兵馬趕回後,明軍依舊有機會合圍清軍。

    離開中軍後,鄭成功急奔江邊,沿途始終看不到大隊明軍,只有零零星星的小隊兵馬,聽到前方殺聲大作後,帶隊的小軍官們也畏縮不前。

    鄭成功心中惱火,但顧不上和他們計較,他向著江邊疾馳,急得快要大聲呼喊起來:「我的大軍呢?」

    一直跑到水師駐地附近,鄭成功才看到了無邊無際的人海,十幾萬明軍,還有差不多同樣數目的明軍家屬,幾乎都聚集在江邊。

    但這十幾萬士兵卻沒有多少手持武器的,更看不到幾個頂盔貫甲的,他們牽著妻子的手,把年幼的孩子抱在懷中,瘋狂地向江邊的船隻擠去。當聽說清軍出城反擊後,大批明軍士兵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把家人送上船。夜晚的移營命令讓本來就失控的軍隊徹底失去了秩序,除了高級將領的親兵外,明軍士兵都脫離了部隊,開始努力地搬運家眷。

    就是那些將領派去收攏部隊的軍官和親兵,在見到這一片混亂的場面後,也徹底失去了完成任務的信心,同樣趕回住處,想搶先一步把家人先送上船。

    到處都是鼎沸的人聲,還有呼兒喚女的喊叫聲,不時鄭成功還能見到一兩個兒童坐在地上放聲痛哭,口中喊著:「爹!娘!」

    鄭成功和他的親衛努力地拉扯著遇到的士兵,詢問他們的長官姓名,想知道指揮他們的軍官何在,但這些士兵都是一臉的茫然。

    「我是鄭成功,你們的藩王!」鄭成功從馬背上站起,用盡氣力向周圍的人群呼喊著:「你們難道不認識我嗎?拿起武器,跟我去作戰!」

    但並沒有人響應鄭成功的呼喚,而是遠遠地避開他。被親衛拉住的那些士兵,也沒有一個肯扔下背後哭泣的妻兒,而是一有機會就迅速溜走,重新混入擁擠的人群中。

    又有一個人被鄭成功的衛士抓住。

    「我是延平郡王,你不認得我嗎?」鄭成功盯著這個拚命掙扎,想從衛士手中逃走的單身大漢。

    那壯漢愣了一下,沒有繼續與抓著他的衛士糾纏,而是跪下來沖鄭成功咚咚磕了幾個頭,再抬起頭時已經急得流出了眼淚:「大王,小人的兒子不見了。」剛才送家人上船時,這人拖在身後的長子不知何時被擠散了,等到了船邊他才發現拖著的是一個不認識的孩子,妻子急得差點跳江,這人把妻、女舉上船後,就急匆匆地回來尋找失散的兒子。

    這個士兵身強力壯,一看就是甲士、戰兵,聽到他的回答後,鄭成功的衛士哼了一聲,就有人要拔劍,將其斬首以震懾亂軍。

    但鄭成功抬手阻止了那個抽劍的衛士,低頭問道:「你的兒子多大,長相如何?穿著如何?」

    得到回答後,鄭成功朝遠處一指:「剛才本藩在那裡見到了一個,好像有點像你的兒子。」

    「多謝大王。」那個士兵一轉身,頭也不回地竄了出去。

    「大王!」見鄭成功不肯殺雞儆猴,衛士們都是滿臉的焦急。

    「已經不可收拾了。」鄭成功緩緩搖頭,命令去給甘輝傳令,讓明軍立刻全軍撤退。

    說完鄭成功回首江邊,看著那黑壓壓的人頭,輕歎一聲:「本藩十年來訓練、教訓的大軍啊,一著不慎,竟至於此。」

    一陣江風吹過,鄭成功感到了一些寒意,昨天還讓人心中全是暖意的江南之岸,好像明日就會再次變得北風凜冽了。

    等到傳令兵回報,說甘輝等人突圍失敗後,鄭成功下令全軍上船,放棄所有的營地,也不嘗試去拯救那些被士兵遺留在各個營地中的武器和裝備了。帶著親衛最後一批登上船,看著船中那些赤手空拳的部下,再望望江岸上已經追到岸邊的清兵前哨,延平郡王低聲說道:「起錨,回鎮江。」

    船隊順流而下,遠離南京而去,鄭成功站在船尾,沉默良久,輕聲對左右說道:「不知道余新、甘輝生死如何?」

    不等部下出言寬慰,鄭成功就又是一陣搖頭:「他們二人跟我多時,定然不肯投降,多半再沒有相見之日了……可我真希望他們能投降啊,日後再投回來便是。」

    ……

    被俘的余新和甘輝一起被押到兩江總督郎廷佐面前,清軍也知道他們二人是鄭成功的左膀右臂,是閩軍中聲名赫赫的兩位將領。

    昨晚被俘後,余新就再也沒有見過妻子,不知道她現在身處何地。清兵把二人帶到郎廷佐面前,就推搡著喝令他們跪下,余新耳中好像還迴盪著妻子那撕扯心肺的哭喊聲,他猶豫了一下,緩緩跪倒在地,把頭垂向地面。

    背後突然狠狠踢過來一腳,余新向前一衝,差點撲在地上,他回過頭,看見五花大綁的甘輝正盯著自己。

    「想向韃子求饒嗎?」甘輝咬牙切齒地罵道。

    余新嘴唇顫抖著:「我有妻子……」

    「誰沒有!」甘輝厲聲喝道。

    余新默然,垂首片刻,然後掙扎著重新站起,和甘輝並肩而立。

    ……

    鄧名把剛剛繳獲的邸報舉在胸前,緩緩地閱讀著,衛士們圍在他的身邊,都觀察著鄧名的臉色,試圖從上面找到一些邸報內容的線索。

    「延平郡王敗了。」今天鄧名沒有讓部下去學習閱讀邸報,無力地垂下手中的邸報後,他對眾人說道:「延平郡王的十幾萬大軍,被三千蘇松水師的水手打敗了。梁化鳳這賊一人就擒、殺了延平郡王的六員大將。」

    得知連余新、甘輝都失陷在梁化鳳手中後,穆潭恨得抽刀擊石:「不殺此賊,我誓不為人!」

    「眼下最危險的是張尚書,」南京的邸報稱鄭成功已經退向鎮江,趙天霸馬上說道:「估計延平郡王很快就要退出長江了,張尚書退路已斷,軍中還混雜家屬,估計全軍覆滅就在眼前。」

    「延平郡王只是退回鎮江,未必不能重振旗鼓,再攻南京。」李星漢馬上說道。

    趙天霸和周開荒一起搖頭,他們指出延平郡王本來就犯了大錯,現在又突逢大敗,就是闖王、西王復生也無法在這種逆境下收拾軍心,更不用說鄭成功還完全沒有這方面的經驗。

    「張尚書的問題也是一樣,」趙天霸繼續說道:「若是沒有家屬,還有可能眾志成城,上下一心要殺出一條血路來,但張尚書軍中也混雜家屬,無法行軍突圍。」

    「為何?」李星漢虛心請教道。

    「因為如果是正常的軍隊,有人跟不上隊伍了,同伴雖然難過,但知道留下就是死路一條,就會硬起心腸扔下他;但有幾個人能硬起心腸扔下妻兒?而且一個人因為照顧妻兒留下,說不定會有很多人不走跟著留下了……」趙天霸解釋道,首先女人可能會心軟,會不忍心看熟識的人掉隊;其次大家都會有所顧慮,今天因為這個人的妻兒走不快所以把他一家扔下,那明天自己的妻兒走不快又該怎麼辦?

    「若是張尚書不轉戰或許還能維持幾天,不過南京韃子趕到,以張尚書現在的軍容也是打不過;若是張尚書打算轉戰它處,恐怕會更糟,不用韃子打,軍隊就自行瓦解了。」周開荒補充道,一旦張煌言開始行軍,有的走得快,有的走的慢,而且浙江現在軍中還是以家庭為單位,分崩離析是必然的下場。

    「若是想助張尚書一臂之力,我該怎麼辦?」鄧名問道。

    「那就要疾馳去與張尚書見面,說服他立刻男女分營,眼下延平郡王大敗,張尚書說不定倒能聽得進去。」周開荒馬上回答道,他已經想過了這個問題:「只要把家屬都聚集起來,不允許獨自行動,浙軍為了家人能脫險說不定倒能豁出性命來,起碼有機會帶他們回湖廣。」

    「不錯,卑職也是這麼想的。」和周開荒一樣,趙天霸早就知道鄧名不會放棄任何機會,他同樣暗自琢磨過善後問題。

    「好。」鄧名輕輕點頭。

    在鄧名的前世,張煌言試圖轉戰巢湖等地,但攜家帶口的浙軍已經無法控制,在行軍途中不斷瓦解,最後只有兩人和張煌言得以脫險,返回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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