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老爺…」小丫鬟臉色慘白的退了回去，自家老爺還是第一次對自己臉色這麼難看…難道嫌人家昨夜服侍的不好？這丫鬟是如夫人張氏身邊的貼身丫鬟，素來得夫人和老爺的歡心，書房和簽押房都是她的該管之地…
日意格和德克碑對視了一眼，顯然都有點不以為然，大清就是這點叫人討厭，明明是平等互利的建交和通商，墨西哥人也沒要求什麼出格的特權。
可即使像閩浙總督這樣開明的洋務派封疆大吏，卻也放不下天朝上國的架子，彷彿不打一仗不吃點苦頭，就不能答應和外國正常交往似的…
「雪巖…這樣的條款你根本不該拿回來，直接砸到墨西哥那個甚麼勳爵的臉上去才對！」左宗棠轉過來不滿的埋怨胡雪巖…
阜康錢莊的老闆兩手一攤叫屈道，「爵帥…我當然也是義憤填膺氣的不行，可那紙條上原有註解，人家知道這些條款超出閩浙總督能答應的權限，只是叫我們轉達朝廷而已…只等十天，過時後果自負…」
胡雪巖嘴上這麼說…心裡卻已經有了不同的盤算，不過這會兒他不打算在那麼多人跟前說而已…
「註解？那來的註解？怎麼我沒有看到？」日意格第一個叫了起來，搶到案幾前拿起寫滿了法文的原稿仔細看了一遍，茫然的抬起頭來問道。
「呃，註解裡的其他話有點不太體面…被我一著急撕掉了…」胡雪巖老臉一紅道。
「撕掉了？」徐宗干滿腹狐疑的轉過來看著閩浙總督的財神爺，阜康錢莊的這位老闆是左宗棠親自請了上諭後從浙江調過來的，雖然胡雪巖只捐過一個江西候補道的虛官，可要算是官也一點不錯。
日後要能放實缺的話那也是正經的道台大人，這就相當於現在的副省長級別，在清朝那是從三品或正四品的官了。
徐宗干心想這事情不好當著兩個洋人的面前問，左宗棠也看出來胡雪巖的用意，心裡是又驚又怒，「雪巖…這是何故，本帥派你去倉前山找英國領事打探虛實，對方有什麼話不能放在桌面上堂堂正正的說，要你替本帥遮掩…難不成…？」
左宗棠這會兒開始疑心胡雪巖去疏通洋人不成，別是被洋人給策反了過去反而回來做自己的工作？
胡雪巖鬼靈精怪的人，哪看不出來閩浙總督起了疑心，事實上他回來的路上就一直在盤算著墨西哥人開出來的條件…要說墨西哥皇后財大氣粗可不是自己比得上的，而且對方…
開出來的借款的條件也不是自己這邊事先能猜得到的…商人逐利是本性，能不開仗、還順便把總督大人的船政大計給辦妥了…何樂而不為呢？
「爵帥，撫台大人…墨西哥人提出的第七條款是要大清賠償墨西哥的損失，英國領事星查理說皇后邊的衛隊傷亡20多人，阿米林號傷亡80多人，皇后陛下的隨身牧師、醫生和侍女都是給海盜殺了，對方提出這些賠償是用來作為撫恤金的…如果我們要承擔阿米林號遇襲的責任的話，補償對方一些撫恤金是無可厚非的…」
胡雪巖一咬牙，乾脆開始勸解起閩浙總督和福建巡撫，當然，福建巡撫雖然固執，還容易說服，畢竟拿主意的還是總督左宗棠，天花板塌了個子高的頂著…有左宗棠在，徐宗干吃不了朝廷的掛落…
「就算英國領事說的都是真的，那也是海盜干的禍事，怎麼，墨西哥傷亡100人就敢跟大清要100萬兩撫恤銀子？當我大清的銀子是從地裡種出來的莊稼不成？為什麼他們不去跟日本要？去跟琉球王國要？」
左宗棠瞪大眼睛，死死的盯著自己的錢袋子，心裡沒來由起了一陣煩悶，他沒有想到胡雪巖去了半天，回來竟幫著洋人說話。
「雪巖…你見過那個墨西哥皇后和她身邊的那個勳爵了？」福建巡撫舉了舉手裡那張法文寫就的條款問道，他和左宗棠一樣，以為胡雪巖沒準真中了對方的圈套，被墨西哥人出的高價給收買了過去…
「樹翁，爵帥，說起來真丟臉…人家根本沒見我…從頭到尾都是英國領事星查理在居中斡旋，這張紙是那個墨西哥林勳爵著人遞給星查理的，我說實話聽了星查理說的那麼些計劃…
我都沒敢說去拜會那個林勳爵…這會兒人家和英國領事一起陪著皇后去了馬尾口岸的深水泊區視察，星查理說墨西哥遠東艦隊今天下午在馬尾升旗…江蘇號和廈門號即日起就是墨西哥遠東艦隊的戰艦了！」
胡雪巖的臉有點赫然，心裡開始埋怨自己當時怎麼被星查理一環套一環的說辭給鎮住了，越想越覺得對方的謀劃步步為營氣勢逼人，而且論手筆論魄力…
不敢比啊…巨無霸一樣的英國匯豐銀行在墨西哥皇后眼裡都不算什麼…一張嘴要建個銀行資本金就要超過匯豐…太打擊人了！
「胡大人…看來你和我一樣，這回總相信墨西哥皇后不是在鬧著玩的吧？爵帥、徐大人，我看還是和為貴呀，真開仗誰都落不著好…」日意格難得看著胡雪巖覺得順眼了一次…
「雪巖…不要吞吞吐吐的，這裡都是本帥的體己人，日意格和德克碑鞍前馬後為本帥的船政大計獻策出力，徐撫台更是本帥至交好友，也是20年來福建的父母官，有什麼事不能當著大家的面說的？」
左宗棠沒好氣的一屁股坐回了太師椅，看著胡雪巖的眼神很有點恨鐵不成鋼…
徐宗干聞言捋著花白的鬍子微微點頭，心裡道若不是胡雪巖整天攛掇著閩浙總督搞陰謀詭計的話，左季高的成就和威望只怕比現在要高不少，這廝也知道左宗棠和自己一樣，對胡雪巖態度的轉變心中起疑。
徐宗干倒是樂見其成願意胡雪巖幫著洋人來勸左宗棠，可又擔心閩浙總督的財神爺被洋人收買了出賣大清和福建的利益…怎麼說，阜康錢莊的大本營都在杭州而不是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