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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百二十章 文 / 未小七

    「哪裡來的什麼故人?」賀氏警惕的皺眉,卻因為牽扯到臉上傷處而忍不住齜牙倒抽了一口氣。

    甘嬤嬤忙道:「太太,當心傷口啊。」

    賀氏被侯爺揮劍相向丟了大人,當然不肯見知微,揮揮手不耐煩的道:「將人打發了便是,懶得與她多費口舌。」

    甘嬤嬤應了是,便打了簾子往外走去。

    賀氏自己取了蜜餞來含了,仍是覺得口中苦澀滋味揮之不去。她抬手摸一摸受傷的臉頰,環顧一周沒找到鏡子,這才想起,早在她醒來時便將屋裡的鏡子全砸了去。甘嬤嬤生怕她受刺激,故而不但不在屋裡放鏡子,便是些光滑能照出人影來的擺件也緊著收拾了起來。

    賀氏想著自己因為那該死的女人而受了這一劍,一腔悲憤卻沒發洩的餘地,若自己膽大些,定要開棺鞭屍才能稍洩自己心頭之恨。

    正這般恨恨的想著,卻見甘嬤嬤去而復返,卻是腳步踉蹌,還未走近已是顫聲道:「太太,是芳雯來了!」

    「你說誰?」賀氏撐起身來,仿是沒聽清甘嬤嬤的話,狐疑的問道。

    「芳雯啊,自小服侍太太那個芳雯。」甘嬤嬤激動的都有些語無倫次了,「我們都當她死了,不想她竟然……太太,她就在外面。夫人說今兒她從柳府回來的路上,見芳雯似有些麻煩,便將人帶了回來。一問才知她與太太的淵源,芳雯得知這是安樂侯府,便道要與太太磕個頭。這麼多年了,沒想到芳雯這丫頭居然還活著。」

    賀氏大驚失色,猛地坐起身來,盯著甘嬤嬤不敢置信的道:「你說芳雯?她……她怎麼還活著?當年不是……」

    甘嬤嬤抹了一把眼淚,點頭道,「是啊,當年三太太的孩子夭折,說是身邊丫鬟照顧不力。老太太大發雷霆,便將三太太身邊服侍的不是打殺便是發賣了。芳雯便是當初太太見三太太身邊人手不夠使喚而派過去的,不想一去竟就遇到了這種事,太太當年還去老太太那裡求過情,老太太還因此事與太太之間生了嫌隙呢。」

    「沒錯,這也是老太太后來倚重二房的緣由!」賀氏狠狠捶了下身下的床,復又驚疑道:「當真是芳雯?」

    甘嬤嬤重重點頭,含淚道:「只是似乎在外頭吃了不少罪,才這般年紀,瞧著竟比老奴還不如了。」

    賀氏這才想起,當年甘嬤嬤是極喜歡芳雯的,且還求了自己,只等芳雯到了年紀,便為自己的侄子討了去做媳婦,卻不想被三房那早夭的孩子連累了去。

    「快叫她進來。」不提當年的主僕情誼,芳雯這麼些年既還活著,為何卻從不捎信給她?她自小就服侍自己,也該知道她若找來,自己肯定不會撒手不管的。寧肯過的很苦也不找她,是不敢還是不能?

    賀氏知道,時隔多年,芳雯才來找自己,定不是為了敘舊之類,是以不再遲疑,讓甘嬤嬤去喚人進來。

    甘嬤嬤遲疑道:「夫人還在外頭等著。」

    賀氏蹙眉,不耐道:「隨便找個理由把她打發了。」

    甘嬤嬤領命而去。

    外間,知微笑吟吟的等候著,見甘嬤嬤出來,忙道:「嬤嬤,母親可是願意見我們了?」

    甘嬤嬤一臉為難的瞧著知微,道:「夫人關心太太,太太十分欣慰。只是太太的傷情……她實在擔心會嚇壞了夫人,故而叫老奴來勸夫人,來日方長,待太太傷好後,便是夫人不來找太太說話,太太也定會請夫人來陪著說話的。」

    知微聞言,面上便有些失望,不過很快又笑了,側身指一指芳雯道:「既如此,我也不好叨擾太太了。想來太太也不宜見芳雯,我這便將她帶走。」

    「夫人且慢。」甘嬤嬤忙笑著阻攔道:「芳雯從前在太太跟前伺候,太太對她甚是倚重,不想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太太吩咐老奴來帶她進去。夫人的身子重要,便先回去吧。」

    「也好。」知微也不多做糾纏,笑著道:「芳雯似乎遇上了不小的麻煩,太太與她有舊時情誼,想來也輪不到我我為她操心了。」

    甘嬤嬤乾笑兩聲:「夫人心腸好,老奴等都是知道的。芳雯這裡,便不勞夫人掛心了。」

    知微自不好再說什麼,沖芳雯點點頭,便先走了。

    甘嬤嬤目送知微走遠了,這才難抑激動的瞧向芳雯,哽咽一聲道:「你這丫頭,這些年都躲哪兒去了?」

    芳雯眼含淚花,屈膝對甘嬤嬤福了一福,「不想嬤嬤竟還認得奴婢,奴婢這麼多年不人不鬼的活著,想不到還能有這一日!」

    甘嬤嬤伸手扶了她一把,「進去吧,太太等著你呢。」

    芳雯一進去,見了賀氏,便泣不成聲的跪下磕頭:「奴婢芳雯給太太請安了。」

    「快起快起。」賀氏連聲道。

    甘嬤嬤忙扶了芳雯起身,又搬了杌子到賀氏近前。賀氏便朝芳雯招手道:「過來這邊,讓我瞧瞧。」

    芳雯依言走了過去,與甘嬤嬤推辭了一番,才在杌子上坐了。一抬眼瞧見賀氏臉上纏著的紗布,愣了愣,關切道:「太太,您的臉……」

    賀氏臉一沉,芳雯心中一突,忙低下頭去。

    賀氏見狀,神色稍緩,淡淡道:「無礙,不過是小傷,不日便會好了。」

    頓一頓,便迫不及待的問道:「你這是怎麼回事,當年不是已經……這還是藍嬤嬤親自收的屍,她告訴我她替你找了風水寶地,可你怎會……還有你的聲音,我記得從前不是這樣的啊。」

    芳雯眼裡淚水滾滾而落,重又起身跪倒在地:「太太,奴婢苟活到今日,定是老天有眼,不叫奴婢那樣輕易的死去,好叫奴婢將當年的陰謀告訴太太,不讓太太被繼續蒙在鼓裡的緣故。」

    「當年的陰謀?」賀氏一驚,忍不住拿眼去望甘嬤嬤,見甘嬤嬤也是一愣,主僕兩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裡瞧出了不安來。

    芳雯抽泣著,緩緩道來:「當年,太太您一片好意,將奴婢與茜雯安排到三房服侍三太太。一開始,三太太也如她表面那般,對奴婢與茜雯關照有加,有那好吃好用的,也會給奴婢等留一份。可誰也不知道,三太太哪裡是什麼溫和無害的,她簡直,簡直就是蛇蠍婦人啊。」

    「裝出來的?」賀氏眼眸一凝,冷笑道:「裝了這麼多年,倒不知她累不累。後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奴婢等過去沒多久,三太太便臨盆了,太太許還記得,三太太的孩兒只比太太的孩兒晚出生兩日。」

    賀氏點頭:「這個我自然記得。」

    芳雯接著道:「三太太那孩子的洗三禮後,奴婢曾抽空過來恭賀太太,想來茜雯也曾來過的。」

    時隔太久,又不是什麼重要的人,賀氏自然想不起來。甘嬤嬤努力想了想,點頭道:「彷彿是有這麼回事,茜雯那丫頭還纏著老奴要了幾個賞錢才肯走的,老奴倒是有點印象。」

    「沒過兩日,三太太那孩子便夭折了,三太太道是我們這些服侍小主子的奴才的錯,還道她身邊的嬤嬤親眼瞧見奴婢與另幾個丫鬟因小主子哭鬧不止而給小主子餵了安神湯藥,致小主子死亡。老太太聽聞之後大怒,問也不問,便要發落奴婢們。」芳雯哭訴道,「三太太身邊的大丫鬟,包括奴婢與茜雯,全都被婆子們綁了,強行灌了毒藥。也是奴婢命不該絕,掙扎間那毒藥灑了些。奴婢昏昏沉沉半夢半醒之際,聽見了三太太……與侯爺的說話。」

    賀氏心中一緊,一雙眼睛血線交錯,拚命咬住牙根,才能勉強不讓自己顫抖起來。

    居然,那麼早!

    那麼早,那賤人就跟侯爺勾搭上了!虧她還可憐她身邊服侍的人少,本著和睦妯娌的想法時不時的照顧著她,卻竟然……

    芳雯深吸一口氣,也不敢看賀氏的神色,繼續道:「奴婢聽見三太太說,你既不捨得,當初又何必答應的這樣快。我已經將身邊的人盡數處置了,如今咱們兩個已然沒有了退路,還問侯爺是不是後悔了。侯爺似愣了愣,才說,那個到底也是我的孩兒。三太太忽然就哭了起來,說你如今後悔卻已經來不及了,我已經讓人把我們的孩兒抱過去了。侯爺便連忙安慰三太太,直說自己並沒有後悔,還道……還道三太太怎麼說,他便怎麼做,三太太這才破涕為笑。」

    賀氏聽到這裡,已是渾身顫慄,露在紗布外的面龐慘白如紙,驚駭的瞪著地上的芳雯,唇瓣顫的厲害,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甘嬤嬤忙上前替賀氏順氣,小聲安撫道:「太太,你消消氣,可千萬別氣出好歹來。芳雯,快別說了。」

    賀氏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用力推開賀氏,瞪得老大的眼睛裡幾乎要滴出血來,緊緊盯著芳雯驚惶的眼睛:「給我說,一個字都不許隱瞞!」

    芳雯猛地又磕了個頭,啞聲哭泣道:「太太,他們實在太狠心了,您被他們欺瞞了這麼多年,替她們撫養孩子,他們竟喪盡天良,連太太那麼小的孩兒都不肯放過啊!太太,早夭的那孩子,根本不是三太太的,而是太太您的骨肉啊!」

    「你說什麼!」賀氏雖多少猜到了些,可芳雯這樣直白的說出來,賀氏仍是打擊不小,急促的喘息著,似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甘嬤嬤亦是不敢置信的模樣,「芳雯,事關重大,容不得你胡說!」

    芳雯拖著哭腔道:「奴婢不敢欺瞞太太。太太可還記得,太太所出的小少爺生來便被大夫道生來不足,需要安靜地環境細細養著。太太當時在月子裡,怕也沒有見小少爺幾面吧。」

    甘嬤嬤急忙點頭道:「沒錯,大夫道少爺經不得風,也不宜見人,除了尋常伺候的,旁人都不許接近。老奴當時伺候太太月子,故而便交代了藍嬤嬤照看小少爺。」

    芳雯繼續道:「那日奴婢來瞧了太太,本要回三太太的院子伺候,路過小少爺的房間,便忍不住上前想瞧瞧小少爺的模樣。恰好藍嬤嬤不在,守在門口的丫鬟也在打瞌睡,奴婢便悄悄地進去了。那時奴婢尚未發現什麼,只覺得小少爺長得虎頭虎腦,並不像有什麼不足之症。奴婢還逗著小少爺玩了一會,小少爺一點也不怕人,還伸手來抓奴婢呢,奴婢便瞧見小少爺手腕處有一枚米粒大小的硃砂痣。」

    賀氏幾乎喘不上來氣,甘嬤嬤急的滿臉通紅,想打斷芳雯,卻又被賀氏抬手制止了,她從齒縫中一字一字艱難的道:「讓她說下去。」

    「奴婢被老太太發落了,以為自己死定了,不想竟苟延殘喘的活了下來。藍嬤嬤並未為奴婢尋什麼風水寶地,她將奴婢與茜雯還有三太太房裡被處死的人,隨便仍在亂葬崗子。奴婢完全恢復神志後,從野獸嘴裡逃出生天,奴婢的嗓子,也因此而毀了。因奴婢聽聞了三太太與侯爺的話,不敢再回府找太太。只尋到機會,壯著膽子將小主子的墓扒了,奴婢在那寒酸的棺木裡,瞧見的並不是三太太的孩子,而是……而是太太您的啊!」

    賀氏再也坐不穩,身體直直往後倒去。

    甘嬤嬤的扶住她,見賀氏雙眼緊閉,面色蒼白,牙關緊咬,竟是暈厥了過去。

    甘嬤嬤嚇壞了,一邊掐著賀氏的人中,一邊驚慌道:「快來人啊,去請大夫來。」

    賀氏悠悠醒過來,虛弱道:「不許驚動任何人。」

    芳雯正爬了起來要去叫人,聞言便止住腳步,奔回桌邊倒了熱水來,「太太,您先喝口水吧。」

    甘嬤嬤接過杯子,喂賀氏喝了兩口。賀氏喘息兩聲,逼視著芳雯的眼睛:「你肯定,那棺木裡的,是我……是我的孩兒?」

    芳雯轉向甘嬤嬤:「奴婢清楚看見了那孩子手腕上的硃砂痣。奴婢還發現,小少爺的臉與嘴唇都呈青紫色。後來奴婢背著人偷偷問了大夫,大夫道,那很有可能是中毒所致。奴婢知道今日所言太過匪夷所思,可奴婢當真半句謊話都沒有。奴婢這些年躲躲藏藏,不想還是被侯爺發現了行蹤,今日若非那落櫻園的夫人經過,救下了奴婢,奴婢差一點就被滅口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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