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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百九十六章 文 / 未小七

    李思淵沒有告訴知微的是,那日他之所以不防,便是收到她的和離書,恰逢敵軍夜襲,他分心之下才會受傷.:而因要趕著回來,傷口本就沒好好處理,不過胡亂包紮了下,再加之傷處又是手背連同手臂的地方,一動作那傷口便容易裂開,他又急著趕路,是以根本便沒理會這傷處。

    擔心她瞧見會害怕,才會一直拿衣袖遮掩著,不想還是被發現了。

    知微拉開他的衣袖,頓時都抽一口冷氣。

    傷口從肘部一直延伸到手背處,長長的一條彷彿蜈蚣一樣猙獰難看的長口子,不但很長,且還很深。因一直處理不當,有些地方已經感染化膿,皮肉翻開處仍在淌血。

    「怎的這樣不當心。」她忍不住低聲抱怨,瞧著他半個血淋淋的胳膊,「把熱水拿過來,得叫平安再送些傷藥與乾淨的布巾來。」

    知微口中抱怨著,手上卻一刻也未停。取過一旁備了來飲用的熱水,指使李思淵拿完好的那隻手從盆架上取來銅盆,拿手帕沾著熱水替他清洗傷口。

    李思淵見知微面色認真地一手捧著他的手,一手替自己清理著傷口。微微有些蒼白的臉龐上,低垂的濃長羽睫如蝶翅般扇動著。她輕柔的動作著,似是生怕會弄疼了他一般,間或還會俯身吹一口氣。

    她的氣息暖暖的噴灑在他手臂上,癢癢的,心裡卻極是熨帖。「微微,你不會再生我氣了吧。」

    知微抽空抬眸瞪他一眼,「一會再與你算賬!」

    李思淵故作誇張的哀嚎,「還沒完呢,我可全都交代了。便是瞧在你肚子裡頭那一個的份上,不要再氣了好不好。我真的知錯了,日後再不敢對你隱瞞任何事情,你便原諒了我這一回吧。」

    知微拿眼乜他,「做得到才說,若做不到,何必浪費口舌。再有,你忽然這樣跑回來,真的沒事?」

    李思淵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這不是受傷了麼,便讓軍醫將情況說的嚴重了點。」

    知微眉心一動,瞧他一眼,「說的有多嚴重?」

    李思淵老老實實道:「什麼敵軍兵器上淬了毒,昏迷不醒情勢嚴重諸如此類的,有沈滄眉在,她不會讓人察出異樣來。」

    知微張大眼:「滄眉竟給你打掩護?你們拿戰場當兒戲呢吧!」

    李思淵笑出聲來:「生死一線的事,誰敢兒戲。只是有些事,比生死還重要,真耽誤了,那可是要悔一輩子的。」

    知微原本等的是他收到信後的回應,壓根就沒想到這人會親自跑回來,此時又聽他這樣說,哪裡還說得出什麼埋怨的話來。倒開始反省起自己是不是太沒分寸……

    「平安怎麼還沒把東西送過來。」她愧疚之餘,只好想法兒轉移話題。

    李思淵握住她的手,「不用了,我還得趕緊回去。這會兒弄好了,路上還是得……微微,別哭啊,怎麼了?快別哭了。」

    李思淵就見知微身子一僵,便有有灼熱的液體燙到他的手臂。

    知微兩世為人,也從未被人這樣重視過。

    只因怕她一怒之下說走就走,怕她生氣當真要與他和離,他便不管不顧跑了回來,日夜兼程也要十多天,這些日子怕他都沒能好好合一下眼。只為趕回來見她一面,將所有事情解釋清楚了,便要馬不停蹄的再趕回去!

    李思淵只覺得知微這般無聲的哭泣直弄得他心都亂了,用力將人抱進懷裡,任她淚水打濕他半邊肩膀,細聲軟語的安撫道,「乖,快別哭了。你哭的我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了……我回來可不是要惹你哭的。你別擔心我的傷,不過是小事,很快就會好的。還有沈滄眉,沈滄眉與謝東離也挺好的。你可能還不知道,北疆王領兵出戰的,竟然就是菲燕郡主,這女人很狡猾,咱們與她兩次交手,竟都險些敗陣於她手下。北疆人本就驍勇善戰,加上那女人,真可謂是如虎添翼……我也不知道這一仗會打到什麼時候去,但無論如何,我也不會讓她攻破觀城。一旦觀城破,北疆賊子揮兵直指京城……你與她諸多恩怨,她定然不會放過你,我不會給她這樣的機會。你信我,我會打贏這場仗,風風光光回來的。」

    肩膀上的灼燙令他說話也變得語無倫次起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說了些什麼,一心只想令知微止住哭泣。「你與咱們的孩子都要好好的等我回來,我跟你保證,不會讓你等太久!微微,白嘉樹還在外頭等我,一會天便要亮了,我……我得走了。」

    李思淵費盡力氣才將最後四個字說出來,抱著知微的雙手也不由自主的用力,將頭埋在她頸窩處,不捨的情緒流露無遺,紅了眼眶道,「寶貝,我對不住你。這時候本該留在你身邊才是,可……要你獨自一人面對那些事,都是我不好。你聽我說,因從前我因愧疚的關係對侯府眾人太過寬縱,才讓他們敢對你這般。但現在,我卻不要你因我的關係繼續寬縱他們,包括那沈靜欣。我知道你有法子,也知道將這一切丟給你太過分太自私太不要臉,但不管怎樣,我都要你將自身安危擺在第一位。太后雖年事高了,但她喜歡你,你身子若好些了,便抽空進宮多陪陪她,有她老人家在,總能護著你幾分。有時候錢能通鬼神,咱們不缺錢,也不怕花錢,能用錢解決的事便千萬不要拿安危去冒險,知不知道?」

    知微雙手緊緊環著他的脖子,聞言眼淚流的更凶了,哽咽道:「你別只顧著我,你自己在外頭,也要好好照顧自己。戰場上,刀劍無眼的,再大的事也不要分神……」

    到最後,泣不成聲,再也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李思淵悄沒聲息的來,又悄沒聲息的走了。這件事除了畫薔文杏幾個外,便再也沒人知道了。

    翌日,又是一個艷陽天。太陽光灑在地上,為大地鍍上一層薄薄的金,顯得極為溫情動人。

    畫薔第三次悄悄掀了珠簾裡屋瞧,文杏將涼了又重新溫好的安胎藥送了過來,見狀輕聲問:「姑娘還沒醒?」

    畫薔小心放下珠簾,回身小聲回道:「可不是。往日這時候姑娘早起了,也不知昨晚什麼時候才睡下的。世子爺也真是,有什麼話非要那麼晚來說,今個說不也一樣麼。」

    文杏忙抬手做了個噓聲的手勢,「世子爺回來的事千萬莫與旁人提起。」

    畫薔不悅道:「茲事體大,我當然知道。」

    她們兩人昨夜沒有值夜,故而並不知道李思淵已經連夜離京的事。

    正說著,就聽內室傳來知微帶著懶意與沙啞的嗓音:「什麼時辰了?」

    「姑娘,已經巳時了。」畫薔忙掀了珠簾進去,文杏忙也端了藥一道進去。

    「姑娘現在起身嗎?」因李思淵的關係,畫薔也不好直接掛起床幔來。

    卻見床幔被知微一手撩開一角,露出她紅腫的一雙眼來,「先給我絞條冷帕子敷一敷眼睛。」

    畫薔嚇了一跳,忙道:「姑娘你這是……」

    文杏將藥碗塞到畫薔手中,逕直去絞冷帕子了。她方才進來時便用眼睛掃了一圈,見床榻邊只擺著知微一雙繡花鞋,又見知微雙眼紅腫成這樣,心下已有些了然了。

    待她絞了帕子回來,果然聽見畫薔正一臉驚訝的道:「什麼?世子爺已經走了?這這這……這到底是真的還是我做了一個夢啊,這樣來去匆匆的,還不如不回來了。」

    畫薔難免會覺得有些失望,她還想著便是世子爺再如何不對,只衝他回來頭一件事便是見姑娘,便足以說明在他心中,姑娘比悠然居那一個重要得多。

    她還想著,既然如此,姑娘便原諒他一回,有他撐腰,姑娘也能將沈靜欣趕出去,如今卻……

    真是,拍拍屁股就走了,這爛攤子還是得姑娘自個兒來收拾了?

    知微笑了笑,也沒因畫薔的口無遮攔而不開心,「世子爺回來過這事兒,你們都得給我死死摀住了,切不可聲張半句!」

    文杏將帕子遞給知微,含笑應了一聲。畫薔卻有些不高興,慢半拍才拉長聲音應了,「姑娘難不成就這樣原諒世子爺了?他可什麼都沒做,那沈靜欣也還好好兒在悠然居呢。如去探了消息回來,說她神志仍是不清,連胡話都是擔憂姑娘的安危……我呸,惺惺作態也不怕噁心了人。」

    「且由她去。」知微覆了帕子在眼睛上,甕聲甕氣的說道。沈靜欣這般作態,自是要傳到她耳中才不算辜負她以身相救的壯舉。

    收拾妥當,待用過早膳,都快午時了。

    知微瞧著外頭金子一樣的陽光很是喜歡,便讓丫頭們將軟榻搬到院子裡。文杏在軟榻上墊上厚厚的毛絨毯褥,畫薔才扶著知微躺下去,瞧一眼太陽,生怕曬傷了她,又忙去取了遮陽大傘來。

    知微慵懶地躺在軟榻上,沐浴著深秋裡難得的暖陽,瞇眼瞧著幾個丫頭為自己忙前忙後。

    雖然李思淵匆匆離去令她難過了很久,但只想著他肯為自己棄生死於不顧,到底還是覺得喜悅熨帖,成日裡煩躁的心也被他這一舉動安撫地十分柔順,整個人都覺得異常安寧、輕盈。

    暖陽似都灑在了她心頭,心底深處都覺得暖洋洋的發著燙。

    她慢慢閉上眼睛,嘴角卻輕輕勾了起來。

    幾個丫頭忙活完了,便都端了杌子來,各自拿了針線活兒做著。如幾個小的知道知微向來不會拘著她們,況她們的年紀也正是好玩兒的時候,偷瞧一眼知微,便拿了花繩出來翻著玩兒。

    遠遠地瞧見佟家的走來,三個小的忙收起花繩迎上去。如最是嘴甜,又慣愛笑,迎著人便是甜滋滋的喚道:「佟媽媽,你怎麼過來了?」

    佟家的與她笑說了兩句,便朝知微走來,行禮後,知微賜了座又賞了茶,佟家的跟著知微久了,也知道知微看似溫和實則爽利的性子,也不推辭便坐了,「夫人,我那當家的從理縣回來了,他打聽到一些事,說要親自與夫人說。」

    知微雙眼一亮,「他人現在在哪裡?」

    「在二門等著呢。」佟家的忙回道,有些慚愧道:「這事兒拖了這樣久才辦妥,也是他太沒用了,平白耽誤夫人這樣多功夫。」

    知微笑道:「說的這是什麼話,京城距離理縣本就路途遙遠,你那當家的這一路不知吃了多少苦頭才能平安回來。況那些事都過了許久,打聽起來自是麻煩非常,如今還帶了消息回來,真是辛苦你們了。」

    她說著,畫薔已經放下針線活兒,取了荷包出來打賞佟家的。

    佟家的高興的受了賞,便去二門領她當家的來。

    佟大亦是風塵僕僕的模樣,帽子鞋上蓋了厚厚一層灰,也顧不得先去換了衣裳再來。知微忙讓他坐了,又叫小廚房做些簡便快熟的吃食來,「這一路上辛苦了。」

    佟大是個憨實的大個漢子,聞言忙道:「夫人言重了,奴才幸不辱命,總算打聽到一些消息,才敢回來見夫人。」

    「不急,先用點東西再說話。」知微雖然也心急,卻也體恤佟大的辛苦。

    復又想起昨晚李思淵回來,她一味的與他置氣,後又忙著道別,竟連口熱飯都沒幫他準備。想到這,便覺得心中難受得緊,也不知他現在已經到了哪裡,只怕傷口又裂了……

    吃食很快便送了來,佟大也沒再推辭,顯然是餓得很了,風捲殘雲般,幾乎是一下子便將桌上的食物掃進了肚子裡。瞧得幾個丫鬟直偷著樂,佟家的則是尷尬的瞪了自家男人好幾眼,然而發紅的眼角卻還是出賣了她的心疼。

    佟大用完飯,似也覺得有些尷尬,搓了搓手,頗有些靦腆的道:「讓夫人見笑了。」

    知微搖頭並不介意,佟大這才放下心來,「奴才在理縣,幾經周折才打聽出一些眉目來。」

    他頓一頓,見知微神色認真,忙繼續道:「因袁大人的事件過去多年,雖然還有許多人記得那件事,但對於他流放在外的家眷,卻是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好不容易遇到一人,那人見我打聽三太太的事,先時很是警惕,我便道是受三太太所托,前來理縣瞧瞧,看是否還能找到流散的袁家人。那人聞言竟狀若瘋癲的大笑了許久,邊笑邊道,終於來了,這麼多年真難為她終於想起來了,也不枉我等了這麼多年之類的話。」

    「奴才覺出其中似有隱情,便順著她的話哄她,說當年三太太也是沒法子,這麼些年一直不曾忘記理縣的人,也派了許多人出來找,只是一直沒有消息。」佟大似因這般騙人而覺得過意不去,又見知微直直盯著自己,便忍不住有些緊張,「許是奴才編造的合情理,她又多年沒見過三太太,便讓奴才套出了話來。原來當日袁大人之案,本該流放的三太太卻被人掉了包,用她身邊那名叫珠兒的丫鬟代替了她,掉包時她對珠兒許諾說,待她成為侯府夫人後,定會將她救出來。」

    「侯府夫人?」知微蹙眉。

    佟大忙道:「沒錯,她是這樣說的。我便道三太太並未嫁給侯爺,而是嫁與了三老爺。她便又瘋癲的笑了起來,道還以為當日那般情景,他那樣相幫,她真會如願的成為侯爺府人呢,沒想到啊沒想到……」

    「他?」

    佟大鄭重的點頭:「正是侯爺。聽說當年掉包之事便是侯爺一手安排的,那珠兒還說……」

    佟大頓了頓,似不確定接下來的話該不該說。

    知微淡淡道:「你但說無妨。」

    佟大這才道:「珠兒還說,侯爺與三太太竟是早已私定了終身。袁大人案結束後,侯爺便帶三太太秘密回京,至於後來的事,珠兒便不知道了。」

    畫薔幾個聞言都倒抽了口氣,知微倒顯得鎮定多了,「那珠兒你可安排妥了?」

    佟大回道:「夫人放心,我給那珠兒置買了點地,她也不是個貪心的,長年流放使得她非常貧困潦倒,雖然對三太太這麼多年不聞不問頗是不滿,卻也極易滿足。那地方只有我知道,旁人便是想找也找不到。」

    知微滿意的點頭,「如此就好。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快回去歇著吧。」

    這回卻叫畫薔賞了一把金子,喜的佟家的笑的連眼睛都找不著了。拉著佟大語無倫次的謝了恩,兩人這才離開落櫻園。

    待他們走了,畫薔才白著臉道:「如此說來,那一晚三太太屋裡的人,是侯爺無疑了?天,怎麼會是這樣,侯爺與三太太……」

    文杏比她鎮定多了,想了想,道:「那晚姑娘讓我們留心府裡都有誰在,侯爺那晚確實在府中。」

    畫薔忽然啊的一聲,興奮道:「姑娘,如今咱們手中也算拿捏著侯爺與三太太的秘密了,咱們便用這個威脅他們,看他們還敢變著法兒欺負咱們!」

    知微瞪她一眼,正色道:「不許胡來!當心他們狗急跳牆,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來,這事你們只當不知道,平日裡萬不可露出苗頭來。此事非同小可,得從長計議才行。」

    畫薔點頭,猶自不可思議的嘀咕,「真是想不到啊,三太太平日裡那裡的人,竟與侯爺是那樣的關係。難怪她會站在侯爺那一邊了,就不知太太知不知道這件事?可是為什麼侯爺後來又沒有娶三太太,反而是三老爺……真是錯綜複雜啊!」

    「姜嬤嬤呢?」知微想著將此事與姜嬤嬤好生分析下,不過起床到現在也沒瞧見她人,便忍不住問道。

    話音剛落,便見姜嬤嬤沉著臉拖了五姑娘身邊的小蝶匆匆走了過來,「夫人,出大事了。」

    知微被姜嬤嬤凝重的神色嚇了一跳,瞧一眼明顯發著抖的小蝶,沉聲道:「嬤嬤慢慢說,發生什麼事了?」

    姜嬤嬤一把將小蝶推到知微面前來,「五姑娘不見了,怎麼問這丫頭都不肯吐露實情!」

    「什麼?」知微大驚失色,險些從軟榻上跌下來。

    「姑娘前幾日吩咐針線房給五姑娘做幾件衣裳,五姑娘一直沒去量身,今兒針線房的丫頭又找老奴提起這事兒,老奴便去了五姑娘處,不想五姑娘並不在屋裡。」姜嬤嬤喘勻氣,將事情始末細細說來,「老奴原也沒放在心上,只當五姑娘趁著天氣好故而出門散散,卻見這丫頭一臉心虛。老奴覺出不對,便問她五姑娘在哪兒,她這丫頭死活不說。老奴急了,忙進屋去瞧了瞧,五姑娘日常衣裳首飾都在,卻獨獨少了銀姨娘留給她的那對金釵。」

    「可問過門房了?」知微忙問道。

    姜嬤嬤道:「叫佟家小子暗地裡打聽過了,說是門房沒見五姑娘出門。」

    知微一時也亂了分寸,五姑娘素來懂事,沒道理會這樣不聲不響的消失不見。自從被太太拒婚後,她變得不愛出門,心裡裝了事也不與她盡說了,可這樣突兀的消失不見,真是太讓人擔心了。

    「小蝶,銀姨娘對你如何?」知微沉住氣,小蝶會心虛定然知道些什麼內情。

    小蝶垂著腦袋站在那裡,原是打算便是知微問起五姑娘也誓死不開口的,不想知微卻問起銀姨娘來。她愣了一下才細聲細氣的認真道:「銀姨娘是最好的主子,她對奴婢很好很好的。」

    「銀姨娘對你這樣好,你便是這般恩將仇報的麼!」知微厲聲喝問道,「五姑娘是銀姨娘的什麼人,你會不知道!你明知銀姨娘有多愛五姑娘,卻還這般粗心大意,若五姑娘出了什麼事,你如何對得起九泉之下的銀姨娘!」

    小蝶縮了縮肩膀,不停的絞著手,半晌才委屈道:「奴婢……奴婢也勸過姑娘,可姑娘不聽,還叫奴婢必須守口如瓶,奴婢也沒法子……」

    知微盯著她的眼睛,緩聲問:「你告訴我,五姑娘到底去了哪裡?」

    小蝶怯怯的抬眼,卻還是咬住唇不肯說。

    知微循循善誘道:「咱們先不提五姑娘到底去了哪裡,我只問你,你當真以為憑五姑娘那點三腳貓功夫,在外頭便真的所向披靡了?若真遇到壞人,會是什麼後果還需要我細細說與你聽嗎?」

    小蝶臉色瞬時煞白,結結巴巴道:「夫人,你都……你都知道了?」

    畫薔恨鐵不成鋼的瞪她一眼:「這院裡什麼事能逃得過咱們夫人的眼睛!五姑娘與你學拳之事,夫人早便知道了。」

    小蝶不安的覷著知微的神色,小聲道:「姑娘她……她昨夜追著世子爺去了。」

    知微一愣,半晌撫著額角輕歎一聲。

    小蝶會點拳腳功夫,五姑娘跟著她學,她原也沒當回事,只當五姑娘閨中無聊,況有點拳腳功夫,就算傍身用不上,也能強身健體。沒想到她志氣竟是這般大,一個不察,她竟然會追著李思淵跑了!

    「姑娘道,夫人遲早會發覺,叫奴婢能拖多久便是多久。待到夫人發現,便叫夫人切莫擔心她的安危。」小蝶鼓起勇氣說道,她本是個沉默勤快的丫頭,知微看重她,因她可靠又懂得護主,因而知道她教五姑娘拳腳功夫才沒攔著。沒想到這忠心的丫頭竟是由著自家主子追著要去戰場,這不是胡鬧是什麼!

    「她是什麼時候有了這念頭。」知微無奈的問道。

    許是已經開口說了,小蝶便也不再隱瞞,道:「姑娘有這念頭已經日久,本是要等個合適的時機再走的,不想昨夜世子爺忽然回來,姑娘便一宿沒睡。」

    「你有沒有想過,萬一她追不上世子爺又該如何?」知微除了歎氣已經沒有別的想法了。

    這府裡頭不見了個姑娘,若傳了出去,她這個做嫂嫂的如何交代且不說,便是她這輩子怕也說不成親事了。

    「姑娘說了,她若追不上便會回來的。」小蝶偷看一眼知微的神色,見她並未大發雷霆,稍稍鬆了口氣,「姑娘還道,夫人只管對外道她病了便是,反正除了夫人也沒旁的人會在意。」

    知微真恨不能將人拎回來揍上一頓,「她去觀城為了什麼?揚名立萬?一個偷偷離家出走的姑娘家,如何揚名立萬?罷了,她既不怕連累我,我也懶得再擔心她,是好是壞,聽天由命吧!」

    知微沉著臉拂袖起身,目光緩緩掃過一圈,「五姑娘得了時疫,需要臥床靜養,為著府中眾人的身體著想,東廂除了小蝶,旁人不許靠近半步!記住了?」

    畫薔與小蝶等人忙應了是,知微又道:「因五姑娘病情嚴重,文杏,你等會兒便去請吳大夫來府中小住幾日。沒別的事便都散了吧!」

    知微扶著姜嬤嬤的手回到屋裡,姜嬤嬤見她板著臉,勸道:「姑娘也莫太擔心,五姑娘是個膽大的,未必出去了就會出事。說不定還真如沈姑娘一般,能給自己博一份功名來,這也是好事嘛。」

    知微苦笑,「哪兒有這樣容易,滄眉有沈將軍,還有謝東離跟在身邊,便是這樣我也擔心得很,如今她這樣單槍匹馬的跑出去,若是追不上爺,身邊連個照應的人都沒有,真出事了咱們連個信兒都未必收的到。這丫頭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待她回來,定要叫人打斷她的腿不可!」

    知微說的不解恨,又憤憤然加一句,「叫她敢給我離家出走!」

    姜嬤嬤聽得失笑,又寬慰了知微一陣,便換了話題道:「姑娘,佟大回來了?」

    「回了,方才與我說了話,我正要與嬤嬤合計合計。」五姑娘的事知微著惱也無濟於事,只得先放在一邊,與姜嬤嬤將佟大帶回來的消息說了。

    「姑娘的意思是?」姜嬤嬤倒比畫薔文杏鎮定多了,到底是老人,見多了深宅後院的齷蹉醃事,因而並未如她們那般驚慌失措。

    「太太想來並不知情。」知微輕聲說道,「若太太得知,許多事也許便用不著咱們煩心了。」

    「姑娘這想法極好,也省得咱們再想法子了。」姜嬤嬤笑道,「老奴這就去安排。」

    下晌時,昊大夫人一陣風似的跑來了,還未進門聲音便先到了,「哎喲弟妹啊,昨個我回娘家一趟,不想回來便聽說府裡出了事,說是你差點被蛇咬傷了,可是真的嗎?」

    知微忙命人端茶遞水來,笑著道:「累昊嫂嫂擔憂了,我無大礙。」

    她頓一頓,露出自責愧疚的神色來,「只是卻連累了沈姑娘與她腹中的孩兒,昊嫂嫂可去瞧過了?」

    昊大夫人不屑的撇撇嘴,嗤道:「弟妹這是在說笑吧,也只有悠然居的才將她當個寶,弟妹昨個可也嚇壞了吧,可有人過來問過你了?不過是個沒名沒分的外室,還要累全府的人跟著擔憂不成?」

    知微對昊大夫人的態度極為滿意,口中卻道:「嫂嫂也別這樣說,到底還是她救了我,若不是她及時撲過來,這會子有事的卻是我與肚子裡的孩子了。」

    昊大夫人目光微閃,湊近知微道:「弟妹,難道你就沒有懷疑過,別說咱們府裡一向乾淨,就說如今都這個天氣了,怎麼還會有蛇出沒,且還是毒蛇。弟妹心善,只是有些人啊,弟妹卻不得不防著點,弟妹可別怪嫂嫂說話不中聽,這回是蛇,下回可就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了。」

    知微垂下眼簾,沉默了一會,才道:「我知道嫂嫂是關心我,只是這事兒也沒證據,除了算了還能如何?」

    「弟妹真的甘心算了?」昊大夫人挑眉道,「你這般姑息,可是已決定要替淵弟納了她?」

    知微長睫下的眼底冷光一閃而過,面上卻是苦笑,「沈姑娘到底是因為我才失去了孩子,論情論理,我都該給她一個交代,如若不然,旁人該如何看我。便是太太,只怕也要對我寒心了。」

    「你這時候還管你們太太!弟妹啊,不是我說你,這時候最緊要是什麼,堅決不能同意他們任何要求。你瞧著那沈靜欣柔柔弱弱的,可真要是個省油的燈,我這腦袋便給她當凳子坐了!」昊大夫人鏗鏘說道。「就是她這樣的人,才是最不好對付的。你聽我的,準沒錯!」

    昊大夫人回了娘家一趟,從娘家處得知,雖然她兄長還未被放出來,卻已經能許人去見,以及送些東西進去。她便明白了,公主當真將這事放在了心上,只要她這邊好生巴結知微,她兄長被放出來也是遲早的事兒。

    故而一聽聞昨兒的事,她便急急的跑來出謀劃策了。

    「還有她那胎,平日裡不總見她走來走去健康得很麼,怎地就摔了一下孩子便沒了?」昊大夫人見知微只是一味苦笑,又道,「保不齊是自己做了什麼手腳,想栽贓在你身上,如此來令弟妹心軟愧疚,輕易接受她進入侯府……雖只是猜測,我怎麼覺得真相就是這樣呢。」

    昊大夫人好生疑惑,越說越覺得有理。

    正說著,便見如領著甘嬤嬤進來了。

    行過禮後,甘嬤嬤笑道:「夫人,太太命老奴來問夫人身子可好。」

    知微微笑道:「多謝太太關心,我的身子無大礙了。卻不知沈姑娘眼下如何了?」

    甘嬤嬤臉上笑容微斂,搖頭道:「沈姑娘自昨日起便持續發熱,直到方才才降下來。沈姑娘清醒過來便詢問夫人,非要親眼瞧見夫人無礙才肯放心。這不,太太實在沒轍,才叫老奴來請夫人去一趟。夫人若身子有何不適,老奴便去回了太太與沈姑娘便是。」

    人都親自來請了,知微若推脫不過去,只會落人話柄。

    昊大夫人見狀,便道:「左右我也無事,便陪弟妹走一趟吧。」

    知微謝道:「多謝嫂嫂了。」

    「咱們兩妯娌,還道什麼謝,沒得見外了。」昊大夫人假意嗔道,親熱的挽了知微的手,極自然的替她整理了下衣襟,又對畫薔道:「外頭太陽雖好,有些地兒仍是陰寒得很,別忘了替你家夫人帶件披風。」

    甘嬤嬤將她們二人的互動看在眼裡,仍是微笑著,並未流露出什麼來。

    等知微收拾好了出行,已過了半盞茶功夫。昊大夫人一時要帶披風,一時嫌知微穿的不夠暖和,一時又要丫鬟們準備些知微愛用的吃食,將知微會冷會餓會累額所有因素都考慮進去了,直到拖無可拖,才與知微一道往悠然居而去。

    到底是小產,並不吉利,因而賀氏也只是呆在外間。四姑娘陪賀氏坐著,母女兩個似在說著什麼,見知微與昊大夫人進來,便停止了說話。

    知微與昊大夫人給賀氏行了禮,賀氏便忙起身扶了知微一把,頗為關切的詢問道:「身子可好?昨個這邊太忙疏忽了你,可沒怪我吧?」

    知微忙搖頭道:「太太這是什麼話,沈姑娘因為我受了傷又失了孩子,太太自該多顧著些。我沒事,勞太太掛心了。」

    「你沒事就好。」賀氏拉著她的手,欣慰道:「靜欣到底是我帶回來的,若她出了什麼事,日後我也沒法與淵兒交代。是以忙亂之下才會疏忽了你去,你心裡不怪我便放心了。唉,說來靜欣也是個可憐的,淵兒曾道她若生下這孩兒,便要收了她的,如今這孩子卻這樣沒了……方才靜欣才清醒過來,一開口卻是問你的情況,這孩子啊,竟是全不顧自個兒,讓人忍不住想多疼惜一些。」

    昊大夫人用只她與知微能聽見的音量輕輕冷哼一聲。

    知微沉默了一下,很是難過的模樣,半晌才道:「我進去看看沈姑娘吧,裡面有人照顧嗎?」

    「只有她身邊那叫芍葯的丫鬟伺候著,我這悠然居也抽不出多餘的人來照顧她,我又忙,瑤兒又是未出閣的,這事本不吉利,連這房間都不該讓她踏進來,只她不放心,非要守著,一直責怪自己,道若不是她非要拖著她去找你說話,也不會遇到這事兒……你說這孩子是不是傻子,若不是她非帶著靜欣過去,後果只怕更可怕。」

    賀氏絕口不提沈靜欣如何救了她如何的勞苦功高,然言語中卻是處處維護以及處處提醒知微,沈靜欣是為了救她才成了這個模樣,連四姑娘都難過擔憂的不行,若她什麼都不表示,怎麼說得過去。

    知微聞言,安慰四姑娘道:「四妹妹也別太擔心,沈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定會沒事的。」

    四姑娘拿帕子壓了壓眼角,輕聲道:「嫂嫂,沈姐姐真的很可憐。」

    是啊,沈靜欣真的很可憐,不肯鬆口成全她的自己真的太殘忍了,知微心裡無力地吐槽,敷衍的笑了笑,便要往內室走去。

    昊大夫人卻拉住她,遲疑道:「弟妹也是有身子的人,小產本就不吉利,你這樣進去只怕不好。若實在擔心,讓畫薔幾個進去瞧瞧吧,沈姑娘不是醒過來了麼,便隔著珠簾說話也無妨吧。」

    知微為難的瞧了賀氏一眼,又往裡屋瞧去,為難道:「沈姑娘到底是因為我才……」

    便聽沈靜欣虛弱的聲音傳出來:「夫人千萬別……別進來,我沒事了,夫人沒事我就放心了。還好,夫人與你腹中孩子沒事……」

    知微感激道:「若非沈姑娘拚力相救,我與腹中孩子只怕都要……沈姑娘有什麼要求與願望,儘管與我提。」

    她頓一頓,神色忽然變得淡淡,「雖然沈姑娘腹中的孩子並不是爺的,不過到底也是一條性命。」

    「什麼?」

    「你說什麼?」

    昊大夫人與賀氏同時驚呼出聲,只是前者是真的震驚,後者卻是事跡敗露後的不可思議。

    賀氏不敢置信的盯著知微淡然篤定的神色,不知道知微怎會知道,瞧她的模樣,竟是早就知道了一般。

    沈靜欣虛弱的聲音帶著委屈與哭腔,「夫人這是什麼話,不能因為這孩子沒了,夫人便這樣……這孩子是我的命啊,夫人說出這樣的話,日後可叫我怎麼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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