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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六十六章 鎮國公府 文 / 未小七

    馬車忽然停了下來,沈滄眉疑惑道:「這麼快便到了?」

    「回姑娘話,這裡是孔府。『.」車伕在前頭恭敬回道。

    知微與沈滄眉都有些驚詫,先前已經讓文杏先回府稟告老夫人了,沈滄眉也吩咐了車伕直接回國公府的,兩人面面相覷,正想詢問車伕怎麼回事,便聽得李嬤嬤的聲音:「大姑娘,老太太正等著你呢!」

    知微心裡一驚,忙掀了車簾下車,果然瞧見李嬤嬤與文杏扶著老太太等著孔府門口,她忙疾步走了過去,口中道:「祖母,今兒天氣這樣陰沉,您出來做什麼啊?有什麼話,便讓李嬤嬤囑咐就好了。」

    沈滄眉也下了馬車,見知微祖孫二人說話,便沒有上前。

    「你這孩子說是風就是雨的,我不親自囑咐你,怕你去到國公府失了禮數就不好了。」老太太嗔道,眼裡卻是笑著的,知微毫不做假的關心令她很是受用!「沒投拜帖本就失禮於人了,你還打算兩手空空的前去麼?」

    知微這才瞧見老太太竟命人準備好了上門做客的禮物,正往標記有孔府標誌的馬車裡裝,不由懊惱道:「還是祖母想得周到,否則今兒失了禮數就要叫人笑話了。不過祖母,這些事吩咐下面的人做便好了,哪裡需要您這樣親力親為?李嬤嬤也是的,你怎麼也不勸著點兒,還讓老太太站在這當風處,春寒可還沒過呢,萬一再受涼了可怎麼是好?」

    「大姑娘說的是,只是老太太執意要等你,老奴勸也勸不住。」李嬤嬤由著知微數落,卻並不生氣,笑瞇瞇道:「老太太,您瞧,奴婢早說讓您不要站在這兒等大姑娘吧,您偏不聽,害奴婢被大姑娘責備了呢!」

    知微忙道:「嬤嬤,我只是太過著急,你別放在心上……」

    「行了,你這實心眼孩子,她那是在擠兌你呢。」老太太笑著白了李嬤嬤一眼,「我不親自叮囑你兩句,總是不放心。」

    「是,祖母您說。」知微端正態度,很是恭敬的說道。

    老太太臉龐上的慈愛瞬間褪去,嚴肅道:「你是個懂事的,旁的也不需要我如何提醒你,只一點,你須得牢牢記住了,你始終是孔府的子孫!」

    知微心頭一凜,口裡道:「是,知微記住了。」

    老太太這是在警告她,不要再秦夫人面前亂說話,尤其關於娘親那一段。老太太知道依秦夫人與娘親的交情,今日定是要問起的,是以才會親自出來等她,旁的都放心,唯獨這一件放心不下。

    老太太見知微應了,這才露出慈愛的笑模樣來,見禮物都搬上馬車了,便道:「快上去吧,別讓沈姑娘久等了。秦夫人與你娘情同姐妹,定然與你有許多話要說,若是不回來用膳,便讓人回府說一聲。只一點,可不許在外頭留宿啊!」

    知微應了,囑咐李嬤嬤扶老太太回福安院,又叮囑道:「嬤嬤,你等下回去給老太太煮碗薑湯驅寒。」

    李嬤嬤笑吟吟的應了,道:「老奴回去便給老太太煮薑湯,老太太,大姑娘這般孝順,可真是難得啊!」

    老太太笑的合不攏嘴,拍著知微的手道,「是個貼心的,祖母很歡喜。好了,別磨蹭了,帶個丫頭,趕緊去吧!」

    知微這才與老太太道了別,自是帶了文杏與沈滄眉一道重又上了馬車。

    因著知微是臨時起意去國公府探望秦夫人,雖並沒遞拜帖,但沈滄眉已命人回府稟告了秦夫人,因而二人一到國公府,便有下人疾步走來,直接便領人進了二門,一個穿著打扮皆樸素的婦人迎了上來。

    「嬤嬤,你怎地出來了?」沈滄眉忙迎著婦人,急聲道:「可是我娘又不好了?」

    「姑娘快別著急。」那嬤嬤笑著行了禮,道,「夫人是打發奴婢出來瞧瞧姑娘回了沒。這位便是孔府的大姑娘吧,長的可真俊俏。」又特特兒的給知微行了一禮。

    知微忙伸手虛扶一把,應道:「嬤嬤過獎了,論俊俏,知微可比不了滄眉呢。」

    「知微姑娘這嘴兒可真甜。」嬤嬤道,「趕緊進屋吧,夫人這都快望穿秋水了,就等著你們回來呢。」

    一番寒暄,知微知道了這位嬤嬤姓陸,是秦夫人身旁伺候的,也是她身邊最得力的嬤嬤。說話間,知微與沈滄眉便到了秦夫人的攬月居。

    秦夫人的攬月居位於鎮國公府的南面,白灰牆、菱花瓦,沿牆的漏窗上雕著栩栩如生的花草圖案,花樣繁多,多彩多姿。院中遍植丁香桂樹,知微能數得出名字來的少的可憐,其餘奇花異草更是見都沒見過。奇石盆景,孔橋流水,顯得處處富含詩情畫意。不似孔府那般暴發戶似的張揚,倒有股子華麗的低調。

    剛入正院,便有小丫頭沖陸嬤嬤笑著喊道:「嬤嬤,可是知微姑娘來了。」

    接著她快步上前對沈滄眉與知微福了福身,道:「這位便是知微姑娘吧,你可來了,將才門房一來通報,夫人便使我們出來看了好幾趟了,還不放心又喊了陸嬤嬤親自來接呢,您快請進,夫人可都等急了。」

    「臭丫頭,你這眼睛裡只看得見知微,瞧不見你家姑娘了是吧!」沈滄眉哼一聲,捏了那丫頭的臉龐,狀似忿忿不滿的說道。

    「哎喲我的好姑娘,你快饒了奴婢了,奴婢的臉都要被你捏腫了,日後若是沒人肯要,定要賴姑娘你一輩子的。」

    知微見那丫頭一雙杏眼,分外明亮,模樣也好看,言談舉止甚是機靈爽利,便多瞧了兩眼。

    沈滄眉見知微一直瞅著小丫頭,便笑著道:「這是菊生,我娘從小便帶在身邊的,是個慣會油嘴滑舌的臭丫頭,最會說好聽話哄我娘開心,連我都要被她比下去了。」

    知微友好的沖菊生微笑,菊生有如同沈滄眉一般的爽利,讓人不覺生出親切的感覺來。

    「姑娘你又取笑奴婢。」菊生水靈靈的大眼在知微身上一轉,抿嘴笑道:「依奴婢看,能與姑娘你成為手帕交的知微姑娘才是那真正的油嘴滑舌呢。」

    「臭丫頭,你敢這樣取笑你家姑娘!」沈滄眉屈指給菊生腦門一記,「你取笑我便也罷了,竟連知微你也敢鬧,當心知微姑娘大發雌威,便有你好果子吃了。」

    知微無奈的求饒:「我說二位姑娘,我並未有得罪之處吧,能饒了我嗎?」

    菊生嬉笑道:「奴婢嘴笨,知微姑娘可千萬別放在心上。」

    「不會。」知微笑著道,瞥一眼身後的文杏。

    沈滄眉便道:「菊生,你領文杏卻花廳喝口茶歇歇,可要好生招待人家,不許怠慢了!」

    「兩位姑娘便放心吧。」菊生笑著去挽文杏的手,「你叫文杏?你跟我來,我們國公府有最好吃的糕點呢……」

    一壁說著,一壁將文杏帶離開了。

    「老太太放你身邊的?」沈滄眉問道。

    「徐氏的人,不好不防著。」知微並不隱瞞,收回目光,兩人攜手往屋裡走,陸嬤嬤剛挑了櫻草色簾子,便聽得屋中傳來說笑聲,知微腳步一頓,看向沈滄眉,卻見沈滄眉原本還笑著的臉瞬時沉了下來,幾個大步轉進屋裡。知微見過沈滄眉數種面目,獨這般靜怒的姿態卻是從未見過。

    雖是國公府她自己家裡,知微仍是怕她那暴脾氣發作起來惹了禍事,連忙提了裙擺快步跟了上去。

    入屋後,但見寬敞的屋裡內滿滿當當地坐了一屋子人,打眼一望,珠釵翠環、錦緞羅裙一屋子的鶯鶯燕燕,高聲說笑熱鬧非常,屋裡的脂粉暖香熏得知微都懵了下。

    「誰准你們進來的?」沈滄眉怒氣騰騰瞪著屋裡高聲喧嘩的女人們,她雖則平日裡總嘻嘻哈哈沒個正經樣兒,然此時沉了眼,眉眼皆如刀鋒一般銳利,惡狠狠一瞪,先頭還鬧哄哄的屋裡立刻安靜了下來。

    「大姑娘,夫人病臥在床,妾身等擔憂夫人的病情,這才相約了一同來探望夫人,大姑娘莫要生氣。」一女子起身陪笑道。

    知微望過去,那女子穿桃紅色高腰曳地裙,梳著高高的流雲髻,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來,頭上插著富貴雙喜金步搖。身姿豐盈窈窕,腰身不盈一握,眉眼更是風流勾人。見她瞧過去,尤自沖知微福了福身。

    知微見她面上雖是陪著笑,眼裡卻對沈滄眉沒有半點敬意,多看了兩眼後竟是越看越覺得眼熟,忽的想了起來,這位不就是當日她初到京城時,在首飾鋪子裡喊秦夫人姐姐的那名女子麼,彷彿是姓凌?還記得她當時對秦夫人十足恭謹溫順,卻似乎並不得秦夫人青眼,不想這位竟是沈將軍的妾室麼?

    「當日與知微姑娘有過一面之緣,知微姑娘怕已經忘記妾身了吧。」

    「凌姨娘,母親臥病在床,你卻穿得這般花枝招展來探病,你是存心來給母親添堵的麼?」沈滄眉厲聲喝道,手指凌姨娘,「憑你這等身份,也配同知微說話麼,你們一個一個,趁著母親生病不好好侍疾便罷了,竟是如此喧囂惹母親煩心,你們這起子賤婢安的什麼心?」

    那凌姨娘臉上分明閃過忿霾與屈辱,反駁道:「大姑娘這話實在有失公允,妾身們自是想要來夫人處侍疾的,是大姑娘說不用,妾身們不敢違背,這才沒來侍疾,如今卻成了妾身們的錯麼?大姑娘斥責賤妾穿的花枝招展,賤妾也是想著,夫人臥病,看些鮮艷的顏色心情也要好些,心情好了,這病自然便也好了。這才特特兒打扮了過來的,卻不料大姑娘竟這般歪曲賤妾的心意,實在叫人……」

    「你還敢狡辯!」沈滄眉怒道:「母親生病,分了府裡掌事權與你,你不好好協助陸嬤嬤便罷了,竟還跑來令母親堵心,凌姨娘,掌事權你若不想要了便說一聲,這府裡多的是人想要!」

    那凌姨娘一愣,臉皮乍青還白,勉強扯出個笑意來,心虛的拿眼覷著床榻之上從沈滄眉發作到現在仍是一聲未吭的秦夫人,陪笑道:「大姑娘這是什麼話,夫人分了掌事權與賤妾,是夫人看重咱們的姐妹情深,賤妾留在這裡若讓夫人堵了心,這便告退了。」說著,朝床榻上的秦夫人福一福身,道:「夫人保重身體,國公府上上下下還要仰賴夫人的扶持,妾身定將夫人吩咐的事情辦得妥妥兒的,夫人安心養病便是。」

    知微回味著那凌姨娘的話,忽又想起,首飾鋪子裡頭,凌姨娘的確喊了秦夫人姐姐,若只是尋常正室與妾室的關係,凌姨娘定不敢這樣喊的,就不知道她與秦夫人還有什麼樣的關係了。

    凌姨娘一告退,那些個花枝招展的姨娘們也訕訕的告退了。知微覺得沒了那些個脂粉熏著,連呼吸都順暢了些。這才緊著往前走去,瞧清了床榻上秦夫人消瘦蒼白的面頰,見她只是一味微笑,忙請安道:「知微給夫人請安,夫人,知微魯莽前來,未投拜帖,給夫人添麻煩了,還請夫人莫怪。」

    「你過來些,坐床上來。」秦夫人依著軟枕靠在床頭,虛弱的沖知微招手,那手抬起時,寢衣袖子便滑了下去,露出瘦骨嶙峋的手腕來。

    知微瞧的眼一刺,眼眶莫名的發熱,忙疾病走到床前,依言坐下來,握住秦夫人的手,「夫人怎會忽然病的這樣厲害?」

    「是胎裡帶的老毛病了。」秦夫人淡淡笑道,溫和的目光在知微面上細細流連,「你別擔心,到了夏日便好了。」

    沈滄眉此時還在外頭髮作秦夫人屋裡的人,知微隱隱聽她在怒罵:「你們都是死人麼,由得那起子賤人來讓母親糟心……我離府時如何吩咐的,你們竟連那些個賤人都攔不住是不是……」

    「眉兒。」秦夫人微一皺眉,提高些音量喚了一聲。

    沈滄眉風一樣出現在秦夫人跟前,「娘,可是哪兒又不舒服了?」

    「我沒事,倒是你在外頭吵嚷的我頭痛。」秦夫人白她一眼。

    「娘,你自個兒瞧瞧那些賤人,哪個是讓人省心的?娘你也是的,竟將掌事權分給她,瞧她那得意樣兒,真將自己當成了這國公府裡的主子了,娘,你也該敲打敲打這起子賤人了,如何還由得她們跑來你這兒鬧呢?」沈滄眉辟里啪啦的說道。

    「我倒是想讓你來掌權,你自個兒又不願意,我一病下,府裡連個能做主的都沒有,我又有什麼法子?」秦夫人虛弱的瞪沈滄眉一眼,又望向知微:「什麼時候你同知微這般穩重懂事,娘也就放心了。」

    沈滄眉紅了眼,往秦夫人床前一跪,蹭著她的手撒嬌賣乖道:「眉兒有娘在,若與知微一般懂事,娘可不就躲了懶去?我才不讓娘躲懶呢,娘,今兒好些了麼?」

    「嗯,好多了。你啊,快十四的人了,還像個小孩子,也不怕知微笑話你。」秦夫人慈愛的訓斥著。「眼見你凌姨娘氣焰愈發囂張,你爹又沒在府中,娘有心整頓,也得等這身子好些了……」

    「我什麼樣子知微都見過了,她敢笑話我,我便不與她好了。」沈滄眉聞言對知微做出張牙舞爪的可笑姿態來,真真兒如同小孩兒般。卻又一咬牙對秦夫人道:「娘,你安心養病,府裡的事便交給我吧,我會與陸嬤嬤好好學習的。」

    「當真?可別像從前一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那不是更讓我放心不下。」

    「娘,這回我肯定認真的,不會讓你憂心,你儘管放心便是。好好養著身子,我還有好多事兒不懂,都得要你幫我出主意的。」沈滄眉將自己埋在秦夫人懷裡,悶聲說道。

    「多大人了還撒嬌,也不怕知微笑話你。」秦夫人拍一拍賴在自己懷裡的寶貝女兒,雖是訓斥,言語動作卻極為寵溺,對知微道:「知微,她這性子,給你也惹了不少麻煩吧?」

    「不會,滄眉這樣直率的性子我很喜歡。」知微忙道。

    秦夫人眼裡有欣慰閃過,微笑道:「你是個好孩子,眉兒與你來往,我很放心。」

    「謝謝夫人對知微的信任。」

    「你也別夫人來夫人去的,昔日我與你母親非常要好,你便叫我一聲姨吧。」秦夫人道。

    知微從善如流叫道:「秦姨。」

    「好孩子。」秦夫人又是一笑,拉著知微的手,目光似打量又似懷念,半晌方道:「像,真是像啊。」

    知微自是明白她說的像是指像誰,正欲開口,又聽秦夫人道:「你與你娘,又不是太像。你娘的性情,說好聽了是溫順,說不好聽了便是軟弱。萬幸你在這上頭不像你娘,不然一進孔府便要被拆乾淨了。」

    知微想了想,道:「娘定然也是不喜她那般軟弱好欺的性子的,是以才會在臨終前叮囑我萬不可像她一樣。我想,娘她定然很後悔的!」

    「不對啊!」沈滄眉嚷道:「知微,外頭不是說你娘生下你便過世了,你不是被人收養的麼,那應該是養母才是呀。」

    「今兒便好好同我說說你娘。」秦夫人懶得理會沈滄眉,只對知微道,「可不許拿外頭那些個傳聞來敷衍我。那日我知道了你是清婉妹妹的孩子,便有心幫你到底,也想將真相查出來,可……突圖近年來不斷進犯南越國土,戰事頻頻,相信你也知道滄眉的父親去了邊關,你爹是兵部侍郎,掌管軍械糧草等一應軍需物品。是以,我也不好太過干涉孔府內務,知微,希望你理解我的苦衷。」

    知微當然理解,行軍打仗最離不開就是軍械糧草,若是秦夫人惹怒了孔紹卿,他行了小人路數,剋扣軍械糧草以此報復,害的就不僅是沈將軍一人。那突圖雖是小國,可卻是兵強馬壯,突圖人更是凶悍善戰,以好鬥聞名,若真讓突圖突破了邊關,邊關百姓可就要遭殃的,別國怕也會趁機插一槓子引發戰爭爭奪領土,到時候飽受戰火之苦的,還是無辜的百姓……呃,也許想得太遠了,但剋扣糧草這等事,孔紹卿肯定做的出來,因而秦夫人才會忌憚而在老太太爽快認下知微後便告辭離開孔府了。

    知微想通其中關節,不禁佩服秦夫人的目光長遠深明大義。「秦姨,我能明白的,你當日送我進府,已是幫了我天大的忙了。你放心,府裡頭我能應付得來。我娘的事,我也很想與秦姨說一說,當年孔府到底是如何對外宣稱我娘病逝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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