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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科技三國——袁紹篡位陰謀破產記(1) 文 / 沉默的蚯蚓

    第二章在同一個地方兩次「摔倒」

    深諳官場規則的袁家鬧不明白,連續兩次幫助皇帝扳倒佞臣、權閹,怎麼就不能讓皇上龍顏大悅呢?

    當嬰兒袁紹正躺在襁褓裡吃奶之時,東漢帝國正在被大將軍梁冀拖向無底深淵。

    梁冀執掌東漢帝國政權長達22年之久,卻似乎沒做過幾件好事。史書給他加上了大量令人髮指的罪狀,例如謀殺君主、迫害異己、壓搾百姓、貪污**、行為僭越等等,可謂罄竹難書。早在公元142年,侍御史張綱便對梁冀的統治作過著名的評論:「豺狼當路,安問狐狸!」其實,梁冀本人也許沒有這麼惡劣,但誠如孔子的愛徒子貢所說:「紂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惡居下流,天下之惡皆歸焉。」

    隨著時光的流逝,梁冀的貪婪名聲甚至不再限於中國,而是遠播境外。到中國來的西域商人都知道,洛陽城裡有這麼一位人傻錢多的大將軍,於是時不時給他帶來一些稀奇而昂貴的商品,其中最富傳奇色彩的是「火浣布」。所謂火浣布,就是一種用石棉纖維和亞麻混紡而成的布料,入火不燃。如果布髒了,點火一燒,就會變得乾淨,故名「火浣布」。此物在當時的世界上只有羅馬人會織,用於製造防火服和燈罩。由於石棉纖維加工困難,混紡的技術要求又很高,即便在羅馬原產地,火浣布的價格也很昂貴。經過絲綢之路上的重重關卡後,來到中國的羅馬火浣布和遠銷羅馬的中國絲綢一樣,價格翻了數百倍,儼然已經成為無價之寶。為了牟取更高的利潤,西域商販宣稱,火浣布是用生活在火山中的一種巨型老鼠的皮毛織成,而漢人對此也信以為真。

    在酒宴上,梁冀喜歡穿著用火浣布織的衣服,故意把它弄髒,然後當場扔進火裡燒,以此向在座賓朋們炫耀自己的富有。作為梁冀的同事,袁紹的祖父袁湯大概不止一次觀看過這種表演。從此之後,直到三國時期,火浣布再也沒有在中國出現過。魏文帝曹丕因為終生沒見過火浣布,曾經在他的著作《典論》中宣稱:「火性酷烈,無含生之氣」,所以火浣布這種東西不可能存在。曹丕死後,魏明帝曹睿將這篇論文刻成石碑,立在太學校園裡,譽為「不朽之格言」。不料魏明帝駕崩剛剛一個多月,西域就再次輸來火浣布,果然入火不焚。魏國舉朝嘩然,只好趕緊把那塊「不朽之格言」碑砸掉了。

    火浣布既然深受中國市場歡迎,那麼為什麼在梁冀和曹睿之間的上百年內銷聲匿跡於東方了呢?這和愚蠢無能的梁冀政府直接相關。袁紹7虛歲時,也就是公元152年,梁冀委任的西域長史王敬輕信拘彌王的讒言,殺害了無罪的於窴王。憤怒的於窴人殺死王敬一行,而梁冀既不安撫,又不討伐。從此,於窴、鄯善、疏勒等國隔絕絲綢之路,東西方的陸上交流戛然而止。後來,從印度洋繞過馬來半島到中國南部的「海上絲綢之路」漸漸興起,東南沿海的交州和揚州由此繁榮起來,而原先在國際貿易中佔據主導地位的涼州反而衰落了。

    對於西域的丟失,梁冀倒也不必獨自負責。至少在名義上,太尉才是主管國防的政府首腦,而在公元152年時,東漢帝國的太尉不是別人,正是袁紹的祖父袁湯。從公元146年升任司空開始,再到公元149年改任太尉,直到公元153年下台,袁湯連續擔任了8年「三公」,將司空、司徒和太尉做了一個遍,這在東漢時期是極為罕見的。然而在這8年之內,他的政績不僅乏善可陳,簡直慘不忍睹:當太僕時皇帝被謀殺,當司空時大興冤獄,當司徒時災荒不斷,當太尉時丟失西域。可是,他不僅沒有引咎辭職,官職反而越做越高,還撈到了侯爵頭銜。袁湯自己官運亨通不算,他的幾個兒子和親戚也都出將入相,還與馬融這樣的名門望族結成了兒女親家。顯然,袁湯並不是在為漢朝做官,也不是在為老百姓做官,而只是在為他自己做官,並且把為官之術發展成了一門博大精深的學問。漢武帝在位時,有個叫司馬安的人四度官至九卿,而無政績可言,司馬遷評價他說:「文深巧善宦」。假如司馬遷看到袁湯,又不知將作何感慨?巧宦啊巧宦,韓非子在寫作《五蠹》的時候,好像把這種人遺忘了吧?

    如果梁冀一夥只是生活奢侈,對內作威作福,對外喪權辱國,可能還不會很快垮台。但是最終,這個集團居然開始了自相殘殺。梁冀表面上兇惡,內心卻相當虛弱。這位連皇帝都敢殺的權臣畢生只怕一個人,就是他的妻子孫壽。這個女人愛好虛榮,心狠手辣,擅長挑撥人際關係,精於梳妝打扮、服裝設計和建築藝術,花錢如流水,把梁冀管得服服帖帖。梁冀有一個叫友通期的情婦,孫壽發現後殺光友通期全家,梁冀為了救友通期,親自跑到孫家,向孫壽的母親磕頭求饒;孫壽也有一個叫秦宮的情夫,梁冀對秦宮卻無可奈何。人們都說,梁冀還沒有當上皇帝,反倒先有了孫家這樣一支難以對付的外戚。

    在孫壽的教唆下,梁冀重用孫家成員,疏遠梁家成員。梁不疑雖然已經辭職退隱,梁冀卻還派人到其門口放哨,偵察與自己的弟弟私下來往的人物,列入打擊報復的黑名單。梁冀的筆桿子馬融就因為犯了這個忌諱,在古稀之年被梁冀以貪污罪查辦,免去南郡太守一職,還處以髡刑,剃光頭髮,發配到邊疆充軍。馬融當年費盡心思誣告李固和杜喬,以求討好梁冀,最終卻不僅沒能陞官發財,反倒落得一個身敗名裂的下場。

    在人際關係盤根錯節的漢代官場,馬融的倒台勢必牽一髮而動全身,連累到他的親友。袁湯雖然機靈,卻也無法獨善其身。實際上,在袁湯被免去太尉職務之前,袁家與梁家便已經產生了難以彌合的裂縫。當時,有一個剛剛從太學畢業的年輕人袁著,因為畢業考試成績最優,相當於後世科舉制度中的一甲進士及第,所以被封為甲等郎中。袁著祖籍汝南,又姓「袁」,很可能是袁湯的親戚。他就任郎中以後,看到時政混亂,便給朝廷上書,勸梁冀退休,說:「四時之運,功成則退,高爵厚寵,鮮不致災。今大將軍位極功成,可為至戒,宜遵懸車之禮,高枕頤神。」

    「四時之運,功成則退」出自《韓氏易傳》,公元前60年,司隸校尉蓋寬饒在給漢宣帝的上書中,就曾經引用過這句不祥的話,結果觸怒宣帝,被迫自殺。如前文所述,《易經》是汝南袁氏的祖傳家學,所以袁著引用《韓氏易傳》並不奇怪。

    梁冀一看到袁著的上書,就立即派出刺客,四處追殺作者。袁著隱姓埋名,東躲西藏,還謊稱病死,做了一個假人,冒充自己下葬。但他最後還是沒能逃脫梁冀的魔爪,被捆起來用皮鞭活活抽死,年僅19虛歲。作為太學生領袖,袁著有許多同學友人,結果有數十人連坐遇害。袁湯被免去太尉職務,與馬融倒台和袁著被殺大約同時發生,恐怕不是巧合。看來,袁、馬姻親聯盟的實力已經過於強大,威脅到了梁家的地位,使梁冀感到有必要加以打擊。

    作為在官場摸爬滾打了幾十年的巧宦,袁湯可不會像李固、杜喬、馬融等書獃子一樣任人宰割。袁湯未曾過問李固、杜喬之死,但絕不是因為他懦弱,而是因為這對他本人登上三公高位有利。如今,梁冀欺負到了袁、馬二家的頭上,馬融和袁著之仇就非報不可了。除了將梁冀一舉摧毀之外,袁湯別無選擇。

    袁湯制訂的復仇計劃精密而冷酷,將他多年積攢的政~治鬥爭才華展示得淋漓盡致。

    首先,梁冀這個對手不可小覷。梁家父子兄弟相繼執掌東漢帝國政權,至此已經二十餘年,前後出了3位皇后、6位貴人、2位大將軍、7位侯爵、7位命婦、3位駙馬、57位將校,爪牙遍佈朝野,控制著帝國大部分的軍隊。即便梁冀本人愚蠢無能,他的親友幕僚中卻絕對不乏智能之士。袁湯要想打垮他,單純靠武力是行不通的,必須以謀略取勝。

    其次,梁家所有的權力都來自於「外戚」這個地位,而這個地位與皇帝的私生活直接相關。公元150年梁太后駕崩,梁冀在宮中的關係就只剩下他妹妹梁皇后了。偏偏梁皇后自己沒有生育能力,又不允許別人生兒子,每當妃嬪懷孕,都被她害死。因此,梁皇后與漢桓帝的關係越來越緊張,這是梁冀無法解決的難題。

    第三,眾多歷史案例證明,要想推翻一個外戚家族的統治,就必須依賴4股勢力,即皇帝本人、宦官、近衛軍和洛陽地區行政機關。漢桓帝的突破口可以通過梁皇后的惡行來反向打通,但宦官和近衛軍卻沒那麼好拉攏。為了促使梁冀垮台,袁湯必須盡快在宦官、近衛軍和洛陽地區行政機關中插入自己的心腹。

    公元154年閏月,梁冀把光祿勳尹頌提拔為司徒。於是,光祿勳一職便空了出來,最後落入了袁湯的堂弟袁盱之手。袁盱是袁湯的叔父袁敞之子,後者曾經擔任司空職務達一年半之久,是袁氏家族「四世三公」中的第二世。巧合的是,在出任司空之前,袁敞的職務也是光祿勳。光祿勳執掌著最大的一支近衛軍,而梁冀居然會坐視這一要職被袁家成員攫取,可謂糊塗透頂。不久之後,他就將為這個錯誤付出生命的代價。

    宦官這個群體十分特殊,他們很少與外界來往,但又見多識廣,很難用普通的禮物和人際關係來拉攏。於是,袁湯使出了最毒辣的一手:他竟然讓自己的族人袁赦(又名袁朗)揮刀自宮,當太監去了。這樣,袁赦免不了要和宮中的老太監們來往,而其中最重要的一個,無疑就是與袁湯同日受封為侯爵的曹騰。

    自從漢桓帝如願即位以來,曹騰的生活可謂幸福愜意。他既然已經是侯爵,就有義務給自己找一個繼承人。身為半閹人,他沒有生育能力,所以只好收養中意的少年男子為嗣。能當侯爵的繼承人自然是美事,特別是對於那些渴望不勞而獲的人更是如此,所以很快應者如雲。幾經考慮,曹騰選擇了西漢開國元勳夏侯嬰的後代、沛國譙人夏侯嵩為養子,夏侯嵩從此改姓「曹」,也就是曹嵩。公元155年,曹嵩生下一子,取名為「操」。當了爺爺的曹騰十分滿意,給養子謀到了司隸校尉的高官,以示嘉獎。曹嵩前後生有兩個兒子,也就是長子曹操和次子曹德。「操」與「德」兩字同意互訓,曹操字孟德,以此推論,曹德大概應該字「仲操」吧。當時已年滿10虛歲的少年袁紹,想必不會對曹操、曹德兄弟的出生一無所知。從此以後,袁、曹兩家將會越走越近,因為這是一種雙贏的關係。

    除了袁盱和袁赦之外,袁湯還為另一個親戚袁騰弄到了首都行政機關的主要領導職務——洛陽令。這樣一來,袁家便控制了洛陽城內的主要政務和最大的一支軍隊,還獲得了宦官們的支持,比起袁湯當三公時,勢力有增無減。但他們還得一面逢迎梁冀,一面耐心等待。畢竟,真正能夠決定梁家和袁家命運的那個人,只能是梁冀的妹夫——漢桓帝劉志。只要他不下定倒梁決心,梁冀的地位就會穩如泰山。所幸,袁湯身體很好,能夠等得起。

    《後漢書》中多次指出,漢桓帝即位後的前幾年只是「恭己而不得有所親豫」,完全被梁冀架空了。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桓帝也逐漸開始運用自己法定的權力,甚至做出一些對梁冀不利的判決。公元153年夏季,冀州爆發嚴重的蝗災和水災,造成數十萬戶流民,饑民紛紛聚集起來當土匪,甚至出現了人吃人的現象,袁湯就是以此為理由被罷免太尉職務的。為了賑災,梁冀委任自己的部下朱穆為冀州刺史。朱家也是世代為官的「公族」,其成員的脾氣都很倔。朱穆的爺爺朱暉曾經與袁安共同反對竇憲討伐北匈奴,朱穆本人的性格則有點像牛頓和居裡,一思考起學問來,就對周圍的環境喪失了感應能力,經常出現散步時落入土坑或河溝的情況。朱穆也是個很熱心的人。當年欒巴在「陽氣通暢」之後,被趕出皇宮,又找不到工作,只好在家待業,朱穆便寫介紹信,推薦他入朝當官。

    朱穆到冀州上任以後,一方面圍剿土匪,一方面嚴查冀州官吏的不法行為。當時有個叫趙忠的太監,在父親的墓中隨葬了一些逾禮的物件。朱穆一向討厭宦官,聽說後就派人去挖墓,又逮捕趙忠的家屬。趙忠向漢桓帝哭訴,漢桓帝於是下令逮捕朱穆,罰作刑徒。

    在這件事上,梁冀和朱穆其實是在辦好事,卻惹惱了宦官,結果遭到打擊報復。消息傳入太學,引發了東漢第一場太學生上書運動。學生領袖劉陶帶著數千太學生聚集在宮門,聯名上書為朱穆說情,要求代替朱穆去作刑徒。這類事情在西漢也發生過,皇帝往往一笑置之,甚至反而加重處罰力度。但在東漢皇權向民間團體低頭讓步的時代背景下,漢桓帝讀過劉陶等人的奏折,還真的就下令赦免了朱穆,劉陶因此聲名大振。

    冀州的局勢雖然暫時平定了下來,但周邊的青州、幽州和并州卻日益動盪。長期以來,兗州泰山地區的郭竇、公孫舉等人嘯聚山林,甚至進入南方的徐州打游擊,官軍屢攻不克。公元156年,時任議郎的段熲被拜為中郎將,東征泰山。幾個月後,郭竇、公孫舉等人的首級便被送至洛陽。段熲吸取滕撫的教訓,給宦官們送去了許多禮物,於是被封為列侯,兒子也得到了郎中的官職。

    與段熲的捷報傳來同時,鮮卑、疏勒、龜茲等國聯合進攻雲中郡,北方局勢危急。桓帝聽說穎川人李膺很有能力,於是封他為度遼將軍,北上援助雲中郡。李膺到郡後,首先擊退鮮卑主力的入侵,其它敵人便不敢再犯界。李膺又對來往的外國人曉以利害,整頓邊疆貿易,恩威並施。不過一年,各國紛紛將先前搶走的中國百姓交還,與漢朝恢復了友好關係。按理說,李膺既然立功,便當封賞,但他與宦官關係不好,所以長期無法陞遷。作為名士和「黨人」的領袖,李膺雖然自命清高,卻也無法免俗:多年之後,他將會和馬融一樣,與袁家聯姻。

    自從為朱穆請願成功以後,劉陶便開始更加放心大膽地針砭時弊。永壽年間(公元155∼158年),他見外戚和宦官專權日益嚴重,朱穆、李膺等人又始終不能入京為官,於是再次上書朝廷,公然指責起漢桓帝本人來了。其文辭之激烈,比起千年之後海瑞批判嘉靖皇帝的那封著名奏折來,實在有過之而無不及。

    在奏折中,劉陶義正詞嚴地批判道:

    「臣以為,陛下的江山得來太容易了。和高祖皇帝從平民開始,奮鬥了幾十年,終於撥亂反正相比,您從來沒有見過亡國的苦難,從來沒有體會過戰場的艱險,忘記了高皇帝勤勉節儉的聖訓,沒有能力增加大漢的榮耀。既然一切榮華富貴都是白揀的,所以陛下就不知道珍惜,隨隨便便地把重大的職責交付給一些邪惡的小人,讓他們像虎豹豺狼一樣毒害國家,剝削百姓……陛下您又放任身邊的權貴,允許他們把各地行政大員的官職授予自己的親戚朋友,肆無忌憚地結黨營私,像野豬和蟒蛇一樣吞噬著帝國的財富。天災無法使陛下的龍體感受到痛苦,地震也不影響您的吃喝玩樂……您名為天子,卻不害怕上天的警示;您名為萬民的君父,卻不關懷他們的生計。更有甚者,您不斷製造冤假錯案,以妖言惑眾為由,屠殺品行高尚的學者;又以圖謀不軌為由,陷害開國元勳的後裔,導致死去的鬼魂在墳墓裡哀號,活著的人在朝野上流淚。」最後,劉陶強烈要求,立即召朱穆和李膺進京,領導朝廷的工作。

    表章呈上以後,劉陶就備好棺材,坐在家裡等著宣判自己死刑的詔書。可是他白等了。一個月過去了,漢桓帝沒有作出任何反應。和袁著相比,劉陶真是幸運。他心中明白:不懲罰就是鼓勵。他在奏折裡攻擊的對象,名義上是漢桓帝,實際上是梁冀一黨。漢桓帝雖然挨了痛罵,卻反而保護劉陶,說明政治風向已經變了。此時,桓帝對老子所說的:「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不祥,是謂天下王」,大概有了前所未有的深刻體會。

    漢桓帝不僅不打算懲罰劉陶,而且也痛感民生問題的確有必要盡快解決。不久後有人建議,東漢通行的五銖錢重量太輕,面額太小,導致物價高昂,百姓貧困,所以應該改鑄大錢。漢桓帝對此很感興趣,讓「四府」的幕僚和太學生們討論這個經濟改革方案。劉陶立即上表反對,桓帝就放棄了鑄大錢的計劃,又封劉陶為南陽郡順陽縣的縣長。

    劉陶無疑是東漢官場裡的一個異類。他的幾封奏折,生動地描述了東漢帝國在梁冀的統治之下,貧富分化日益嚴重,土地撂荒日益普遍,帝國政府和大批平民走向破產的危急狀況。如果東漢政府拿不出切實可行的改革方案,馬勉、公孫舉這樣的暴~動者只會越殺越多,而滕撫、段熲這樣的鎮壓者卻會越來越少。另一方面,歷時百餘年的漢羌戰爭也必須盡快結束。為了挽救奄奄一息的東漢帝國政權,漢桓帝需要更好的人才,更大的權力,以及更多的金錢。除了拿自己的大舅子梁冀開刀之外,他已別無選擇。

    彷彿是嫌自己倒台的過程還不夠快,在永興、永壽年間(公元153∼157年),梁冀一夥表現得更加多疑和凶殘。荊州刺史吳樹、遼東太守侯猛、羽林中郎將耿承等大臣都因為公事得罪了梁冀,相繼死於非命。劉陶能夠逃脫梁冀的毒手,實在不可思議。除了漢桓帝的袒護以外,恐怕再無其它的解釋。

    延熹元年五月甲戌日(儒略歷公元158年7月13日),東亞地區觀測到日全食。傳統上,中國人認為日食是重大天災,有陰暗之物遮蔽太陽,通常說明君主被壞人蒙蔽了。日食發生時,全體朝廷官員都要戴著紅色的頭巾奔入皇宮,期待日食的盡快結束。日食之後,朝廷首要官員通常必須引咎辭職,皇帝還應當下大赦令。太史令陳授與小黃門徐璜於是聯名上奏說,發生日食的責任只能由執政的大將軍梁冀來負,他應該引咎辭職。梁冀聽說後,便派人逮捕陳授,後者很快不明不白地死在監獄裡。擅自殺害史官,注定了梁冀在史籍中遺臭萬年的結局,漢桓帝聞報後更是勃然大怒,從此堅定了要嚴懲梁冀一夥的決心。

    第二節梁家跌倒,袁家吃飽:官場失意的高額補償

    最狠莫過婦人心,為了長久把持朝政,梁冀的老婆孫壽居然鼓動老公刺殺皇帝的岳母、自己的舅媽!於是,自宮的袁赦派上了用場。梁冀終於倒在幾個在廁所裡密謀的太監手裡。

    漢桓帝開始論功行賞,奇怪的是,在一長串賞賜名單中,並沒有任何袁家成員的名字。堤內損失堤外補,倍感失望的袁家開始打梁冀家產的主意,於是,100億錢的資產只拍賣出了30億。從此,像馬融這樣的舊貴族只能仰慕袁家的雄厚財富了。

    東漢時期的洛陽是一座壯觀的大都市,城牆內地表面積約9.5平方公里,可謂廣闊。但是,其中大部分的地皮都被皇宮與達官顯貴的豪宅佔據著,再加上鱗次櫛比的公共建築,並沒有給百姓留下多少生活的空間。洛陽所屬的河南尹轄區在漢順帝時(公元126∼144年)共有居民101萬,分為21縣,洛陽是其中之一,而郊區人口又明顯多於城區人口。也就是說,在這輝煌的東漢帝國首都裡,城牆內的常住人口大概從未超過10萬。當然,這些幸運的人大都是皇親國戚、達官顯貴及其家屬僕人。

    毋庸置疑,洛陽城內的生活是相當昂貴的,而其中最貴的莫過於房地產。當時中國的貨幣經濟還不發達,特別在經歷過王莽時期的惡性通貨膨脹之後,東漢社會對金屬貨幣的信任度很低,真正為民眾看重的財產是糧食、布匹與不動產,糧食是最常使用的硬通貨,可以稱為「糧本位經濟」。與其它城市一樣,洛陽各地區的房價也大不相同,城牆內交通便捷、環境優雅的不動產增值速度很快,「求田問捨」是人們最熱衷的話題之一。當然,這些富人的常住區域也是洛陽城內地價最貴的區域。

    「延熹裡」就是洛陽城內這樣一塊上風上水、寸土寸金的富人區。它的名字很特別,因為「延熹」正是漢桓帝的年號,共持續了10年(公元158∼167年)。因為在延熹元年以前,沒有文獻提到過「延熹裡」這個名字,所以它很可能是在延熹元年新建的居民小區,這也是漢朝人取名字無需避皇帝年號之諱的顯例之一。而在延熹二年(公元159年),延熹裡爆發了一件震驚朝野的大案,使這個小區千古留名。

    在首批入住延熹裡的業主之中,太監袁赦顯得十分特別。作為袁湯安插在宮中的內線,他這些年來工作很賣力,頗受漢桓帝信賴,所以在短短幾年內就晉陞為中常侍。

    袁赦的女鄰居更加有趣。史書沒有記載她的姓氏,只說她的名字叫「宣」。我們就叫她「宣女士」好了。宣女士結過兩次婚,她的前夫鄧香是東漢頭號開國元勳鄧禹的曾孫,但和袁赦一樣,也是宦官。在被閹割之前,鄧香與宣女士生有兩個女兒,長女嫁給議郎邴尊,幼女鄧猛尚未出嫁,鄧香就死了。此後,宣女士改嫁給孫壽的舅舅梁紀,所以他們一家便成了梁冀的親戚,鄧猛也就隨繼父之姓,改稱「梁猛」。

    多年以來,梁冀的妹妹梁皇后因為一直沒有生育,漸漸失去了漢桓帝的寵愛,令梁冀、孫壽夫婦非常焦慮。為了鞏固自身的地位,他們急於再嫁一個梁家女孩給漢桓帝,但總是找不到合適的人選。正在此時,宣女士帶著小女兒梁猛到梁冀家玩,孫壽見梁猛生得標緻,就把她帶進宮中,介紹給漢桓帝。經過試婚,漢桓帝很滿意,封梁猛為貴人。公元159年七月,梁皇后去世,漢桓帝決意立梁猛為皇后。這時,梁猛的姐夫議郎邴尊卻上奏朝廷,追究歷史,希望恢復梁猛的本姓「鄧」。

    邴尊的出身雖不可考,但他的姓「邴」卻世間罕有,可以提供許多線索。「邴」字通「丙」,漢代文物上一般寫作「邴」。西漢中葉,有個叫邴吉的官員參予擁立漢武帝的曾孫劉病已登上西漢皇位,是為漢宣帝。邴吉因功升任丞相,政績備受世人好評,與蕭何、曹參、魏相並稱為「蕭、曹、魏、邴」四大西漢賢相。西漢後期所有皇帝都是宣帝的後裔,邴家成員也常在朝廷為官,直至東漢不絕。如果邴尊是邴吉的後代,那麼他傾向於鄧家的立場也就不難理解了,更何況他本人就是鄧家的女婿。

    當朝皇后應該姓「梁」還是姓「鄧」,關係著許多人的利益。邴尊的奏折還未傳到桓帝手中,倒被梁冀先睹為快了。他和孫壽一商量,決心幹脆將邴尊和宣女士一家滅口,剷除梁猛原姓「鄧」的所有證據。東漢後期,隨著中央皇權的動盪衰微,司法和治安機構顯得日益無能,於是黑社會組織迅速發展,許多達官顯貴都私養刺客(又稱「死士」,因為這一職業非常危險),以備不時之需。班固《漢書》所載西漢時期的刺殺案件不過10起,而范曄《後漢書》所載東漢時期的刺殺案件卻不下30起,其中有4起都是梁家指使的。早在東漢初年,梁冀的高祖父梁統就曾經派刺客刺殺過辯士張玄。梁冀比起乃祖來,更有過之而無不及,邴尊就不幸成了梁家刺客劍下的最~後一個受~害者。

    幹掉邴尊之後,刺客又來到延熹裡,打算刺殺宣女士。但這個小區規劃獨特,刺客要直接進宣女士家不易,只得從她的鄰居——袁赦家的房頂上翻過去,結果不慎發出響聲,被袁赦發覺。袁赦便跑到院子裡擊鼓,又召集家丁吶喊,宣女士有所察覺,刺殺行動失敗。在袁赦的鼓動下,宣女士立即進宮,向漢桓帝哭訴。此案的過程顯得有些詭異,真相顯然只有報案人袁赦最清楚。但無論怎樣,桓帝聽信了岳母宣女士之言,決定立即對梁冀下手。

    八月的一天,漢桓帝在廁所裡召集幾個太監開會。這種事在漢代的皇宮裡並不罕見,漢武帝就喜歡在廁所裡和大將軍衛青討論軍政要事,因為那裡不僅安靜,而且便於保密。梁冀聽說此事後做賊心虛,指使一個信得過的太監前去偷聽,結果反被當場抓住。漢桓帝以此為由,宣佈梁冀派人入宮行刺,意欲謀反,召集全體宦官、尚書檯和御史台的官吏,命光祿勳袁盱調集麾下的禁衛軍,與尚書令尹勳、司隸校尉張彪、黃門令具瑗等人去突襲梁冀的大將軍府。漢桓帝自己則坐在宮中,一面盯著顯示時間的沙漏,一面緊張地等待著政變進展的消息。

    本來,梁冀也掌握著相當數量的禁衛軍。他的親戚梁淑擔任衛尉,洛陽城外最精銳的「北軍五校」之中,梁冀的親戚佔了三名校尉,如果能夠及時動員起來,完全足以與袁盱的軍隊抗衡。然而事出突然,梁淑等人措手不及,全部束手就擒。北軍將士和衛尉的部下見狀,也都調轉了矛頭。天還沒亮,光祿勳的軍隊便控制了全城。袁盱率部包圍大將軍府,然後宣讀聖旨:革除梁冀的大將軍職務,改封他為比景都鄉侯,限即日去封地上任。比景縣位於今越南中部的亞熱帶叢林地區,屬交州管轄,當時被公認為東漢帝國境內最不適合人類居住的地區之一。梁冀心中明白,只要一出府門,便不會再有好下場,就立即與妻子孫壽自殺身亡。

    袁赦和袁盱都已經順利完成了自己的任務,現在該輪到洛陽令袁騰出場了。他的工作最安全,最輕鬆,也最有油水——抄家。袁騰抄梁家所得的地券、寶物等一律上市拍賣,共得30餘億錢,相當於東漢帝國政府的半年稅收,桓帝為此免除了全國百姓下半年的稅收。

    其實,相對於梁氏家族執掌20餘年朝政,一貫壓搾豪強、盤剝百姓的歷史來說,總家產只有30餘億錢,實在不能算多。西漢哀帝時,佞臣董賢受寵不過3年,倒台後政府拍賣其家產,共得43億錢。就拿梁家前後出了3位皇后,6位貴人來說,僅她們的聘禮一項,依禮就至少應得8萬4千斤黃金,約合8.4億錢,加上彩禮肯定超過10億錢;梁氏一門,公、卿、守、將等俸祿達「二千石」以上級別高官多達40餘人,包括4位萬戶候,3位縣侯,7位命婦,僅每年的合法收入就超過3億錢。以梁冀的妻子孫壽為例,她每年至少從封地收入5千萬錢。再加上歷年的朝廷賞賜,無論如何低估,梁家的總資產都理應在50億錢以上。如果再算上各項灰色收入,梁家的總資產恐怕不下100億錢。可是到了袁騰手裡,卻只賣出了30餘億。看來,在這次拍賣過程中,袁家肯定當仁不讓,賤賣賤買梁家資產,上下其手,大發了一筆橫財。從此以後,像馬融這樣的舊貴族就得羨慕袁家的雄厚財富了。

    在接下來的幾天內,梁家和孫家的主要成員都被公開處死。包括太尉胡廣、司徒韓縯、司空孫朗「三公」在內,在這次政變過程中態度不堅定的數百名官員或被免職,或被逮捕,整個東漢朝廷為之一空。空出來的位置總得有人填補,於是漢桓帝開始大肆封賞。八月壬午日聖旨下,立鄧猛為皇后,封鄧猛的4位兄弟為縣侯,封單超、徐璜、具瑗、左悺、唐衡等5名宦官為萬戶侯,尹勳為宜陽鄉侯,僕射霍諝、尚書張敬等6名官員為亭侯,後來又加封侯覽等8名宦官為鄉侯。以往曾被梁黨迫害、排擠的官員們如果還健在的話,大都很快得到了陞遷:黃瓊升太尉,祝恬升司徒,盛允升司空,陳蕃升大鴻臚,朱穆升尚書,楊秉升太常,李膺升河南尹,段熲升護羌校尉。

    奇怪的是,在這一長串賞賜名單中,並沒有任何袁家成員的名字。袁赦、袁盱、袁騰等人雖然在倒梁過程中立下大功,卻既沒有陞官,也沒有封侯。同樣,司隸校尉張彪早在桓帝尚未登基之前,便對桓帝「有舊恩」,此次立下大功,不僅沒有得到封賞,反而降職為南陽太守。這些看似奇怪的人事調動其實有規律可循,因為漢桓帝與其他東漢皇帝不同,吸取外戚梁冀專權的教訓,重「義」輕「仁」,傾向於提拔沒有家族背景、工作能力較強的基層官吏,而不是重用那些熟悉官場規矩的世家大族子弟。自梁冀垮台之後,終桓帝之世,「四姓小侯」與袁、楊、張等世官世祿的東漢政壇豪門都將與三公絕緣;反之,黃、祝、盛、虞、種、許等名不見經傳的政壇小姓氏卻相繼登上了三公高位,這無疑也有助於桓帝加強自己的皇權。

    新任公卿到京赴任後,桓帝一一接見,並請他們引薦賢才。陳蕃於是上疏,推舉袁閎等人。袁閎乃袁彭之孫,就是袁湯和袁盱的侄孫,亦即袁成、袁逢、袁隗兄弟的堂侄,或袁紹、袁術兄弟的從兄。當年陳蕃之所以能夠步入官場,與袁閎的推薦有很大關係。此次他向朝廷推薦袁閎,可算是投桃報李。桓帝征袁閎入朝,他卻不肯來,也不再理睬陳蕃,甚至不和袁逢、袁隗兄弟等親友來往,從此隱居遁世。

    在消滅梁冀以後,漢桓帝對外朝官吏顯然更加忌憚。從此之後,他就不再設置大將軍一職,以便自己獨掌朝政。為了同樣的目的,他不僅重賞宦官,而且嫌尚書檯和御史台的實力不夠強,所以在公元159年又創建了一個新的行政機構——秘書監,以便加強中朝。這樣一來,外朝官員的權力比以往還要小,他們感到處處受制於人,難以施展抱負,自然會調轉輿論的方向,把批評的炮火轟向曾經的盟友、現在的權力競爭者——宦官。

    漢桓帝的確賦予了宦官空前的權力。經過八月壬午日的大封,5名宦官共得屬民7萬6千戶,接近梁家鼎盛時的屬民總和,幾乎等於當時東漢帝國總人口的百分之一,「一夜飛入五侯家」,天下震動,稱之為「五侯」。不久後,漢桓帝又封單超為車騎將軍,這是僅次於大將軍和太尉的最高武職,過去從未授予過宦官。立即就有人對此提出異議,白馬縣令李雲倣傚劉陶,上書猛烈抨擊說:

    「自從高祖皇帝受天命建立漢朝以來,至今已經364年了,即將滿一周365年之數,恐怕屬土德、崇尚黃色的妖人會很快出現,對大漢不利。屬土德、崇尚黃色的諸姓包括:陳、項、虞、田、許,臣認為不應該讓這五姓的人擔任太傅、太尉等掌管兵權的重要官職。梁冀雖然持權專擅,毒害天下,但陛下殺他,就如同殺個家奴一般簡單。而如今卻為此賞賜謀臣上萬戶,高祖皇帝在天有靈,會作何感想?西北列將與羌胡苦戰了幾十年,卻未受任何封賞,聽到這樣的消息,他們會不會起二心?如今官位錯亂,小人得勢,財貨公行,陛下是否不想當皇帝了?」

    這封信非常有趣。李雲列舉屬土德、崇尚黃色的五姓,沒有提及袁姓,因為袁姓是陳姓的分支。原來,先秦中國古人的「姓氏」是分開的,一個「姓」包括好幾個「氏」,表示該人祖先的出身。在社交場合,通常女子稱「姓」,男子稱「氏」。例如管仲的姓是「姬」,氏是「管」,所以稱「管仲」,而不是「姬仲」。「袁」本是春秋時期陳國貴族的一個「氏」,陳國是虞舜之後,姓姚(或媯),其君主以「陳」為氏。袁氏既然是從陳氏分離出來的旁系,因此也就屬於姚姓,隨虞舜屬土德、崇尚黃色。秦滅六國以後,禮崩樂壞,中國人的「姓」和「氏」從此不分,原來的「氏」全部被提高為「姓」。

    李雲指責漢桓帝濫封政變功臣上萬戶,也有他的道理。要知道,漢高祖劉邦一統天下後,只封了2位萬戶侯,就是曹參和張良。以蕭何、陳平、周勃、灌嬰、樊噲等人之大功,都只不過封了數千戶而已。漢桓帝大封宦官,目的無非是加強中朝的力量,並向天下人顯示自己的封賞之威權。這對於知識分子來說,自然難以容忍。

    按照古代中國的固有文化傳統,建議即便再有道理,如果說話的人身份不合適,照樣會被視為胡言亂語,不可能被採納,正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李雲的這篇上書,就沒有考慮到他自己的李姓在五行系統中的位置。按照《舊唐書》和《新唐書》,李姓屬土德、崇尚黃色。而李雲列舉屬土德、崇尚黃色的諸姓,故意沒有提及李姓,還說什麼「屬土德、崇尚黃色的妖人會很快出現,對大漢不利」,在漢桓帝看來,居心叵測。同樣的話,如果由火德諸姓,例如姓劉的來說,是忠心耿耿;而若由土德諸姓,例如姓李的來說,就很容易被視為別有用心。更何況,李雲最後還說:「陛下是否不想當皇帝了?」更是犯了大忌,這是他與劉陶之間根本不同的地方。

    於是,漢桓帝便下令將李雲逮捕,讓中常侍管霸審問。對於此後發生的事件,有二種截然不同的版本:《三國誌·鍾繇華歆王朗傳》說李雲最終得到了赦免,此事轟動一時,後來魏明帝還曾就此向大臣王肅請教李雲可以不死的原因,後者回答說:「李雲的言論中確實缺乏逆順的禮節,但從他的本意來看,是為了盡心報國。皇帝的威權超過雷霆,處死一個匹夫,和殺一隻螻蟻沒有什麼區別。桓帝寬宥李雲,可以顯示自己能夠接受切直的諫言,把自己的大度與高尚品德傳佈於天下。」《三國誌·文帝紀》又記載,公元220年,當曹丕篡漢時,太史丞許芝引前白馬縣令李雲上事書說:「許昌氣見於當塗高,當塗高者當昌於許。」看來這位李雲一直活到了漢獻帝在位時期,甚至連漢朝在公元196年遷都許昌都知道。而《後漢書》與《後漢紀》卻記載,管霸雖然同情李雲,但桓帝還是判處李雲死刑。聽說此事後,大鴻臚陳蕃、太常楊秉等大臣還聯名上書,為李雲說情。桓帝乾脆就將這幾名官員一併革職,但在幾天後又把他們召了回來。最後,李雲便悲慘地死在了監獄裡。

    在上述兩種相互矛盾的記載之中,究竟何者可信,何者不可信,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只有一件事可以肯定:自從孔子刪《詩》、《書》,削《春秋》以來,絕大多數中國歷史著作都成了政~治鬥爭的工具。在歷史作家的筆下,美化或醜化一個人(即便他貴為皇帝),實在是太容易了。區區幾百字,就可以把漢文帝和曹操扶上神壇,而把秦始皇和漢桓帝扔入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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