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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潛龍出海 第二百六十三章 道衍遠謀 文 / 高月

    第二百六十三章道衍遠謀

    李景隆自從大敗後,就彷彿失蹤了一般,誰也不知道他躲在何處,他的府宅被燒,妻子帶兒子李增枝住回了娘家,僕役也多散去了。

    但李景隆又是幸運的,他遇到了一個千古未有的仁慈皇帝,在他手中喪盡了百萬大明軍卒,卻僅僅只被免去大都督一職,連他曹國公的爵位也保留著,甚至還改封他為右軍都督僉事,正二品高官,這是他何其之幸也。

    此時的李景隆藏匿在右軍都督徐增壽的府中已經整整一個月了,這天下午,徐增壽散朝歸來,有僕役來稟報,曹國公有事找他,徐增壽快步來到李景隆居住的東院,老遠便聽見了一陣悠揚的琴聲,徐增壽搖搖了頭,這個李景隆也太多情了,這個女人連陪他敗兩仗,這種不祥之人居然還留在身邊。

    書房內,李景齡半靠在軟褥上,手裡拿著酒杯,一邊飲酒,一邊跟著琴聲搖頭晃腦,韓千嬌一身白衣似雪,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此時她已經脫離了燕王情報機構,李景隆風光時她不覺得,可他敗了時,韓千嬌倒喜歡上了這個自命風流的人物,對他動了真情,一直就跟在他身邊。

    李景隆正瞇著眼欣賞佳人窈窕背影,忽然院裡傳來了一聲重重的咳嗽,李景隆立刻聽出來,這是徐增壽到了,他立刻低聲吩咐韓千嬌道:「徐增壽到了,你迴避一下吧!」

    韓千嬌立刻起身進了別室,李景隆將杯子放下,走到門口笑道:「徐都督今天回來得早啊!」

    徐增壽背著手慢慢走進了李景隆的房內,掃了一圈,見屋裡隨處可見傾翻得酒壺,瀰漫著一股濃烈的酒味,他笑了笑,「事情已經過去了,景隆兄何必又一直耿耿於懷呢?」

    李景隆始終認為自己大敗的原因六分是朱允炆催促得急,三分是將士不用命,餘下一分則是燕王太厲害,至於自己,他認為自己根本就沒有機會放手施展才能。

    他傲慢地抬頭道:「我有什麼耿耿於懷,耿柄文不是也敗了嗎?這世上能敵得過燕王的,又有幾人,我本來就想慢慢對陣,就因為他在後面催促得急,不敗才怪,我沒有什麼不舒服的,開心得很呢!」

    徐增壽見他不認錯,也不多說什麼,便笑問道:「景隆兄找我有事嗎?」

    李景隆半晌沒有說話,過一會兒他才嫉妒地說道:「我聽說盛庸在濟南打敗了燕王,皇上一定高興壞了吧!」

    徐增壽卻搖搖頭道:「沒有像你想的那樣高興,這次勝利在朝中爭議很大,有人慶祝,但也有人認為盛庸是在燕王決定議和後才偷襲得手,勝之不武,有損皇上信譽。」

    「這是誰說的?」

    「就是推薦你為帥的黃子澄,齊泰也是這樣認為,他倆為李維正一事鬧得很僵,在這件事情上兩人倒是頗為默契,一個黃子澄就讓皇上有些猶豫了,現在又多了個齊泰,在他們的勸說下,皇上至今沒有對此事表態,不過我估計最後會小有封賞,畢竟他擊敗了燕王。」

    李景隆沒有料到會是這個結果,他臉上露出了一絲幸災樂禍的笑意,想起盛庸對自己的無禮,他便恨恨道:「要不是我在濟南不肯投降燕王,給他留下了一點兵,他可能會到這個便宜嗎?唉!我一時糊塗,卻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徐增壽看出了李景隆投降燕王之心,他便試探著問道:「景隆兄是怎麼看這場奪位之戰?」

    李景隆冷笑一聲道:「我認為這不過是皇家內部矛盾激化的結果罷了,就是由於先帝立皇儲不妥導致,前太子病逝,本來就不該由長孫即位,無德無能,僅僅是因為皇上的愛屋及烏,便登上帝王寶座,要是我為皇子,我同樣也會起兵爭位。」

    朱允炆對李景隆的仁慈,非但沒有讓李景隆感激,相反,他加更瞧不起朱允炆,而燕王兩次大敗於他,卻讓他對燕王充滿了敬佩。

    徐增壽明白了李景隆的心思,便話題一轉笑道:「你現在還有一個機會重新復出,就不知你自己願不願意。」

    李景隆『騰!』地坐直了身子,其實他找徐增壽,就是想問一問自己還有沒有機會出山,不料對方竟主動提出來了,使他大喜過望,連忙問道:「什麼機會?」

    徐增壽笑了,他壓低聲音道:「皇上忌憚李維正手握重兵,便準備十將去江浙湖廣一帶募兵練兵,如果你想抓住這個機會,那就聽我的安排。」

    正如徐增壽所言,盛庸追襲大敗燕王后,燕王立即遣使入朝譴責朱允炆失信,他自言正是因為相信朝廷有議和誠意,他才主動北撤,不料卻遭追擊,損兵折將,傷亡慘重,他要求朱允炆對他作出解釋,否則,他絕不接受議和。

    這件事在朝廷卻引發了爭議,褒貶各半,這中間爭論的焦點就在於皇上是否真的失信,是議和在先,還是議和在後,很明顯,燕王撤軍時,朝廷議和的使者才抵達徐州,所以以刑部尚書暴昭為首的官員都認為盛庸出兵是正常的軍事行動,而盛庸和鐵鉉固守濟南,擋住燕王南下,現在又大敗燕王,應該大力褒獎;而黃子澄和齊泰卻認為,燕王之所以北撤,就是因為朝廷議和的決意已下,燕王為了表示誠意而撤兵,朝廷已經連續發了數封鴿信給盛庸,但他卻不考慮皇上的信譽問題,擅自出兵,導致皇上失信,不應該有任何褒獎,反而應斥責盛庸才對。

    褒貶兩派爭論不休,使朱允炆左右為難,最後,中間派徐輝祖出來打圓場道,盛庸在關鍵時刻率哀軍牽制住燕王大軍南下,為遼東軍的出戰贏得了時間,即使有小失誤,也絕對是功大於過,無論如何朝廷應該褒獎前軍將士,否則天下士兵再無人肯為朝廷賣命。

    在徐輝祖的苦勸下,朱允炆最終被說服了,他決定褒獎濟南抵抗的將士,而主將盛庸則封歷城侯、前軍都督,布政使鐵鉉加封為吏部尚書。

    就在朝廷對濟南保衛戰下最後結論的時候,李維正已經率大軍離開京城,正在前往武昌的路上,而燕王朱棣則黯然返回了北平。

    朱棣的心情十分憂鬱,這一次南征,他可以說是以失敗收場,先是左軍大將張玉陣亡,緊接著又是後軍將陳亨重傷不治身亡,且不說在濟南城下損失慘重,最要命是跟他久經沙場的三萬燕山鐵騎全軍覆沒,使他心痛之極,回到北平,他便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誰也不見。

    晚上,姚廣孝背著手來到了朱棣的書房門口,一名親兵百戶攔住了他,「大師,王爺有令,誰也不見。」

    「難道連我也不見嗎?」

    親兵百戶歉然道:「王爺心情不好,大師不妨過兩天再來。」

    這時屋內傳來了朱棣的聲音,「請軍師進來吧!」

    親兵們立刻把姚廣孝放進了書房,姚廣孝進了屋,朱棣示意讓他坐下,姚廣孝坐下微微一笑道:「此乃小敗,殿下何必放在心上。」

    朱棣長歎一聲道:「我不是為這次失敗而憂心,是為我養虎成患而後悔。」

    「殿下是指李維正嗎?」

    朱棣點了點頭,痛苦地道:「我至少有三次機會將他置於死地,都怪我一時惜才,又聽信他的信誓旦旦,竟沒看出來他是如此野心勃勃之人,以致他今天坐大,現在他堂而皇之進入朝廷,嚴重阻礙了我奪位大計,我悔之晚矣啊!」

    姚廣孝凝視著朱棣,他緩緩說道:「殿下想過沒有,殿下這次敗給李維正,究竟是敗在哪裡?」

    「我想過,但一時看不透,我只覺得他深謀遠慮,為這一天似乎籌劃了很多年。」

    「籌劃多少年只是表象,或者說只是一種手段,關鍵是他抓住了殿下一直沒有抓住的東西。」

    「什麼?」朱棣愕然。

    「大義!」

    「大義?」朱棣沒有明白。

    「不錯,正是大義。」姚廣孝淡淡一笑道:「我們說他做戲也好,說他虛偽也好,但他確確實實是在百萬南軍覆滅,朝野人心惶惶之時舉起了救亡大旗,正是他這個舉動贏得了極大的政治籌碼,被天下人敬仰,他後來修孔夫子廟、為小皇帝拉攆等等,都是為這個政治籌碼潤色,而殿下的失敗,就是沒有能夠提出一個鮮明的、打動人心的口號,也就是沒有一個鮮明的政治目的,讓人總覺得殿下是為自己爭奪皇位,所以殿下會在和李維正的較量中失敗。」

    朱棣默默地點了點頭,姚廣孝說得對,他確實在這方面考慮不周全,上次提出剿滅藍玉,最後也沒有能起到作用,其實就是態度不夠鮮明,針對性不強。

    姚廣孝見燕王已經有所悟,他又道:「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替殿下考慮這件事,我認為殿下應該非常鮮明地打出『恢復舊制、誅左班文臣』的大旗,去爭取軍方的支持。」

    朱棣沉默了,這件事他需要好好慎重考慮後再決定。

    姚廣孝也不再多言,他話題一轉便笑道:「殿下猜一猜,李維正為什麼要求小皇帝和殿下議和?」

    「我聽說了,他要進川平定藍玉,撈取他的政治本錢。」

    「這是其一,其二呢?」

    「其二?」朱棣眉頭皺了皺,搖頭道:「我想不到。」

    「殿下不妨換一下思路,假如你是李維正,為了能更好地控制朝廷,殿下第一件事情要做什麼?」

    「我會先奪兵權!」說到這,朱棣恍然大悟,「你是說,李維正是去……」

    姚廣孝點了點頭,「陰謀在計,陽謀在勢,勢已成,現在誰能擋得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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