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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潛龍出海 第二百三十章 京都風雲(九) 文 / 高月

    第二百三十章京都風雲(九)

    秦王雖然在逼宮事件中失敗了,卻又得到了意外收穫,他與周王秘密達成了結盟的協議,他們將共同推翻建文新朝,奪回本屬於他們的大明江山,屆時,秦、晉、週三國將共同分享社稷江山。

    結盟的第二天,邵聞達忽然跑來,說家中兒子急病,他要立刻返回西安,秦王很痛快地答應了,並賜他藥費紋銀千兩,至此,邵聞達趕在燕王報復之前,逃離了秦王身邊。

    秦王對這一切卻絲毫不知,他也在進行回國的準備了,京城的使命完成,秦王朱樉心情變得悠閒起來,便召來十幾個姬妾晝夜宣『淫』,但玩了兩天他又膩煩了,呆在王府裡也嫌悶得慌,便偷偷帶著數十名護衛到他從前經常去的北鳳茶樓聽戲。

    看雜劇是朱樉的一大愛好,他自己的西安秦國王宮中就養有兩支雜劇團,專門給他演戲,這次進京,雜劇團沒有帶來,他的侍衛長建議把京城裡的名角雜劇團請進王府演戲,但他卻不願意在王府看戲,他喜歡茶樓那種熱鬧渲烘的氣氛。

    朱樉並不擔心會出什麼事,朱允炆小兒昨天又再次下詔,重申將保證諸位皇叔的安全,而且北鳳茶樓離他的王府很近,一旦有事,他的護衛將立刻來援,況且他身邊又有數十名高手護衛,他一點都不擔心安全問題。

    北鳳茶樓只是提供演出場地,供京中各大雜劇團前來表演,今天正好有一支鳳陽來的雜劇團在此出演,朱樉穿了一身白緞大袍,搖一把折扇,在數十名侍衛的護擁下來到了北鳳茶樓前。

    他很老練地抬頭看了看演出牌,念道:「鳳陽名角李美娘,好!」

    茶樓的掌櫃早已嚇得跪地相迎,「草民曹安德叩見秦王殿下。」

    朱樉呵呵一笑道:「我是你們的老客了,還是老位子、老規矩。」

    他的老位子就是二樓最好的第一排,而規矩是他看戲時周圍不能有一個雜人,說白了就是二樓他全包了,至於看戲錢,他心情好時會賞個十兩八兩,心情不好時就會命人將戲班子全體都狠揍一頓,這還不是要命的,他看中了戲台上的哪個小娘子,就會把她帶走,所以他的到來嚇得茶樓掌櫃,暗暗叫苦不迭,好容易平靜幾年,這個混蛋王爺又來了,他心裡一陣歎息,看來今天的李美娘又難保了。

    心中痛恨,但掌櫃臉上還得裝出歡天喜地的樣子,趕忙去將戲班子叫出來見禮,同時命夥計上二樓清人,戲還沒開演,戲班子的演員們剛剛畫好了妝,一個個跪在地上,不敢抬頭,朱樉斜眼找到了頭牌李美娘,見她身子婀娜豐腴,模樣兒俊俏,心中不由一陣歡喜,一揮手笑道:「看戲!看戲!看完戲再打賞。」

    其實不用夥計趕人,二樓的客人聽說是秦王來了,都嚇得連滾帶爬跑個精光,不止二樓,連一樓的客人也跑光了,整個茶樓實際上就變成了朱樉的包場,朱樉找到自己的老位子坐下,夥計戰戰兢兢地給他上了最好的茶和最好的細點。

    朱樉輕搖折扇,吩咐道:「可以上演了。」

    不過有一點是戲班子們的運氣,那就是朱樉不挑戲,演什麼他都喜歡看,就像一個大胃口的胖子,吃什麼都香,隨著一聲絲竹樂響,打扮成漁婆的李美娘緩緩登場了,咿咿呀呀地唱了起來,中間又插幾句直白,朱樉看得樂不可吱,巴掌拍得震天響,大聲叫嚷:「好!唱得好!」

    就在這時,樓梯上傳來了一陣急促的奔跑聲,一名侍衛衝上來,對侍衛頭低聲說了幾句,侍衛頭臉色大變,轉身向窗外望去,只見數百騎兵向茶樓這邊疾馳而來,街上民眾嚇得跌跌撞撞向兩邊躲閃,騎兵中有一名握刀大將,氣勢威嚴,他濃眉深眼,目光凌厲地向這邊射來,正是遼東總兵李維正。

    「王爺,不好了!李維正殺來了。」侍衛官驚得失聲叫喊。

    朱樉沒有反應過來,他正看得來勁,便擺擺手喝道:「別吵我看戲!」

    侍衛官跑過來再次稟報,「殿下,李維正已經殺來了,就在外面。」

    朱樉有些茫然地抬起頭,「你說什麼?」

    忽然他明白了,嚇得他大叫一聲,一腳蹬在桌子上,他的人翻到在地,桌子也越過欄杆,從二樓翻滾下去,摔散了架,桌上的碗碟更是摔得粉碎,舞台上的演員頓時愣住了,他們不敢再演,悄悄的退了下去。

    侍衛們七手八腳把朱樉扶起來,朱樉嚇得渾身發抖,顫聲喊道:「快派人回去報信!」

    他話音剛落,『嗖!』地一支火箭從窗口射入,釘在木柱上,火舌在熊熊燃燒,所有侍衛都驚呆了,李維正竟然是動真格的。

    樓下忽然傳來了幾聲慘叫,幾名衝到門口的侍衛被箭射死,倒在地上,一名侍衛再次跑上樓叫道:「殿下,我們出不去,他們已經把茶樓包圍了。」

    這時,又是幾支火箭射中二樓的窗戶,窗子頓時火光沖天,被火點著了,幾名侍衛衝上去滅火,其中一人卻被一支冷箭射穿頭顱,慘叫著跌下了二樓。

    「怎麼辦?」朱樉像一攤爛泥般地癱倒在地上,哭喊道:「你們快說,現在我該怎麼辦啊!」

    侍衛官稍微有點頭腦,他立刻扶住朱樉道:「殿下,如今之計只有你和李維正說幾句,把他穩住,爭取時間讓援兵自己趕來。」

    「可是我、我害怕。」

    「殿下,沒辦法了,一樓已經燒起來了。」

    侍衛官使個眼色,幾名侍衛將朱樉硬架了起來,一名侍衛大喊道:「李總兵,我們王爺要和你講話,請你暫時停手。」

    大街上,李維正聽見了樓內的喊聲,一擺手令道:「先暫停片刻。」

    李維正今天突然殺來並非偶然,他的人一直在監視秦王府的一舉一動,今天發現秦王偷偷出府了,只有幾十名侍衛,李維正得到了急報,他便知道,他所等待的機會到了,他需要這個機會來做出一個姿態,給燕王朱棣看,也同時再給朱允炆創造最後一次機會,他立刻率領五百騎兵,直撲北鳳茶樓。

    五百騎兵同時停止了攻擊,並向後退了數十步,茶樓前面的地方躺著二十幾具侍衛的屍體,身上插滿了箭矢,火還在大門兩邊燃燒,但火勢已經弱了。

    「朱樉,你有什麼遺言就說吧!」李維正冷冷地說了一句,同時給羅廣才施了個眼色,羅廣才會意,立刻閃身躲在一個角落裡,抽出一支狼牙箭,搭上了弓弦。

    「李總兵,你為何要殺本王?」二樓窗口出現了朱樉肥胖的臉,他根本就不知該說什麼,下面托他身子的侍衛在教他。

    「你當真是貴人多忘事,我與你的仇恨難道還要我再重複嗎?我李維正發過誓,要親手剁下你的豬頭。」

    旁邊暗處羅廣才的弓弦已經慢慢拉開了,慢慢拉成了一輪滿月,這裡離窗口只有四十步,銳利的箭尖已經對準了朱樉的頭,羅廣才的眼睛漸漸地瞇了起來。

    「李總兵,你有什麼條件?」朱樉再次顫聲問道。

    「我的條件很簡單,把你的豬耳朵割下來給我下酒。」

    李維正的『下酒』二字一出口,羅廣才的手指驀地鬆了,一支狼牙箭閃電般地射向朱樉的頭,箭來得如此之快,朱樉根本就沒有半點反應,『嚓!』地一聲,箭射穿了他的右耳,強勁的力道繼續向前,竟將他的整片右耳撕掉了。

    朱樉爆發出一聲嘶聲慘叫,仰面栽倒下地,李維正卻仰天大笑道:「好酒!豬耳鮮美,正合下酒。」

    這時,遠方立刻傳來了秦王府士兵的吶喊聲,李維正一揮手,「收兵!」

    五百騎兵一起掉頭,如風馳電掣般向城門方向駛去,霎時間走得乾乾淨淨,只留下熊熊火焰和一地的血泊,茶樓裡迴盪著朱樉殺豬般的嚎叫聲。

    遼東李維正和秦王朱樉發生嚴重衝突的消息立刻傳遍了京城,秦王受了重傷,所有的人都為之感到異常震驚,軍方立刻宣佈全城戒嚴,又派出一萬軍隊嚴密保護秦王。

    而此時的李維正已經出城,返回了他位於南郊的大營中,軍方不敢動兵,只派幾隊騎兵他進行監視。

    皇宮御書房內,朱允炆狠狠將一方硯台摔在地上,他氣得眼睛都要噴出火來,李維正竟然在最後關頭挑起事端,十幾名藩王的聯名聲討書已經送進宮來了,這一次甚至就是燕王牽頭,現在讓他怎麼辦?怎麼向諸王交代,眼看他們就要回去了,可現在一個個都不肯走了,口口聲聲一定要他嚴懲李維正,否則,將再舉宗廟質問於他。

    朱允炆懾於叔父們的『淫』威,他完全失去了平常的儒雅寬仁,竟有點失去理智地在御書房裡咆哮起來:「李維正,你到底要幹什麼!」

    「陛下息怒!此事不是這麼簡單。」勸解朱允炆的卻是戶部侍郎卓敬,他正在向朱允炆稟報江浙減稅後的情況,卻突然遭遇了這麼一件事,但旁觀者清,卓敬的理智卻很清醒,他認為李維正不是衝動而為,此舉必有深意。

    朱允炆一下子坐了下來,用手指痛苦地揉捏著太陽穴,半晌,他才問道:「那你說說,他此舉是什麼意思?」

    卓敬遲疑了一下,低聲道:「臣認為李維正其實是在刻意給陛下造就一種條件,陛下可以利用這個機會,以保護安全為名,派軍隊包圍諸王府,然後對其中一兩人進行削藩試探,如果反抗不激烈,陛下便可趁機將諸王全部削藩,遷至江浙內地,派兵嚴加看管,這削藩之困局,便一舉解之。」

    朱允炆歎了一口氣道:「可是朕連下兩道奏折,再三保證諸王平安離開,現在再出爾反爾,朕的信譽何在?又讓天下人怎麼看朕。」

    卓敬見皇上主次不分,便急道:「陛下若放虎歸山,將後患無窮,自古關中就是龍興之地,沃野千里、土地豐腴,北有黃土高原、南有秦嶺屏障,為易守難攻之地,秦王聚數十萬大軍於此,朝廷何以拿下?北平又是金元起兵之強幹之地,背靠燕山、虎視中原,加之燕王智慮過人,酷似先帝,一旦準備充分,燕趙鐵騎必將席捲中原,我南方之兵何以當之?陛下,既然李維正已經為陛下創造了機會,陛下當果斷行之。」

    朱允炆背著手走到窗前,他默默地望著遠方太廟的琉璃金頂,良久,他輕輕搖了搖頭道:「朕與諸位皇叔乃至親骨肉,朕不想這樣做,朕決定還是以德服之,以禮待之,若他們還是不肯,朕再考慮削藩,朕的仁義尚未施行,有何顏面先動刀兵。」

    「陛下!」卓敬急得跪了下來,重重叩頭道:「陛下熟讀史書,難道忘了隋文帝和楊廣的父子關係嗎?難道忘了李世民和建成太子的親兄弟關係嗎?陛下念及骨肉血親,可他們卻咄咄相逼,根本不念叔侄之情,陛下以德抱怨,這並非良策啊!再說,陛下也並不是要殺戮他們,只是讓他們易地做個太平王爺,陛下可給他們榮華富貴,也算念及了骨肉之情,望陛下三思。」

    朱允炆沉默良久,方低聲道:「先生還是算了吧!」

    夜幕初降,李維正全身盔甲鮮明,騎在馬上,目光凝重地望著京城方向,在他身後,三千騎兵已經整兵完成,隨時待命,這時遠方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一隊騎兵飛馳而至,都是他心腹親兵,為首軍官在馬上施禮道:「稟報大人,我們已接到方嵐傳出的口信,朝廷之軍並無異動,保護秦王府的一萬軍也已奉命撤走。」

    「豎子不堪扶啊!」

    李維正遺憾地搖了搖頭,對朱標的陵墓方向歎息一聲道:「太子殿下,你的恩情我李維正今天算是還清了,從今天開始,我們兩不相欠。」

    他立刻回頭命道:「出發,返回遼東。」

    大隊騎兵啟動,如一股奔騰的洪流向北方衝去,遠方監視的軍隊不敢阻攔,嚇得紛紛向兩邊躲閃,兩個時辰後,他們渡過了長江,也不乘船,三千鐵騎直向山東方向奔騰而去。

    燕王府,燕王朱棣已經收拾完畢了,他的神色異常慌張驚恐,連聲催促:「快!快!我們要即刻出城。」

    旁邊的大將張玉見主公神色慌張之極,是幾年來少見,他便小心翼翼勸道:「殿下,既然宮中傳來消息,當今皇上已經放棄了利用這次機會削藩,殿下又何必著急,慢慢地回去就是了。」

    「你混蛋!」朱棣氣得用鞭子直著他大罵道:「我是怕那個優柔寡斷之人嗎?李維正已經走了,如果他趁我不在領兵攻擊北平,誰能抵擋得住?」

    「屬下知罪!這就立即出發。」

    朱棣又向呂思遠一抱拳,「犬子高煦,就有勞先生早晚教導了。」

    現在還不是和朝廷翻臉的時候,朱棣帶走了世子高熾,仍然留下次子高煦為質。

    「殿下放心,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呂思遠深深地行了一禮。

    朱棣點點頭,他一揮手,「立刻出城,有阻攔者,殺無赦!」

    就在李維正率軍北上後一個時辰,燕王朱棣也緊接著率領護軍離開了京城,急急惶惶返回北平。

    第二天天還未亮,燕王離去的消息已經傳遍了諸王,就彷彿大樹傾翻一樣,諸王頓時如猢猻般散去,秦王忍痛帶傷急急趕回關中,晉王、遼王、寧王、周王、齊王皆驚得手足無措,他們慌忙草草收拾一下,也不跟朝廷告別,諸王如退潮一般紛紛離開了京城。

    而此時,朱允炆還在被子裡翻來覆去睡不著,絞盡腦汁地想著怎麼回復叔父們的責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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