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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鷹擊長空 第一百五十八章 各施手段 文 / 高月

    第一百五十八章各施手段

    夜雨昏黑,一輛馬車在雨中疾馳,若隱若現的光不斷從車簾縫裡射入,照在詹徽冷冰冰的臉上,詹徽還在回味著剛才與秦王的一番交談,應該說達到了預期目標,秦王開始對他有了依賴,詹徽知道秦王曾有三個得力幕僚,其中趙無忌和譚雁翎因涉入廣東走私案而被皇上斬首,最後只剩下一個邵聞達,而這個邵聞達現在在西安府,這樣一來,秦王身邊就缺少一個給他出謀劃策之人,所以只要他詹徽策略得當,秦王應該能被他控制住。

    想到這裡,詹徽臉上不由現出一絲冷笑,這個秦王果然蠢,一心想殺李維正,甚至還想去暗殺他的家人,虧得自己勸住了他,若真傷了李維正的家人,反而會使皇上起疑心,這樣,不管他們再怎麼彈劾李維正,都不會有效果了。

    詹徽對李維正其實也同樣懷恨在心,這份恨意來自於葉天明之事的失敗,葉天明最後投靠了太子,還被太子推薦為戶部右侍郎,詹徽知道,葉天明之所以能投靠太子,肯定就是李維正從中牽的線,還有呂思遠的突然失蹤,詹徽猜到一定也是李維正做的手腳,最後竟讓皇上對自己生出了一絲不信任,這件事可以算得上他詹徽仕途上跌的大觔斗,栽在一個出道才一年多的毛頭小子身上。

    這讓自詡『寧可我負天下人,不讓天下人負我』的詹徽牢牢記住了這段過節,他一直就在等待機會,現在機會來了,他又怎麼可能輕易放過。

    詹徽已反覆考慮過此事,對付李維正其實很簡單,只要緊緊抓住他的在高麗和琉球三國上的事情做文章,一旦時機成熟,皇上肯定會拿他開刀,儘管今天他在述職上似乎逃過一劫,但詹徽憑著對朱元璋的瞭解,他知道這件事其實遠遠沒有完結,高麗之使未到,琉球中山國尚沒有說法,還有小琉球島的戰報,詹徽發現李維正似乎並沒有提到那些逃到小琉球島的福建漁民,這裡面有點蹊蹺,值得深究。

    當然,他是絕對不會親自出面,畢竟李維正是太子之人,他在這個時候對付李維正,會讓朱元璋起疑心,疑心他與秦王再次走到一起,這會得不償失。

    馬車緩緩停在詹府門前,兩名家丁撐著傘將老爺從馬車裡攙扶出來,秋雨裹挾著冷風撲面而來,詹徽不由打了個寒戰,縮著身子迅速向府裡走去,他直接進了書房,一進房他便令道:「速讓二公子來見我。」

    詹徽的二兒子就是詹遠志,時任江寧縣主簿,做了官,他也比從前略微沉穩了,也知道有些話不能隨便出口,更多的時候他學會了保持沉默。

    他匆匆走進書房,此時的詹徽已經喝了熱茶,身子暖和過來了,見兒子進來,他一擺!」

    詹遠志卻不敢坐,他站在父親面前垂手而立,詹徽見他頗為恭順,不由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即又問道:「上次我給你說的孫家小姐之事,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詹遠志至今沒有成婚,雖然他看中的是葉蘇童,但父親和葉天明的關係惡化使他這門婚姻成為了泡影,這一直是詹遠志最大的遺憾,最近父親和兵部尚書孫家泰走得很近,甚至有了聯姻的意圖,說實話,詹遠志並不喜歡孫家小姐,兩年前他曾經見過一次,或許是年紀尚小的緣故,詹遠志看到的是一個瘦得如高粱一般的黃毛丫頭,現在也許有點變化了,但第一印象的重要使詹遠志對這門婚姻充滿了厭惡。

    詹遠志也知道,關鍵是這門婚姻的背景,就算他不滿意也沒辦法,但是讓他說滿意也是萬萬不可能的,詹遠志沉默了片刻便道:「父親,孩兒沒有什麼話說,但孩兒總覺得這種聯姻會讓皇上警惕,而且這些年大案不斷,高官被涉及其中也不在少數,父親與兵部尚書聯姻豈不是增大了自己的風險,請父親三思。」

    詹徽瞥了他一眼,他當然知道兒子百般推脫的緣故,娶葉家之女他就不會說這話了,此事可由不得他,詹徽並沒有勃然大怒,兒子已經當官,有些事情還得讓他明白,他便溫和地笑了笑道:「我兒能看到這一步也是不錯了,不過官場聯姻自古就是常態,古人云:『刑不上大夫』,這可不是順便說說的,皇上登基後大量殺戮高官這絕對是一個異數,異數就不會長久,他已是快七十歲的人了,以他這樣辛勞國事,還能在位幾年?大明既無宰相,將來的朝政必然會掌握在一個個的官宦集團手上,我現在早一點佈局,以後才能游刃有餘,你明白我的苦心嗎?」

    說到這裡,詹徽站起來輕輕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安撫他道:「我知道孫家小姐不是旺子之相,你不喜歡她也是情有可原,以後父親准你多納幾房小妾就是了,但妻是門面,這可不能隨自己的喜好來定,你明白嗎?」

    詹遠志知道事情已經無可挽回了,他只得歎了一口氣道:「一切由父親做主。」

    詹徽點了點頭,便坐下來回到今天的正題上,「今天我叫你來並不是談你婚姻之事,我是有件事情交給你去辦。」

    「請父親吩咐。」

    詹徽沉吟一下便道:「高麗特使眼看就要進京了,我是吏部尚書,此事我不能過問,但此事我又非管不可,而朝中精通高麗語的官員只有行人司的右司副韓義,但他不過是從七品的小官,我直接和他接觸不妥,就由你出面替為父和他聯絡,此事事關機密,所以為父才讓你出面,你記住了嗎?」

    「孩兒明白,現在時辰還早,孩兒這就去和他搭上關係。」

    「你也不用太緊張了,他本來就是為父提拔的人,他會好好配合你的,去吧!」

    詹遠志向父親行了一禮,便匆匆離去了,書房裡又安靜下來,詹徽背著手望著窗外細細密密的夜雨,他不知不覺陷入了沉思之中。

    秦王朱樉和詹徽不同,他是在詹徽走了約一刻鐘後才離開西淮酒樓,他也沒有直接回府,而是在京城裡繞了一大圈才回到秦王府,一進府門,立刻有下人來稟報,邵先生來了,邵先生就是邵聞達,他曾一度被秦王冷落,但隨著趙無忌和譚雁翎因涉走私案被朱元璋處死後,秦王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謀士,便重新起用邵聞達,只是邵聞達一直在西安府替他打理王府中的事宜,使他無從問計,今天邵聞達的突然到來使他在驚訝之餘也感到十分欣喜,邵聞達來得正是時候,他立刻吩咐道:「快請邵先生到我書房答話。」

    片刻,邵聞達便匆匆趕到書房,他立刻跪下道:「屬下參見殿下!」

    「邵先生請起!」朱樉請邵聞達坐下,便笑著問他道:「先生怎麼會想到來京城?」

    「上次殿下送信來,說是想對付李維正,我就是為此事而來。」

    「哦!」朱樉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興奮地問道:「先生給我帶來一個什麼消息?」

    「我帶來一個人,他知道一些對李維正不利的事情,只是他相貌醜陋,殿下可要見他?」

    對於朱樉來說,幹掉李維正已經和他入主東宮幾乎是同等重要了,若不是因為這個李維正,他現在可能就已坐在東宮內烤火看書了,他當即毫不猶豫道:「就算他貌如惡鬼,只要能幫我幹掉李維正,我也不在意,立刻讓他來見我。」

    邵聞達便讓侍衛去將人帶來,很快,兩名侍衛領著一個男子進來,他戴著一頂軟帽,臉上覆一張面具,來人跪下道:「小人周明,蓬萊縣人氏,參見秦王殿下。」

    旁邊邵聞達介紹道:「這個周明精通日本語,曾是李維正去日本的翻譯,因為他知道李維正在日本的一些密事,事後被李維正殺人滅口,他從火中僥倖逃出,被齊王在蓬萊所任副千戶的小舅子所救,齊王覺得他很重要,又派人將他送到西安府,屬下便將他帶來京城。」

    朱樉大喜,這可是一顆極為有用的棋子,連忙吩咐左右人道:「立刻帶周先生去沐浴更衣,挑兩個丫鬟好好伺候,不得有半點怠慢。」

    周明見秦王對他重視,他重重地磕了三個頭,哽咽著聲音道:「小人願為殿下效命。」

    侍衛將周明帶下去了,朱樉今晚心情極好,他親手給邵聞達倒了一杯茶,笑瞇瞇道:「我今天去見了吏部尚書詹徽,先生替我參詳參詳!」

    這個秋雨靡靡的晚上注定是一個多事之夜,就在朱樉與詹徽在西淮酒樓秘密碰頭的同一時刻,李維正也來到了錦衣衛三所千戶費廷安的家,來費家是李維正的既定計劃,他和詹徽、朱樉不同,他資歷很淺,在朝中沒有什麼人脈,太子已經無法幫他,而太子的其他心腹也大多不在京城,其實李維正知道,就算在他們在京城也不會幫助他,一切只能靠他自己了,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勢力就是錦衣衛三所,羅廣才不用說,他肯定會幫助自己,關鍵是費廷安,他才是三所的千戶,如果他不點頭,羅廣才就算有心也幫不了自己。

    所以,李維正在回京城後的第二天便來到了費家,費廷安去接護高麗特使去了,但李維正知道費家真正做主的人是費廷安的父親費天,無論如何,他今天要說服費天。

    李維正給門房遞了一張帖子,門房不敢怠慢,急忙前去稟報老爺,片刻,管家出來道:「請李大人隨我來,我家老爺有請。」

    管家將李維正領到小客堂坐下,又給他上了香茶和一盤點心,「李大人請稍等片刻,我家老爺更衣後就來。」

    「多謝,你去忙吧!我會在這裡等候。」

    李維正耐心地等候著,大約一刻鐘後,門外終於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費天瘦小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呵呵笑道:「讓李大人久等了,剛才在品一塊新買到的玉,正品到一半不好放手,故來晚了,請大人見諒。」

    李維正是在當錦衣衛三所千戶時見過費天一次,當時大家關係頗為融洽,他連忙站起來躬身施禮道:「是小侄來打擾伯父休息,應該道歉的是我。」

    費天走了進來,對李維正一擺手笑道:「賢侄請坐!」

    兩人分賓主落座,一名丫鬟也給費天上了一杯茶,費天端起茶杯便問道:「這大半年賢侄的動靜可不小啊!連我這個平時不出戶的老人也聽說了。」

    「小侄是個閒不住的人,就喜歡乘船出海。」李維正說到這裡,便從懷中取出一個小木盒,推給費天道:「我知道伯父喜歡玉石一類,這枚極品水晶是我從耽羅島所得,特地孝敬給伯父。」

    聽說是極品水晶,嗜玉如命的費天立刻接過小木盒,連客氣話也沒有便直接打開了木盒,眼前是一塊方方正正約兩寸寬厚的透明水晶,這枚水晶正是李維正所得的那塊極品水晶,製作望眼鏡後最後剩下了這一點點,被他當做禮物送給了費天。

    費天的眼睛一亮,他小心翼翼地托起這方晶瑩剔透的水晶,仔仔細細地打量它,最後他對著蠟燭細看,水晶沒有絲毫雜質,還隱隱透出一種冰藍色,費天的眼中露出了異常震驚的神色,這塊水晶的珍貴不僅是它沒有雜質,更重要是它的透明,透過兩寸的厚度,對面的物品絲毫畢現,若放在水裡則會找不到它,這種成色的水晶他竟是聞所未聞,這也難怪,盛產水晶的耽羅島上,這樣的水晶百年才出這一塊。

    「這、這……」費天的話都快說不出來了,最後他才有些結結巴巴道:「賢侄,這個是給我嗎?」

    李維正笑著點了點頭道:「本來是一大塊,因為製作千里前用去了大半,最後只剩下這一小塊了,請伯父務必收下。」

    費天忽然沉默了,如果他是葉天明,他會毫不客氣收下,可是他和李維正有什麼關係?不過是他的兒子曾跟了李維正幾天,一點同僚之誼罷了,值得他李維正將這麼珍貴的禮物送給自己嗎?費天忽然警惕起來,李維正無事不會登門,他的事情肯定和自己兒子有關,事關兒子的命運,再珍貴的水晶費天也不會輕易接受,他將水晶又放回木盒,輕輕推向李維正,淡淡一笑道:「李大人找我是有事吧!有事就請直說。」

    李維正聽他對自己的稱呼變了,他不在意地笑了笑道:「這是兩回事,水晶是小侄給伯父的心意,因為伯父才真正懂得它的價值,另外小侄確實也有事情來找廷安,聽說他還沒有回來?」

    費天聽他否認了送水晶和辦事有關,但仍不敢大意,便點了點頭道:「他明後天便會來回,究竟是什麼事情,李大人請直說,如果事情不重要,我便可以替廷安做主。」

    李維正其實今天來找的就是費天,他沉吟一下便道:「我也不瞞伯父,最近有人要陷害我,我很擔心他們會對我家人不利,便想請羅廣才派些弟兄保護我的宅子,我只想請費千戶到時不要阻止。」

    費天半天沒有說話,他當然明白李維正所說的陷害他之人是誰,不就是秦王嗎?秦王要報復李維正,朝中誰人不知,他也知道李維正所謂保護家人只不過是個借口罷了,其實是想利用錦衣衛替他探聽消息,從感情上說,費天比較偏向太子,也很厭惡秦王這種寡恩刻薄之人,當年他在錦衣衛做千戶時秦王就曾經拉攏過他,他不願意,結果秦王便從後面捅了他一刀子,讓趙岳密告皇上他抄家時大量貪污,雖然事後沒有證據證明他貪污,但錦衣衛指揮使之位便和他失之交臂了。

    這是多年前的老帳,費天已經淡忘了,現在李維正要和秦王較量,費天並不看好,實在是李維正的實力太弱小了,現在不僅有秦王,還有一些朝廷重臣,諸如詹徽、孫家泰等人也在對付李維正,沒有了太子這個後台,他一個小小的指揮使怎麼可能鬥得過這些高官權貴,所以他費天是絕對不會讓兒子和李維正站在一條陣線上,如果李維正是想讓兒子幫他,費天絕對會一口回絕,不過李維正似乎也知道他不會答應,所以選了一個折中的方案,請兒子保持沉默,雖然這也是一種暗助,可連這個面子也不給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費天沉思良久,終於點了點頭道:「李大人請放心,犬子雖然不能幫大人做點什麼,但也不會讓人傷害到李大人的妻兒。」

    他忽然笑了笑,又將小木盒取了過去,「這塊水晶既然是賢侄的心意,那我就笑納了。」

    從費天家裡出來,天已經黑盡了,雨越下越大,大街上看不見一個行人,李維正的馬車在雨中疾馳了約半個時辰,終於抵達了他位於劉軍師橋的府第,馬車緩緩減速,最後停在大門前,李維正剛下馬車,焦三郎便從府中跑出來,將一柄插著信的飛刀遞給李維正,驚恐地說道:「大人,這是一個時辰前有人將它射進大人的書房。」

    「你慌什麼,這只是一種送信方式。」李維正不滿瞥了他一眼,鬥爭還沒有開始他們便慌成這樣,他從飛刀上取下信,將它打開來,裡面只寫了一句話:『一個時辰前,周明進了秦王府。』

    『周明!』李維正大吃了一驚,他真的沒有死嗎?儘管事情來得突然,但李維正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秦王的意圖很明顯,想利用周明來對付自己,既然他已經知道了,就不會讓秦王得逞,但讓李維正吃驚的是誰送來的信,這個人怎麼會知道周明?

    李維正百思不得其解,他只得暫時將這個念頭摁下,他當即進門寫了一張紙條,交給身旁的十三郎道:「你速去將此信交給羅廣才,讓他照信上的安排去做。」

    「遵令!」十三郎接過紙條,縱身向雨夜奔去,片刻便消失在沉沉的黑幕之中。

    李維正一直目送他走了,這才向書房走去,剛走了兩步,李維正猛地停住了腳步,他想起了那場怪異的大火,火並不是十三郎放的,是另有其人,而周明在那場大火中逃脫,難道就是這個放火人做的嗎?

    李維正忽然想到了一個人,他不由輕聲地冷笑起來,他已經知道這封飛刀信是誰給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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