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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錦衣千里 第一百零一章 血洗三所 文 / 高月

    第一百零一章血洗三所

    洪武二十三年七月,江夏侯周德興之子周驥在宮中為侍衛時私通宮女,被人告發,錦衣衛僅用一天便查清了此案,證據確鑿,朱元璋為之震怒,昭示朝廷後,以『帷德不修』之罪下令將周德興父子兄弟抄斬,家眷發配雲南充軍,並命錦衣衛抄沒其家產和公田。

    天剛擦黑,錦衣衛三所近五百名校尉在副千戶趙岳和副千戶費廷安的率領下,包圍了位於馬巷的周德興府第,這是錦衣衛的規矩,抄家殺人一般都是在夜間進行。

    此時時辰還早,街上還有不少散步的民眾,見大隊錦衣衛殺氣騰騰而來,沿途百姓嚇得東奔西逃,家家關門閉戶,趴在門縫上向外張望。

    錦衣衛校尉包圍了周德興府,趙岳率領幾名百戶上前砸門,片刻,一名家人戰戰兢兢地打開門,趙岳冷冷道:「叫你家老爺出來!」

    話音剛落,周德興大步流星地走了出來,後面還跟著他的幾個兒子,周德興這幾年一直在福建防倭,因年紀大了,今年剛剛調回朝廷,準備養老頤養天年,卻不料突遭橫禍,他身著二品朝服,本來是想進宮向皇上請罪,但還是晚一步,錦衣衛已經堵住了大門。

    「你們要幹什麼!」周德興聲音很嚴厲,但他的腿已經有些顫抖了,他已經快七十歲了,一生不知多少次和死神擦肩而過,可此時在這個被稱為趙屠戶的錦衣衛面前,他忽然有一種莫名的恐懼。

    趙岳冷冷地舉起了駕帖,這就是錦衣衛的正式逮捕令,「奉陛下之命,江夏侯周德興有負聖恩,罪不容恕,著全家拿入詔獄。」

    周德興和他的幾個兒子的臉刷地慘白了,周德興腿一軟,竟然癱倒在地,『完了,周家真的完了。』

    他忽然老淚縱橫,拚命捶打地面,對兒子荒『淫』恨之入骨,「我恨啊!恨啊!」

    他的幾個兒子也跟著嚎啕大哭起來,進了錦衣衛詔獄從沒有人能活著出來過,周府上下一片哭聲震天。

    趙岳這一幕看得多了,他冷笑一聲,手一揮令道:「動手!」

    數百名如狼似虎的錦衣衛校尉衝進了周府,他們下手極為凶殘,用粗大的繩子將周家數十口男子捆綁得如豬狗一樣,不少人筋骨俱斷,周家男子疼痛如殺豬般喊叫起來,但很快,他們嘴也被繩子勒住了,頭被黑布袋罩上,拎出周府,扔進了一輛輛封閉的大車中,女人們則全部趕在一間屋中,等候處置。

    這時一名百戶上前稟報道:「報千戶大人,周家男子一共二十六人,一個不少!」

    趙岳點了點頭,回頭對費廷安笑道:「下面的抄家就由費大人主導吧!」

    費廷安連忙拱手道:「在下資歷淺薄,怎能越俎代庖,不如我先把人犯押回詔獄問口供,指揮使大人還等著呢!」

    趙岳也不過是客氣一下,他絲毫沒有懷疑,便呵呵一笑道:「好!那就有勞費大人了。」

    費廷安翻身上馬,對手下令道:「出發!帶人犯回詔獄。」

    一百餘人趕著馬車迅速離開了,消失在夜幕之中,趙岳一直見他走了,這才回頭下令道:「可以開始抄家了。」

    這就是錦衣衛們最喜歡的一件事,郭恆案後,全國抄家殺人之事少了很多,年初的李善長案也不是由錦衣衛主導,後來雖然也參與了部分抄家,可那一次卻主要由五所擔當,三所沒份,隨著錦衣衛們財源日漸枯竭,他們對抄家的渴望也一天天強烈起來,好容易才等到了今天的一次機會,隨著趙岳的一聲令下,錦衣衛校尉們開始爭先恐後地衝進周府內宅,開始翻箱倒櫃起來。

    趙岳的下身也禁不住癢了起來,他陰陰笑了一下,給幾個心腹使了一個眼色,心腹會意,立刻去關家眷的房間挑人去了,這是趙岳的一大喜好,他喜歡玩女人,每次抄家他總是要挑選年輕貌美的女子佔為己有,玩膩了再稟公處置,或發配、或送入大獄殺掉,若實在喜歡的,則送到別府私養起來。

    很快,幾名心腹帶來了兩個漂亮的年輕女子,心腹附在他耳邊道:「這二人都是周德興的小妾,按老規矩,我們已把她倆的名字劃到下人中去了,準備拍賣。」

    趙岳仔細看了看這兩個女子,皆年輕美貌,皮膚細嫩,他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好!先送到我的別府去。」

    很快,兩名女子被送上馬車,也迅速消失了,這時趙岳才吼道:「把周德興的家眷統統趕上馬車,先送到詔獄暫押。」

    就在趙岳率人熱火朝天地抄家之時,一名錦衣衛校尉卻騎馬來到了趙岳家,他手中拎著一個小箱子,敲開了門,對家人道:「我是大人派來的,有要事見夫人。」

    趙岳的妻子聞訊出來,這名錦衣衛校尉有些面熟,似乎見過,她一眼看見了校尉手中的小箱子,驚喜地問道:「這是老爺讓你送來的?」

    校尉點了點頭,把箱子遞給她道:「老爺請夫人收好,他今晚可能暫時回不來了。」

    校尉拱手走了,趙岳的妻子立刻將箱子拎回內宅,她把門關開,有些急不可耐地打開它,頓時她驚呆了,箱子裡流光溢彩,全是各種寶石珠翠,這些都是來自於周德興的家財,她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寶貝。

    呆了半晌,她嘴都笑得合不攏,立刻從床下拖出一個放棉被的大箱子,將這些寶石珠翠連同小箱子藏在被子下面,等過兩天再親自回一趟常州老家收好。

    錦衣衛總衙,指揮使蔣瓛還沒有下朝,他在批閱周德興家抄家的報告,抄家已經結束,所有人犯也已按照皇上全家處斬的旨意,簡單審訊後就地處決,不過夜,處決人犯的行動還在進行,不時隱隱有淒厲的慘叫聲劃過沉沉的夜空。

    蔣瓛走上前將門關上了,他輕輕搖了搖頭,這一次皇上是真的震怒了,連給周德興一個解釋的機會都沒有,直接下令全家處斬,甚至連家眷也不放過,可憐周德興跟隨皇上打下江山,末了卻被兒子連累,糊里糊塗地成為了刀下之鬼,蔣瓛雖然對周德興頗為同情,他一直老實低調,卻突遭橫禍,但這也是沒有辦法之事,要怪就怪他的兒子膽大包天,竟敢和宮女私通,這正好給早起了殺心的皇上一個把柄。

    『自作孽,不可活啊!』

    蔣瓛歎了口氣,將批好的抄家報告放在一旁,這時,親兵在門外稟報道:「大人,三所千戶李維正求見。」

    蔣瓛一怔,李維正不是在家中養傷嗎?他來做什麼?他心中詫異,但還是令道:「讓他進來!」

    門開了,穿著一身金飛魚官服的李維正出現在蔣瓛的面前,他單膝跪下道:「李維正參見指揮使大人!」

    蔣瓛見他渾身上下沒有包紮傷口的樣子,不由驚訝地問道:「你是哪裡受傷了?」

    李維正拉起袖子,露出一截紗布笑道:「今天醫士來換藥,說屬下並非骨折,只是有一點點骨裂,問題不大,屬下在家裡呆不住,便特來向大人銷假。」

    「原來只是一點骨裂,確實沒有什麼大礙。」蔣瓛呵呵笑道:「那你明日就來上朝,正好我要給你與趙副千戶之間調解一下,大家都是同僚,應平和相處才對!」

    李維正卻冷笑了一聲道:「屬下今天還有另一件事情要稟報大人,趙岳奉命抄家,卻貪贓枉法,私自將罪官家眷佔為己有,按錦衣衛軍紀,當斬!」

    蔣瓛嚇了一跳,連忙道:「李千戶沒有什麼證據,可別污蔑好人。」他其實也心知肚明,哪次抄家,錦衣衛的軍官們不私拿財物,這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法不責眾,他也是睜隻眼閉只眼,只要不做得太過分就行,這次周德興抄家一看就有問題,周德興屢受重賞,又曾帶兵掃蕩不少造反山區部落,傢俬極為富有,但從抄家清單來看,大件物品很多,寶鈔也有不少,但細軟金銀等物明顯偏少,毫無疑問,這是錦衣衛暗自動了手腳,蔣瓛正在考慮如何掩飾,不料李維正卻不知趣地提了出來,讓他下不來台。

    他拉長了臉又道:「李千戶,你剛剛任職,有些捕風捉影的事,不要去當真。」

    李維正卻斜睨著他,不急不緩地問道:「大人莫非忘記了皇上是怎麼交代的嗎?」

    蔣瓛的背上忽然出了一身冷汗,他想起了皇上曾經暗示過整頓軍紀一事,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他中閃過一個念頭,莫非李維正是皇上派來錦衣衛派來臥底的暗探?

    他又想起了昨天皇上說的一句話,『關鍵是看什麼事,你該管的時候,還是得出手。』這不是已經暗示自己了嗎?

    蔣瓛滿頭大汗地站了起來,緊張地問道:「不知李千戶想做什麼?」

    李維正卻恭恭敬敬行一禮道:「回稟指揮使大人,屬下既是三所主官,現在我的手下公然違反軍紀,我當以軍法處置,按理這應該由南鎮撫使行使調查權,但情況特殊,我懇請指揮使大人旁觀,為屬下撐腰。」

    李維正要法辦趙岳,但他只有權處置百戶,而處置副千戶必須先由南鎮撫司立案調查,再由指揮使來處置,至於處置千戶,那就是朱元璋才有權了,所以處置趙岳他必須要得到蔣瓛的支持。

    蔣瓛半天沒有說話,難怪皇上讓自己不用特別關照,此事會順其自然,原來此事早就有了預謀,他心中忽然感覺疲憊之極,緩緩地點了點頭道:「好吧!這次情況特殊,我破例替你撐腰。」

    天快亮時,趙岳離開了他的別府準備上朝,他昨晚殺完人,忙碌到一更方回,當然,他並沒有回家,而是迫不及待地去享受兩個新女人,這一直是他的老規矩,還不錯,周德興的兩個小妾讓他很滿意,雖然只睡了不到一個時辰,但殺人的亢奮讓他依然精神抖擻。

    清涼的晨風輕拂,令趙岳心情爽快,他又想起前天晚上李維正來找自己服軟,願意以分權的辦法共享三所,雖然這不是最滿意的結果,但趙岳也知道,畢竟李維正是千戶,名頭上壓著他呢!所以能得到這樣一個結果,也是在意料之中,以後的鬥爭,以後再說吧!他這兩天就要來上朝了,自己應該提前準備一下分權的方案,想到這,趙岳加快了速度,向錦衣衛總衙而去。

    進衙門簽了到,他去找蔣瓛匯報昨晚處決人犯的情況,卻得知指揮使不在,他不覺有些奇怪,便向自己房間走去,剛走到院門口,王翰卻叫住了他,王翰自然是受呂思遠之托而來,這兩天周德興案突然而來,又是由三所專辦,在與李維正的調停沒有完全達成之前,呂思遠還是有些擔心,他擔心趙岳會在此案上栽觔斗,便讓王翰去警告他,王翰見四周無人,便將他拉到一個角落低聲問道:「昨晚抄沒周德興家,你有沒有私貪贓物?」

    趙岳的習慣是只找女人,卻不會直接去貪墨財物,一般是由百戶們事後上貢,這一直是他的手段,這樣他就和百戶們成為利益同體,能更好地控制他們,他見王翰問得難聽,臉一沉道:「這是什麼話,我什麼時候在抄家時拿過贓物,你也太小瞧我了吧!」

    王翰乾笑一聲道:「我是好意提醒你注意,不要被李維正抓住了把柄。」

    「他?」趙岳冷笑了一聲,「你就放心吧!此事我自有分寸,無須王大人再操心了。」

    說完,他不理會王翰,快步進房去了,王翰見他態度冷硬,也搖搖頭離開了小院,趙岳進房內坐下聽了一會兒報告,外面忽然跑來一名校尉,急報道:「趙千戶,指揮使大人正在三所軍營視察,命你立即過去。」

    趙岳愣了半天,他雖不明白蔣瓛去軍營做什麼,但他不敢怠慢,急忙起身向軍營趕去。

    一進軍營,趙嶽立刻就有一種不安的感覺,軍營中的氣氛顯得很凝重,校尉們人人臉上不見笑容,而百戶們一個也沒有看見,幾名校尉見他進來,立刻上前道:「指揮使大人在帳內等你,請你快去。」

    走了沒幾步,趙岳忽然感覺到這幾人似乎在控制自己,他猛然一轉身,厲聲喝道:「你們要幹什麼?」

    幾名校尉不理睬他,手如鐵箍般將他牢牢抓住,竟拖進了一頂臨時搭建的大帳,一進大帳趙岳便驚呆了,只見地上跪著跟他一起去抄家的六名百戶,皆被繩索捆綁,上面的正位上坐著本所千戶李維正,在他旁邊則坐著錦衣衛指揮使蔣瓛,蔣瓛面無表情,而李維正卻是滿臉冷笑,目光中殺機迸現。

    趙岳陡然間明白了,前晚李維正來找自己,不過是他來麻痺自己罷了,為的就是今天來向他發難,他一眼又看見了李維正的身旁立著塊大牌子,上面就是錦衣衛軍紀第三條:『有貪墨贓款或執行公務時以權謀私者,斬!』

    「跪下!」幾名校尉將他按跪下,這時,幾十名錦衣衛帶進一群人,押走在最前面的兩個女人,正是趙岳安置在別宅的周德興的兩個小妾,趙岳頓時面如死灰,嘴唇顫抖不停,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校尉們將從各百戶家搜來的財物放在他們面前,這些都是昨晚抄周德興家之物,幾乎人人都有份,只是多少的區別,最後押進來的卻是趙岳的妻子,兩名校尉將一個小箱子擺在地上打開,裡面珠光寶氣,裝了足足有小半箱,百戶羅廣才上前稟報道:「回稟千戶大人,這是在趙岳府中查獲,我們已讓周德興家眷一一分辨,都是周府之物,他妻子已經供人,正是昨天晚上趙岳派人送回家中。

    趙岳驚得要跳起來,卻被後面校尉死死按住,他眼睛都快紅了,私收兩名女子不假,可他昨晚根本就沒有派人去送過什麼珠寶回家,他一下子明白了,這是李維正的栽贓,他頓時大吼道:「蔣大人,卑職冤枉,卑職根本就沒有派人回家送這些東西,大人明鑒!」

    李維正心中也暗暗驚訝,他也沒有派人去送這些珠寶,抄家開始時他的人已經離開了現場,他查趙岳的家是想查獲他從前的貪瀆,卻沒想到竟會查到周德興府上的東西,他立刻明白過來,這一定是有人暗中助他,但此時卻不容他多想,他回頭對蔣瓛肅然道:「大人,沒有人肯承認自己貪墨,屬下希望用錦衣衛的方式來問訊。」

    蔣瓛看到了周德興的兩個女人,便知道趙岳此番難免了,他是個聰明人,在證據確鑿之時是不會給自己惹火上身,他當即點了點頭道:「此事,李千戶可全權處置。」

    李維正要的就是這句話,立刻回頭對費廷安使了個眼色,費廷安一把就將趙岳揪了出去,錦衣衛取口供有的是辦法,半晌,只聽趙岳一陣陣聲嘶力竭的慘叫,腳步聲很快響起,費廷安把氣息奄奄的趙岳拎了進來,他將一份按有指印的口供呈上道:「大人,趙岳已經招供,確實是他命人私送回家。」

    李維正又看了一眼蔣瓛,蔣瓛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李維正一揮手臂,冷冷道:「證據確鑿,按軍規處置,給我推出去,斬!」

    幾名錦衣衛校尉將趙岳拖了下去,大帳裡一片寂靜,所有人都震驚了,錦衣衛因貪墨被殺,這還是頭一回,片刻,一名校尉端著盤子上來,盤子裡正是趙岳的人頭,趙岳的妻子一聲驚叫,頓時暈厥過去,李維正指著她道:「帶下去拷問,追查趙岳以前的貪墨。」

    這時,幾名百戶皆磕頭如搗蒜,拚命求饒,蔣瓛心中也有些不忍,輕輕踢了李維正一腳,意思讓他見好就收,放過這些百戶,李維正卻將桌上一張紙豎起,只見上面寫著一行字:『這樣向皇上可交不了差!』

    蔣瓛心中暗暗歎息一聲,不再多言,李維正冷哼了一聲,他俯下身子對六名百戶森然道:「我倒是有心放你們一次,可軍紀如山,我若放了你們,誰又會放過我?」

    說罷,他重重一拍桌子厲聲喝道:「來人!將這六人推出去斬首,首級和趙岳一起懸在營門前示眾,我三所上下,誰再敢再貪贓枉法者,以此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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