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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錦衣千里 第九十六章 意外 文 / 高月

    第九十六章意外

    一直到下朝時分,趙岳帶領錦衣衛三所的數百校尉依然沒有歸來,李維正早就回到了總衙,他就彷彿不知道此事一般,慢慢批閱三所錦衣衛呈上的各種情報,眼看要到放朝時間了,他招來一名親隨,取了一疊寶鈔遞給他,並吩咐道:「你去做兩件事,一是回去告訴我家人,我今晚不回來吃晚飯,讓他們不要等我,二是你去買一些上好的的傷藥,給羅廣才送去,並告訴他,我不便來看他。」

    親隨答應,接過錢便走了,李維正又簡單收拾了一下桌案,這時,下朝的鐘聲已經遠遠傳來,院子裡腳步聲響起,既然千戶沒有特別的事情交代,大家便正常地下朝回家了。

    李維正也換了官服,這時門外響起了冷千戶的聲音,「程稻,李千戶還在嗎?」

    「回稟冷大人,我們千戶還在,我這就給你通報。」

    「不用了,我等他片刻。」

    李維正連忙出門,見冷千秋已經換了衣服,他拱手笑道:「讓冷千戶久等了,我們這就出發。」

    兩人出了當陽門,各自牽馬騎上,帶著自己的親隨們一起向聚寶門方向而去,和李維正不同,冷千秋的親衛有二十人,個個身材高大,孔武有力,李維正的五人中一人去辦事了,只剩下四人,相比之下就顯得十分寒酸,冷千秋見狀便笑道:「李老弟已經是千戶了,可以選二十名親隨,為何只用四人?」

    「其實是五人,另一人我讓他回家去通報了。」李維正對這個並不是很在意,他笑了笑又道:「主要是剛來,也不想過於張揚,以後遇到合適的再慢慢添吧!。」

    冷千秋點了點頭笑道:「李老弟為人謹慎低調,這很不錯,不像某些人那般張揚,自持老資歷,竟不把自己的上司放在眼裡。」

    李維正不知冷千秋的底細,不敢和他深談,他見大家已經出了城,前方道路平坦寬闊,便微微笑道:「冷大人,想不想試試馬?」

    「我……可以嗎?」冷千秋激動得聲音都有點發抖了,他生怕李維正反悔,翻身下了馬,將自己的馬交給了李維正道:「那就多謝了。」

    兩人換了馬,冷千秋不敢用皮鞭打馬,腿一夾,吆喝了兩聲,李維正的凌志馬象通靈性一樣,箭一般飛掠出去,馬兒似乎也在城中憋久了,放開速度,如騰雲駕霧般疾馳奔行,冷千秋大吼一聲,緊緊抓住韁繩,片刻,一人一馬便消失在遠方。

    他的隨從根本就追不上,無奈之下,只得簇擁著李維正抄小道去冷千秋的農莊。

    冷千秋的農莊在牛首山以南,離京城約三十里,加快速度一個多時辰便可趕到,李維正一群人沿著一條小路奔行,小路兩旁堆滿了剛剛收割的麥稈,河邊,高大的水車『吱吱嘎嘎!』的轉動,將水灌入一條條水渠,河水漫入農田,無數的農民捲著褲子在水渠裡忙碌,秧苗剛栽下,現在正是需要水的時候。

    遠方是連綿不斷的牛首山,山林茂密,山腳下是大片的果園,不時可以看見農家的屋頂掩映在山林之中,眾人約行了二十餘里路,漸漸地便來到了一個莊園附近。

    「千戶大人,這座莊園就是了。」

    莊園修築在半山腰上,四周都是低緩的山坡,幾乎沒有樹木,只有大片大片的草場,兩百餘匹馬正在草地上悠閒地吃草,周圍都用柵欄包圍,以防止馬匹走失,看得出冷千秋為了他這些寶貝馬可花了大血本。

    這時,一名冷千秋的隨從忽然指著遠方草場中的一棵大樹笑道:「我家大人已經在那裡等候了。」

    李維正打手簾望去,果然,在大樹下冷千秋正拎了一桶水給自己的愛馬洗刷鬃毛,十分專注,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到來。

    「冷大人,等了多時吧!」李維正翻身下馬,躍過欄杆,笑著走了上去,凌志馬看見自己主人過來,便不再老實,伸嘴拱了過來,李維正親熱地抱了抱它的長臉,笑道:「老夥計,這麼快就想我了。」

    這時,一匹白色的母馬從旁邊奔過,凌志馬目光熱切起來,長嘶一聲,竟掙脫李維正的手追上上去,它步履輕盈,高貴的頭顱高高揚起,長長的馬尾迎風飄揚,在它面前,所有的公馬都退卻了,低下了頭,鬃毛伏帖,尾巴也垂了下來,就彷彿馬之王者降臨一般。

    這時凌志馬又被另一匹漂亮的伊犁母馬吸引住了,像個優雅的紳士跳舞一般奔到伊犁母馬面前,伊犁母馬低頭輕跑起來,凌志卻在後面緊追不捨,另一匹高大的黑馬被栓在柵欄上,它眼睜睜地看著伊犁母馬跟凌志馬親熱地交頸,它打著響鼻,不停嘶叫掙扎,顯得十分憤怒。

    冷千秋瞅了半天,終於放心下來,他指著正一起吃草的兩匹馬對李維正笑道:「我還擔心你的馬不能適應,現在看來這個擔心是多餘的。」

    李維正打了忽哨,又遠遠向愛馬招了招手,見它根本不睬自己,不由搖頭笑罵道:「這個重色輕友的傢伙!」

    他回頭又對冷千秋笑道:「冷大人有所不知,我這凌志馬就好這一口,好色輕友,整天看了母馬就有非分之想,你讓它做種,可正中它下懷。」

    冷千秋呵呵笑了,「這樣說起來,你的馬可就是聚寶盆,李老弟不信可以標價,五千貫種馬一次,保證求配生意絡繹不絕,排成長隊。」

    「那我豈不是成了老鴇。」

    兩人對望一眼,皆哈哈大笑起來,冷千秋又指了指漂亮的伊犁母馬道:「看來凌志頗喜歡它,那我就用這匹母馬,交配完,我還想讓你的神駒休息調養三天,這樣的話,還可以再下種三匹馬,老弟可願意?」

    「沒問題,冷大人若喜歡,就多養幾天。」

    冷千秋大喜,連忙向李維正再次躬身行禮,「真是太感謝李老弟了,走!我們進莊園去。」

    他慎重地對馬伕反覆叮囑了幾句,這才帶著李維正向莊園走去,一邊走一邊笑道:「到了這裡,我們就不要講究官場禮儀了,我在家排行老二,又長你十幾歲,你就叫我二哥,這樣聽起來也親熱點。」

    「那好,我就叫你冷二哥,冷二哥不妨叫我五弟,在臨淮縣時大家都這樣叫我,打趣我五第不中。」

    「哈!哈!原來是這麼個五第,有意思,五弟風趣幽默,我喜歡。」

    兩人走進莊園,來到一座可以看見風景的露台上坐下,冷千秋中午時便派人來準備了,露台上裝上了火盆,新鮮的鹿肉切成方塊,兩名家人正忙碌烤肉,旁邊放有一張桌子,上面放滿了各種可口的小菜和幾壺剛溫好的酒,四名年輕美貌的侍女站在桌旁,準備伺候他們用餐。

    「五弟請坐,到我這裡隨意點,就當是自己家。」

    「那我就不客氣了。」李維正坐了下來,這裡可直接看到草場上的馬匹和遠處風景如山的牛首山,涼風習習,令人心曠神怡。

    身後兩名侍女一左一右伺候他,這時,下人送來了兩塊剛烤好的鹿肉,一名侍女替他倒了酒,另一名侍女伸出纖纖玉手,要替他切肉,李維正微微欠身謝道:「不用了,我喜歡自己切。」

    侍女臉一紅,退後了一步,冷千秋看在眼裡,忍不住笑道:「不如今天晚上就住在這裡,我讓她們倆晚上伺候你,若嫌少,我再給你添兩人。」

    李維正哈哈一笑,「今天來當種馬的可不是我,冷二哥是否糊塗了!」

    冷千秋亦仰頭一笑道:「不錯,是我糊塗了。」

    他回頭對身旁最漂亮的一名侍女道:「去給李千戶倒酒。」

    侍女低聲應了,移步上前,在李維正前面跪了下來,她伸出芊芊玉指拎起酒壺倒了一杯酒,淺淺地嬌聲笑道:「李千戶請喝酒。」

    「多謝了!」

    李維正見她容顏嬌艷若桃花,心中也不由有些怦然心動,便端了酒杯笑了笑,一飲而盡,讚道:「好酒!人美酒更香。」

    冷千秋見狀微微一笑道:「此女叫蘭馨,是我心愛的女人之一,五弟若喜歡,今晚就讓她陪寢,若中意,明天就把她帶回去,算是五弟借馬給我的一點回禮。」

    李維正瞥了女子一眼,見她低下頭,雖然強做笑靨,但眼中卻帶著一絲淒苦,便欠身笑道:「多謝二哥美意,只是住在這裡明天上朝可就來不及了,二哥也知道,我剛做了千戶,有人在中作梗,所以更要小心,以後有機會我再來二哥的莊園品酒賞美。」

    冷千秋見他不肯接受,也不勉強,一笑而過,兩人又喝了幾杯酒,話題便漸漸轉到了李維正今天初上任所發生的事,冷千秋沉吟一下便道:「其實你今天的事情我已聽說了,我不妨告訴你一個秘密,昨晚咱們的南鎮撫使王大人可是拜訪了趙岳,這其中的奧妙你明白嗎?」

    李維正吃了一驚,他知道趙岳背後有人,卻沒有想到會是王翰,他遲疑了一下,便問道:「二哥怎麼會知道王大人去了趙岳家?」

    冷千秋冷哼一聲道:「我實不相瞞賢弟,我這幾年與趙岳那廝向來不和,錦衣衛中有『冷人廚』和『趙屠夫』之說,卻不知我與他爭功了七八年,當年我升千戶時,他為了阻撓我陞遷,便向皇上密告我私貪罪官馬匹,這次賢弟被任命為三所的頭兒,我就知道他必有動作,所以昨天晚上我特地派人去他家門口盯著,果然被我發現了。」

    說到這,冷千秋歎了一聲,又對李維正道:「今天趙岳開始拉練三所弟兄一事,你還真沒有辦法,拉練就是王翰的指令,錦衣衛的各種訓練都由他安排,只是趙岳這傢伙很毒,竟然把所有的弟兄都帶走了,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幾天,上面必然有命令給三所壓下來,讓你無人可用,誤了事情可要受罰。」

    李維正端著酒杯沉思了片刻便道:「那能不能請二哥幫我這一次,若真有命令壓下來,借我兩三百弟兄。」

    冷千秋瞇著眼笑了,「既然我已叫你五弟,當然願意幫你一把,你放心,人包在我身上,而且我還要告訴你一個秘密。」

    李維正連忙欠身笑道:「二哥請說,小弟洗耳恭聽。」

    冷千秋一揮手,讓幾個侍女退下去,這才壓低聲音對李維正道:「昨天去找趙岳的,並不僅僅是王翰一人,在他馬車裡其實還藏有一人,這才真正的幕後人物,我告訴你,此人你做夢也想不到,他就是呂思遠。」

    「毒秀士?」李維正倒吸一口冷氣,剛才的吃驚是裝出來的,可現在卻真的嚇了一跳,他真的做夢也想不到,真正的幕後人物會是呂思遠,他有些不可思議地望著冷千秋。

    冷千秋緩緩點了點頭,「不錯,就是他!」

    李維正此時心中疑慮重重,呂思遠可是蔣瓛的心腹,難道是蔣瓛要對付自己嗎?不可能,他要對付自己很容易,根本就不要什麼夜間拜訪,還拖出什麼王翰,直接把趙岳叫到房中交代就是了,況且朱元璋剛剛才在御書房警告過他,所以這個呂思遠不打可能是蔣瓛所派,可自己又與他無冤無仇,那麼他對自己起禍心又代表了誰的利益?還有眼前這個冷千秋,自己和他的交情可遠遠沒到出賣呂思遠的地步,頗有點交淺言深的味道,如果說他是想拉攏自己,可他又明明知道自己是太子的人,而且他今天的話有點太多了,和平時完全不同。

    兩個十分蹊蹺的事情接踵而來,讓李維正有些警惕了。

    「五弟在想什麼?」冷千秋的笑容變得有些不自然起來。

    「我在想,指揮使為何這樣對我,甚至不給一個機會,難道我真的就不如趙岳嗎?」李維正不露聲色地試探道。

    「你這樣想就錯了,呂思遠根本就不是受蔣瓛指使,他是……」冷千秋忽然意識到自己失言了,他猛地喝一口酒,劇烈咳嗽起來,以掩飾自己臉上的慌張。

    半晌他才停下來笑道:「真不好意思,讓五弟見笑了。」

    李維正也呵呵一笑,將手中酒一飲而盡,彷彿沒有聽懂冷千秋的意思,兩人又喝了兩杯酒,吃了一點鹿肉,這時,山坡上隱隱傳來了馬伕的喊聲,兩人一起朝山坡那邊看去,直接所有的馬都被帶回莊園了,只有剛才那匹遭受愛情創傷的大黑馬左奔右突,似乎想衝開柵欄,十分桀驁不馴,幾個馬伕拿著繩子,正小心翼翼靠近它。

    李維正見狀便站起身笑道:「二哥,我最喜歡馴馬,這個機會給我如何?讓我露一手給你看。」

    冷千秋興致正濃,便點頭答應,「好!我正要看看五弟的馴馬技術。」

    他立刻命馬伕停止套馬,等待李維正前去馴服這匹黑馬,片刻,李維正出現在了草地上,他已經脫去了長袍,換了一身緊衣打扮,手中拿著長繩,正一步步靠近大黑馬,冷千秋忽然有些緊張起來,他是懂馬之人,這個時刻應該從正面靠近馬匹,而不應該從側面靠近,這樣會更引起馬匹的警覺,他有一種感覺,似乎李維正也並不是真的很懂馴馬。

    這時,李維正已經靠近馬匹,馬匹衝到了高大的柵欄前,一下下地用頭頂柵欄,試圖把柵欄頂開,李維正忽然丟下了繩子,一躍騎上了馬背,大黑馬受驚了,它揚起前蹄企圖將背上的人甩下來,隨即左甩右扔,李維正在馬背上顛簸得幾乎控制不住了,他死死抱住馬的脖子不放,馬徑直從一棵樹下衝過,李維正忽然離開了馬背,抓住一棵樹幹,這時,所有的人都驚呼起來,冷千秋也『騰!』地站起來,只見李維正慢慢從樹上摔落,痛苦地抱著左臂,在地上翻滾。

    「大人!李千戶的手臂好像斷了。」一名家丁急匆匆跑來稟報。

    冷千秋驚得臉色慘白,他的莊園沒有醫士,這可怎麼辦?

    「大人,要不趕緊把他送回京師。」下人的一句話提醒了冷千秋,他這裡離最近的江寧鎮也有近四十里,還不如直接回京師了。

    「好!快去準備馬車。」他吩咐一聲,自己飛快地向莊園外跑去。

    李維正已經被擔架抬了回來,冷千秋衝到擔架旁大聲問道:「五弟,你覺得怎麼樣?」

    李維正苦笑一聲,低微聲音道:「怪我自己逞強,先讓人送我回家,我的馬就托二哥照顧了。」

    「你放心吧!馬匹我會照顧好,我現在就送你回去。」

    李維正的兩名親隨小心翼翼地將他的左臂用夾板簡單固定好,儘管已經十分注意,但還是痛得李維正大汗淋漓,眾人將他抬上了馬車,在李維正的再三堅持下,冷千秋只得留了下來,馬下種時他必須跟在一旁,萬分歉疚中,他又派了幾名親衛護送馬車回城。

    馬車離開了莊園,駛上了官道,沿著大路向京師方向疾駛,車廂裡,兩個親隨憂心忡忡地坐在一旁,李維正面無表情地躺在鋪著軟褥的車椅上,大約行了十里路,已經離冷千秋的莊園很遠了,李維正輕輕呻吟一聲,醒來了,但他的眼睛仍然緊閉著,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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