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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四十三章 案發(下) 文 / 雨久花

    「公子您瞧,門板都碎了……」一進屋,黎蒼第一眼就發現碎裂在牆根處的破門,顯然是被用暴力踢飛的,幾步上前扶起來,仔細察看著上面的腳印調香。

    半截土炕,參差不齊的窗台,此外屋裡再無他物,掃了一圈,黎君目光又重新落回地上,阮鐘的屍體早被人抬走了,地上只留下一攤污血和一堆雜亂的腳印,大部分都是官府的人留下的,再細查也沒意義,黎君目光就移向別處,在一片乾涸烏黑的血跡上停住,「……這就是阮鍾躺著的位置了。」忽然,他眼前一亮,血跡不遠處,一小塊地面的顏色微微發白,和周圍的黃土略有不同,不仔細瞧,還真看不出。

    黎君蹲下身,用手摸了一把,輕輕一捻,竟是香灰,眼前靈光一閃,他突然想起那天下午穆婉秋慌亂地要藏起來的那個帶血的博山爐,心不由通通地跳起來,他匆忙把手伸到鼻下。

    隱隱的,就是那天的味道。

    聯想起她送自己的那個解毒香囊。

    饒是冷靜,黎君額頭一瞬間也出了一層細汗。

    難怪那麼緊張,她那天竟然殺了人!

    用香殺的!

    傳說有一種香,吸入後就會令人五臟俱碎,和阮鐘的死像一模一樣。

    她為什麼要殺人?

    要知道阮鍾武藝高強,纖弱如她對上他,一個不慎,就會死無葬身之地,腦海裡臆想著他們對決的場面,黎君的心都微微發顫。到底什麼仇恨,讓她那麼一個纖纖弱女竟動了殺念。不惜以身涉險?

    上午阮鈺到底發現了什麼,才出手試探她?

    一開口就要她,真是因為垂涎她「難得一見」的美色嗎?

    「……這是什麼?」不知什麼時候,黎蒼也蹲在黎君對面,伸手去摸他剛摸過的地方,「香灰?……竟是新鮮的呢。」他驚訝地叫起來,抬手指著掛滿蛛網的屋頂,「……公子您瞧那蛛網,這屋裡顯然好久沒人住了。怎麼會有這麼新鮮的香灰?」一邊聞著香灰,嘴裡嘟囔道。「誰這麼特色,一邊殺人,還一邊燒香唸經超度亡魂……」

    說著話,他眼睛落在剛剛放下的門板上,「……公子快看,那上面也是,剛剛奴才竟沒注意。」

    黎君驀然扭過頭。

    可不是,被黎蒼挪了個位置。映著窗口的陽光。那破舊的門板上,斑斑點點的,之前沒往這方面聯想。如今再看過去,恍然都是香灰的痕跡。

    「……走吧?」他猛然站起身。

    「公子!」黎蒼一怔神,這麼重大的發現,公子怎麼竟不細究?這絕不是他的作風!

    正要詢問,黎君已經出了屋,黎蒼忙起身追了出去。

    「……公子這就回嗎?」見黎君站在院兒裡等他,黎蒼幾步追上去。

    沒言語,黎君招手讓他向後。

    慢吞吞地向後退了幾步,黎蒼滿臉狐疑地看著黎君,就見他一抬手,跟著轟隆隆一聲巨響,一座破舊不堪的小屋瞬間被咦為平地……

    緊跟著黎君,直出了古巷口,黎蒼才呼出一口氣,「公子……」他壓低了聲音問,「您為什麼……」問了一半,忽然眼前一亮,「……您知道兇手是誰了?」

    只有知道了兇手是誰,公子才會出手掩護!

    「……不管是誰,既和阮大人作對,就是我黎家的朋友。」好半天,他才聽道黎君那雲淡風輕的聲音。

    「這……」身子一滯,黎蒼猛地站住。

    這都什麼跟什麼?

    他家公子做事從來不是這樣是非不分的。

    一晃神,他又快步追了上去,「公子說的是,阮大人是英王的走狗,跟他做對,自然是太子這邊的人。」

    出身阮家的密營,阮鍾也算是個高手,能一個照面就殺了他的人,身手一定不凡,他家公子自然愛惜。

    「速去府衙把阮鐘的屍體毀了…………」正想著出神,黎君突然轉過身。

    黎蒼一頭險些撞上,忙來個急剎車,「公子,您……您是說……」去戒備森嚴的府衙毀屍可不是鬧著玩的,口吃了半天,他忽然醒悟,「公子是想好人做到底,否則阮大人遲早會發現屍體背後的香灰……」念頭閃過,黎蒼一縱身,已不見了蹤影調香。

    ……

    晃晃悠悠地端著一羅香丸,穆婉秋但覺胸口熱浪翻滾,搖搖欲墜,黎記的香羅材質輕,體積小,平日穆婉秋端著輕輕鬆鬆,今日卻不同,她感覺手裡的香羅似有千斤,腳下的路如有萬里……

    「……我不能歇,一歇就再端不起來了。」心裡不住地提醒著自己,穆婉秋一步一步地挪著,終於來到高高的曬香架前,她腳再抬不起半分。

    從沒發現,黎家的曬香架竟這麼高,穆婉秋顫顫巍巍地把香羅擔在木梯上,試了幾次,腳怎麼也抬不起來,更別說踏上那一步多高的階梯了,「……有谷琴在,這院裡是沒人肯幫我的。」大口喘著氣,穆婉秋想喊誰過來幫把手,話到嘴邊,她終是沒喊出口。

    感覺眼前陣陣發暈,雖有階梯擔著,可手上的香羅仍似有千斤,下一刻,她就支撐不下去了,穆婉秋使勁咬著牙,用力地抬起腳,再一次試著蹬上木梯,忽然手上一輕,她身子晃了晃,險些栽倒。

    被一隻大手穩穩地扶住,感覺一絲清涼自後背傳來,穆婉秋胸口一陣舒暢,「謝謝……」以為哪個雜工好心,穆婉秋回過頭,不覺一陣驚喜,「黎……黎公子……」

    白衣飄飄,黎君正陰著臉,一手扶著她,一手端著她那只千斤重的香羅。

    「黎公子仔細弄髒衣服……」回過神,穆婉秋忙伸手去接香羅。

    他那一身白衣,哪能碰這東西?

    就見黎君手一動,也沒看清他怎麼動作,那一羅香就穩穩地落在香架上,和架上其他香羅齊齊地接在一起,比特意擺放的還規整。

    「……你怎麼做這種活?」黎君週身散發著一股冷森森的氣息,直懾的人透不過氣來。

    「是……是谷大師讓的……」從沒見過這樣的黎君,穆婉秋也不知自己哪得罪了她,回話脫口而出,聲音不自覺地就有些發顫。

    「谷大師?」黎君聲音愈發陰冷,「谷琴?」

    「嗯……」穆婉秋點點頭,餘光瞧見院子裡的人都偷偷地往這邊看,一低頭才發現自己正不雅地倚在黎君懷裡,忙用力掙脫。

    「別動……」黎君擁著她不讓動,「你身上有傷……」嘴裡說話,他手一直給她輸功理氣。

    穆婉秋臉色紅彤彤的,感覺胸口不那麼翻騰了,她使勁掙脫黎君,「大家都看著呢……」扶著木架站好,她眼睛慌亂地掃向四處。

    別人不知他是給她療傷,這麼大庭廣眾下摟摟抱抱,黎君無所謂,她卻還是要這裡生活下去的。

    這裡大師傅之間的嫉妒和傾軋,可不是她在朔陽能想像的。

    她的內傷有多重,她不知道嗎?

    還這麼要強!

    見穆婉秋到底掙脫了他,黎君眉頭一擰,伸手要把她抓過來,正聽見她哀求的話,他身子一震,手堪堪地停在了半空,忽然想起剛剛他一進門,就看見她端著比她大幾倍的香羅費力的想登上曬香架,院裡的人都遠遠的看著,卻沒一個肯過來幫她。

    「白姑娘稍等,我去找谷琴……」撂下一句話,黎君大步朝谷琴的屋子走去。

    「黎……」

    他去找谷琴幹什麼?

    回過神來,穆婉秋想問,一開口才發現,黎君已經在幾丈之外了,瞧見其他人見她看過去,又都嗖嗖嗖地低了頭幹活,穆婉秋硬生生地嚥下了嘴邊的話。

    回頭看看香架,暗道,「……要不要再回去搬一羅?」她暗暗尋思著,抬腳朝制香室走去,走了兩步又停下來,扭頭看看黎君消失的地方,她大步走了過去。

    「……大公子怎麼來了?」正看料方,聽到門聲,谷琴一抬頭,黎君手搖折扇走進來,她忙慌亂地收了手裡的方子,站起身來,「大公子快坐……」又道,「有事讓人傳我過去就是,您怎麼親自來了?」嘴裡說著,谷琴斟了杯大紅袍端到黎君跟前。

    「……不是安排了白師傅去調製處嗎?」擺手讓谷琴把茶放下「……怎麼人還在這兒?」

    這且不說,她竟讓她做那麼粗重的活計!

    臉上看不出喜怒,黎君聲音卻是及淡及淡。

    淡的讓谷琴打心底生出一股怯意,一股寒氣,笑容有些發僵,她小心翼翼地把茶放在案几上,餘光悄悄覷著黎君的神色。

    忽然,她理直氣壯地轉身坐下,「大公子今兒為什麼不把她送給都尉大人?」語氣咄咄逼人,「為一個欺師盜名的小雜工,您得罪了新上任的都尉大人,值得嗎?」

    「欺師盜名?」黎君眉頭一挑。

    「她就是欺師盜名!」一不做二不休,見黎君目光發冷,谷琴突然加重了語氣,把朔陽街頭的流言添油加醋地說了,「……不是大公子要求,我死也不會收她為徒!」又指著外頭,「您瞧瞧,外面哪個大師傅敢跟她合作?」呼出一口氣,「讓她曬香,也是我強行要求那些大師傅的,都怕被她偷了秘方,這些人原是連制香室的門都不讓她進的!」聲音不自覺地高了八度,「……調製處群英薈萃,集思廣益,是要大家毫無保留地奉獻的地方,怎容得了這種手腳不淨,腌臢猥瑣之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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