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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六十八 無意戀前塵(1) 文 / 丁染

……廊上珠簾微響,婦人輕手細腳,領了一名綠衣小婢送來幾道茶果。    不想儲妃已早早自房中出來,在迴廊拐角處被一眾宮人擁著,冷然望著獨自站在廊下的懵懂小童。

    染翠趕忙迎上幾步。

    燕初收回視線,掃一眼身側的女子,只見她烏髮輕挽,垂目而立,仍是一副溫良恭順的模樣——一絲冷笑漸次在唇邊漾開,「夫人無需再送,且留步吧。」

    染翠蹲身深深一福,「妾身恭送太子妃——」一幅幅宮裝裙裾自眼前翩然而過,無人應答。直待腳步聲遠去,又聽身後小童跌跌撞撞跑來,嬉笑著撲進自己懷裡,童音稚嫩:「姑母——」

    女子似是被小童喚醒了一般,自胸中長長吐出一口氣,將他擁入懷中:「予兒乖——」……涼榻上男子和衣而憩,雙目微闔,不知是睡是醒。在旁執扇的侍女見了染翠,停下扇子,矮身一禮——男子雙目惺忪,醒了過來。

    染翠便笑著施禮道:「擾了壽星爺的清夢。」

    帶了幾分酒意,又被這女子的甜笑軟語惹得心頭一晃,趙琛不禁探手將她拉近身旁,問道:「那邊府裡散了麼?這樣早就回來?」

    染翠搖頭笑道:「諸位夫人們都在,單只太子妃道了辭。原是帶了小予在底下喫茶聽戲呢。鄉野孩子未見過世面,怕他吵嚷,若擾了諸位皇妃誥命,那邊夫人臉上也無光,所以聽不大會兒就下來了。」

    趙琛便道:「六哥府上,同咱們自家一樣,不用見外。且小予也不是那等頑劣孩子。我瞧著你這侄兒甚是聰慧伶俐,比起先我們叔侄弟兄幾個倒還強些。我已與你姐姐說了,下月便送他往學裡讀書去吧。」

    「這如何使得?」染翠忙道,「學中多是皇族子弟,小予身世低微——」

    「休要再說這話,」趙琛將她止住,笑道,「既跟了我,你的侄兒亦是我的侄兒。小予在我眼中,同暄也無什麼不同。」

    染翠垂目道:「小予如何敢比宸王爺。侯爺休要折煞了他!」

    趙琛見她面帶憂色,又笑道:「小予若是入了家學,暄還不及他呢!說起頑劣,你可知早十餘年光景,我們叔侄幾人,幾乎不曾將王府家塾的房梁卸了去!前前後後,先生都不知氣走了多少位——」

    說的在旁幾個婢女也有些撐不住,又不敢笑,紛紛低下頭去。染翠向他肩上輕推了退,悄聲嗔道:「下人跟前,也這麼口沒遮攔——」

    趙琛反倒越發來了興致,接笑道:「這還用遮著?早前那些荒唐事,多了去啦,遮也遮不住——旁人都道我們叔侄幾個浪蕩虛浮,連你姐姐也鎮日嫌我不諳正務,且隨他們說去!我是何等樣人,只你一人明白就好——」隨口說著,又回身要茶。

    染翠聞言一怔,只覺心頭酸澀,待恍過神來,趕忙接過婢女手中的茶盞,轉而遞與趙琛,遮掩著將話岔開:「還說我呢,你怎的也早早下來了?這邊不是預備到後晌方散麼?」

    「我略歇一歇,待會兒再過前頭去。」趙琛一面喝著茶,口中含混道,「晚間還要往宸王府一趟。將有人送了幅畫兒來,我與暄送去。」

    染翠不禁奇道:「什麼畫兒?倒要在咱們這兒打個兜轉?」

    正說著,只聽門簾一陣響動,又有幾聲嬌笑,卻是趙琛的另一房妾室,名喚鳳怡的,裊裊走來,「我說前頭怎的遍尋不著,原是與妹妹說梯己話兒呢——」

    這鳳怡早染翠一年入府,生得面如皎花,身姿更是豐潤不失窈窕,染翠未入府時,一胎誕下一雙兒女,頗為風光了一陣。

    染翠趕忙含笑起身:「姐姐也沒聽戲麼?」

    「堂上幾位推來讓去的,戲單子也讓不到姐姐我手裡,」鳳怡一扭腰,向榻沿兒上挨著趙琛坐了,媚眼一挑,「不是自己點的,聽著也沒趣兒!」

    趙琛亦不接話,笑著吩咐侍女取過一幅未經裝裱的畫兒來,展開了對她二人笑道:「如今你們侯爺也是談書論畫的風雅之士了。」

    鳳怡只瞄了一眼,便將帕子捂了嘴,笑道:「侯爺若提『風雅』二字,連我也羞死了——」

    趙琛訕笑道:「這是青城才子王元浩所作,人說他尤以山水為長。」

    染翠細細看了一回,只見畫上大半是煙靄繚繞,隱約可見長河遠山,近處倒似雲開霧散,一人靜立月下江邊,在旁又有幾句題詩。

    鳳怡有意說道:「妹妹最近下了不少功夫,這幾個字,應是識得吧?」

    染翠識字不多,笑將手指著內中一句筆畫少些的,「玉人已……」

    琛便笑道:「玉人已隨輕舟去——」

    鳳怡自鼻中輕笑一聲,「那下一句呢?」

    染翠瞧著接下一句,竟是一個字也不識得,抬眼又見琛笑眼將自己望著,心下一動,笑道:「將將聽了一句,倒能接上這句,『玉人已隨輕舟去,霽月清風難入懷』。」

    「意思也還對得上,」琛笑道,「你且說來聽聽。」

    染翠落落大方道:「因玉人遠去,饒是霽月清風這般美景,卻也無法入心——」

    一語未盡,鳳怡早將臉別開去,笑對琛道:「侯爺哪裡來的畫兒?」

    「卞家送來的。說原是宸郡王委卞四向王元浩求畫,因卞四圍獵未歸,宸王府又是大門緊閉——」琛被鳳怡所問分了心神,黯然道,「想著宸王如今這般情形,一時不好冒昧攪擾,便托我得空送去。」

    鳳怡待要再問,琛已是意興闌珊,命她二人退下,自己強打精神,仍過前廳去。

    夜幕低垂。

    縑緗苑中一眾侍女立在廊下,個個瑟瑟縮縮,早有膽小的,唬得面無人色,幾欲站立不穩——往日自家主子對府中一干婢女下人,素來和顏悅色,重話也不曾說過一句,誰料如今,突如其來一場大病,竟連脾性也變了?

    房內燈色晦暗。東廳楠木長案之後,暗影之中面色蒼白的男子瞇眼望著跪在地下的篆兒,指尖轉著一枚犀角章,聽她斷斷續續道:「公子只與婢子說過這些……旁的,一句也未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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