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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6 八方風雨會中州 16 民工甲 文 / 引弓

    更新時間:2012-07-07

    1846年的春節剛過,民工甲就帶著一家三口,搭乘粵漢火輪,在珠江碼頭下了船。

    碼頭上熙熙攘攘,就在碼頭出口的左側,聚集著大片的人群,很多人都舉著紙板做的牌子,上面寫著兩個大字「招工」。

    民工甲背著小兒子,老婆牽著大丫頭,向著這些紙牌子走過去。民工甲認得的字不多,但這裡是小作坊在招工,還是知道的。他們一家人站到一個招工的人面前

    「紡織廠,力工只要男的,一個月三塊,織工要女的,熟手兩塊二,生手一塊。一日三餐,包住宿。」看了一眼他們帶的孩子,「有家居單間,房租每月一塊五全包,找人照看小孩再加兩毛。工廠飯可以帶著小孩一起吃。」

    「房租太貴了,我們住宿舍吧。」民工甲和妻子商量。

    「有小孩子,怎麼能住宿舍。」招工的人嗤之以鼻,「出來討生活,怎麼還帶著孩子?」

    「孩子在家沒人照看。」民工甲分辨著。

    「你們做不做?不做別處去,不要擋著後邊。」

    民工甲往身後看了一眼,滿眼都是來找工的。他猶豫著。

    「要不,你們在廠區外租房子,便宜,才一塊二,九毛的說不定都能碰上,就是小孩子沒人管,你們真狠得下心?」

    民工甲看了看別的招工點,想想情形也差不多,「先去了再看吧。」民工甲說。

    於是,夫妻兩人在一份簡易合同上按了手印,然後在一旁等著,民工甲的老婆拿出乾糧來,分給兩個孩子。

    不一會兒,又有人站到這邊來,也是和這家紡織廠簽了的,一塊等著。民工甲是湖北人,剛來的這家是四川的,這還是第一次到廣州來,因為共和去年才打下四川。

    「都是生手,夫妻倆加起來才三塊,只能住宿舍了,」那家人的男人,暫且叫民工乙吧,感歎著說:「個板板,四川那裡說廣州像天堂,包吃包住管小孩,只要做事就有錢拿,結果問了幾家,都不收帶小孩的,說累贅。」

    「不如我們兩家租一個單間呢?」民工甲商量著,「我們兩家三個孩子,可以只交兩毛照看小孩。」

    等了許久,這家廠招到了三十多工人,就一起往廠區走,邊走,招工的人邊說:「大家快點走呀,廠子在郊區呢,走得慢了,天黑之前到不了,可沒地住店。」

    直到半夜,民工甲和民工乙兩家人才在一個不到二十坪的單間裡落腳。

    「四川天府之國呀,真是好地方。」民工甲套近乎。

    民工乙滿腹牢騷:「好個先人,朝廷被共和打走了,共和又不留兵,搞得到處都鬧土匪,要不我怎麼出來,不在家裡種地。」

    「地真是不好種了。」民工甲說,「湖北的地,都是公司的,自家要是留一點地,公司一口水都不給你,還就被中食油中食劃拚命的壓糧價,去年我吃了虧,乾脆把地都丟給公司,年底還能有點分紅,自己出來打工。去年半年就撈了個飽世界,今年乾脆把老婆也帶回來了。」

    「那收入還可以呀,大哥。」

    「不行,老弟,我告訴你,真要賺錢,有門道,去考技工,南洋總局考技工,考上了就是什麼『將仕郎』,然後兩年升一級,在南洋總局,漢冶萍,湘江動力,都好做,比在這紡織廠做力工強多了。我要考上了技工,立馬回湖北,去漢冶萍。」

    「你就夢吧。大字不識一籮筐,考技工?」民工甲的老婆說,「半夜了還不睡,明天早上新人點到,我看你怎麼起來。」

    民工甲一揮手:「睡覺睡覺。」

    第二天,民工甲等四人到車間點到,廠子不大,工人也就五十人。

    「我們是給南洋總局供應棉紗的,昨天的幾個熟手站出來。」

    民工甲和幾個女工站到前面去。

    工頭把他們幾個指派為班長,民工甲是力工的班長,然後就開始吃早飯:鹹菜包子,配熱開水。

    熟手們都不易為然,新人們卻覺得還不錯,包子居然是白面的。

    從早上五點,包括早午兩頓飯在內,一直到下午五點才散工。民工甲已經適應了,民工乙卻累得要散架。

    晚飯還是在工廠吃,民工甲讓妻子帶著小孩,自己揣了包子,拉上民工乙:「走,和我去技工培訓班看看。」

    「大哥,今天剛到就去呀。明天再去吧。」

    「兄弟,技工班可難報了。」

    技工的培訓區離工廠不遠,因為技工班的根子,就是南洋總局的工務組,像民工甲所在的小工廠,都向南洋總局供貨,也就在工務組的附近。

    民工乙跟著來到培訓區,當面一張大紅紙,他問:「大哥,這張紙是么子?」

    民工甲讀給他聽:「《技考指南》,英法普美名師主講,三十小時上機操作,包教包會,考不過重學不要錢。」

    「大哥,這就是培訓班?」

    「不,這是騙子,千萬不要去,錢交了,什麼也學不到,訓練的工時南洋總局也不承認。」

    「這培訓班還有真假?」

    「那當然,最好的培訓班是南洋總局工務組辦的夜校,直接對總局內部的徒工上課,但有一百個旁聽名額,現在急缺技工,所以南洋總局不收錢。咱們兄弟要是運氣好,能拿到旁聽名額,聽完了課程,再到這紅紙上的培訓班加練一番,那就多半能過。」

    「南洋總局工務組夜校的培訓多久呀。三天?十天?」

    「美得你,夜校一輪課下來,至少兩年。」

    「我的媽呀,那還不把人磨死了。」

    「要是著急,還有一南一北可以去,北青鳥,南翔技,這兩所學校,也是正規的技工學校,學完了去南洋總局工務組考證,也有小一半的可能能過,即使考不了證,這兩所學校的畢業證,在各個小廠裡,還是認的。」

    「那咱們去這兩家?」

    「別呀,這兩家收費可貴,學費三塊,還只能學一個月。」

    「媽呀,這可比我們一家的薪水還高。」

    正說著話,兩人走到了工務組的夜校所在,只見人山人海,在這裡排著隊。

    「這就是報名嗎?」民工乙問。

    「哪兒?」排隊的人笑了,「這裡排隊考試呢?」

    「考試?」民工甲也疑惑了,「去年都不用考試。」

    「那是去年,今年,夜校不教識字了,你得先認識五百個簡化字,能從1到100的加減,才能到夜校旁聽。」

    「那要不會怎麼辦?就上不了夜校了?」

    「不會?那邊,有收費的識字班,自個過去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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