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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9-1844 三千年未有之變局 1841(三)萬綠叢中一點紅 文 / 引弓

    更新時間:2012-07-23

    5月16日(一)三面圍攻

    清晨的薄霧正在慢慢散開,楚劍功帶著他的朱雀軍二十個連,正在奔赴戰場的途中。

    三天前,在江寧,楊威將軍奕經召集眾將,進行了軍議。反攻的日子,就是今天。

    昨天的時候,朱雀軍已經乘船到了儀征,在儀征好好大半天,四更天的時候,全軍出發,奔赴楊芳指給楚劍功的進攻出發點,鎮江的西南角,弈山和楊芳兩部的結合部。

    按照軍議的設定,就在昨天晚上,就應該有水勇出發,駕駛二十條柴草船,順流而下,攻擊江面上的英**艦,不知道現在得手沒有。

    果勇侯楊芳,帶領著他的三萬果勇軍,從南面進攻。而在今天上午午時,楊威將軍奕經從北面,靖逆將軍弈山從西面,一同進攻。

    三面同時進攻,在一般的環境看來,似乎也不錯,但具體到鎮江的地形,就顯得不合適了。

    鎮江位於長江南岸,從北面來的關外八旗先得渡過長江,才能與英軍交戰。

    鎮江江心有沙洲數座:雷公嘴、太平洲、西沙、中心沙。英國艦隊就停泊在這些沙洲附近。鎮江是丘陵地帶,西高東低,南高北低,從西,南兩面進攻的清兵,首先要翻過寧鎮山脈和茅山山脈,特別是海拔437米的大華山。

    簡而言之,鎮江被長江、寧鎮山脈和茅山山脈三面包圍,而楊芳的計劃,就是從這三面同時進擊。

    「鈞座,你為什麼不阻止這個計劃呢?你至少要把鎮江的地形給那些老爺們解釋清楚。」

    「我解釋了,可沒人聽我的。楊芳等人都在西北打過仗,對鎮江的丘陵地帶根本不放在眼裡。他們唯一擔心的,是長江上的英國艦隊。」

    「他們有什麼辦法嗎?對付英國人的海軍。」

    「火攻,用柴草船,裝載硫磺等物,放火燒。」

    「鈞座,恕我直言,」肯尼夫說道,「我認為這個辦法落後於時代,1667年尼德蘭人在泰晤士河對英國艦隊實施了火攻,燒燬了三分之一的英國主力艦,從那以後,英格蘭人始終把防備火攻作為第一要務。」

    「肯尼夫,你要說什麼?」

    「英國人最強大之處,就在於他們能不斷吸取教訓。您認為他們這一次會犯1667年的錯誤嗎?」

    「這並不是我決定的,肯尼夫。在我們熟睡的時候,火攻船隊已經出發了,現在,估計有消息傳來了。」

    部隊繼續往前行進。突然,後方一匹快馬疾馳而來,馬上的人打著呼哨,讓行人退避。

    馬到了跟前,停住,跳下一個穿著綠營號衣的馬牟。「楚道台,大帥令我傳信,昨夜火攻船夜襲鎮江,已得大捷。」

    「如何大捷?可有戰報?」

    「來的倉促,沒有戰報。大帥令我口述。」

    「快說。」

    「昨夜火攻船吸引了英夷的注意,五百藏兵乘機攻入鎮江城中,劫了英夷的營地。」

    「等等?火攻船吸引了英夷的注意?難道不是主攻英軍的艦隊嗎?」

    「這正是大帥聲東擊西之計。」

    「也就是火攻船沒什麼戰果了?」

    「藏兵攻入鎮江城,斬獲無算。」

    「這麼說已經拿下鎮江城了?」

    「英夷人多勢眾,藏兵夜戰之後,不得不轉進。」

    「藏兵回來多少。」

    「一百餘人,其餘的想來是,夜晚路黑,走散了」

    「我知道了。還有什麼消息嗎?」

    「就這些。」

    楚劍功點了點頭,卻見那馬牟還不離去,心裡明白,摸出半兩碎銀子,遞給他,說道:「老兄辛苦了,大帥還有什麼命令嗎?」

    那馬牟接過銀子,說道:「大帥命令不變,請道台和朱雀軍於午時在鎮江城西南開始進攻便可。切勿耽擱。」

    等那馬牟騎馬離去,楚劍功對傑肯斯凱和肯尼夫解釋:「昨夜的火攻沒起到任何作用。」

    「我們還是盡快趕赴出發點吧。」

    「幕洛一,胡一刀,前頭帶路。」楚劍功命令兩個當地人。

    與此同時,楊芳也帶著他的果勇軍在鎮江南面展開,

    楊芳的大軍在巳時正中(十點左右)拆營,分成左中右三路人馬:左翼湖北綠營7300人,由湖北提督率領,右翼是四川綠營7000人,由四川提督統帶。其餘西南各省,抽兵500人到2000人不等,總計約9000餘人,作為中路,由江南提督齊泰統領。湖南綠營2500人,楊芳留在身邊做自己的親兵,河南綠營4000人是預備隊跟在楊芳的湖南兵後面。這裡一共集結綠營3萬人。

    江南的五月,正值梅雨季節,今天沒有下雨,但地上的沙泥仍舊鬆軟濕潤。隨營的大車在地上壓出一道道車轍,馬蹄不時陷入泥土之中。江南水網,果然名不虛傳,楊芳的大隊人馬一路走來,就遇到了好幾處灣汊。

    楊芳還是探查了一番地理,他選擇了燕子山和鼎石山之間的平地,向著鎮江推進,這一帶是一個寬廣開闊的平原,缺少樹木,一條清清的小河靠著燕子山的東面山腳,向西北方向流淌,進入長江。楊芳所部就是順著這條小河前進。

    虎頭山是一個低緩的小山,位於燕子山的東北方向,那條小河從它的西面山腳流過。也就是說,虎頭山正擋在楊芳所部的正前方。從那裡可以俯瞰整個果勇軍的開進。在虎頭山隔著小河相望的,是磨筍山。磨筍山雖然不高,卻消除了楊芳的部隊從虎頭山西面繞行而過的可能。楊芳所部要去鎮江,就必須通過虎頭山南面和東面的那個平坦而狹窄的平原。

    楊芳也是老於軍伍的人,遠遠的看到虎頭山,他又從綠營當中抽調了部分馬甲(騎馬穿棉甲的清兵,有時候也用來稱呼資深的步兵),由一位副將率領,前進到虎頭山以南八里處的西屯村去探查有沒有埋伏。

    「大帥,虎頭山並不太高,算不上地形險惡。」湖北提督不以為然。

    「哎,陳軍門,還是小心為上,要知道,英夷的火槍厲害啊。」四川提督說道。

    他們兩人,本是左右兩翼的統帥,自從過了燕子山之後,平地有所收窄,三路大軍慢慢擠到一處。這兩人乾脆來到楊芳的中軍,聽楊芳的調遣。

    楊芳想了想,下令,全軍向右轉,又對兩位提督說道:「兩位還是回左右兩翼去吧,如果遇敵,便就地展開,不用等待中軍號令。」

    「扎!」兩人領命去了,三萬大軍稍稍換了方向,向著東北方前進。

    就在虎頭山的山頂上,英國遠征軍陸軍司令郭富一直嚴密監視著楊芳。英軍已經知道清兵從三個方向而來,昨晚在鎮江城那場滑稽的夜襲之後,俘虜也交代了三路大軍今天就會進攻。璞鼎查立即確定了分工,郭富負責的就是南面。他的任務,並不是要擊退清軍的進攻,而是要盡可能的殺傷清軍,消滅清軍的主力。

    一位青年軍官,騎著軍馬奔上山來,口中叫嚷著:「將軍、將軍,他們來了。」

    「我看到了。孩子。不過,你能告訴我,他們為什麼擠成了一團?」

    「他們在左轉。準備從我們腳下的小山崗的東面繞過去。」看到郭富疑惑的眼神,這青年軍官又補充了一句:「這是我的判斷。」

    看到青年軍官惶恐的一本正經的面容,郭富笑了,慶幸自己的小詭計成功:「其實我也是這麼判斷的。」他轉頭向自己身後的一堆軍官們說道:「好了,上校們,回去整頓部隊吧,我們要好好打一場了。」

    「將軍,要不要唱歌?唱聖歌。」

    「不,不要唱歌。上帝的祝福非常寶貴,不要浪費在這裡。」

    「將軍,對面可是三萬人哪。已經接近了羅斯巴赫會戰的規模了。這個戰場,和羅斯巴赫還真像。」

    「別磨蹭了,快回部隊去。在征服野蠻人的戰鬥中,你不可能向羅斯巴赫的腓特烈二世一樣名垂青史。」

    上校們跨上他們的戰馬,從山坡上下來了。

    5月16日(二)綠衣兵

    郭富手上,一共有六個步兵團:第18愛爾蘭步兵團,團長基恩上校,第26步兵團,團長斯科爾斯上校,第49蘇格蘭步兵團,團長索爾斯克亞上校。菲利普-內維爾的第五十五步兵團和加裡-內維爾的第九十八步兵團,吉格斯上校的第六十七新南威爾士團。以及孟加拉志願炮兵團。半小時以後,營帳都已拆卸裝車,部隊紛紛開動。

    除去斯科爾斯和吉格斯的兩個步兵團外,索爾斯克亞、基恩、內維爾兄弟的四個團沿著虎頭山的山脊線方向,在虎頭山的東側平地上展開。孟加拉志願炮兵團在虎頭山上展開,十二門九磅加農炮,十二門十二磅榴彈炮前後排列著。郭富手下的一位騎兵軍官,古蒂中校,集合了六個步兵團中的騎兵中隊,向著楊芳的方向衝了過來。

    儘管英軍的運動如此迅速,但楊芳卻產生了一種相反的錯覺,他說道:「英夷的騎兵向我們衝過來,像是來騷擾的,他們的步兵卻在遠方駐足不前。步騎如此脫節,真是豈有此理。齊軍門,你怎麼看?」

    楊芳口中的齊軍門就是江南提督齊泰,他幫著楊芳執掌中軍。他說道:「也沒什麼奇怪的吧,看看我三萬大軍,英夷嚇都嚇傻了吧。定是用騎兵來騷擾我等,步兵藉機撤退。」

    有理,按照楊芳的軍事經驗,也只好這麼解釋。他下令,讓馬甲們驅逐這股英軍騎兵,大隊仍舊向著虎頭山的東面行進。

    楚劍功帶隊來到了鎮江的西南面,他的前方,是硯山頂,後來的水庫就在這一帶,這也是弈山和楊芳兩部人馬的結合部。

    突然,山頂上響起了槍聲。朱雀軍全軍三千餘人,全部自動散開,找隱蔽物。

    一個傳令兵氣喘吁吁的跑過來:「報告!一連陳日天部遇襲,無傷亡,全連已展開戰鬥隊形,請指示。」

    「先不要急於進攻,陸達!」陸達應聲而出。楚劍功命令道:「就此整頓部隊,做好戰鬥準備。」然後他帶著傑肯斯凱和肯尼夫到前面去觀察。

    楚劍功從望遠鏡裡,看到山頭上有些身著綠色軍裝的人,排列在山石後面。「綠軍裝?不是龍蝦兵。」楚劍功自言自語。

    「劍功同志,您說什麼?我想你不是在說英軍吧。雖然我漢語不好。」

    「傑肯,你不覺得英國兵穿得像只龍蝦嗎?」

    「哈哈哈。」肯尼夫和傑肯斯凱都會意笑了起來。

    「不是龍蝦兵,」肯尼夫用望遠鏡觀察,「他們的軍服不正規,而且隊列也不整齊,有點像傭兵。是瑞士人,還是日耳曼人?」

    「都不像,膚色偏暗,要麼是南歐人,要麼是拉丁人。」

    「別管他們哪裡人了,怎麼處理?傑肯,我交給你全權指揮。」

    「好的,看我的。」傑肯斯凱用望遠鏡繼續觀察,「他們的陣地構築得很糟糕,不對,他們根本就沒有構築陣地,只是用山石和樹木作為掩護,這是一群業餘軍隊。」

    「傑肯,我提醒你,不要輕敵,業餘軍事人員往往很強悍,具有相當特殊的軍事技能。比如美國西部的牛仔們。」

    「肯尼夫,你就不能少炫耀幾句你的西部戰爭嗎?」傑肯斯凱有些不耐煩了,「把二連、三連、四連都調上來。炮兵連也調上來。」

    這邊在調兵遣將,山頂上的人卻在互相埋怨:「德爾皮,你就是不肯聽我的建議,讓他們走近了再開槍,你看,現在他們止步不前了。」

    德爾-皮耶羅不耐煩的說:「懷特-拉比斯,你是炮兵連長,快去整頓你的部隊。不要干涉我們都靈人的事情,我們都靈人都是用的線膛槍,只有遠距離才有優勢。」

    他這倒是實話。1841年的時候,米尼子彈尚未發明,線膛槍的子彈都和槍口同樣大小,上彈時槍管膛線阻力極大,因此比滑膛槍上彈用的時間大概多出三分之一。但線膛槍精度好,適合遠距離射擊。

    懷特-拉比斯不再說話,回到自己的炮兵陣地上,「該死的都靈人,以後再不和他們合作了。快,上彈,讓這些留辮子的看看我們熱那亞水手的厲害。」

    四門六磅舢板炮放列開來。這種舢板炮為了方便水手攜帶,炮管比較短,重量比較輕,因此射程也比較短,霰彈最佳射距80碼,開花彈最佳射距120碼,而現在朱雀軍正在山下兩百碼的地方整頓隊形。

    「千總們,看清楚山上的佈局了嗎?」傑肯斯凱用不熟練的漢語問道。

    「看明白了,敵軍呈半弧形,沿著山脊佈置,在右翼有炮兵。」

    「是的,這一次,是攻堅戰,這是我們朱雀軍第一次攻堅戰吧。」傑肯斯凱頓了頓,接著說:「剛才遭到射擊的時候,雖然沒有傷亡,但子彈打得很近,這說明,敵軍中裝備了大量的線膛槍。這一次,我們以散兵隊形進攻。」

    「是!」

    「陳日天,你從左翼進攻,翟曉琳,你從右翼進攻,季退思,你的三連從中路進攻。四連作為預備隊。」

    幾位年輕的千總領命去了。楚劍功說道:「攻堅,炮兵上來了嗎?」他緊張的搓著手。

    朱雀軍的炮兵是四門十二磅跑和三門繳獲的六磅炮。炮手都是從廣東水師中抽調的人選。十二磅炮放列在距離山頂二百五十碼的地方,六磅炮更靠前一些。

    「預備,放!」轟隆隆,七門炮先後開火了,打的是實心彈,有四門炮的炮彈彈道很低,炮彈直接打在了半山腰上,有兩門炮的炮彈卻飛過山脊,落到山後去了。

    山上傳來一陣哄笑。傑肯斯凱說:「不用管他們,校正彈道。」

    廣東水師並沒有受過正規的炮兵訓練,在虎門防守的時候,完全是靠著對地形的熟悉,才能把炮彈打到大致的方位,並沒有學過向歐洲炮兵那樣的炮口抬高幾度,左轉幾度的概念。也沒有專業的炮兵人員來訓練他們。傑肯斯凱和肯尼夫雖然知道一些炮兵的常識,但也不精通。這一次,廣東水師的炮手可漏了大底了。炮彈一顆接一顆的打出去,不是高了就是低了,實心彈都快打完了,還沒找著准點。

    「不能再等了,通知步兵,進攻。」

    ……

    楊芳也下令進攻,在他的印象裡,似乎英軍是在全面退卻。所以他命令他的前衛趕緊向虎頭山前進。他如此匆忙地下達了命令,因此對於如何部署兵力竟完全沒有指示,也沒有命令清兵們留下他們的包裹和營具。果勇軍的馬甲們並沒有成功的驅逐英國人的騎兵,他們被對方在七十步的距離上用線膛槍一個一個的射下馬來。不一會兒,突前的馬甲就損失了大半,剩下的落荒逃走了。

    楊芳的步兵以三個綿長的縱隊前進,領先的是齊泰帶領的來自雲南的兩個營頭和來自貴州的一個營頭,一千三百人上下。在右邊的四川兵的前面和側翼是藏邊的藏族奴兵,他們的頭人驅趕著他們,作為果勇軍最外圍的掩護;預備隊為四千河南兵。左翼的湖北兵就沒有這麼好的待遇了,他們分出了三個營頭,作為左翼最外圍的哨探。

    整個隊伍的行進,對於地形完全沒有進行偵察,也沒有前衛,全軍完全是在盲目前進。

    基恩、索爾斯克亞、加裡內維爾和菲利普內維爾的四個團,五千名步兵,以前後微錯的雙排隊形,排出了一個寬達3000米的橫隊。在他們西邊的虎頭山上,還有孟加拉炮兵團的二十四門炮。

    當楊芳的大軍突進到距離英軍三百碼的時候,山上的火炮開始轟擊,黑火藥爆炸,將緊貼炮膛的炮彈推射出去,化學力將九磅和十二磅的榴彈傾瀉到清兵的頭上。

    三百碼,剛剛是英軍的火炮最大有效射距。彈雨飛舞而下,如同一陣火的旋風。

    左翼的湖北兵離英軍右翼的炮兵團最近,也就承受了最大的打擊,長長的行軍縱列一下子就攪動起來,在最邊上做警哨的三個營頭完全變成了混亂的人流,他們希望躲進身邊的大部隊裡,似乎人多的地方能夠避開彈雨。這人流將隊伍一衝,湖北綠營大亂。人們沒頭蒼蠅似的亂跑,牲口們鳴叫起來,拉著車到處打轉。

    湖北提督倒還鎮定,他在馬上大聲喝教著,用馬鞭四處亂抽,他的親兵也用刀鞘亂打,慢慢的把混亂壓制下去。這麼一鬧騰的功夫,清兵的左翼就墜後了。

    楊芳騎著馬,走在中軍,見到湖北兵的混亂,心中暗想:「這英夷還就是火器厲害,卻不通兵法。湖北兵出了這等亂象,英夷居然就在對面坐等,也不趁亂掩殺。不過這炮打得真遠啊。」按照清兵的慣例,離敵半里地的時候,才算進入戰場,三百碼,快一里地了。

    提督齊泰帶著前鋒已經來到了距離英軍不超過兩百碼的地方,他命令清兵擺開陣勢,後面的西南各省的營頭跟了上來,把隊伍拉開。右翼的四川兵也如法炮製,列出了陣勢。

    楊芳在後面突然心中一動,他叫來馬牟,說道:「去告訴湖北陳提督,不要隨大軍衝陣,去把山頭上的英夷炮隊消滅掉。」

    「大帥這不是為難人麼?」湖北提督心裡腹誹著,卻也不敢抗命,帶隊向著虎頭山方向衝去。英軍可能發現了湖北兵的企圖,山上一陣亂炮來,將衝在前面的一個營頭打得稀里嘩啦,隨後的六千多湖北兵一下子就垮了下來。

    湖北提督帶著自己的親兵,驅趕著敗兵,試圖收攏他們,就在這時候,中軍和右翼的清兵向著英夷的步兵衝鋒了。

    對面的英夷分作兩排,後面一排豎托著槍,前面一排平端著步槍,一動不動,如同雕塑。

    「咚咚咚。」清兵的戰鼓響了起來,身著灰色號衣的綠營,向著英夷衝去。兩百步,一百八十步,一百五十步……眼看越來越近了,一些拿著火銃和抬槍的兵卒已經準備放槍了。

    「噗——」英夷的隊列前方,突然騰起一排煙霧,煙霧中夾雜著火光,然後如同炒豆的聲音響起。大約兩千五百隻擊發槍同時發射,兩千五百顆彈丸射向密集衝鋒的清兵。清兵的衝鋒如此密集,幾乎不需要過於仔細的瞄準。突然,他們的勢頭為之一頓,衝在前面的人成片成片的倒下。

    在英夷開第二槍之前。整個清兵大隊都停下了,地上滿是哀嚎的傷兵,尚且站立的人有的愣在當地,有的試圖幫助倒在地上的同伴,有的掉頭就跑。在楊芳決定下一步做什麼之前,英軍的第二行步兵開槍了。煙霧、火光、受傷的慘叫。

    再沒有游移不定,所有還站著的清兵,都一致的做出了一個決定:「跑啊!」戰場上,無論總兵副將,還是目長兵目,統統掉頭就跑,沒有秩序,沒有隊列,沒有領導,這一個數萬人的洪流就這樣往回跑,衝垮試圖阻止它的一切。楊芳試圖讓湖南兵組成一個攔截線,阻住崩潰的大軍,但很快這個攔截線就崩潰了。甚至,最後面的河南兵的隊伍也被衝亂了。

    楊芳自己也亂了陣腳,他打轉馬頭,策馬狂奔,他的親兵倒還鎮定,緊緊地跟隨著他們的大帥。

    楊芳狂奔數里地,他的親兵統領騎馬追了上來,口中叫著:「大帥勿慌,英夷沒有追上來。」雙馬一併,那統領拉住了楊芳坐騎的轡頭,楊芳這才慢慢平靜下來。他抬頭四下一望,滿眼都是潰兵,楊芳叫道:「來呀,收攏行伍,亂跑者當場斬殺。」

    逃跑的清兵也很累了,慢慢的果勇軍才穩定下來,各路總兵副將開始收攏人員。值得慶幸的是,三萬兵馬大部還在,建制也還在,雖然抬槍虎蹲炮等重武器被丟掉了,但是火銃、弓箭刀矛等物卻還保留著。

    「我們不能就這麼回去。」楊芳說:「三路大軍一起進攻,英夷在我們這一面,就會被別的兩路抄了後路。你們看清英夷有多少人了嗎?」

    齊泰說道:「這麼密集的火槍,想來有數萬英夷吧。」

    「對啊,對啊,我們面前的英夷,一眼望不到邊啊。」

    「那英夷都在我們這邊了,想那英夷一定急於回去抵擋其他兩路大軍,我們這就殺回去。從背後打他個冷不防。」

    「大帥好計謀,就不知其餘兩路情形怎麼樣了。」

    5月16日(三)馬甲

    大約在楊芳從南面進發的同時,靖逆將軍弈山也帶領著四萬甘陝綠營,從西面向著鎮江推進,鎮江的西面是一出大大的湖泊地,由跑馬山和黃山包夾著,奕山就帶著四萬人,從跑馬山南面的狹窄陸地上通過。這片陸地的周圍,是湯家灣、金家灣等水網河汊地。

    在離鎮江城十餘里遠的地方有一個小高地,控制著弈山正在通過的這片陸地。弈山是個年輕的愛新覺羅氏,是道光的侄子輩,他以前一直在文官任上流轉,並沒有具體的行軍作戰經驗。他帶的甘陝綠營以營頭為單位,魚貫而行。他的全軍有四萬人,戰兵和守兵各半。分為大約五十個營頭,五位提督為他掌握著全軍。兩萬餘戰兵中大約有三千馬甲,其他的都是步甲。他自己指揮步兵,騎兵由以為指揮,排成單列縱隊和步兵們平行前進。他一共只有二十六門炮,這些炮式樣老化,沉重不堪,被丟在後面慢慢推進。

    「夫戰,天時、地利、人和。」弈山在複習自己讀過的兵法。旁邊有幕僚跟著湊趣:「大帥,不知天時、地利、人和,我們佔了幾樣?」

    「英夷困守孤城鎮江,聽說疫病流行,這就是失了天時,內河無風,他們的大兵船跑得不快,這就沒有地利。至於人和,周邊團團,都是我大清的百姓。」

    「照大帥的意思,咱們天時地利人和全給佔了?」

    「著啊!這一仗,咱們是有勝無敗。想想啊,十萬大軍哪。」

    慢慢的,甘陝綠營就來到了金家灣附近的那一處小高地前面。突然,探馬來報,前方發現英夷的大隊人馬。

    「來得正好,來呀,傳令全軍,就靠著這金家灣展開,本將軍要給英夷來個迎頭痛擊。」

    前方的英吉利士兵全部穿著紅色的軍服,在金家灣、跑馬山、獅子山之間的小平原展開了。負責這一線的,是海軍司令巴加,他手下有四個團:維杜卡上校的69新西蘭毛利團,科維爾上校的68西澳大利亞團,第20步兵團,團長蘭帕德,第58蘇格蘭團,團長哈格裡夫斯

    英吉利人和蘇格蘭人可以看見前方一線烏蘭烏蘭的號衣,那就是弈山的甘陝綠營在佈陣。在祈禱之後,巴加展開了他的部隊,採取與敵人平行的戰鬥隊形。維杜卡的新西蘭人在中央,完全堵死了弈山的前方,哈格裡夫斯的蘇格蘭人和蘭帕德的英格蘭兵在兩翼。整個英軍部隊變成了一個活動的要塞。彼此間可以互相支援。科威爾的澳大利亞人在後方不遠處,作為預備隊待機。

    中央的新西蘭毛利團的兩個步兵營,都排成60人寬,十行縱深的衝擊陣型。在兩翼方面,其他兩個團的佈局也差不多,都是以縱隊擺出了防守的態勢。團屬的火炮都分別位置在各團的前面。惹人注目的是,這一路英軍沒有重炮。

    巴加親自指示每一個上校,告訴他們應該如何行動。英國人等待著,等待著清兵慢吞吞的排好大陣,甚至等到清兵的二十六門大炮被推到陣前。在等待的時候,英軍一直在唱歌。

    「要盡忠職守,我的地位是您賜與,我要快樂而勇敢的工作,我這樣工作,一定能成功。」

    維杜卡上校問:「將軍,是不是該讓士兵們閉嘴,我們要集中精神。」

    「別急躁,孩子,這樣很好,士兵們都很樂觀。」

    清兵終於排好了隊形,二十六門大炮開始射擊,石彈和鐵彈被從炮膛裡送出來,飛行了兩軍之間不到一半的距離,就力盡了,掉在地上。英軍很有紀律,始終屹立不動像牆壁一樣。在長官們示意以後,才規則的發出哄笑聲。有人開始用英語罵下流話。

    英吉利軍也立即還擊。這樣炮聲轟轟打了兩個半小時之久。火炮在清軍的大陣中造成很多缺口。英吉利的火炮並不多,一共三十六門。但榴彈炮和加農炮打出來的九磅和六磅彈丸,使清兵感到極大的惶恐。清兵一陣哭爹喊娘。

    「大帥,下令吧,再這樣打下去,弟兄們都要打光了。」

    在清兵大陣的左翼,也就是靠近跑馬山的那一側,三千馬甲都集中在這裡。帶領著些馬甲的提督,卻是一個有勇無謀的戰將,現在感覺到他們實在擋不住這樣強大的火力,於是不等命令就率領三千名騎兵向英吉利軍右翼衝鋒。

    這是一個愚蠢的行為,即使是弈山心裡也十分明白,他怒吼道:「聞鼓而進,聞鼓而進,知道嗎?我還沒下令敲鼓呢。」

    綠營馬甲的衝鋒是個悲劇,他受到了英軍左翼蘇格蘭團和中央的新西蘭毛利人兩個團,兩千支擊發槍的掃射。每一行的英軍射擊完,就立即蹲下,後面的英軍開始射擊,整整十行,連環轟打,槍炮聲驚天動地彷彿沒有完結。清軍第一次衝鋒,就損失了八百人。

    戰馬在哀鳴,馬甲們從馬背上倒掛下來,有的腳被絆在馬鐙裡,被受了驚的戰馬拖著到處亂跑,很快就被踩死了。在兩軍之間大約兩百米的縱深內,三千綠營馬甲進退不得。由於戰馬受驚,它們沿著戰場橫跑,不僅擋住了清兵的正面,而且,開始承受英軍三個團的火力。

    在這狹小的地域內,完全是火的屠場,步槍、開花彈,毫不留情的向清兵馬甲們射擊。奕山看到他的馬隊陷入絕境,腦袋裡一片空白。

    在弈山的南面,硯山頂,朱雀軍的陳日天懊惱的一拳砸在土裡。他的一連的四個排都受到了損失,又退了下來。山頂上的綠帽兵非常的狡猾,裝備也很好,有很多線膛槍,他帶著人往上一衝,對方並不放排槍,而是一槍搶的點射,打得他們根本站不起來。只能趴在地上隱蔽。二連和三連的情況也差不多。三連的季退思,面對的是炮兵陣地,那些舢板炮射程不遠,放的都是霰彈,三連的士兵根本靠不上去。

    「一個小山頭,居然打了這麼久,沒有給對方造成什麼威脅。」楚劍功有些不耐煩了。

    「很正常,劍功同志,你要慶幸傷亡不大。」

    「這些綠帽兵是哪來的?這麼討厭。」

    「不知道,不過我認為,可以把三個連隊都撤下來休息了,換別的連隊上。」肯尼夫說道,「對方的火力並不猛烈,可以讓部隊輪番感受一下戰場。」

    「這樣合適嗎?」楚劍功問傑肯斯凱的意見。

    「合適。」傑肯斯凱非常簡潔。

    「好,讓三個連都退下來,四連、五連、六連做好進攻準備。」

    楚劍功沉默著,看著他手下的士兵亂哄哄的退下來,另一批人排著隊走上前去:「關鍵還是炮兵,太不靠譜了,這麼久了還沒找到射點。」

    「不要著急,新兵是這樣的。」肯尼夫說道。

    「我一點也不著急,」楚劍功想,「不知道北面的關外八旗是個什麼光景。」

    在長江以北,和鎮江相望,關外八旗,科爾沁蒙古藩部,山海關綠營,熱河、察哈爾,綏遠八旗,總計三萬人馬,接近兩萬戰兵,旌旗招展,浩浩湯湯,沿著長江排列開來。

    在他們的正面,是四個印度團:廓爾克第十四團、錫克第二十四團、馬德拉斯第二團和第六團,三行橫隊,排得很開,而英軍的艦隊,超過二十艘艦艇,就橫列在他們身後的江面上。

    早慢熊和尼古拉斯並排呆在黑龍江馬隊中,守兵們已經為他們做好了一切準備,他們身上披著皮甲,這皮甲的胸前的部分是雙層的,內襯有棉布和鐵片。

    「這棉甲也太原始了,什麼時候我們能弄一套西歐的胸甲呢?」尼古拉斯喋喋不休。

    「別想那麼多了,看那邊,那個傳令兵,我想我們可能要出擊了。」早慢熊用俄語說。

    黑龍江馬隊分出一個百人隊,對英軍的前陣進行騷擾偵查。

    「好吧,我的貴族兄弟,祝好運。」尼古拉斯說。

    「好運,兄弟。」

    兩人都在哨探的百人隊裡,馬隊橫向拉得很開,慢慢的向著英軍的火力邊緣推進。

    揚威將軍奕經在陣中,手搭涼棚觀看英軍的佈陣,不由得大感疑惑:「聽說英吉利人都是白夷,怎麼我看過去,卻是黑乎乎的一片?」

    貝青喬在一旁答道:「這些黑夷,乃是英吉利治下的蠻族。」

    尼古拉斯騎著馬,慢慢的向著英軍推進,他很小心的計算著距離,大約四百碼了,很快就會進入英軍團屬九磅炮的射距之內,他拉了一下韁繩,坐騎低嘯了一聲,開始緩慢的加速。

    馬速越來越快,開始慢跑起來,尼古拉斯估摸著差不多了,右腳一點鐙,身子往右邊一偏,戰馬突然一頓,向右邊急轉了一下,斜著衝起來。幾乎在同時,英軍的榴彈炮響了,炮彈在尼古拉斯的後方爆炸。尼古拉斯不管不顧,又往左轉,整個路線變成「之」字。

    整個百人隊的游騎們都以這樣的之字形路線,試探著英軍的火力邊緣。英軍有些坐不住了,從隊列中衝出一個中隊,開始驅逐這些游騎。

    四個印度團的騎兵,卻是白人居多,尼古拉斯把火銃從馬背上解下來,控制著坐騎,游動著,向非洲草原上慢慢向羚羊接近的獅子。突然,獅子奔跑起來,衝向羚羊。尼古拉斯的馬速越來越快,哥薩克精湛的控馬術讓後方觀戰的科爾沁蒙古藩部都大聲喧嘩起來。砰!尼古拉斯開槍了,將一名英軍白人軍官迎面打倒。然後,他抽出長矛,左手單手持矛,將跟在後面一個紅布包頭的印度人刺下馬來。隨後,在其他的英國騎兵用步槍瞄準他之前掉轉馬頭,疾馳而去,奔回清兵本陣。整個過程風馳電掣,連給人喘氣的機會都沒有。

    「好!」清軍這邊彩聲大作,一時士氣大振。

    整個百人隊都回到本陣,和英軍騎兵中隊的交手,稍佔上風。

    奕經見狀大喜,傳說中的兇猛英夷,不過如此。他大喇喇的傳令道:「來呀,告訴科爾沁藩部,全軍突擊。」

    科爾沁藩部這次帶隊來的,是札薩克多羅郡王,御前大臣僧格林沁,道光看此人生得十分英偉,儀表非常,故而又給他加了正藍旗蒙古都統的頭銜,算是清廷極為信重的蒙古藩部首領。

    僧格林沁看到區區百人的黑龍江馬隊也能耀武揚威,早已按捺不住。得了奕經的命令,他便大吼一聲:「孩兒們,給我上啊。」

    5月16日(四)敢死

    楊芳在南線,重新整頓了隊伍,再次向鎮江行軍。剛才英軍並沒有追擊,而只是謹慎的稍稍向前推進了一點。現在,兩軍相對的戰場上,比剛才要開闊一些。英軍見到楊芳的清兵又轉頭上來了,便還是排出四個團的大型橫陣,英軍的大炮,卻沒有這麼快跟上來。

    「他們沒有大炮了,真實是天助我也。」果勇侯楊芳一聲讚歎,下令道:「來呀,列陣,吹號,擊鼓!」

    清兵鼓號齊鳴,將陣型再度浩浩湯湯的展開,楊芳下令:「再擊鼓,傳令兩翼,徐徐推進。」

    這一次傳令過程中出了點小毛病,左翼的湖北兵倒是慢慢推進,右翼的四川兵卻以為是全面進攻的訊號,於是馬上也向菲利普內維爾的九十八團衝鋒。七千人,十餘個營頭,一齊向著對面衝去。

    菲利普內維爾還很冷靜,他的步兵開始以連為單位前出,每六十人站成一行,以散步排成一線向前走,遠遠的望去,像是一道一道細細的紅線。全團二十個連中,除了兩個線膛槍連,其他的全部在向前走,像是廣闊的戰場上一行行細小的波浪。

    英軍和四川綠營的清兵逐漸接近了,第一行英軍立定,在口令下排槍射擊,然後等待第二行英軍從自己的隊列中穿過,同時上彈,第二行的英軍也是如法炮製。兩個營,這樣向前滾動。四川兵的勢頭為之一沮,也慌裡慌張的放起火銃來。等到兩營英軍全部放過一輪排槍的時候,四川綠營就開始向後潰散。這時候,菲利皮內維爾下令全團衝鋒,英軍開始吹號,一大片紅色的軍服向前湧來,四川綠營就開始逃出戰場。

    四川提督拚命用馬刺夾著他的馬,向南方飛逃。「哎呀,馬軍門跑了。還打個啥子?跑薩。」四川兵們大喊,他們亂哄哄的敗下陣來。

    楊芳趕緊喊過來命令齊泰,「你拿著我的令箭,到前面去,膽敢妄沖中軍者,立斬。」

    用一千兵馬攔在中陣的前頭,防止敗兵衝亂本陣,齊泰讓自己的親兵上去斬殺了敗兵跑在頭裡的幾人,加上英軍又逼得不緊,楊芳總算遏制住了自己全線潰敗的勢頭。但這不足以抵消四川提督臨陣脫逃而帶來的損失,因為楊芳幾乎三分之一的兵力已經失去了組織。

    這時候,英軍的陣型也發生了變化,由於最東邊的菲利普內維爾衝擊和追擊四川兵,使得英軍四個團被拉成了一條斜線,最西面的加裡內維爾的55團在最後。

    ,現在英軍陣型的問題,是東邊的菲利普內維爾突得太前,和他的友軍索爾斯克亞的蘇格蘭49團之間出現了一個斷點。楊芳敏銳的看到了這種變化,如果清兵能夠切入這個斷點之間,就如同打在蛇的七寸上,將英軍一切兩段,並將英軍最右邊的菲利普內維爾部隊孤立起來。

    「各位鎮台,哪位有此膽略,深入敵陣。如能將英夷切斷,便立下首功。」

    眾人面面相覷,剛才英夷火槍的厲害可都見著了,一個不好,可就是把命丟在這裡了。這時,就見一名四十多歲的漢子站出來,大叫:「大帥,給我一支兵馬,看我提夷酋的人頭提來。」

    楊芳定睛一看,卻不是西南各省綠營本陣的,卻是定海殉國三總兵鄭國鴻的長子——鄭鼎臣。他現在是浙江候補校檢,自打他爹戰死之後,他便日思夜想著報仇,英軍轉道進攻江蘇,他便也從浙江轉到江蘇來投效,楊芳見他和英夷打過仗,便留他在軍前參謀。

    他雖然叫得響亮,但手底下卻沒有一兵一卒。楊芳現下的隊伍,各有統帶,還真抽不出什麼人來給他。楊芳看看身邊的總兵副將們,他們都把頭低下去,誰也不願意把自個的營頭交出來。

    「這樣吧,各鎮各協,都出一個把總,凡是隨鄭校檢衝陣的,本帥有重賞,哪位把總裡了功,他的統制也記上一功。」就這樣,給鄭鼎臣湊了500來人。

    鄭鼎臣帶著人整隊去了,楊芳便讓一名總兵將收攏的四川兵帶到後頭去整隊。又讓齊泰,帶了三鎮人馬,四千餘人,在右翼(東邊)展開,準備鄭鼎臣切斷英軍隊列後,便包抄孤立的菲利普內維爾團。

    英軍還在慢慢推進,最前面的英軍距離清兵不到三里地了。鄭鼎臣站在自己的新部屬前列,大聲說:「為人臣要忠義,為人子要孝順,今日一戰,既是為皇上盡忠,也是為家父和浙東江蘇的百姓報仇。」

    這時候,有兵丁在下面喊:「為人臣的是你呀,為人子的也是大人你呀,和我們這些當兵吃糧的丘八有什麼關係呢?」

    「誰在無理取鬧?」鄭鼎臣大怒,抄起腰刀,衝到人群中,將那大喊的人一刀劈死。隨即向著兵丁大吼:「不聽號令者,例同此人。」看看眾兵丁噤若寒蟬,鄭鼎臣滿意的點點頭,掏出一把銀票:「這是武功銀牌,隨我衝陣的,人人都有一張。」「武功銀牌」,是清廷頒行的一種銀票,五兩一張,專用於打賞陷陣死士,或者用來獎勵勇猛有功的人。

    看到銀票,兵丁們的興致高了些,他們鬧哄哄的,從鄭鼎臣手中接過銀票去。有幾個膽壯的,摩拳擦掌:「今天就隨著校檢大人走一遭。」

    楊芳看準時機,下令擊鼓。鄭鼎臣帶著他的敢死隊,也不擺什麼陣型,大致散開,就吶喊著朝索爾斯克亞的蘇格蘭團和菲利普內維爾的結合部慢慢走過去,像一群在街頭尋釁的莽漢。

    英軍仍舊在推進,不一會,鄭鼎臣他們就進入的英軍的射程,鄭鼎臣知道再不能耽擱,於是把腰刀一揮,「衝啊!」五百來人就對著火槍衝了過去。

    英軍急急放槍,將鄭鼎臣的部屬成片成片的打倒。但他們還是勇敢地向前衝,衝啊,直到衝進英軍本陣。他們居然真的把英軍隔斷了。

    看到現在戰術情況又發生了變化:楊芳和齊泰便開始是迂迴英軍的斜形攻擊隊形。

    楊芳認為,既然清兵在數量上佔了優勢,而英軍也被切斷,已經喪失了主動,現在清兵所要做就是繞過他的左翼攻擊他,於是勝利就到來了。齊泰聞鼓而進,帶著幾千人試圖繞道菲利普內維爾的東邊,將菲利普內維爾的正面讓給楊芳,這樣,菲利普內維爾的這一千餘名英夷就完全被清兵三面包圍了起來。

    鄭鼎臣留下一個把總幾十人,向著索爾斯克亞的方向警戒著,然後回身向菲利普的第九十八團殺去。三面受敵的九十八團已經變陣了,成為四面防守的空心方陣,明晃晃的刺刀,讓方陣宛如被激怒的豪豬。

    楊芳決定取得一次大捷,他把中軍和和作為預備隊的河南兵全壓了上去,這一下加上齊泰的隊伍,估摸著超過一萬兩千人,英軍九十八團的方陣,一面才兩百餘人,清兵在方陣的正面幾乎擠不下了。被圍住的英軍在放過一次槍後,就用刺刀頑抗著,清兵看出這個機會,各個營頭都想吃掉這個孤立的部隊,立個頭功,他們奮力往前擠著,用火銃、長矛、腰刀和英軍交手。九十八團的局面越來越困難,方陣雖然還維持著,但搖搖欲墜。最外圍的一圈幾乎都被打倒了。

    時間彷彿很漫長,「彷彿整個三十年戰爭那麼長。」菲利普內維爾回憶說。就在他全團的意志瀕臨崩潰的時候,聽到了一陣天籟般的槍聲。排槍,英國陸軍整齊的,訓練有素的排槍。

    索爾斯克亞的四十九團上來了,實際情形變得完全不同。到下午兩點十五分,索爾斯克亞麾下的蘇格蘭人解決了鄭鼎臣留下哨探的那個把總,出現在楊芳中軍的側翼。要知道,楊芳的中軍是由西南各省的不同綠營拼湊起來的,這時楊芳麾下組織最雜亂的一部。索爾斯克亞展開了猛烈的攻擊,甚至不顧及誤傷了重圍中的友軍。對這位年輕的上校而言,他現在所處的位置適合這種進攻。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對友軍的區區誤傷又算得了什麼呢?

    索爾斯克亞的進攻並不是最糟糕的事情了,而是本來作為預備隊的河南兵,也被楊芳輕率的放了上來。河南兵在進攻中充分發揮了趟將的勇猛精神,將自己的友軍擠到一邊,以追求多得到些功勞。這樣的結果就是中軍和河南兵的結合部顯得特別的臃腫和雜亂無章。也從而使英軍的攻擊目標更加明顯。

    索爾斯克亞帶著他的團慢慢靠近,每一行走到最前面,就打一次排槍。當他們靠近之後,索爾斯克亞把自己的煙斗在空中搖了一下,這是發動攻擊的訊號。軍樂隊的風笛嗚嗚呀呀的吹了起來,英軍就挺著刺刀衝向清兵最密集的地方。

    清兵本來就被背後來的子彈打暈了,還來不及轉頭布列成陣形,索爾斯克亞的的全體蘇格蘭人就衝上來了,彷彿一堵堅硬的牆壁,以極高速度推進。他們的營縱隊逐步展開成營橫隊,他們的右翼攻擊雲貴來的綠營,他們的左翼則向河南兵進攻。好比一把鋒快的鋼刀,蘇格蘭人在這一大堆尚未展開的敵軍中來往衝突了四次,清兵被沖得七零八落。他們丟掉武器,落荒而逃。

    當戰鬥正在進行的時候,英軍的炮兵終於也趕了上來,向清兵開火,在這個強大火力的掩護下,英軍陸軍司令郭富親自帶著加裡內維爾和基恩兩個團,快步前進,攻擊領先的敵軍以支援騎兵。他這個攻擊是具有決定性的:那些炮火將清兵整行地撕裂,火槍兵成了可怕的劊子手。

    進攻中的一萬餘名完全垮了,向潮水一樣向著楊芳的標營,兩千五百湖南兵以及收攏的四川兵湧了過來。楊芳還想挽救敗局,他讓湖南兵紮住陣腳,用火銃、抬槍和虎蹲炮往前亂射,凡是試圖向標營這個方向衝過來的清兵都被自己人打翻在地。潰退的人流分成兩股,從標營兩翼逃出去。右翼的如願以償,左翼的卻和湖北綠營擠成一團。

    於是郭富又抓住這個機會,再度從後方打擊綠營,加裡內維爾團的勇猛進擊沉重的打在清兵的左翼(西面)上,湖北標營本來在進攻虎頭山炮兵陣地的時候就垮了一次,只是勉強收攏,現在再也支撐不住。大隊的營頭要掉頭跑路,湖北提督試圖彈壓,隨後,他就不明不白的被打死了,清廷後來追諡的時候,認為他是被英軍打死的,但更多的傳言他是死在清兵自己的火銃下。

    楊芳帶著他的湖南標營再也支撐不住,被迫落荒而逃。到下午三點三十分,南線會戰的勝負已經完全決定了。

    郭富的左翼在桑石山,右翼和燕子山隔河相望,在火炮掩護之下全面向崩潰中的敵軍攻擊。清兵的退卻變成了潰敗。在周圍四十里裡之內,清兵散佈得到處都是。清兵的紀律本來就非常惡劣。雖然英軍的追擊非常緩慢。但由於紀律廢弛,卻使清兵自己變成了烏合之眾和驚弓之鳥。

    英軍在南線損失為死165人,傷376人。清兵的果勇軍為死傷3,000人,被俘5,000人,其中包括8位總兵和300名各色軍官。另有大炮67門大炮未經展開便被俘獲或者被摧毀。御賜的果勇軍的戰旗,楊芳的參贊大臣旗和提督旗也被英軍繳獲。

    本來英軍第二次入侵以來,擊敗清軍根本不足為奇。但這一次,是將清兵所持仗的老將勁卒打得落花流水,四川提督臨陣脫逃,不知所終,四川兵散落無人收拾。西南各省的綠營精銳幾乎都被摧毀,湖南、湖北、河南三省綠營也損耗一空,湖北提督陣亡,湖南提督本來是由楊芳兼著的,楊芳此戰後遭受處分,加上前幾年鎮嵩鎮的回遷鬧餉兵變等一系列事件,中原腹地的這三省再無可用之兵。

    解決了南面的威脅,郭富命令基恩等四個團打掃戰場,而讓幾乎沒有參戰的斯科爾斯十八團和吉格斯的新南威爾士六十七團分別赴援西、南兩面,那兩面還在揚威、靖逆二位皇族將軍的進攻之下呢。而郭富並不知道,他安排在南面和西面結合部的硯山頂的意大利人,遇到麻煩了。

    5月16日(五)朱雀老兵

    硯山頂,朱雀軍又開始了一輪新的衝鋒。

    「這些綠軍裝的兵很頑強啊。」楚劍功不由得感歎。自朱雀軍出戰以來,一直是佔據了有利地形之後,守株待兔,像這樣強攻還是第一次。

    肯尼夫沉著臉,默默的觀察著陣地。傑肯斯凱呆不住了,站到陣地前面去。

    敵人的火力很猛,有滑膛槍的齊射,有線膛槍的點射。還有舢板跑的霰彈。採用散隊形向上進攻的朱雀軍根本就找不到機會,進攻的連隊在敵人火力的外圍梭巡著,猶豫著。

    傑肯斯凱沒有象條例中規定的那樣尋找掩蔽物,而是在敵人的火力線上,昂首挺胸,用他古怪的中文大喊大叫:「兩百碼啊,就是只大象,他們也打不中。」幾顆子彈打在傑肯斯凱身邊。他示威似的向敵人的陣地揮了揮手槍,把蹲在地上、岩石後面的士兵們一個一個踢了起來。

    「只有死人才趴在地上,起來,你們這些猿人。」傑肯斯凱的英勇行為讓朱雀軍的士氣恢復了一些,傑肯斯凱指著他身邊的那名千總說:「你降為把總,我來替你指揮。」

    這是個新調上來的連,齊裝滿員,沒受過什麼損失。他們在傑肯斯凱的督促下都站了起來,而不顧山頂上可能正在瞄準的線膛槍。

    「好了,聽我的命令,等待炮兵的掩護。炮聲一響,立即向上衝。」

    後方的榴彈炮接到傑肯斯凱的示意,打出了一輪開花彈。炮彈的落點並不準確,不過比開始的時候好多了。炮彈毫無規律的胡亂落下,但大致都落在山頂附近。

    「猿人們,跟我上。」傑肯斯凱一聲吶喊,第一個向山上衝去。在他的激勵下,他這一連也都跟著往上衝。山上的敵人開始從炮擊中回過味來,他們站起身來,排成列。傑肯斯凱看到白煙一閃,立即大叫「仆倒。」

    還是有好幾個人被排槍打中,滾下山去。傑肯斯凱又叫:「前進。」朱雀軍的士兵們便都站起來,慢慢往山上爬。可就在這時候,又是一陣排槍,這一下子,倒下去十多個。朱雀軍的士兵們又嚇得蹲在地上。

    「上啊!」傑肯斯凱一揮手槍,卻只有他一個人從地上站了起來。

    危險!楚劍功感覺到傑肯斯凱的孤立。如果只有傑肯斯凱一個人衝鋒,那朱雀軍的士氣非垮下來不可。就在這節骨眼上,傑肯斯凱身後的一個把總站了起來,喊著:「朱雀老兵,跟我上。」他第一個往上衝去。衝了出去,全連十幾名參加過浙東或者虎門戰役的「老兵」跟著衝了上去。傑肯斯凱乘機大叫:「全體衝鋒!」也衝了上去。在這些人的帶動下,朱雀軍的這個連衝上了山頭。

    上山以後,這個連立刻打出一輪攢射,然後,開始了白刃接戰。

    出人意料的是,這些高大威猛,棕色皮膚的綠衣兵並不像他們外表上那麼勇猛,在刺刀面前,他們居然把槍一丟,高舉雙手,投降了。有些綠衣兵掏出了白色的手絹,揮舞著。口裡嘰裡咕嚕說著誰也聽不懂的話。

    傑肯斯凱問:「你們誰會法語或者英語麼?」

    有個綠衣軍官站出來,用法語說:「啊,這裡有個文明人,太好了,感謝上帝。我是都靈商團僱傭軍的領袖,德爾皮耶羅」

    「你們投降了,是嗎?那就站好。」傑肯斯凱說。

    「我們沒有投降,我們只是履行完了僱傭合同,現在放棄僱傭兵的身份,要回家了。」

    「什麼合同?」

    「我們答應英國人,要服從英國指揮官的命令,但是,從來沒有承諾他沒下的命令我們就不做。比如,追求和平。」

    這時,剛才那個猛衝上來的把總叫道:「教頭,別和他們廢話,我們死傷了多少兄弟啊。」

    傑肯斯凱一回頭,大吼:「你的名字,李,李什麼?」

    「李雲縱,字天縱。」

    「下山去,清點傷亡。」傑肯斯凱又轉頭對德爾皮耶羅說:「先生,你帶領你的僱傭兵們下山去,向我的長官投降。」

    「不是投降,是結束戰鬥。」

    「好吧,怎麼都行。我們還要進攻山那面的炮兵呢。」

    「那邊的熱那亞人,好的先生,狠狠地教訓他們。」

    說也奇怪,傑肯斯凱帶人攻上來這麼半天,山頭另一側的炮兵居然沒什麼反應,也太奇怪了。傑肯斯凱讓人準備進攻,突然,山頭之上,出現了一根旗桿,在旗桿的頂端,掛著一條……白色的襯褲褲。

    「教頭,」邊上朱雀兵的士兵說了:「這綠衣兵是想拿髒衣服避邪吧。」

    白褲衩,正宗的意大利白褲衩,還真是有傳統。傑肯斯凱忍住笑,用法語問:「有人要投降嗎?」

    對面傳來聲音:「不,與其屈辱的投降,我們寧願英勇的戰死。」

    「那你們掛出白旗幹什麼?」

    「你們中間,有將軍嗎?我們要向將軍投降,我們熱那亞水手是有尊嚴的。可以光榮的投降。」

    傑肯斯凱想了想:「我的長官算是將軍吧,你們投降,我帶你們去見他。」

    「不,讓他上來見我們,我們絕不屈辱的投降,只能光榮的投降。」

    「你們趁機暗殺他怎麼辦?」

    「胡說,你是誰,你在侮辱我們。」

    「這樣吧,你們交出武器和陣地,我讓將軍上來。」

    山那邊沉默了一段時間,回答道「可以!」

    不一會,傑肯斯凱接管了熱那亞人的陣地,楚劍功也得到了報告,已經上來了。

    那個熱那亞人的頭領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楚劍功,嚴肅的說;「將軍閣下,你要知道,本來我們是要戰鬥到底的,但是,這群都靈人放棄了他們的職責,將我們的後背暴露了,我們為了避免雙方無謂的傷亡,特地向你投降。」

    「我接受你的投降,並允許你保留你的佩刀。」

    「謝謝,將軍閣下,你真是個好人。」

    楚劍功命令部隊就地休息,吃飯,準備繼續進攻。同時安排一個連,把近六百名俘虜和繳獲,以及傷兵,送回江寧。

    那些都靈人和熱那亞人列隊離開,隊列整齊,有模有樣,朱雀軍在一旁哄笑著:「真是大尾巴狼,投降了,還裝什麼啊。」

    那個熱那亞人的頭領懷特拉比斯雖然聽不懂朱雀軍的話,卻看得懂。他們的表情,明白他們的語氣。他突然離開隊列,向楚劍功跑去。

    嘩!樂楚名端起刺刀,逼住了他。

    楚劍功揮揮手,放他過來。

    「抗議,我抗議,將軍,你不能這樣侮辱我們。」

    「怎麼了?」

    「我們是投降了,但不是因為膽怯,而是因為我們熱愛和平。」

    「熱愛和平?」楚劍功一愣。

    「我們是羅馬帝國的後代,身體裡流淌著和平的血。」

    羅馬帝國和平的血?楚劍功沒反應過來。

    「你別看我長得這麼兇惡,可是我的心地非常善良,因此我的朋友們都叫我板甲大白兔。」

    「好吧好吧,板甲大白兔,我們要出發了,你先和你的同伴一起回江寧去,我明天再和你詳談。」

    「你讓他們走吧,我和您一起走,將軍閣下。」

    「你不和你的同伴呆在一起麼?」

    「他們要去戰俘營。我聽說你們清國比較野蠻,不去。」他憨厚的搖搖頭。

    「你倒是很聰明。不過你放心,我們和英國人打仗,不會為難你們意大利人的。」

    「嗯,將軍,我們不是意大利人,我們是熱那亞人。」

    對!楚劍功這才想起來,意大利現在仍舊是個地理名詞。

    朱雀軍休息好了,開始往前開進。楚劍功和懷特拉比斯邊走邊聊:「你是炮兵軍官嗎?」

    「不,不是,我只是商船的僱傭軍。」

    「我看你指揮的炮兵打得挺好的,你受過正規的炮兵訓練?」

    「是的,將軍,在航海學校。我學會了艦炮和舢板炮的操作。但一直只是用來打海盜,這還是第一次在陸地上作戰呢。將軍,您聽我說,我是被逼的。英國人直接徵用了我們,您要知道,傭兵就像財物,由不得自己做主。」

    「你們現在被我俘虜了,那豈不是變成了我的財物。」

    「理論上說是這樣。」懷特拉比斯垂頭喪氣。

    「我可以讓你們回家,不過,舢板炮和步槍我是不會發還的。」

    「將軍,您真是太仁慈了。但您沒收了我們的武器,我們還怎麼生活呢?」

    楚劍功想了想,回頭看看自己的炮隊,說道:「我有個建議,你願意成為正規軍嗎?」

    歐洲傭兵,居無定所,四處流浪,為了四個銀元出賣自己的劍。成為正規軍,對傭兵而言是最好的歸宿了。

    「我願意,將軍,不過……」

    「不過什麼?」

    「我不知道我的部下們怎麼想,他們有些人在熱那亞還有家人。」

    「戰爭結束後,我宣佈你們自由,要走的可以走,我並不需要太多人,我只是希望有人來訓練我的炮兵。」

    「好的將軍,我非常願意,我還有幾個助手,我想他們也願意。自由啊,誰不喜歡呢?」

    楚劍功心有所感的點點頭,讓板甲大白兔和傑肯斯凱談談,自己把剛才作戰時最勇猛的那個把總叫了過來。

    「李雲縱?」楚劍功再度核實他的姓名。這把總二十多歲,英武挺拔的樣子。

    「是,鈞座。」

    「湖南人,參加了浙東大捷?」

    「我是廣東人,關軍門守虎門的時候,我在他的標營裡,後來關軍門去了,標營歸了鈞座您,我在虎門之戰中有點功勞,就被您提拔當了把總。」

    楚劍功有點印象,朱雀軍現在的把總多半是最開始在湖南練兵的時候入軍的,但吞併廣東水師提標的時候也提拔了幾個。

    「朱雀老兵,跟我上。」楚劍功看著他,「你當時怎麼喊出這一句的?」

    李雲縱有點不好意思:「我想啊,我是老兵啊,不能丟人啊,其實在朱雀軍裡,我算不上老兵,當時打仗,沒想到這一層。」

    「別不好意思,你就是朱雀老兵。」楚劍功心中一動,「骨幹啦,不就是這麼冒出來的麼。」他傳令樂楚名,把全軍都叫住了。朱雀軍大致圍成個圈子。

    楚劍功拉著李雲縱,站在一塊大石頭上,大聲說:「我叫住大家,就是問大家一件事,今天我們打了大勝仗,抓了近千洋人啦。」其實意大利僱傭兵不過六百來人,但楚劍功含糊其辭:「大家說,首功是誰啊?」

    是誰啊,是誰啊。有人說:「是鈞座指揮有方。」有人說,「傑肯教頭、」

    有人看到李雲縱就站在楚劍功身邊,見機得快,在下面叫:「李雲縱。」

    「對了,就是李雲縱。他為什麼能立頭功呢?」

    「他第一個往上衝。」「他是好漢子。」各種各樣的回答。

    楚劍功往下壓了壓手,說:「都對,也都不對,你們有沒有聽見李雲縱喊了什麼?」

    「朱雀老兵,跟我上。」

    「說得好,說的對。李雲縱第一個往上衝,是條漢子,因為他是朱雀老兵,他認為朱雀老兵就該衝在前面。我們朱雀軍,參加過浙東、虎門大捷的老兵有多少?」

    他這麼一問,下面都沉默了。

    「我告訴你們,包括和關軍門一起守過虎門的水師,一共有兩千多人,這兩千人都是老兵,都應該以老兵的身份督促自己,衝在前面。李雲縱往上衝以後,我看見了,還有十幾個人跟著往上衝,都是老兵,這十幾個人,我也要提出表揚。記功。但現在,我要馬上獎賞李雲縱。」

    李雲縱臉憋得通紅。

    「李雲縱。」

    「到!」

    「你本來是第七連的,我就認命你為第七連千總,你原來的千總,做把總。」

    「這樣不好吧。」李雲縱慌張的連連揮手

    「沒什麼不好的,你立了功。」

    李雲縱還沒明白楚劍功說的立功是什麼意思,以為僅僅指他第一個衝鋒。慌慌張張想說什麼,楚劍功擺擺手,攔住了他,接著對朱雀軍宣佈:「我們這裡的朱雀老兵,占一半以上,我希望每一個老兵,都能像李雲縱一樣,衝在前面,體現自己作為老兵的價值。朱雀老兵,不僅是說入伍早,更是一個光榮的稱號,是自浙東、虎門以來,朱雀軍勇戰不敗的代稱。」

    楚劍功頓了一頓,接著說:「對於新兵,也一樣,只要他在戰場上裡了功,就具有了『朱雀老兵』的資格。今天,我提拔李雲縱做千總,不是臨時的,我們要形成一種制度,朱雀老兵永遠衝在前面,也永遠優先受到提拔和獎勵。具體的條例,我們很快就制定出來。總之,朱雀老兵將是我們戰鬥力的源泉。」

    後面的士兵沒有聽得太清楚,便向前面的打聽,而前面的對楚劍功的話囫圇吞棗,也半懂不懂的向後面的解釋,一時間,滿場都是嗡嗡嗡的聲音。

    楚劍功等了一會兒,拿出手槍,對天打了一槍,伸出左手下壓,示意全場安靜下來。

    「每一個朱雀老兵,都要以身作則,都要學會吼出一句話——『跟我上』!大家跟著我喊,跟我上。」

    「跟……跟……我上」全場參差不齊的應和著。

    「你們是娘們嗎?大聲喊,『跟我上』!來呀,千總、把總、目長都到前面來。」

    「一起喊,跟我上!」

    「跟我上!」

    5月16日(六)科爾沁的突擊

    「今天,我帶著我的團,一千名錫克人,來到揚子江的北面,和其他的三個團一起迎擊大約五萬名韃靼軍隊。」英印軍錫克第24團的團長特裡上校在日記中這樣寫道。

    「韃靼人的軍隊大約有三萬到三萬五千名正規軍,包括騎兵和步兵,他們全部盤踞在美麗的揚子江沿岸的丘陵地帶和我們對峙,五月的揚子江平原鬱鬱蔥蔥,灌木叢和小樹林很方便的將那些韃靼人遮蔽住了,而我們暴露在沙灘上,我想,如果不是近千門艦炮排列在我們身後,我們很可能會被韃靼人衝下江去,就像我後來學會的那句中文說的一樣,到江裡去餵王八。」

    「當我們剛剛擺開隊列的時候,有一百多名韃靼人的騎兵騷擾著我們,這些騎兵總的來說是盡忠職守的,除了裝備過於落後外,沒有太多的破綻。」

    「我們的騎兵立即在前面展開,保護我們的炮兵陣地,在付出了輕微的傷亡之後,就將這些騷擾者驅逐出了戰場。」

    「到了下午一點鐘的時候,璞鼎查海軍少將將我們四個團長召集起來,開了一個會,我們一致同意,讓我的錫克人擔任最艱巨的正面防守任務,而其他的三個團則養精蓄銳。這早就在我的意料之中了。畢竟,相對於馬德拉斯人來說,錫克人比較便宜。而廓爾喀人則非常忠誠,不能隨便消耗。」

    「謝林漢姆上校的馬德拉斯第二團在我的左方,費迪蘭德的馬德拉斯第六團在我的右方,坎貝爾那個傻缺則帶著他忠誠的廓爾喀人在後面呆著,作為預備隊。」

    「韃靼人開始了猛烈的攻擊,他們的騎兵從我們的右側到我們的左側都聚成了一片。我後來才知道,這次攻擊我們的不是作為這個古老王朝統治民族的韃靼人,而是他們在蒙古草原上的近親。據說是由一位二等親王(郡王)帶領。他們蜂擁而來,步兵則在大樹和灌木叢的掩護下隱藏起來,用大炮、火繩槍和一種兩人操作的霰彈小炮向我們射擊。我敢打賭,那大炮從體積上看,一定是發射六十四磅以上的炮彈。」

    「韃靼騎兵立即開始行動,而且很堅決的衝到離我們的騎兵只有五十碼的地方。只有在那裡才遭到密集火力惡狙擊,許多人和馬都被打死。但韃靼騎兵的衝擊非常的猛烈,無數使用長矛和弓箭武裝起來的騎兵,嗷嗷的嚎叫著向我們衝來,人們可以想像在非洲叢林中遇到食人族的那種心情,那就是我的感覺。我們的兩個線膛槍連散了出去,用輕巧而準確的射擊狙擊他們。」

    「韃靼騎兵的人數每時每刻都在不斷的增加,如同無數食人妖從黑暗森林裡冒出來。不久,我們整個戰線都被這團黑雲籠罩了,我們整個戰線都遭到了迂迴和包抄,有一瞬間,我甚至覺得這些騎兵已經隔斷了我們同身後的艦隊之間的聯繫,不然,我怎麼聽不到艦隊的炮聲呢?」

    「強大的艦炮是我們的倚仗,艦炮的射擊在敵人騎兵中引起了巨大的混亂,迫使他們向後逃跑,然而敵人卻又很快捲土重來,並且發出野蠻的喊聲,這一次,敵人的騎兵遭到了霰彈的痛擊。」

    「這時候,左翼的謝林漢姆上校和右翼的費迪蘭德上校開始行動,他們往兩邊展開,同時向前攻擊。這樣的進攻精神是很好的,但我要說,他們這樣做是不負責任的。他們將中間的我們孤立了起來。」

    「韃靼騎兵試圖從右翼迂迴,他們的大炮也從正面向我們轟擊,我想,他們一定沒有受過正規的炮兵訓練,炮彈的彈道非常低,幾乎是對著我們射來,這樣由於地心引力的原因,炮彈很快就打在地面上,而沒有傷到我們。感謝上帝,我們是在和一群未開化的人交戰。」

    「有一個時候,這一大片騎兵眼看馬上就要衝到跟前,錫克人顯示出了一些慌亂。我們全體白人軍官已經執劍在手,這樣英勇的,高貴的行為讓錫克人淚流滿面,他們也重新堅定的戰鬥下去。」

    「韃靼騎兵的迂迴將他們的側翼完全暴露給我們,不要忘記,他們是在距離我們五十碼的地方迂迴的,這樣自然遭到了我們的步槍攢射。我們的射擊火力密集而且準確,他們傷亡眾多,開始猶豫不決。他們最初衝向右方,然後在射手的猛烈火力下轉向左方。我們團安置在陣地前方的十二磅炮開始對韃靼騎兵和炮兵展開了如此有力而準確的反擊,這就迫使成群的騎兵和面對著我們的藏身在叢林中的步兵都朝後退卻。」

    「我下令全團都向前突擊,以便利用炮兵在韃靼人中引起的混亂,因為那時他們在無秩序的後退。我們的團屬炮兵把他們都趕到一側,就像在掃地的時候把灰塵聚攏成一堆,然後,在艦炮的掩護下,我們團直接向這群潰敗的騎兵撲了上去,我們已經會認識韃靼人的一些旗幟,知道這只部隊的指揮是一位二等親王(郡王),我們決定俘虜他。」

    「那些韃靼騎兵在艦炮的轟擊下已經不知所措了,我們用刺刀逼上去,迫使他們投降。我們打死了很多前來救援的韃靼皇帝的旗兵。但遺憾的是,那位二等親王逃跑了。」

    「這時候,我認為我們團已經完成了任務,但是,在遠處那一片一片的號衣提醒了我們,還有三萬敵人在那裡呢,而且,從望遠鏡裡,韃靼人似乎把希望寄托在他們那些具有古典風格的大口徑青銅炮上。我下令繼續進攻。」

    「謝林漢姆上校帶著馬德拉斯人進攻左邊的一個村莊,而費迪蘭德上校帶領另一個馬德拉斯團進攻右邊的村莊。而我們在中間。如果用一句簡潔明瞭的話來描述我們現在的狀態,那就是——我們脫節了。我的這個錫克團直接面對著三萬敵人的圍攻。而坎貝爾那個傻缺和他忠誠的廓爾喀團還在沙灘上看戲。」

    5月16日(七)煙雨

    甘陝綠營的馬甲們所犯下的錯誤是毀滅性的,毀滅了他們自己,也讓奕山喪失了最重要的突擊力量。而且,有一小隊英軍在消除了馬甲的威脅之後,登上了側翼的跑馬山,而得以俯瞰整個戰場。

    「哎呀呀,蠢貨。」奕山氣得大叫,他下令將排得嚴嚴實實的隊形往兩側分開,中間留出一條道路,讓馬甲撤退。不到兩千騎的殘存馬甲從縫隙中魚貫而出,到後方去整隊。他們垂頭喪氣,人人帶傷,所到之處,綠營步兵的士氣也低落下來。

    千餘清兵倒在兩軍陣前,不少傷兵躺在地上,痛苦的哀號。奕山閉上眼睛,假裝看不到這一切,心裡默默的念叨:「鎮定、鎮定,我可是有四萬大軍哪」

    這時候,天上開始下起雨來,五月,正值梅雨季節,雨點不大,卻很密集,宛如在天地間籠著一團煙霧,所謂煙雨濛濛。奕山睜大了眼睛,對面的英軍彷彿消失了一半,失去了蹤跡。但奕山知道,他們就在那裡,就在對面,英夷那黑洞洞的炮口,彷彿隨時都可能冒出來一般

    透過煙雨的霧幕隱隱可以看見一長線的騎兵橫越著大路展開,左端消逝在霧中,已不可見。想不到英夷還帶了這麼多騎兵。奕山想想非常的懊惱。

    「呸,那個蠢材!」他心裡向著指揮馬甲的提督,「若不是他把馬甲耗了個精光,便可乘機和這英夷的騎兵鬥上一鬥。我大清騎射無敵,正好教訓教訓這些英夷。」

    這些英夷的騎兵對奕山來說是個不大不小的麻煩,他們在陣前,組成了一層騎兵幕,奕山組織了幾次綠營兵的試探攻擊,都被這些騎兵隔了回來,而在這些騎兵之後,英軍步兵的行動,奕山卻完全無法判斷。

    雨越來越大了,那些英國騎兵突然調轉馬頭,向後退去,遠方傳來沙沙沙沙的腳步聲,一排刺刀的叢林從煙雨中慢慢冒了出來。整個英軍的戰線,從跑馬山到金家灣,看得那樣清楚,每一把刺刀後面,肯定有一個英軍

    巴加已經登上了跑馬山,他從那裡可以望見清兵軍的全部部署,甘陝綠營大致以營頭為單位,亂哄哄的擠在一起。清兵的建制,遠遠落後於時代。每個營頭便是一個完整的作戰單位,而他們和其他的營頭之間,並沒有隸屬關係。所以,一個參將,休想指揮旁邊的都司配合自己。奕山手下的數名提督,每個人除了自己的提標,還要指揮超過十個以上的營頭。而現在的通訊手段,只有旗、號、鼓。雖然清兵有四萬人,但一直整齊精幹的小部隊完全可能將他們全部打垮。

    「將軍,維杜卡上校讓我來請求命令。」

    「他想做什麼。」彷彿特意模仿布倫海姆會戰中的馬爾博羅公爵,巴加小心的剃著一根英國熏腸,漫不經心的問。

    「維杜卡上校要帶領他的毛利人出擊,打垮那些黃猴子,他說,只要一個衝鋒就夠了。」

    「我知道,只要一個衝鋒就夠了。但是,消滅清國主力的光榮,不能由毛利人拿去。好了,你回去告訴維杜卡,讓他做好出擊準備,排出進攻縱隊,等待命令。我會讓蘭帕德和哈格裡夫斯先上。」

    命令很快傳下去了,英軍開始變陣,而奕山由於沒有掌握制高點,便完全不知道面前的英軍變成了一個「t」字,蘭帕德和哈格裡夫斯將縱隊變成橫隊,形成三行,每行800人的打擊面,而在他們的身後,是維杜卡的衝擊縱隊。

    英軍開始吹起他們的小號,曲調悠長,然後,左翼開始響起蘇格蘭風笛,右翼是鼓聲。兩千四百名英軍一下子把步槍斜舉,踏著整齊的步伐,如同三排波浪一樣,向著清兵壓迫而來。

    也許是梅雨打濕了衣服,奕山覺得身上陣陣發冷,他雖然身處四萬大軍之中,卻感到對面的英軍是寵著她一個人來的,那些閃亮的刺刀刀尖,彷彿直接指著他的喉嚨,讓他喉嚨發乾,想喊卻喊不出來。

    奕山覺得背心裡涼颼颼的,英軍整齊的步伐壓迫著他,讓他透不過氣來。他深吸了一口氣,大喝一聲:「上啊,都給老爺上啊。」

    靖逆將軍的大旗舉了起來,向前傾斜,這是總攻的信號。提督們看到這旗,便四下差人傳下號令,各營頭的統帶們,從參將到守備得到號令,便把鞭子舉起來,像趕牲口一樣,驅動著自己麾下的清兵,向前湧去。如果兩千四百名橫陣前進的英軍是洶湧的波濤,那迎面而上的清軍便像緩緩滯流的泥漿,兩者相對而進。

    英軍突然立定,舉槍,鼓聲和風笛聲都停了下來,戰場上,突然顯得很靜。不,戰場上很嘈雜。清兵仍舊喧囂著,叫罵著,往前湧動。但清兵的喧囂聲彷彿被這沉寂壓住,包裹住,像是落入水中的人,無論如何呼喊,聲音卻傳不出去,喧囂聲被沉寂的肅殺壓倒,雖然很多清兵在吶喊著,他們卻覺得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英軍沒有開槍,仍舊在等待,像他們北美,在歐洲的那些前輩一樣,訓練有素,將進攻的機會拱手相讓。這不是謙虛,不是迂腐,而是他們有耐心讓敵方靠得更近,有信心撐過敵手的第一槍。

    近了,近了。在原地觀戰的奕山心裡想著,馬上就要進入火銃和抬槍的射程了。英夷犀利的火器,就要喪失優勢。

    砰!乓!有性急的清兵放起抬槍,鐵砂飛舞,可惜,太遠了。有人開頭,其他的清兵得到了信號,於是便將火銃和抬槍放將起來。一時間,清兵陣前如同煙花燦爛。

    在山頭上觀戰的巴加笑了起來,即使在拿破侖戰爭中,英勇的法軍面對英軍肅立的隊列,也很難保持鎮定,何況是未開化的黃猴子呢。他看到哈格裡夫斯將自己的手槍平舉,做著準備。蘭帕德也平舉著手槍,準備著,判斷著。

    一陣尖銳的哨音響了起來,英軍第一行,突然整齊的發出了一條火線,撕開濛濛的煙雨。

    5月16日(八)八旗

    北面進攻鎮江的揚威將軍奕經,損失了科爾沁藩部,魂飛魄散。他掉轉了馬頭,就要逃跑,韁繩卻被別人拉住了,奕經一看,是他的智囊貝青喬。

    貝青喬在勸道:「大帥休要懊惱,我軍主力尚在,尤可一戰。」

    「先生有何妙策,快快教我。」奕經完全沒有了主張。

    「大帥請看,面前的英夷已經分成了左中右三塊,三處英夷的距離甚遠,我若圍攻其中一部,其他兩部定然來不及救援。」

    「那以先生之意,圍攻那一路英夷好呢?」

    「就圍攻中間這一路吧。」貝青喬所說的,是特裡上校的錫克團。

    奕經定了定神,仔細看看面前的形勢,便下令道:「察哈爾八旗,綏遠八旗,阻攔西邊的英夷。山海關綠營,熱河八旗,阻攔東邊的英夷,關外八旗,全部二十四個營頭,圍攻中路的英夷。」

    這一番命令傳了下去,整個清兵的大隊一陣擾動。貝青喬又說道:「大帥,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奕經便又說道:「傳令,凡兵丁斬首一級,除報功外,當即賞銀五兩,營官賞銀十兩。本官現有皇上欽賜武功銀牌,總值十萬兩,就看大家有沒有本事拿了。」

    這個命令,奕經讓親兵騎著馬,在陣前來回跑動,喊話,麾下的兵丁聽了,歡聲雷動。

    山海關綠營等四部已經分到兩翼,準備阻隔兩翼的援兵,奕經一聲令下,關外八旗兩萬人馬,其中戰兵一萬五千人,便向著特裡上校的錫克團湧了過來。

    特裡注意到清兵的行動,他下令,全團排成橫隊,等待著。他的炮兵連佈置在橫隊的中部的後方,正處於兩個營的中間。現在,他離開江邊至少一千五百碼,艦炮幫不了他。

    特裡看著前面,上萬的清兵慢慢走近,臉上憋得通紅。他一直以為面前是全部的清兵,所以一直把這次戰鬥,稱作「我一個人面對三萬韃靼人。」

    「關外鑲藍旗滿洲統領何在?」一個奕經的親兵,在陣前大喊。

    「某在。」

    「大帥令你率先突擊,以得首功。」

    「我一個營頭?」那統領猶豫了。

    「還有鑲藍旗漢軍和鑲藍旗蒙古聽你調用。」

    三個統領聚在一處,大眼瞪小眼。三人官一般大,誰指揮誰啊?

    「大帥說了,爾等二人聽我調用。蒙古兵騎術好,便打前鋒,我滿洲隨後,漢軍都是步卒,便跟上掩殺。」

    「我呸。拿著雞毛當令箭。」雖然入了旗,可蒙古漢子的直性子卻沒有收斂,「憑啥我們蒙古人打前鋒,你滿洲照樣有馬。沒看到多羅郡王僧格林沁剛剛那場大敗,我們蒙古人損失太大,該著你們滿洲先上。」

    「我乃鑲藍旗主將,沒有打前鋒的道理,」但這位鑲藍旗統領還真有點壓不住陣腳,他眼珠一轉,便道:「漢軍先上,我隨後,蒙古旗掩殺。」

    「你們都是騎兵,只有我們漢軍旗的是步兵,哪有步兵先沖的道理。話說我八旗騎射無敵,騎射、騎射,沒有馬怎麼騎射。」

    「其實滿洲騎射那時訛傳,實際上當年天命皇帝的時候,我們都是步戰最強,白甲兵知道吧,那都是步戰的武藝……」正解釋著呢,突然回過味來,「扯這麼遠幹什麼,軍令如山,再有推搪,軍法從事。」

    「你我都是旗人統領,你斬得了我?」

    關外八旗,每個旗都在上演這出喜劇,清軍編制,營就是最大的單位,營頭之間,互不統屬,誰也指揮不動誰。而八旗除了作為軍事單位以外,還是行政單位,各旗都統,都留在駐地當父母官,沒有隨軍出來。出來帶兵的營頭,平日分屬各旗,沒打過什麼交道,手下的兵丁也是臨到戰時,便從各個領催抽調。總而言之,八旗的組織結構,就是一盤散沙。

    奕經只見到,關外八旗磨磨蹭蹭,梭巡不前,便不知道怎麼辦好。

    貝青喬在一旁提醒道:「大人,快擂鼓,同時派人傳令,督促進兵。」

    奕經依言而行,咚咚咚一陣大鼓敲了起來。同時數匹快馬四下而出,督促進兵。

    那鑲藍旗滿洲統領得了命令,也不敢耽擱,於是滿洲、蒙古並行衝擊,漢軍隨後。

    「誰若臨陣退縮,到了大帥面前,我定要告他個死罪。」

    「放心放心,兄弟在後頭,保證跟進,如若不然,天打雷劈。」

    見漢軍統領下了如此重誓,滿洲統領稍稍放心。他和蒙古統領打個招呼,兩人便把各自的統領旗展開,兩人各自率領的騎兵也展開陣型。那統領大喝一聲,殺!

    奕經的佈置是這樣的,鑲藍旗打正面,鑲白旗攻左面,鑲紅旗攻右面。另有三旗隨後接應。

    特裡的錫克人仍舊保持著三行橫隊,線膛槍手以散兵隊形往前撒出。

    鑲藍旗開始衝鋒了,滿洲、蒙古兩個營頭,大約八百騎兵,陣前帶起的煙塵遮天蔽日。在衝到距離英軍三百步的時候,英軍的火炮開始射擊,開花彈在人群中炸響。有些戰馬受了驚嚇,嚎叫起來,更有些騎手被彈片打中血花飛濺。

    但這些嚇不倒關外八旗,反而激發出他們體內的那種蠻勇,奮力向前拚殺。

    在距離錫克人七十步的時候,他們的排槍開火了,三行輪射,將衝在前面的旗丁全部打翻下來。

    鑲藍旗蒙古統領的戰馬中了槍,嚎叫起來,跳躍掙扎,將主人掀翻在地,隨後衝鋒的旗丁躲閃不及,幾匹快馬從他身上踩過,將統領活活踩死。

    蒙古旗丁失了首領,沒了主張,有些掉轉馬頭,準備逃跑,後面的漢軍跟了上來,漢軍統領一聲令下,漢軍旗丁用長矛捅那些逃跑者,漢軍統領大叫:「臨陣脫逃,天打雷劈。」衝入蒙古旗丁的陣中,用馬鞭亂抽。這才穩住陣型。

    「給我上,給我上。」漢軍統領大叫,將蒙古旗丁象沒頭蒼蠅一樣趕向英軍那邊。

    在英軍密集的排槍下,鑲藍旗損失慘重,也沒能接近英軍陣前,然而,兩翼的鑲白旗、鑲紅旗卻繞到了錫克人的兩翼。

    現在,奕經看到,特裡上校的錫克人受到了清兵兩翼兵力的威脅。於是他命令後面跟進的三個旗,加快前進,突進到錫克人的後面,再向內旋轉,以便將敵人四面包圍。

    「狠狠地進攻英夷的後方,他們便沒有辦法了。」

    如果這一次,錫克人沒有受過嚴格的隊列訓練,奕經的行動就可以產生決定性效果。然而,特裡喊出了口令。

    「各連以番號站成全團方陣。」

    奕經突然看到,面前本來排得很整齊的錫克人突然散成一團紛亂的馬蜂。

    「他們陣腳大亂了,好啊!」

    「恭喜大帥,這一仗,我們打贏了。嗯,他們這是在幹什麼?」

    錫克人,已經站成了方陣。炮兵在方陣的中央,而步兵站成每行一百人,每邊三行的空心方陣,每一個錫克士兵,都斜挺著刺刀,等著清兵撲上來。

    「敵人的騎兵和步兵混合部隊開始包圍我們團的方陣。」特裡上校在自己的日記中寫道,「我們後來才知道,這些韃靼軍隊是屬於韃靼皇帝的同族禁衛軍,用八種不同的旗幟表明他們的番號。擊敗這些禁衛軍是一種榮譽,但我們當時無瑕顧及這些。我們深陷重圍,我祈禱著,希望我們的兩翼的同僚來援助我們,至於坎貝爾那個傻缺,我已經看不見他,也就不指望他的廓爾喀團了。」

    但兩翼的英軍都被隔斷了,左翼的被綏遠和察哈爾八旗纏住,而右翼則遇到了熱河八旗和山海關綠營。

    「殺啊!」旗丁們吶喊著,跟著馬千山往上衝。這裡是長江邊上很常見的一個小村莊,地形平坦,但樹木和房屋形成了很好的屏障,馬千山和宋慶,都帶著自己的小部隊,在這些障礙中穿梭著,用火銃、弓箭向英夷還擊。

    馬千山帶著部下,躲在樹叢後面,看到一小隊英軍摸索著向前搜尋,便等待著他們進入射程。馬千山喊:「打。打。」火銃、弓箭就放了出去,將排頭的幾名英軍打倒。乒乒乓乓打了一陣,有旗丁喊:「洋鬼子上來了。」馬千山提了大刀,一個箭步就衝上去,大喝一聲,就對著英夷的刺刀衝去。

    簡潔、緊湊的白刃戰。馬千山身為八旗領催,有一股豪勇,武藝也好,他往左邊劈倒一個,一個馬德拉斯人衝他瞄準,他往前一縱,又劈倒一個。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的部下一會兒就潰散了。

    「這是個軍官,抓個活的。」那些黑乎乎的英夷在喊著。馬千山聽不懂,不過他知道自己只剩下孤身一人,絕對要快逃。

    馬千山轉身往一座房子的後面跑,幾個馬德拉斯人跟著他追了過來。馬千山是北方人,對長江沿岸的地形很不習慣,剛剛下過小雨的地面泥濘不堪,他深一腳淺一腳的跑著,後面跟著的幾個英夷笑嘻嘻的追著他,如同戲弄老鼠的貓。

    突然,馬千山頭前一暗,他進入了一個死角,面前是一堵磚牆。他轉過身來,亮了個架勢,準備衝上去拚命。那些英軍也頓住了,拿槍向他瞄準,一個頭目模樣的英軍站出來,是個白人,對他嘰裡咕嚕說了一大堆的話。

    馬千山聽不懂他說什麼,也不想理會,正準備撲上去,突然聽見火銃的聲音,接著是弓弦響。幾隻羽箭射了出來。一支箭正插在那個英夷頭目的後心。從英軍的後面,突然冒出來幾個人,拿著大刀長矛,趁英軍沒有反應過來,就從後面將他們殺死了。

    馬千山定睛一看,認識,山海關綠營的宋慶,在保定的時候一起喝過酒呢。

    「宋大哥。多謝你。」

    「哎呀,別說了,我們快離開這裡。」

    「宋大哥,我記得你是千總。怎麼你身邊就這幾個人?」

    「不是死了,就是逃了。剛才對著英夷衝鋒,一下子就打死我一百多兄弟,然後我們就退下來了,到處跑,兄弟們就跑散了。」

    「這仗沒法打啊。根本就近不了身。」

    「近身也沒用,這些英夷剛才和我的弟兄們拼過刀,那精、氣、神,都不簡單哪。」

    「回頭再說,我們先離開。」

    「那就逃了?」

    「馬老弟,你傻啊,你們熱河八旗的統領都逃了,你一個領催呆在這幹嘛?我們山海關的參將也逃了,要怪罪,到不了我們這。」

    馬千山和宋慶等幾個人,順著田埂逃跑,英夷的大隊已經解散了,現在大概以十個人一組,在村莊中到處搜尋著。

    逃過了英夷的搜捕。幾個人也累得筋疲力盡,他們就地坐下,幾個人臉上的灰塵,混著雨水和汗水,變成泥漿。馬前卒用袖子擦了擦臉,說道:「這幫夷酋,甚是可恨。」

    「馬老弟,你看我們現在怎麼辦?是回揚州呢,還是到中陣去找大帥。」

    「大帥那裡,恐怕也不妙啊。先去看看再說。」

    大約不到兩個小時,奕經左右兩翼的綏遠、察哈爾、熱河八旗,山海關綠營都崩潰了。

    但謝林漢姆和費迪蘭德帶領著他們的馬德拉斯人進入村莊打劫,沒有及時回轉救援特裡的錫克團。因此,奕經仍舊可以指揮自己的關外八旗圍攻他們。

    5月16日(九)圍攻

    八旗的滿洲和蒙古騎兵已經將特裡的方陣團團圍住,英軍方陣的每一面都同時受到衝擊。戰馬狂暴地旋轉著,把他們包在中間。如同一陣暴風,這些暴風裡不斷射出箭矢,將身著紅衣的倒霉蛋射倒在地。

    那些錫克步兵沉著應戰,毫不動搖。第一行,一隻腳跪在地上,用槍刺迎接鐵騎;第二行和第三行輪流開槍射擊;第三行後面,炮兵上著炮彈,方陣的前方讓開,讓開花彈放過,又隨即合攏。

    滿洲兵奮起蠻勇,報以蹴踏。他們的壯馬立在兩隻後蹄上,跨過行列,從槍刺尖上跳過去,巍然落在那四堵人牆中間,四蹄翻飛,踩翻了一些錫克人。一些錫克人回過身來,用刺刀捅,將那越過人牆的健馬以及他的主人捅成蜂窩。

    「韃靼騎兵蜂擁而來,圍攻著我們。」特裡上校在日記中寫道,「艦炮距離太遠,完全失去了作用,我們只能孤軍奮戰。韃靼騎兵隊我的部隊造成了難以估量的損害,方陣像有裂縫的船,不時有韃靼人的騎兵滲透進來。我把線膛槍連收攏起來,讓他們專門對著滲透進來的韃靼人開槍,或者瞄準韃靼人的軍官開槍。」

    「我認為,肉搏的時刻即將到來,我拔出了我的佩劍,……敵人是如此的密集,以至於我們每個士兵打出每一顆子彈,都能看到一個騎兵落馬。這時候,敵人的步兵也跟了上來,衝擊著我們的方陣。這樣有好處,他們阻礙了韃靼騎兵不能圍著我們的方陣疾馳,也就減弱了那些騎兵的攻勢。但這樣做的壞處是,他們的步兵和我們的步兵展開了面對面的白刃戰,而很明顯,他們佔有十倍的人數優勢。我的方陣風雨飄搖,隨時都可能垮掉。」

    炮彈在八旗隊伍中打出了一些空洞,旗丁們也在方陣中衝開了一些缺口。一行行被馬蹄踏爛了的人,倒在地上不見了。槍刺也插進了那些坐騎的胸腹。人們在旁的地方,也許不曾見過那種光怪陸離的傷亡情況。

    「一匹戰馬騰空而起,然後再負傷跌倒在地。而這樣一群如此密集的騎兵隊伍毫不動搖的圍攻著我們,衝擊著我們。他們用密集的箭雨射向我的錫克兵,我的錫克團也神色不動,寸步不移,用他們的滑膛槍進行著射擊。於是韃靼人的步兵衝了上來,和我們糾纏在一起,扭打在一起,上帝啊,你讓坎貝爾那個傻缺腦子開竅吧,快點上來增援,我要堅持不住了。」

    方陣被那種狂暴的騎兵侵蝕以後,便縮小範圍,繼續應戰。他們把射不盡的開花彈在敵人的隊伍中爆炸開來。那種戰爭的形象確是殘暴極了。方陣已經不成其形,剩下的錫克兵們大致擠成一個圓圈。

    八旗的滿洲兵和蒙古兵都下了馬,手執兵刃,和漢軍一起往錫克人的圓圈裡打。

    就在關外八旗和錫克團糾纏在一起的時候,右翼的費迪蘭德上校發現了奕經的所在地,奕經奕經把八旗的六個旗放出去了,只留下兩黃旗在身邊。

    「這時,我們看見一大群身著黃衣和藍衣的韃靼人聚集在那裡,」費迪蘭德上校回憶說,「為首的乃是一位騎在馬上的長官,他被他的護衛團團包圍,保護得很周到,他身上的黃衣表明,他屬於韃靼人的皇族,非常尊貴和重要。他身邊的兩隻隊伍,都高高的打著黃顏色的旗幟,一面旗幟是全黃的,另一面旗幟鑲著紅邊。我們知道,黃色在韃靼人中代表皇帝,而面前打黃旗的軍隊一定是皇帝的禁衛軍。是全體東方軍隊中的佼佼者。我們的團屬炮兵連已經跟了上來,時局所迫,立即將榴彈炮放列完畢,將猛烈的開花彈傾瀉到他們頭上。將他們儀仗中的獅子老虎炸個粉碎。四散飛去。」

    英軍的炮彈,打倒了很多鑲黃旗的旗丁,但剩下的人立即填補了他們的位置。以鑲黃旗滿洲統領為首,整個鑲黃旗接近兩千人朝著英軍衝過來。

    這時候,謝林漢姆上校出現在奕經的西邊,也向著這位主帥包抄過來。馬德拉斯人的炮兵射擊給正黃旗造成了巨大的損失,正黃旗的滿洲統領帶著三個營頭,衝過來迎擊。

    「韃靼禁衛軍的指揮官始終一手執劍,衝在前面。這時,我們就只有投入步兵來解決他們了。」謝林漢姆上校帶了兩個連的精銳衝了上去,在五分鐘之內,大家相互搏鬥,刺刀和大刀長矛互相砍斫,隨後跟上的馬德拉斯人打出一陣排槍,謝林漢姆趁機將正黃旗的陣型殺了個透。

    這時,在前方錫克人的陣地上,方陣最外圍已經被踩成肉泥,如果八旗騎兵再多一些,如果英軍步兵方陣中的那些錫克人表現出他們那種正常的懶散和懦弱,如果……坎貝爾的第二十四廓爾喀團消除了一切如果,他們突然出現在圍攻的八旗旗丁的背後,突入八旗的人叢中,不顧一切的混戰。背後猛然受襲的八旗旗丁們還沒有能明白是怎麼回事,就丟掉了性命。然後,就是崩潰,全線崩潰。

    極少數的統領們帶著自己的親兵,試圖挽救危局,是啊,十比一的圍攻,眼看就要打穿英夷惡陣型了,卻被人背後來了一下子,誰也不甘心哪。但他們的努力很快就被逃跑的洪流吞沒,連他們自己,也消失在人堆裡。

    奕經不知道前方完全崩潰,他還在帶著兩黃旗做一場困獸之鬥,但是勝負卻已成為定局。兩黃旗作為所謂直屬天子的親兵,還是保持了他們的榮譽,他們的敵人在報告中這麼寫道:

    「光榮屬於這些好鬥之士。我們的記錄官們這樣稱呼他們。沒有害怕,也不出怨言,這些韃靼皇帝的禁衛軍們保衛著他們的司令官。他們的司令官騎在馬上,倉皇而逃,而這些禁衛軍為了保護他安全的撤退慷慨的灑下每一滴血。這樣的犧牲精神在所有民族那裡都被看做偉大的,尊貴的和傑出的……」

    奕經被一撮英軍圍住了,衝不出去。他的揚威將軍的大旗卻由一個壯漢打著,釘在原地。這個旗手身上的衣襟早已破爛,露出裡面的黃馬褂來。奕經的親兵奮力拚殺,卻始終殺不出去。這時,圍住他們的英軍突然一陣混亂,戰場上飄著一股臭氣。奕經知道,這是清兵的毒煙彈,裡面夾雜著糞便,燒起來沒什麼大作用,卻可以嚇人一跳。

    這時,就見馬千山和宋慶帶著一百多部屬,人人手持短刃,從後面殺進來。英軍沒有防備,一時吃了點虧。

    那旗手叫道:「大帥快走,此處有我。」他揮動大旗,在外圍的正黃旗和鑲黃旗的殘兵都回來救駕,一時人人奮力死戰。

    馬千山和宋慶保著奕經,往北方殺去,旗丁們聚集在揚威將軍的大旗旁邊,阻攔著英軍。奕經他們漸漸跑遠,這時,一發開花彈在這些最後的旗丁附近炸開,打中了那個旗手。把他擊倒在地,旗桿也隨之倒向一邊,上面還有一隻斷掉的手緊握著。

    北線的殘餘戰鬥一直拖到第二天的天明,但已經無關大局。關外八旗死了7,000人,負傷3000人,還有3,000人被俘,損失了全部火炮、九十面軍旗和全部補給。各旗最驍勇善戰的統領都戰死了。綏遠等部也損失不小。英軍大約損失了四百人,主要是錫克人。

    這一仗,打碎了清兵關於與英夷交戰的所有美妙幻想和謠言。英夷並不是只有在艦炮的支持下才能作戰。鎮江北線之戰,就發生在平地上,英夷以一當十,將三萬八旗打得丟盔棄甲,潰不成軍。

    奕經發現,英夷,包括他們中間的黑夷,是那麼的英勇,面對十倍於自己的騎兵仍舊死戰不退。奕經可謂集中了滿蒙的全部精銳,可還打不過一小群洋夷。儘管關外八旗呼喊前進,英勇的反覆衝擊,卻打不進由區區一千人組成的小圈子。不到三個時辰,三萬大軍敗得乾乾淨淨。

    奕經大人一邊逃跑,一邊自怨自艾。但他沒想到的是,這一仗的真正後果,是將東北和華北的精銳力量全部消耗一空,以後,京畿地區要是有什麼事情發生,就只能指望京師那些跑馬玩鳥,游手好閒的駐京八旗了。

    5月16日(十)孤軍

    西線,奕山率領下的甘陝綠營在遭受了英軍的重大打擊之後仍在苦苦支撐。時斷時續的梅雨也幫了一點忙,讓英軍射擊的速度放慢了。雖然清兵的弓弦也陸陸續續的毀壞了不少。

    終於,有一隊綠營兵得以靠近英軍,也就是哈格裡夫斯的蘇格蘭團,一時間,似乎取得勝利的曙光就在眼前了。

    「快馬宣號,凡攻入敵陣者,賞銀五十兩,率先破陣者賞銀三百兩,記頭功。」

    兩匹快馬向陣前跑去,一路齊聲呼喊,將重賞的消息沿路傳揚,一時間,甘陝綠營的士氣有所提振,人人都向前湧來。

    如果哈格裡夫斯的麾下,是那些殖民地軍隊,在火槍逐漸被雨水打濕,發射越來越少的情況下,也許就潰散了。但哈格裡夫斯的麾下,都是來自英格蘭本土的訓練有素的軍官和士官帶領的軍隊。這些軍官和士官主動地調整自己的陣型,集中乾燥的火藥,這樣,整個蘇格蘭團都結成了緊密的方陣。最前面一排的士兵用刺刀和清兵們對捅,後面的用火槍射擊,反正清兵就擠在前面,連瞄準都不用,照著打就行了。

    清兵向前湧動的洪流就這樣撞在哈格裡夫斯的人牆上,他們推擠著,用刀和矛向前猛刺,同時和自己的同伴互相擠壓著。這已經不是戰鬥,而變成了一群烏衣的清兵和紅衣的英軍之間的角力比賽,如同兩個巨漢撞在一起,互相推搪,希望把對方推下台去。

    英軍的大炮已經被掀翻在一邊,在最前線,不時有人被刺刀捅中,或者被大刀砍傷,傷者倒在地上,哀號聲被吶喊聲壓過,往往被自己人或者敵人踩死。英軍的後排還在發射著鉛彈,雖然屢有斬獲,但已經沒有人去關心這些倒霉蛋。

    巴加還在跑馬山頂上,看到這一切,哈格裡夫斯和蘭帕德的人加起來,不到甘陝綠營的十分之一,在這樣毫無技巧的狹小地域的肉搏戰中,處於十分危急的劣勢。「也許是時候了。」巴加想

    奕山臉上漸漸有了笑容,雖然代價巨大,但在老天的幫助下,十倍的人力,絕對可以衝垮對面的兩三千人。

    奕山一直在北方生活,在他的概念裡,像金家灣這樣的水塘,就是行軍的障礙,幾萬大軍到了這裡,不得不收攏,在金家灣和跑馬山之間的狹小地域和英夷死磕,如果地形再廣闊一些,他,靖逆將軍奕山大人,就可以揮斥方遒,將四萬大軍展開,給英夷來個大包圍。

    在奕山的目光遠不能及之處,上百艘江南鄉間的烏篷船正擠在一起。科維爾上校的西澳大利亞團,正在井然有序的登船。而在離他們不遠處,就停泊著十四艘分別載炮十餘門不等的蒸汽火輪。科威爾的部下們非常安靜,既不惶恐,也沒有那種詭計得逞的興奮。一個小包抄而已。

    現在,這些火輪船保護著那上百艘烏篷船,了。順著金家灣,離著岸邊遠遠地,向著西面駛來。這隻船隊從金家灣繞到湯家灣,避開了清兵的視線,在清兵的後方重新繞回金家灣。

    奕山所處的位置,讓他對英軍的船隊毫無察覺,他以為面前的就是全部敵軍。只要將這不到三千人摧垮,西線就算完成任務,就可以進而挺進鎮江了。

    從第一名士兵上船,到第一條船航行到清兵的後方靠岸,大約經過了兩個小時的時間。西澳大利亞團陸續在岸邊登陸,十四條火輪在他們的東面,也就是靠近奕山的方向,警戒著。

    科威爾的團全部都上了岸,他們剛才完全沒有參加戰鬥,齊裝滿員,排成兩個營縱隊,向著奕山的背後行軍。

    水面上的火輪船,行動要快一些,他們突突突的冒著黑煙,出現在清軍的側翼。

    「哎,那時什麼呀?妖怪,妖怪!」

    「那是英夷的火輪船。」

    「別管,往前,不許亂動」軍官們揮著鞭子叫道。

    這種發出巨大聲響的妖物帶給清兵極大地恐慌。仍舊在努力向著前方湧動的清兵,一下子都如同失掉了魂,以及他們的勇氣。

    火輪船打開了炮窗,開始射擊,開花彈,以及在海戰中使用的鏈彈,雨點般落到清兵的人群中,火光、爆炸聲、慘叫聲如同瘟疫一般蔓延開來。

    這時候,又有人大叫:「不好了,英夷抄了後路了……」

    崩潰!三萬餘人,全線崩潰。慌不擇路,前方是去不了了,後方還有一千英夷堵著路,真是上天無門,入地無方。前面靠英軍近的就地投降了。後面向著科威爾的團硬衝,這種逃生**驅使的衝擊如此猛烈,讓科威爾感到恐懼,他下令讓開靠水的一側,等清兵逃跑,以免自己的團被逃生的人踩成肉泥。

    奕山叫了個馬牟,「快快,把你的衣服脫給我,你叫什麼名字,哪一籍的?老爺定要重重撫恤你的家人。」他換了衣服,躲在清兵當中,衝了出去。英軍沿著水路和陸地不斷追擊,直到第二天天明。

    英軍的全部死傷數字一共是三百人,大多數是在那段推擠戰中損失的。清兵有超過一萬人傷亡,其中大約有一半是逃跑時自相踩踏導致的。21,000人被俘,並損失了全部大炮,軍旗五十一面,車輛四千。

    西線之戰,將清廷建制最完整,作戰經驗最豐富,人數做多的機動力量甘陝綠營完全摧毀,自此以後,清廷再也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機動力量了。

    楚劍功還在帶著他的朱雀軍前進著,對南、北、西三條戰線的失敗,他一無所知。在通過硯山頂之後,山勢變得平坦,一條狹窄而遄急的河流為朱雀軍指名山勢的走向,順著這條不知名的河流,朱雀軍慢慢走下南山山脈,這時候,大概是下午五點鐘的樣子,江南的天,黑的晚,梅雨也完全停住了,天上亮堂堂的。沿途經過的樹林,樹葉上滴淌著細小的水珠,顯出勃勃的生意。

    楚劍功下令休息,同時整理器械,由於朱雀軍統一戴著塗了防水油的寬沿草帽,以及雨具,火藥和槍支都被保存得很好,沒有打濕。

    五月份的江南,雨天還是有點寒氣。

    「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楚劍功問,「今天就算趕到鎮江城下,也沒法打進城去,我們是繼續前進,還是就地過夜?」

    「鈞座,別的幾路軍隊,一直沒有消息過來。會不會……」陸達擔心的問。

    楚劍功找來胡一刀和慕洛一,問道:「去打聽打聽,附近有什麼地方可以過夜嗎?」

    不一會,胡一刀回來了:「鈞座,前面有個叫洪家村的小村子。」

    「好,我們去那裡過夜,同時派人打探消息,再作打算。」

    就在與此同時,一個團的紅衣英軍,來到了洪家村。

    5月16日(十一)出陣

    進入洪家村的英軍,是王家第十一龍騎兵團。這支部隊的特殊性從它的番號上就可以看出來。由於在英國革命過程中,克倫威爾建立的英國陸軍砍掉了查理一世的頭,因此在王位恢復以後,英國王室拒絕給予陸軍「王家」稱號。所以不列顛的海軍被稱為「王家海軍」,警察是「王家警察」,但陸軍則沒有這個頭銜。

    但第十一龍騎兵團是個例外,這個團在革命戰爭中站在查理一世一邊,是鐵桿保王黨,被克倫威爾強制解散。而在王室復辟之後,這個團的團旗又懸掛起來,成為了反抗克倫威爾獨裁統治的象徵。後來這個團成為為數極少的幾個授予「王家」番號的團,算是英國御林軍的一部分。隨著軍事技術的進步,這個團已經變成步兵團,全團只有一個騎兵中隊。但團的標誌上仍舊有一個配著馬鞍的獅子。

    就在英軍三條戰線上都在苦戰的時候,璞鼎查覺得,三個方向的英軍隔得太遠,可以說已經脫節。因此,他在內線重新佈置了三個團,作為支撐。而面對朱雀軍這個方向的,就是第十一龍騎兵團。

    朱雀軍不知道面前的變化,仍舊準備到洪家村休息。這時候,在他們的面前,出現了一個小山崗。

    「這是什麼地方,這座山崗叫什麼?」

    「這叫黃鶴山,從它的東邊繞過去,再走五里地,就到洪家村了。」胡一刀回答。

    楚劍功沒有在意,正準備讓部隊繼續前進,這時候,肯尼夫攔住了他:「鈞座,安排人手,佔領這座山崗。建立觀察哨。」

    「有這個必要嗎?」楚劍功很累了,他希望能快點到達洪家村,歇歇腳。

    「劍功同志,不能鬆懈。」傑肯斯凱在一旁叫道,「要保持革命的意志。」

    好吧,楚劍功想了想,命令第十七連,佔領黃鶴山。

    胡一刀報告說:「鈞座,聽村民說,在這座山的東北山腳,有一位宋代名人的墓。」

    「誰?」楚劍功想,「鎮江附近,莫非是米蒂?」他擺擺手,把無關的念頭都趕走:「別說了,我可沒興致訪古。」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一個傳令兵從山上慌慌張張的跑下來:「鈞座,村子裡有英軍。」

    「什麼?」楚劍功不敢耽擱,趕緊和肯尼夫等人登上了黃鶴山。

    在千里鏡中,楚劍功看到,英軍在村落中,大概以連為單位聚集在一起,村的外圍有幾個連隊席地而坐,呈半警戒狀態,村裡也有紅色的軍裝時隱時現。

    「我們能不能安排一次偷襲,拿下這個村子?」

    「這只英軍紀律很好,各司其職,休息的時候也沒有放鬆,過了黃鶴山,我們和洪家村之間沒有任何遮擋物。」

    「明白了,夜襲呢?」

    「夜襲?」傑肯斯凱笑起來了:「鈞座,您真浪漫。」

    「有話說話。」楚劍功有點不高興了。

    「鈞座,第一,我們沒有進行過夜戰訓練。第二,在其他條件相似的情況下,紀律、經驗、訓練好的一方夜戰獲勝可能性更大。看這只英軍的樣子,至少不比我們差。第三,英軍在村子裡,已經熟悉了地形。」

    「是啊,我們人多,而人數優勢在碰運氣的夜戰中效果並不明顯。」肯尼夫補充道,「我們應該和英軍正面決戰。」

    「正面決戰?那損失太大了。」楚劍功說。朱雀軍的每一個兵,楚劍功都不願意損失。

    「但正面決戰最保險,我們人多,槍多。不出意外的話,我們勝利。」

    「劍功同志,要盡量利用自己的優勢。而限制敵人的優勢。」

    楚劍功還在猶豫,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鈞座,你要快點決定,天就要黑了,我絕不同意在夜間進攻我們不熟悉的地方。」

    「劍功同志,要麼現在下山,列出陣型,要麼馬上撤退。你現在停在這裡,那句漢語怎麼說的?上不著天下不著地。」

    「傑肯,別亂用成語。好吧,十七連仍舊在這裡保持觀察哨。其他的連隊,跟我下去。」

    「等等鈞座。」

    「又怎麼了?」

    「剛才我們說過,到洪家村就去探聽其他戰線的情報,現在怎麼辦。」

    「肯尼夫,你說怎麼辦?」

    「十九連、十八連,向南北兩翼搜索,選擇適當地形,建立警戒線。」

    「就依你。」

    在分出了十七連、十八連和十九連後,剩下的十六個連隊組成四個營縱隊向洪家村前進。傑肯斯凱帶領一、五、九、十三連在最前面,楚劍功自己帶著二、六、十、十四連居中,炮兵跟在楚劍功的中軍後面。而陸達帶著四、八、十二。十六連殿後,肯尼夫帶著三、七、十一、十五連在東南面和楚劍功平行前進,構成側翼。

    在距離洪家村大約三里地多一點的時候,村子中的英軍開始騷動起來,一行行的英軍從村子裡竄出來,開始列隊,戰馬呼溜溜的叫著,不一會,騎兵中隊騎著高頭洋馬從村子裡神氣的慢慢走出來。

    看到英軍動了,傑肯斯凱命令部隊停止前進,就地展開。他的先頭營向西移動,成為左翼,楚劍功和右翼的肯尼夫很有默契的平行移動,和傑肯斯凱把隊形拉平,三個營縱隊平行排列著。陸達還是在最後,作為預備隊。

    楚劍功命令號手,吹整隊號,兩翼的傑肯和肯尼夫都呼應著吹起了號。這叫大整隊,用於調整全軍的陣型。隨後,細碎的軍鼓聲響了起來。隨著這鼓聲,朱雀軍的士兵們開始向右看齊,這叫小整隊,調整士兵之間的節奏。

    當此起彼伏的號聲和鼓聲停下去以後,朱雀軍前面的三個營,每個營排成十六行,每行四十一人(一個排),三個營連起來,每行一百二十三人的實心衝擊方陣,像波濤一樣連在一起,只要一個口令,著波濤就會向著英軍湧來。像松林一樣整齊有致,無論多麼強烈的風暴也不能越過這松林。七門榴彈炮也趕了上來,分別排在三個營之間的空隙裡。

    王家第十一龍騎兵團也開始吹號,號聲悠揚綿長,在號聲中,透出沙沙的腳步聲,那是英軍在排列橫陣。兩個營的英軍,每個營擺出寬180人,三行縱深的陣型。六磅炮和九磅炮擺在兩個營的前方。

    楚劍功長吁了一口氣,站到營縱隊的右側,他的身前站著朱雀軍的旗手。號手圍攏在他的身邊,張興培和樂楚名也在。楚劍功拔出佩刀,,輕輕地說:「吹起步號。」

    朱雀軍的號聲又響了起來,鼓手們根據號聲,開始調整自己的鼓點,而千總和把總們,則心裡默默的數著鼓點,豎起耳朵,等待著命令。

    楚劍功高舉佩刀:「全軍——前進!」

    5月16日(十二)衝擊

    隨著楚劍功一聲令下,朱雀軍的號手們整齊的吹出了尖銳的音調,朱雀軍的大旗向前傾斜,幾乎在同時,三個平行的營縱隊前進了。

    炮兵們趕著拉炮的馬,行進在步兵的側翼。

    那個熱那亞人,外號板甲大白兔的懷特拉比斯,一直跟在楚劍功身邊,他跟著楚劍功前進,口裡嘟嘟嚷嚷念叨著什麼。

    「閉嘴,大白兔。」楚劍功低聲吼道。

    「我說,將軍閣下,你的炮兵太不專業了,十二磅炮這時候不應該跟著步兵一起前進,而應該加速,到前面去放列陣地。而六磅炮則應該把牲口解開,炮兵推行前進。」

    「閉嘴,不然我槍斃你。」楚劍功真的火了。

    板甲大白兔咧咧嘴,不再做聲。

    楚劍功心裡很緊張,他希望這段衝擊的路程盡快過去,這樣就什麼都不用想,專心拼刺刀就可以了,卻又希望這段路慢點走完,永遠不要進入對方的火力射程。

    為了保存白刃戰的體力,朱雀軍前進的步伐並不快,在雙方的隊列距離不到三百步的時候,四門十二磅炮開始放列。炮車掉頭,牲口跑開,在朱雀軍的步兵隊列中帶來了一陣混亂。

    這時候,英軍的炮兵開火了。

    開花彈丸,在朱雀軍的縱隊中爆開,把密實嚴整的隊形打出一道道缺口。

    來不及等待炮兵掩護了。「快,衝擊號,貫穿衝擊。」楚劍功把佩劍一揮。

    三個營縱隊在信號下跑起來,對著前方的敵軍。

    榴彈、霰彈、排槍構成的三道火力線,三道死亡之線。

    在距離敵方兩百步,大約一百六七十碼的時候,朱雀軍所有處於第一行的士兵,打出了排槍。這裡射擊,並不是要殺傷多少敵人,而是在自己陣前形成煙霧,以掩護戰友的行動。

    英軍這時候,打出了第二輪開花彈。

    楚劍功已經沒有精力去計較傷亡,他現在就一個念頭,衝過去,衝過去。

    這時候,朱雀軍的十二磅炮開始發射了。四發開花彈,只有一發在敵陣中爆炸。

    三個營的朱雀軍,兩千餘人,衝到了距離敵方一百步,大約九十碼的地方,英軍開始發射霰彈,鐵砂如一陣風,將朱雀軍第一行打倒了大半。

    終於,衝到了距離敵方七十步,也就是五十碼左右的地方。朱雀軍的六磅炮也在後方放列完畢,開始發射。

    這時,兩翼的肯尼夫和傑肯斯凱都命令自己的營停了下來,按照規程,應該以排為單位進行一次輪射,即全縱隊都向敵方射擊一次,然後發動總衝鋒。在這個距離上的輪射可以給對方造成重大傷亡。

    可是,中央的楚劍功卻沒有停下來,中央縱隊還在往前衝著。

    第一連千總翟曉琳本來想命令全連停下,但楚劍功沒有下令,翟曉琳猶豫了一下,指揮一連最先衝了出去。

    右翼的肯尼夫看到這種情況,面無表情,下令:「輪射,全營輪射。」

    而左翼傑肯斯凱則衝著楚劍功喊:「劍功同志,立定輪射,立定輪射,混蛋。」他轉頭命令全縱隊:「貫穿衝擊!別站著了,衝擊。」

    這樣,在戰場上就形成了這樣的態勢:楚劍功的中央縱隊衝在最前面,傑肯斯凱的左翼落後一些,也在衝擊,而右翼立定,開始輪射。

    英軍的火力,集中到衝在最前面的中央縱隊上,這個縱隊的前鋒,像被磨子推過那樣被削掉。

    楚劍功前面的號手,被打死了三四個,朱雀軍的旗手,已經換了兩人。

    這是火的煉獄,雖然英軍只來得及放了一輪排槍。

    終於,短短的五十碼急衝而過,朱雀軍的大隊撞進了英國人的陣中。

    「貫穿衝擊!貫穿衝擊!」楚劍功大喊,中央縱隊沒有停下來和英國人纏鬥,而是衝破了他們薄薄的三行橫隊,然後,向兩翼展開。

    這時候,陸達的後續縱隊也趕了上來,和英軍進行搏鬥。

    右翼的肯尼夫剛才的輪射起到了效果,他幾乎將英軍左側的第一行全部打光。也就是說,英軍的左翼,成為最薄弱環節。

    肯尼夫包圍了他們,解決他們。接著,英軍的中部在三面圍攻下崩潰。

    傑拉德上校仗著自己的手槍和洋馬,帶著騎兵中隊突圍而去。

    白刃戰持續了不到十分鐘,英軍就崩潰了。似乎是一個輝煌的勝利。

    「鈞座,殲敵不到三百人,我們損失了五百人以上,其中,中央縱隊的第一連四個把總全部戰死,千總翟曉琳負傷。五百人的傷亡中,鈞座,至少有兩百人是由於你的失誤造成的,鈞座。」肯尼夫向楚劍功用英語彙報著,語氣波瀾不驚。

    「肯尼,注意維護劍功同志的威信。」傑肯斯凱用法語說。

    「我知道,我用的是英語。我也沒有責怪鈞座,我只是匯報情況。」肯尼夫的口氣仍舊是那樣的平靜。

    「好的,我的責任,回去以後,我自己檢討。」楚劍功攔住話頭,「現在的問題是,下一步我們該怎麼辦?」

    「先要探明戰場情況。我們放到兩側的警戒部隊可以在往外搜尋一下。」

    「鈞座,」張興培說道,「你們在洪家村休息,我出去打探一番。」

    「也好,你和胡一刀一起去,他是本地人。」

    全軍在洪家村休息,楚劍功專門把千總把總們召集到一起,重申了軍法,交代他們約束部下,不得騷擾民居。

    一夜平安無事的過去了,第二天,雞還沒叫,張興培回來了,

    「鈞座,大事不好,沿路的老百姓們紛紛傳言,三路大軍全部大敗。」

    「你們怎麼看?」

    「還能怎樣?我們再進攻已經沒有意義,馬上撤退,回江寧。那個逃走的英軍上校肯定已經報告了我們的情況,我們將面對數倍敵人的圍攻。」

    「全軍叫起,馬上撤退。」

    「帶好傷員和戰友的遺體,不要留下一名戰友。」楚劍功站在一個草垛上,大聲呼喊著,朱雀軍撤退的準備有條不紊。

    這時候,天濛濛亮,英軍的兩個團,斯科爾斯的第二十六團,吉格斯的新南威爾士六十八團,正在向洪家村包抄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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