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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六十三章 文 / 素素雪

    族長言罷自有管事出去吩咐,片刻便見梁掌事帶著幾個今日一道護送錦瑟姐弟回府的護院和婆子進了院子,梁掌事自行進了花廳,在廳中跪下見了禮,這才呈上了那一支斷箭和從馬車殘骸中尋到的兩截車轅斷木。

    族長見眾人都盯著那兩樣物事瞧,這才沉聲解釋,道:「這斷箭是鎮國公府的侍衛從驚馬的道路旁尋到的,至於這斷木卻是梁掌事自馬車的殘骸中翻出來的,大家都看看吧。」

    他言罷姚府的管家姚升便接過梁掌事手中東西在廳中轉了一圈,叫眾人都將那斷箭和斷木瞧了個分明,當即便有人瞧出了那車轅的端倪來,小聲議論著。

    族長便道:「將那驚馬和對馬車放冷箭的賊人也帶上來。」

    吳氏本見族長所謂的證據不過是一支斷箭和破裂的車轅,心中便鬆了一口氣,知道僅僅憑借這些東西根本就查不出什麼,也說明不了什麼。如今聽聞竟然還抓到了放冷箭的人,她登時心中便是一慌。只因她只對府中之事清楚也參與了些,可對府外之事卻著實不甚知曉,她雙拳不覺在袖中死死攢住,這才勉強保持著鎮定。

    那驚馬被牽過來,便是停在院子中眾人也能瞧見馬腹上那道明顯的箭痕,廳中氣氛不覺又沉重幾分。

    待族長令人又審了那放冷箭的白狗兒,那白狗兒自還是一般的說辭。雖從這些看都還不能扯出那幕後之人來,可卻也足夠叫眾人都明白,確實是有人欲害錦瑟姐弟的事實了。而且相信眾人也都瞭然,此人必定是姚家人,並且很可能是姚禮赫這一房之人。

    錦瑟一直都用餘光觀察著吳氏,她在梁掌事呈上東西時分明緊張了下,身子一挺目光直盯著那兩樣東西,接著卻又似鬆了口氣般,而等將才族長說帶證人時,吳氏面上分明有一瞬間的慌亂,可她卻沒抬頭瞧向屋中任何一人。

    今日姚家的主子們幾乎全部都聚集在了這花廳中,錦瑟瞧這次策劃謀害她姐弟二人的更像是男人的手法,只因能自督造司中盜出箭支來,還能將那白狗子妻兒挾持,迫使白狗兒不得不沖姚家馬車放冷箭的,絕非一個內宅婦人能做到。

    錦瑟想來想去,她和弟弟不過是一對寄養族中的孤兒,實在是礙不到任何人的利益。害他們,除了那份偌大的家業外,實沒別的理由了。

    若然那人是衝著財物去的,那便必定是姚家的某位主子,而且還一定是祖父和父親這一支脈的姚家人,只因若弟弟不幸過世,只有和他們血緣近的才能分到更多的財物。而此事不管是誰籌謀的,都要先在馬車上動手腳,馬車是從姚府的車馬房直接出去的,來旺上山途中並未停駐過,而且要不著痕跡地鋸開車轅也非一時半刻能夠做到,那便只能在馬車停放的車馬房動手。

    吳氏掌管中饋多年,車馬房的劉管事更是她的陪嫁,這事兒吳氏不可能不知情。如今姚家的主子都在這裡,吳氏將才驚慌之下卻也未曾瞧過這裡的任何一人,難道說那謀害他們姐弟的人沒在這裡?

    錦瑟這邊暗自思慮著,那邊坐在族長身旁穿玄色暗紫團花儒袍的老者已開口說了話,道:「如此看來果真是有人欲要謀害這兩個孩子,此事是該查個清楚。姚鴻父子雙狀元,光耀了我姚氏門楣,使我姚家能在大錦,在江州更加樹大根深,對我整個姚氏都算的上是有恩惠的,如今他父子兩人早逝,就剩下這麼一對血脈寄養在族中,本該好好照看,好好教養他二人成大成人。如今不想竟出現此等事情,若然此事果真是我姚家人做出的,那這等忘恩負義,六親不認的畜生,便該開宗祠將其逐出姚氏,免得使得這一人敗壞了我整個姚氏的名聲。」

    姚族長這一輩的老人便只剩下了姚柄汪一位,這說話的老者名喚姚擇聲,卻和錦瑟的曾祖父姚擇余是同輩,他這一輩中本有二十三位男丁如今還在世又身在江州的卻唯剩下六位。

    大錦宗族的族長之位歷來便只能由嫡出血脈承襲,這說話的老者便出自嫡系,在家族中也有極高的聲望,如今是其一脈的當家人,更有望成為繼姚柄汪之後的姚氏族長。故而他言罷,眾人便皆紛紛稱是,姚擇聲這才瞧向錦瑟和文青,慈愛地道。

    「兩個孩子只怕都受了驚嚇,先叫大夫給他們瞧瞧傷勢。」

    管家應了出去,族長這才突然沉聲道:「當年兩個孩子扶靈回到江州,他們那外祖父家便派了府上大爺前來協商兩個孩子的歸向,族中一致認為孩子是我姚氏血脈,有我等在便萬沒叫其外祖家接走照料的道理。幾個族老商議之下,是禮赫對著祖宗牌位發誓會善待兩個孩子,姚郭氏也承諾必將兩個孩子當親生的孫子孫女一樣對待,族老們這才放心地將兩個孩子留在了這裡。禮赫,如今不過四年不到,孩子們便在你的照看下出了這等事情,險些沒了性命,你怎麼說?」

    姚禮赫聞言見眾人皆看了過來,只覺眾人的目光中都透著一股不尋常的顏色,他雙手一陣冒汗,心知不管此事是誰幹的,他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便忙起身在花廳中跪了下來,道:「是晚輩失言,沒能照料好侄子侄女,愧對叔父和亡兄亡嫂,晚輩甘受族老們的懲處,絕無怨言。此事查明,不管是誰,我定嚴懲不貸,將其交由族中處置,絕不姑息。」

    他言罷,郭氏也忙在丫鬟攙扶下起身跪了,垂淚道:「妾身夫君亡故,禮赫又忙於外事,內宅之事皆乃妾身之責,兩個孩子在妾身照看下出事,妾身有罪,未能照顧好兩個孩子。」

    姚家的兩位當家人都跪了,吳氏等人自也跟著紛紛跪下,請罪聲一片,個個都是態度誠懇,對錦瑟姐弟欲害一事表示出極大的憤怒和痛心來。不知道的人,真會當這一家人對錦瑟姐弟有多疼愛有佳,是多寬厚仁慈的人家呢。相比之下倒顯得錦瑟和弟弟忘恩負義,為著一些捕風捉影的事兒,便忘了這三年來的養育庇護之恩,將恩人一家逼迫至此。

    錦瑟將姚禮赫這一家子人的反應瞧在眼中,心中冷笑,她也知曉這次要叫族老們對她和弟弟留下了壞印象,以後只怕會更難生存。何況退親一事也還要族老們的贊成才能成事,故而此刻錦瑟是半點不敢懈怠。

    她面上忙裝出一副驚慌失措,又懊悔萬分的模樣來,偕同文青也起了身,在柳嬤嬤的攙扶下也在廳中跪下,無助而無措地流淚道:「自我姐弟入了府,府中上至老太太,叔父嬸娘們,下到兄弟姊妹們,無不對我二人疼愛照顧,便是下人們也莫不將我姐弟奉為主子。叔父百忙之間還時常將文青叫到身邊悉心考究他的學業,老太太那裡有了什麼好東西也都第一個想著我姐弟,叫人於我們送去。嬸娘掌管著府中中饋,我和弟弟的吃穿用度皆比府中姐妹要高上一等。我姐弟二人也一直感念在心,將這裡當做真正的家。這次突然出了這等事,我姐弟原以為不過一場意外,豈知……我和弟弟年幼怕事,險些丟命,便一心只想著尋求家族庇護,卻萬萬沒有尋族老們告狀的意思啊。我姐弟二人也相信,此事絕對和叔父一家無關,若然族老們要怪罪,我和弟弟願代老太太,叔父嬸娘們受過。」

    文青便也忙著表態,道:「自小祖父便教導我人要知恩圖報,叔父一家養育我和姐姐三年有餘,我和姐姐一樣願以身代為受責。」

    族長見錦瑟二人面上一片懇切,言之鑿鑿,不覺目露讚賞,道:「此事族老們勢必要徹查清楚還你們一個公道,這樣的事萬不能再有下次。你們莫怕,也莫慌,族老們不會放過一個壞人,自也不會冤枉了任何一個族人,都先起來吧。」

    錦瑟聞言這才謝了,她起了身忙又湊至郭氏身邊和劉嬤嬤一道將她攙扶了起來,道:「老太太昨夜病倒了,如今可是好些了,您該躺在床上靜養的。驚動了您,叫我和文青實在難安,您慢些。」

    郭氏起身,慈愛地拍了拍錦瑟的手,感歎著道:「真是好孩子,祖母不過是夜裡受了風寒,吃了藥發了汗,早上便已好多了。你和青哥兒出了這等事,祖母哪裡還躺得住,自是要來看看的。孩子,你們受苦了。」

    錦瑟便羞澀一笑,族長等人見錦瑟言談大方,態度謙恭,如此情況下也不忘對長輩關懷有加,登時便有幾位當家人暗自讚許地點了點頭。

    待眾人皆又落了座,姚家西府的大爺姚禮瑞才道:「一時半會兒還難查出是誰抓走了白狗兒的妻小,脅迫其沖姚家的馬車放冷箭的。那便只能從車馬房查起了,府中的車馬不用時一般都在一處放置,集中有人看管。要不動聲色不引人注意的在車轅上動手腳,非一時半會能夠做到,白日裡車馬房人來人往,只怕不能。必定是有人趁著夜裡做下的此等勾當,馬車每月都要大查一次,若然早動手腳,極有可能會被發覺,故而這馬車只怕是近兩日才被人損壞的,只需叫了車馬房的掌事來問過這兩人夜裡都是誰值夜,可曾聽到什麼動靜便知。」

    錦瑟的曾祖父姚擇余有三位嫡子,四個庶子,姚禮赫的父親姚正乃是嫡長子,錦瑟祖父為嫡次子,兩人均已過世。而三老太爺姚謙卻還活著,自姚擇余過世,便已分了家,如今姚府乃是姚家老宅,自是留給了長房居住。姚擇余過世時姚鴻已高中狀元,自不乏安身立命之所,庶子們只需分一份家產令其出去自擇住宅便好,姚謙是嫡出幼子,彼時錦瑟的曾祖母,府中姚老太君卻還活著,她顧念著幼子沒有所長,便將老宅分出去了兩個院落,又買下了老宅後頭的一片宅院,並上這分出的兩個院子,新建了一處府邸,分給了三房居住。

    因這處院子在姚府老宅的西邊,故而便被喚做了西府,姚老太君在世時西府和這老宅中間有月洞門相連,走動的極為勤快,便是中饋也都和在一處,由郭氏掌著,等於說三房還是由大房養著,兩宅如同一宅。

    老太君去後,郭氏自不再樂意養著三房,鬧了兩次,長房和三房的關係便淡漠了,走動也不甚勤快,姚江在世時兩府間的月洞門已被堵上。待姚江過世後,兩邊已儼然成為互不相干的兩個府邸。因著當年分家時,三房總覺吃了虧,姚老太君一過世,郭氏便翻臉不認人,不再管三房嚼用,故而兩邊便結了怨,有些不對付。

    三老太爺姚謙如今還在世,只是身子不大好,故而今日便只叫了唯一的嫡子過來,便是如今說話的這位西府大爺了。郭氏聞言目光閃過一絲厭棄和恨意,自覺三房的人這是在落井下石。

    可姚禮瑞說的也是眾人的想法,族長聞言便吩咐管家前去喚人,一時間屋中便靜寂了下來,卻於此事,一旁的姚三老爺突然,道:「一般用馬車時,車伕都該先檢查過馬車的,那車轅便是痕跡再隱蔽,既是動過手腳,便必能瞧出端倪來。卻不知今日是那位車伕駕的車前往上山接人的,依我看這車伕也是要查上一查的。」

    姚禮赫兄弟共六個,姚禮赫和四老爺姚禮正同是郭氏所出,姚江雖過世,但因嫡母還在,故而姚家並未分家,只那五老爺和六老爺卻皆在外地照看姚家的生意,故而未在府中,二房和三房卻一直住在老宅中。

    三老爺姚禮明言罷,錦瑟心中便微微一跳,接著才詫異地抬頭,忙又起了身上前跪下,稟道:「今日駕車的乃是我的奶兄,馬驚之後若非奶兄拚死駕車護著我和弟弟,只怕我二人已不能好端端地坐在這裡了。國公府的侍衛趕到,也是奶兄和他們一起控了馬速,我和弟弟才得以跳車生存的,如今奶兄身上多處受傷,生死不知,小女相信此事定和奶兄無關。」

    族長見錦瑟著急,更覺她是個重恩義的,只是到底還是個孩子,不知人心險惡,他便點頭道:「你且起來,不管怎樣,駕車的是他,車被動了手腳,他卻一無所知便是大過,審問一下卻是有必要的。」

    他言罷便令人去傳喚來旺,錦瑟不敢拂逆,正欲應聲起來,吳氏已起身主動來勸她道:「嬸娘知道你信任王嬤嬤,可到底你還小,有些事未必看的分明。相信若那來旺當真沒害你之心,族長和宗老們定也能辨個分明,還他清白的。快起來,你這般知道的是你信任奶兄,寬和下人,不知的還以為你是不尊不信族中長老呢,快莫跪著了。」

    錦瑟聞言剛欲抬的膝蓋便又壓了回去,忙又衝族長等人行了大禮,這才一臉驚慌失措地道:「我不是那個意思……」說著便好似極笨拙不知如何措辭一般紅著眼眶,窘的不知怎麼解釋了。

    她這般模樣卻將吳氏顯得更加巧言令色,能言會道地和個孩子過不去了,族長見錦瑟嚇得要泫淚欲滴,便厲目瞟了吳氏一眼,這才道:「族老們知道你是個寬厚的好孩子,快起來吧,本便受了傷,莫再受了寒氣。」

    錦瑟這才又重新落座,這片刻功夫車馬房的王掌事已被喚來,而來旺也被兩個小廝抬著進了花廳。

    來旺的傷顯然又被處理過,人已清醒過來,小廝將擔架放在地上便退到了一旁,族長卻沖姚禮赫道:「你是一家之長,便由你來審問吧。」

    姚禮赫恭敬地應了這才上前先詢問來旺,道:「今日你駕車離開姚府時可曾事先檢查過那馬車?」

    來旺聞言面上便閃過兩分愧疚,瞧了眼錦瑟,這才回道:「未曾。」

    錦瑟將才在馬車中因顧念到來旺的傷故而便未叫他說話,如今聽到這話卻也不吃驚,若然來旺檢查了馬車自不會出現如今狀況,不過錦瑟是知道的來旺雖瞧著是個粗人,心卻極細,若沒事情臨時絆住了他,他定然不會如此敷衍差事。

    姚禮赫當即便蹙了眉,道:「往日用馬車時可曾檢查?」

    來旺便又道:「往日皆是查了的。」

    聽聞來旺的話不少人已面色微變,錦瑟瞧了那三老爺一眼,卻見他也正瞧著來旺,神情極為專注,錦瑟心中便打了個突。

    便聞姚禮赫又問道:「為何單單今日不查?」

    錦瑟的目光拉回,便見來旺微微蹙了下眉,這才道:「今日本已準備出府,卻不想依弦院的小丫鬟來報,說小的母親在依弦院突然暈厥了過去,小的擔憂心急稟了管事,管事請了四夫人的命,便放小的到內院探了母親一面。出來時天色已經不早,管事又連番催促,小的便沒來得及多做檢查。」

    姚禮赫聞言瞧向小郭氏,小郭氏忙回道:「卻有此事。」

    事情竟如此的湊巧,錦瑟瞇了瞇眼,驚道:「乳娘病倒了?怎會這樣,可叫大夫瞧過了?乳娘平日身體是極好的啊。」

    小郭氏聞言便道:「王嬤嬤是你乳娘,你不在府中,嬸娘自也要幫你照看好院子,已叫周大夫給王嬤嬤瞧過了,只是人老了,昨夜許因老太太病倒之事也未休息好,這才會暈倒,已無礙了。」

    小郭氏雖如此說,可眾人聽了她的話,再聽錦瑟說王嬤嬤身體一向極好的話,便也覺出事情湊巧來。

    姚禮赫聞言見該問的都問了,也查不出什麼,便又衝那王掌事道:「車馬房近五日都是誰當的差,將人都叫進來。」

    王掌事聞言忙應了,退出去不過片刻便帶了五個照看馬廄和馬車的小廝進來,幾人齊齊見了禮,跪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的模樣。

    姚禮赫銳利的目光盯著五人來回瞧了兩遍,這才邁步過去就站在五人身前,神情沉冷地道:「這五日你們當差,可曾看見有什麼人刻意靠近馬車,或是夜裡聽到什麼不尋常的動靜?」

    五人聞言自知馬車在馬車房出了岔子,他們是脫不開關係的,只有將真正犯事的人交代出去這才興許能保得住一條命。故而五人皆是一副恭順模樣,細細追憶的模樣,姚禮赫見他們中其中有一人面色古怪,便行至其面前,道:「若然知道什麼卻有意隱瞞,一經發現,嚴懲不貸!」

    那小廝果便身子一抖,磕了個頭,道:「車馬房餵養馬匹,看管馬車的一直便是小的六人,夜裡兩人一撥輪流值夜,小的前日和來升排在一起守夜,夜裡睡的迷迷糊糊時好似聽到外頭有動靜,起來便見炕上沒了來升的人影,只小的正欲去查探,來升便推門從外頭進來了,說是肚子疼去了茅廁。小的問他可曾聽到什麼動靜,他卻說沒有,還說小的疑神疑鬼,小的只當是夢魘著了,便沒再多問倒頭就又睡下了。對了,當時小的醒來依稀急著曾摸了下身邊床鋪,被窩裡涼颼颼的,來升分明已出去老久,回來時神情似也有些古怪,當時小的只當他是肚子真難受,如今想著……」

    眾人聞言面色便都變了,姚禮赫見問題真出在車馬房,當即神情就有些陰厲,厲聲道:「哪個是來升?!」

    那王掌事忙跪下,道:「來升昨日扭傷了腿,已和小的告了假,如今正養在小人房呢。」

    姚禮赫忙令人去壓來升過來,錦瑟見王掌事帶著人匆匆去了,心中卻歎了一口氣。審出這來升實在太過容易了,那來升又剛巧就告了假,若然她猜想的沒錯,只怕這來升如今不是逃出了姚府已不知去向了,就是已被滅口在了府中。而且瞧吳氏那鎮定自若的模樣,多半她猜想的都已應驗了。

    眾人焦急地等待著,姚禮赫已令管家拿了府中小人的花名冊和那來升的賣身契來。花名冊上卻是寫著下人的來歷身世的,姚禮赫瞧過,便將花名冊呈給了族長。

    族長瞧了,卻道:「這來升是去年才從外頭買進府的,竟不是家生子……」

    車馬房雖說活計較累,可主子們使用車馬,或是令車馬房小廝出府採辦小物件,傳個話,跑個腿的都是會給賞銀的,故而算的上是肥差,一般也都是家生的奴才能掙上這份活,這來升才進府一年便在車馬房上辦差卻叫人有些生疑。

    吳氏聞言眼珠子一轉,卻沖管家問道:「去年是老太爺十年亡祭,我記著四夫人向老太太進言允那些願自贖其身的奴才贖身,故而便很是放了一批家生的奴才出去。又從人牙子處買了些小廝和丫鬟進府,這個來升好似就是那時候買進來的吧?」

    小郭氏聽吳氏居然就這麼將髒水往自己身上潑來,哪裡會不急的,她藉著老太爺亡祭勸老太太放奴才出去,不過是為了施恩於這府中的下人,空出來的位置也好叫自己的人往上補一補,哪裡想到如今竟被吳氏如此拿來構陷。當即她便一臉委屈地盯向吳氏,道:「大嫂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我連那什麼來升長的是扁是圓都不知曉,大嫂的意思難道是說我指使他去謀害侄子和侄女?」

    吳氏便詫異地道:「四弟妹這是何意,我可沒這麼說,倒是四弟妹怎會這麼想?莫不是果真心中有鬼,急於撇清吧?說起來也是,我掌著中饋時卻不曾出這等事,怎四弟妹剛接掌了中饋幾日便就鬧出了此事來。」

    小郭氏聞言直氣得渾身發抖,接著才淚珠兒一滾,起身跪倒在了廳中,道:「妾身冤枉啊,妾身自接管中饋以來,戰戰兢兢,一切都是按照大嫂先前的規矩來的,便只見過幾個內院的管事婆子,那外院車馬房別說是妾身,便是妾身身邊丫鬟婆子也從未去過。車馬房的管事是大嫂的陪嫁,小廝和車伕也都是早先大嫂指派的差事,怎如今出了事倒盡數是妾身的過了。」

    她說著已是哭了起來,族長等人見她一副哭街的潑婦模樣,便蹙了蹙眉。家中婦人如此德行,妯娌不和,姚禮赫自面上無光,小郭氏是他的弟媳他自不好說什麼,便欲發惱起吳氏來,厲目盯向她,道:「這裡這麼多長輩在,母親都沒說話哪裡有你言語的地兒,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麼!還不快將弟妹扶起來退到一邊兒!」

    吳氏見姚禮赫今日兩度當眾不給她臉面,心中著實難受,只卻不敢不聽他的話,她去扶小郭氏,偏小郭氏就是不起身,一徑地鬧著要族老們給她申冤,吳氏氣得無法,念著該說的反正也說了,便又勸著道:「許是有了身子的緣故,我近來總有些暴躁,將才是我說錯了話,弟妹且莫和我計較了。」

    小郭氏這才委委屈屈地起了身,兩人尚未歸坐,王掌櫃已帶著前去壓人的小廝回來了,卻並不見那來升,眼見王掌櫃蹙眉沉臉,眾人已多心中瞭然。

    果然王掌櫃進來,便跪下稟道:「回族長,宗老,各位老爺們的話,小的趕去時那來升已上吊氣絕了,小的令人翻了他的屋子尋出來一包東西,還請老爺們看過。」

    他說著便將手中包袱放在了地上,將那包袱打開,卻見裡頭竟放著十多個顏色不一,質地不一的小瓷瓶。姚禮赫抬了抬手,管家忙將瓷瓶分別呈給了在座的老爺們,他自己也拿了個粉彩瓷瓶,將塞蓋打開,當即便有一股濃郁的杏花香飄了出來,那瓶子中竟是香料。而眾人將分到的瓶子打開,卻皆也都是不同花香的香料。

    登時有不少老爺便都流露出了恍然的神情來,錦瑟和文青對視了一眼,她雖不知這香料能說明什麼,但如今看來香料定然是有來歷的。靠族人來查此事,看來是無望了,只怕這事兒今日也是雷聲大雨點小地不了了之。不過好在她本也沒抱什麼期望,此事族人不幫她查明,她卻終有一日會將真相挖出來!到時候欠了她姐弟的,她必要叫他們十倍還之。

    果然,便見族長將瓶蓋又塞上,道:「看來這來升定然是來尋仇的……」

    言罷眾人紛紛點頭,姚禮赫見錦瑟等人不解,便沖錦瑟道:「你父親任江州知府時曾辦過一個案子,被告乃是當時江州的一個香料商人,因是買兇殺害五條人命被證實,故而被你父親判了斬首。這商人姓陳,祖上便是買香料起家,因其經營的香料鋪子有獨一無二的配方,香味極為濃郁,故而在江州地面兒上極是有名氣。這馬掌櫃死後,其唯一的兒子便接掌了馬記香料鋪子,可他是個不學無術又喜好嫖賭的,沒兩年便將鋪子給敗沒了,自此馬氏香料便從江州絕跡了。聽聞那馬掌櫃有個孫子,當年不過五歲,如今算算已然十六,卻正和這來升的年紀相和。你父親辦這案子時正是十一年前,當時你將出生故而自不知曉此事。」

    錦瑟聞言差點沒為那幕後之人喝上一聲彩了,就這麼十多個小瓷瓶子便將事情一下子從謀財害命變成了仇殺,將整個姚家都撇了個乾乾淨淨。莫說是這些族老們真信,便是他們不信,此刻為著顧全姚氏的名聲也會更願意相信這仇殺。

    錦瑟隱在袖中的雙手已緊緊握了起來,只是她早知道自己和弟弟的處境,心中也早有所準備。如今心頭悲憤難言,面上卻露出恍然來,接著更換成舒了一口氣的欣慰和高興來,忙道:「侄女原便覺著此事定然和姚家族人無關,如今總算是查明白了,侄女當真是鬆了一口氣。卻沒想著這馬姓小廝竟如此是非不分,喪心病狂,處心積慮。比侄女也大不了多少呢,竟心思這般深沉。說起來侄女還真不明,他既已混進了府中,必定是想接近侄女和文青好伺機動手的,怎好容易進了府又不在府中動手,偏去挾持白狗兒的妻小令白狗兒代為呢?再來這小廝簽了賣身契,等閒是不能隨意出府的,更不能在外留宿,也不知他是怎麼夜半偷摸出去威脅的白狗兒。還請族長和宗老,叔父們一定要將此事查個分明,一來只怕府中有什麼漏洞之處,再來那白狗兒的妻小是無辜的,若然能將其救出,便再好不過了。」

    這其中的漏洞又豈止錦瑟瞧了出來?在座的眾人皆心中明瞭,只是如錦瑟所想更願意將事情推到一個外人身上罷了。錦瑟如此明白地說出來也不過是叫族長們心中明白,她和弟弟不是好糊弄的,世人的眼睛也是雪亮的,也沒那麼好糊弄過去。這樣在他們心中便有一層愧疚和隱憂,一會子才好便於她行事。

    聽了錦瑟的話,族長便點頭道:「許這來升還有什麼同夥也未必,孩子放心,此事是定然要繼續查查下去的。」

    錦瑟聞言便忙起身感念地跪下,道:「謝族長為我姐弟做主,我姐弟二人承蒙族人照顧心中感激,卻因年幼從未為族人做過些什麼。那日我和弟弟說起此事,是在羞愧,便商量了下決定拿出一萬兩銀子來雇匠人們重修宗學,造福族人。本來我和弟弟年幼,此事當不得家,還想著輕視過老太太、叔父和嬸娘再做定奪,只是今日碰巧族長和族老們都在,我一時忍不住提了出來,還請老太太,叔父二和嬸娘莫怪才好!」錦瑟說著已是含羞帶怯地低了頭。

    一萬兩銀子!吳氏聞言直心疼的咬緊了牙,姚誠一脈留下來的偌大家產她早已經看做成自己的了,如今聽錦瑟這般說只覺著是在搶她的錢,要她的命,哪裡能不生氣。只是錦瑟提出的是這樣一個理由,她若反對那可真是將全族的人都得罪光了。

    吳氏心中鬱結,姚禮赫卻反映更快一些,已是欣慰地道:「真是好孩子,這是好事,老太太和叔父怎會怪你們,快快起來。」

    族長也笑著道:「這兩個孩子可真是……那份家業是你祖父和你父母留給你二人的,如今你二人還年幼將來要用銀子的地方還多的是,青哥兒要立世建業,你要出嫁,這些銀子還是留用的好,族人們領了你姐弟這份心意,卻萬不能真拿這銀子。」

    修建宗學的銀子自是要先過族長的手的,採買建材用料,僱傭匠人這些事自也是由族長分攤給下頭各家來共同辦差,這一萬兩銀子最後能用多少在宗學修建上都不好說,錦瑟這是擺明了要討好族長和族人。宗學如今破陋也確實需要修建,為此事族長已提過多次,如今有這樣一大筆銀子自是也願意接下的,只是考慮到錦瑟兩人孤兒的身份,不得不推辭兩句,免得被構陷。

    錦瑟聞言便忙道:「一萬兩銀子罷了,嬸娘每月給青哥兒的零用銀子都有上百兩呢,平日裡給小廝們打賞少了三兩銀子還要招嫌。一萬兩也不算多,何況祖父和父親定也願意我二人將這銀子用在宗學上造福族人。」

    錦瑟說話間神情無辜,似隨意一說,童言無忌,然而族長和眾族老聞言當即面色就沉了,族長厲目瞪向吳氏,便怒聲道:「姚吳氏,這孩子所說可都是真的?!」

    吳氏聽了錦瑟的話便心中咯登一下,知道要壞事,聽到族長的怒喝聲當即嚇得身子一抖,忙跪了下來,裝著不明模樣,道:「族長何故生氣,妾身……妾身實在不明。」

    族長便冷哼一聲,道:「青哥兒才多大的孩子,一個月竟就要撥給他上百兩的零用!還有那小廝又是怎麼回事!」

    族長們將才便委屈了他們姐弟,明擺著為姚氏的臉面就沒想著好好查案子,如今錦瑟非但不怨恨還拿出了這麼多銀子來,讓族人們得便宜,族長們此刻自是要為其做主的。錦瑟早料到了族長等人的會有如此反應,心中卻非但沒覺高興,反又心寒了幾分。

    卻聞那邊吳氏哭泣著道:「妾身念著兩個孩子自幼便失去了父母庇佑,便在銀錢上放得寬鬆了些,也是不想孩子們受委屈……至於那小廝,許是青哥兒年幼又待下和善,竟是奴大欺主了,妾身有失察之罪,還請族長降罪。」

    族長聞言卻冷哼一聲,目光沉肅地盯著吳氏,道:「一月上百兩的用銀,你這是疼愛他嗎?這是要養出一個敗家子來,你便不怕捧殺了他!還有那小廝,三兩的賞銀都看不上,當真是駭人聽聞!這般下人我姚氏用不起,聽聞青哥兒在山上還摔下了山坡扭傷了腿,這般不中用的小廝,不若趁早全部打殺了出去的好!」

    吳氏聽罷竟是瞪大了眼睛瞧著族長,一臉震驚模樣,接著才淌下淚水來,顫聲道:「捧……捧殺?族長明察,妾身萬不敢有那般惡毒的心思啊!」她說著已是磕起頭來。

    是不是捧殺僅僅憑吳氏放縱文青用銀無度這一件事來是沒法說清的,雖眾人差不多都心知肚明了,可卻不能因此給吳氏定罪。錦瑟自也知道這點,見事情已如此了,便沖文青使了個眼色,文青這才起身一瘸一拐地也欲跪下,族長忙令人扶住他,便聽文青道。

    「嬸娘對我極好,這些年嬸娘要操持一家上下幾百口人的家務,還要替我姐弟管理著偌大家業已是不易,有思慮不周的地方那也是太過疼愛我姐弟二人,還請族長原宥嬸娘思慮不周之罪。」

    他言罷族長已歎了一聲,道:「念著你將這兩個孩子教導的如此通情達理的份上,便不嚴懲,只是你執掌中饋多年竟犯下如此大錯,實是不該,般罰掌手二十,禁足三個月,抄寫女戒二百篇,以此為戒吧。」

    卻在此時一直端坐在上旁觀的楊松之突然開了口,道:「怎麼?姚閣老和姚大人留下的家產這些年都是由姚夫人管著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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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嗚嗚,卡文嚴重,剛碼出萬更來,更晚了,抱抱大家,致歉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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