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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206.這一生匆匆過,無法陪你到最後(大結局下) 文 / 流年無語

    兩年後。

    一個人踏上這漫長的旅程,雲閒心裡其實是有點驚懼的。只是,她終究還是挺了過來。

    她沒有帶多少東西出門,因為今天她只是來接長歌的。

    兩年前,她在英倫留了一段時間,沒有長歌任何的消息後,便在任襲與穆斯的護送下回了g城一段日子。然後,她選擇了離開。

    那個城市,當沒有了一些人一些事,就好像都變得不再有意義。

    於是她一個人到了法國,適應了新生活。這兩年,她擁有了自己的工作,生活。

    平靜、淡泊,自由而自在。

    她從來都沒有獨孤遠與千里行的消息,聽說沒有任何人能夠聯繫到他們。

    慢慢地,她把他們都埋藏到了心底最深處。

    她其他的朋友,卻都安好。

    穆斯與任襲不時會來看她,原以為在她拒絕了穆斯以後,他會與任襲在一起。但顯然,他們並沒有如她願。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依然默默陪伴在那個一直想著要保護自己的男子身邊,他們似乎比以前有默契了。偶爾,穆斯的目光甚至會落在任襲身上失神好一會,但他們終究沒有跨出那一步。vglc。

    任襲卻是比較簡單,他對她的關心,似乎比以前更甚。反而是對穆斯,較往日要冷淡了些許。她曾問過任襲,為什麼沒有去捅破最後一層窗紗,那男子笑了笑,溫和而有禮地跟她說了幾個字:雲閒,他在等,我亦是。

    雲閒的心,便一陣的糾結。

    穆斯真是個笨蛋。

    誠如她。

    她也是一直都在等。

    等一個,可能永遠都不會再出現的人。

    等一個,或許已經成為了過去式的人。

    思茗和阮都過得很好,他們有各自的生活,幸福到讓人羨慕。

    但聽聞,他們的兒子席衍與楚策,似乎因為與萊爾·拜倫之間有摩擦,彼此水火不容。

    那是年輕的孩子們的事情了,她管不著。

    聽說蔡紫薰一直都留在千里家,負擔起fk的事業。同時,教導靜希成立能夠接近fk的繼承人。

    那是她們選擇的生活方式,她沒有過問。

    昨夜,接到一個陌生的來電,有人告訴她,她可以來接長歌了。於是,她便按照對方給出的地點,來了。

    她沒有知會任何人。到了現在,她真的覺得已經不再需要依靠任何人。

    「雲閒。」淡淡的喚叫,驟然傳來。

    雲閒僵住了步伐,轉過身,目光靜靜地看著那站在眼前的男人,眉頭一凝,失聲道:「你怎麼會來?」

    穆斯輕笑,腳步往她邁近:「兩年之約,不是到了嗎?」

    「我以為……」

    「現在,你還想要瞞我什麼事情?」

    雲閒便搖了搖頭。

    男人身子微移,指尖往著一輛停放在路邊的車子指了一下,道:「看那邊,上車吧!」

    那是一輛豪華的布加迪跑車。

    「你是比我還早知道這件事情的嗎?」雲閒吃驚於他不僅跟著自己來了布魯塞爾,甚至還安排了車子,不由怔忡:「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有線人。」穆斯淡淡一笑。

    他沒想過雲閒會不把來接長歌的事情告訴他。

    但穆家有個人,居然一直都在幫著長歌做治療,但以前,他卻從來都沒有過問過他的事情。

    呵,直到昨夜突然接到對方的電話,他才知道……原來有些血緣之親,真的……濃於水!

    ………………………………

    豪華的莊園內,安靜而平和。

    其實,並非這裡人煙稀少,只是因為那些佇足站著的一排人,都安靜地沉默,甚至連呼吸聲響,都極之沉穩。

    穆斯與雲閒坐在偌大的客廳裡,有人奉上茶水,示意他們等待著他們要接送的人兒出來。

    雲閒摒住呼吸。

    數百個日夜,她每晚都夜不能寐,心裡念著掛著都是那個人兒。如今得悉少女終於要回來自己身邊了,又豈會不激動?

    「沒事的。」看出了她的緊張,穆斯伸手輕輕捏住她的腕位,低聲語道:「會好起來的。」

    「嗯。」雲閒點頭,小小的拳頭,緊握在一起。

    一陣輕盈的腳步聲響,驟然回落。

    少女一襲流蘇長裙,從屏風後方邁步而出。她的臉,肌~膚細膩滑~嫩,那清潤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轉著,一頭包圍的及肩秀髮,飄逸柔軟。她比兩年前要長得更高挑了些許,但依舊纖瘦,臉上卻不再是蒼白的失色,而是白裡透紅,如春花秋月,清麗無雙。

    雲閒的身子,快速從座席站了起來。

    「雲閒。」少女看到她,嘴角一彎,那細細的眉,如遠山聯娟,把她整張小臉,都襯托得越發動人。

    「長歌。」雲閒快速往前,掌心伸了出去,用力握住了少女的手腕。

    她已經長大了。

    少女正值花季,身形已經差不多與她一般高,只是她的模樣,卻較她出挑許多。假以時日,必將會更加動人。

    「雲閒,我好想你。」少女的手,沿著雲閒的脖子一摟,親了親她的臉頰,聲音清靈悅耳:「我終於,能再見到你了。以前……對不起!」

    一直以來,她都乖乖的,努力恢復著身子,想以最佳的狀態,面對雲閒。現在,她做到了。

    雲閒沒有變,還是那樣的溫婉美麗。也依舊是,願意與她親熱的母親。

    即使她做了很多錯事。

    可終究,她們都像回到了過去一樣,沒有變更。

    「小傻瓜。」雲閒的眼角,微微潮潤。這些年學會的冷靜與理智,此刻都被激動打破:「只要你沒事就好。」

    是的,她沒事,就好!

    長歌淺笑,用力拉住她的手,像是承諾一般,淺淺地笑開:「我向你保證,從此以後,我都會懂得照顧自己,不再讓你擔心。」

    「好!」雲閒的掌心,撫過少女的臉頰,眉眼裡,終現了欣慰的色彩。

    她的女兒,真的平平安安地回來了。

    這一生,足矣。

    ………………………………

    看著那兩道嬌小的身子隨著男人拉開車門而鑽入了車廂內,站在別墅頂樓位置的兩道身影的主人,掌心都忍不住往著護欄位置搭了過去。

    男人上車,隨後發動車輛,疾速離開。

    車子絕塵遠去,只在大道上,留下一道白霧。

    終於,她們團聚了。

    「你應該出去跟她們道別。」眼見那車子已經消失於肉眼能看到的地方,其中一人側過臉,目光沿著旁邊那人的臉面淡淡地瞥了過去:「你是長歌的父親,無論你曾經做過什麼事情,但是你,讓她重生的。」

    「不是我。」男人聲音清淡,眸色如墨地看他一眼:「這兩年,你一直都默默陪在她身邊,應該跟她正式見面才是。」

    「雲閒忘不了的是你。」

    男人笑了笑,眉目裡,一片幽暗:「獨孤遠,你錯了。」

    環在前胸的手臂僵了一下,獨孤遠的目光,有些疑惑。

    「雲閒一直都沒有把她手上的銀戒摘下來,她的心裡,有你。」

    「我不是你。」

    「我是她的初戀,但我已經錯過了。她現在,最不希望看到的人就是我。」

    獨孤遠擰眉:「你甚至都沒有再試過!」

    已經不需要再去試,那一年,她一臉絕望看著他時候的情景,歷歷在目。

    他給予她的,從來都只有傷害。

    能夠給予她真正幸福的人,從來都不是他。

    「慕容還在等我,走了。」男人掌心往著口袋斜插而入,眸子半斂:「希望你好好照顧她。」

    「千里行——」何因有東。

    「獨孤遠,拜託你了。」

    看著男人眉眼裡那堅決的目光,獨孤遠沒有再說話,只淡淡地「嗯」了一聲。

    他是真的會照顧她。

    以他的方式。

    默默地照顧。

    男人眼裡充盈著一抹感激,轉了身,往著前面那輛直升機踏步而去。

    獨孤遠深呼吸口氣,緩慢地轉回臉,視線沿著布加迪消失的方向看去,那輕輕瞇起來的眸子裡,一片未明的沉暗色彩浮動。

    雲閒,我一直這樣看著你。

    你一直都生活得很好。

    對我而言,便已經足夠。

    你害怕會連累我,無法給我帶來幸福的生活而選擇不給我機會,但我的堅持,永遠不會變。

    一直守著你,到老去。

    即使,這只是我一個人的守候。

    以我能選擇的方式,不給你任何負擔。

    誠如那個因為你一句話,而放你自由的男人。

    我承認他對你愛得太深,而我……不會比他少半分。

    此生,我能記住的,就只是那一眼了。

    一眼萬年。

    不會再有任何的其他人,再能夠出現、影響我的世界!

    我只守你!

    ………………………………

    半年後。

    看著男人手裡提著一個小型的行禮箱從樓梯踏步而下,坐在沙發看財經新聞的男子眸子輕輕一瞇,視線直瞟向他。

    接觸到他的眸光,臉色略顯蒼白的男子強打了一下精神,低聲解釋:「我去一趟波士頓。」

    「千里,發生什麼事了?」慕容沛濃眉一皺,高大的身子已經站起。

    「沒什麼。」男人淡淡地笑了一笑:「我只去幾天,大概……半個月就好了。」

    慕容沛皺眉,唇瓣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終只是點點頭作罷:「有狀況電我。」

    「嗯。」男人聳聳肩,便出了門。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慕容沛拿起電話便拔了一下號。

    「嗯?」對方的聲音略帶著慵懶。

    「查一下行少今天的通訊記錄。」

    沒事,他不會去波士頓。

    必是有人,有求於他。

    而他,早已經不懂得拒絕任何人。

    他不再是以往那個果敢狠辣的千里行。

    他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男人了。

    卻終究是他慕容沛唯一的朋友。

    ………………………………

    「穆叔叔。」

    與女子一併推門入屋時候,少女甜甜地喚叫了一聲。

    穆斯的臉頰略顯蒼白,但又明顯透了一絲剛染上的潮紅。看到她們出現,他輕咳了一聲,眉眼衝著坐在一旁鎮定自若的任襲那端瞪去一眼,隨後對著少女微微淺笑,道:「長歌,雲閒,你們來了。」

    「嗯。」少女盈盈一笑,把手裡提著的袋子放到一旁:「我們給你帶了好吃的。」

    「謝謝。」穆斯抿唇,抬眸看了一眼雲閒,但見女子眉眼裡有絲愁緒劃過,心裡微疼,低聲道:「雲閒,你也別老是往醫院裡跑了,我沒事的。」

    「我知道,你一定會好起來的。」雲閒微笑,掌心輕輕撫了一下少女的發端,示意她幫忙把袋子裡的雞湯拿出來倒給穆斯喝。

    長歌動作迅捷,很快便給穆斯端去了雞湯,並逗他笑。

    穆斯看起來精神頗佳,似乎對於他們的到來甚是愉悅。他把長歌擁到了床榻邊沿,掌心握住她的纖手,道:「聽說你最近拿到了劍橋大學的往常錄取通知書了?」

    「是,我秋天就會過去入學了。」長歌淺笑:「我的女朋友裴菁菁也會去那邊。」

    「看來你心想事成了。」

    「嗯。」

    看著他們相談甚歡,雲閒的目光,順著任襲看了過去,對他使了個眼色。

    男人點頭,與她一併出了門。

    穆斯的眸光緊盯著他們的脊背,唇瓣動了動,似乎是想說些什麼。只是,卻被長歌打斷了:「穆叔叔,你跟任叔叔到時候一起去機場送我好不好?」

    「當然好了!」穆斯捧著碗裡的雞湯往著嘴裡送去,眸光沿著門外看出去,眼底若有所思。

    長歌的眸子閃爍一下,輕輕闔了一下眸,不說話。

    有些事情,她知道雲閒不希望讓穆斯知道。

    所以,她也不說。

    ………………………………

    「我給他打電話了。」

    出門後,女子率先開口。

    任襲扶她在一旁的長椅坐下,眼底一片清幽:「他答應了?」

    「嗯。」雲閒輕垂了眉睫,深吸口氣:「他造了那麼多罪,應該贖一下了吧!」

    「雲閒。」任襲蹙眉,眸裡一絲暗沉的光芒浮動:「你該知道,長歌得救,是他的功勞。」

    「不。」雲閒搖頭:「就算沒有他,獨孤遠也會救長歌的。」

    任襲沒有說話。

    獨孤遠對雲閒的感情,沒有人能夠否認。只是……很多時候你不願意承認,卻不代表它沒有發生過。

    千里行為了救長歌而不惜冒險,答應了把fk將近一半的流動資金無條件悉數轉讓給了拜倫家的人。雖然最後拜倫家族與席家那場對決得以緩解,但他付出的代價,真的很大!

    他極可能會賠上所有。

    當然,最後拜倫家族的人沒有直接把他扳倒,還真是一個奇跡。

    外面有傳聞,是因為他們給blue家族與淮西慕容家的人臉面,才沒有趕盡殺絕的。

    的確。

    blue家族和慕容家如今都是赫赫有名的豪門世家,他們的底子,至今都沒有人摸清。即使是歐洲第一豪門的拜倫家族,也不敢貿然行動。更何況,如果他們真的與千里家拚個你死我活,難保獨孤遠、席峰等人不會趁機把他一網打盡。

    更何況,西亞還有一個修羅門正對著他們虎視眈眈。

    一子錯,滿盤皆落索。

    他們,都輸不起的。

    現在的天下,各方勢力群起,一不小心,認都可能會成為其他家族的墊腳石。

    「我知道自己這樣想很幼稚,但……他沒有出來解釋,而是從此消失,誰知道他都做了什麼。」雲閒突然自嘲一笑,輕聲語道:「不僅是他,便是獨孤遠,也不見。」

    那兩個男人,一失蹤便是兩年,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去向。她不知道未來的路如何去走,只是現在……總是心有慼慼然。

    「你打心底裡,是不是還在責怪他?」任襲輕舒了口氣:「雲閒,你的心,還是放不下千里行吧?否則,你真想找獨孤遠,也不是難事。他若知道你需要他,肯定會出現的。」

    「不……」雲閒搖了搖頭:「我不想再麻煩他了。」

    「覺得愧疚嗎?」

    雲閒抬眸看了任襲一眼,搖了搖頭:「任襲,為什麼,你總是能夠把所有的事情都看得那麼的透徹呢?」

    「雲閒,我們都希望你能夠得到幸福!」

    「我明白。」雲閒點頭:「不過,我現在也過得很好。」

    確實。

    這陣子,生活平靜,她活得安好。而她的女兒,也在健康地成長著,沒有任何的阻撓與算計,不再有分享的痛苦。所以,她是真的覺得很幸福。

    只是,她會否在午夜夢迴時刻,有那麼一點點的無奈與傷感,誰都無法預知。

    那是她的選擇,她既然願意那樣生活著,他們也便陪伴著。

    反正,就算沒有了全世界,她還有他們。

    穆斯、任襲、楚天闊……甚至是獨孤遠。

    或者包括千里行。

    雖然有些人,看不到,但不代表,他們不存在,沒有在看著。

    是的。

    她快樂就好。

    ………………………………

    聽說有個適合他骨髓的志願者樂意給他捐贈骨髓,穆斯這陣子的精神狀態似乎都好了不少。

    任襲一直陪著他。

    長歌與雲閒偶爾也會來,他們的日子過得平平淡淡。

    手術那天,送他進入手術室的除了他們,還有常常與winner。

    小男孩經過這幾年,已經有些高度。而且,越發清秀可愛。他握著穆斯的手腕,微微淺笑,說著「爹地,我等你。」

    穆斯的眼眶,便泛了紅。

    說實在的,他們這幾年聚少離多,而手術也未必就是百分百成功。為此,他握住了常常的手,對她說了一聲「對不起。」

    很多年前,他並沒有覺得虧欠了她。只是,如今他卻深知自己對她有多少的虧欠。

    常常只是淺笑,說:「我跟winner……還有任襲、雲閒、長歌,我們都會等你的。」

    她很清楚,這個男人從來都不愛她。

    是的,不愛。

    他的生命裡,因為出現了雲閒,就再無法愛另外一個女子了。

    她不怪他。

    當初發生那得事情,是她自願。後來試圖追逐,卻無法成功,那也是她自願。

    她羨慕雲閒,也敬佩她。於是,她也樂意一個人照顧winner。

    孩子是她自己決定要生下來的,她無怨無悔。

    穆斯沒有再說話,眸光順著兒子與她看去,然後對著雲閒與長歌微笑。直到看向任襲之時,扯了一下唇,隨後便垂了眉睫。

    任襲的表情很冷靜,好像根本不當一回事。但穆斯進入手術室的時候,雲閒看到,他的拳頭,握得死緊。

    青筋暴跌。

    有些事情,誰都無法預料到它的結局,但……卻願它安好。

    結果,手術很順利,皆大歡喜。

    穆斯恢復了身體,說著要感謝捐贈骨髓的人,但對方不願意透露資料,也不希望他去尋找,遂作了罷。

    因為怕穆斯體力不濟,大家看過他以後,便匆匆地散去了。任襲送雲閒與長歌離開病房之時,伸手輕擁了一下雲閒,低聲語道:「雲閒,真的很謝謝你。」

    「不客氣。」雲閒淺笑,拍拍他的脊背:「好好照顧他。」

    「好。」看著對他眨眼的長歌,任襲伸手往她腦瓜子輕輕一拍:「小丫頭,到時候我會跟你穆叔叔一起到機場送你去英國的。」

    「我等著。」長歌笑得溫婉。

    雲閒牽她的手與她一併走出了醫院。

    隨著長歌的年紀越發增長,母女二人越發地相似了。

    邁出醫院長廊的時候,雲閒的身子似乎是僵了一下。而後,她握緊了長歌的手,道:「長歌,走這邊。」

    她們繞過了醫院長廊的另一條甬道,拾階而下。

    長歌在隨著她步行下去的時候,忍不住側過臉,偷偷瞄了一眼不遠處那道雪色的身影。

    初識時候,她看不到那人的容貌。只是時隔多年,再度看到,那人是一如既往地長身玉立,俊雅若白揚樹。

    挺拔、修長、美好。

    他們在一起的記憶不多,大多是傷。

    但傷過痛過,方才……有感覺。

    坐入車廂的時候,雲閒有點失神。似乎,插入車子孔位的車子鑰匙,都在顫抖。

    「雲閒。」長歌突然輕輕開口:「我好像把手機落在穆叔叔的病房了,我去拿回來。」

    「嗯……」雲閒點頭,嘴角的笑容,有絲勉強。

    長歌推門下車,腳步匆匆往前走去。越過了長廊,跟隨著那道雪色的身影,直到了收銀台。

    那道身影似乎在結賬。

    「你好。」長歌走了過去,聲音輕盈而有禮。

    男人轉過身,目光似水。

    少女梨渦淺淺,眸子裡,一泓水潤亮光,柔和而溫婉:「我叫長歌。」

    「嗯。」男人點頭,聲音有絲低啞:「你好。」

    「我的母親雲閒為我取名字的時候,用了她最愛的一首詞。」長歌輕輕地吸了口氣,嘴角的笑容溫雅而淡薄。

    男人的濃眉輕揚。

    少女一笑,眸裡,似有一層淡淡的水霧縈繞,又彷彿空洞到什麼情緒也沒有。

    然後,她說:「誰能十年悲苦付之一笑,千里盡長歌。」

    男人的身子,驀然僵住。

    少女卻已然轉身,飄然而去。

    數秒後,男人方才反應過來。他不管後面那女護士的叫喚,飛快地往著門外飛速而行。

    在腳步轉出醫院大門前,看著少女僵立在那裡的身影,他的腳步也同時頓住。

    前方,一道女子纖細的身子,追著一輛豪華的商務轎車而行。那車輛剛開始似乎沒有停駐下來,卻在幾乎要開出醫院大門口之時,停了。

    女子的腳步往前衝了過去,拍了拍那車子大門。

    車門,緩緩開啟之時,一張俊雅的英氣臉龐,倏地出現。

    男人的眉睫一抬,那深暗的眸,幽幽地落於女子的臉頰上。

    雲閒指尖握緊了車門,輕嚥著口水,指尖從腮邊輕滑而過,有些慘淡地笑了笑:「我就知道,果然是你。」

    「你……不應該跟過來。」男人的眸色清幽,眉眼裡,有絲苦澀。

    「為什麼不?」女子傾身,指尖一揪男人的衣領:「獨孤遠,你這個混蛋,我就知道,這兩年半來,你一直都跟在我身邊,是不是?」

    從來,都沒有離開過!

    男人沉默不語。

    女子的眼眶,卻倏地紅了。

    站在後方的少女,緩慢地轉過身。

    原本那道站在她後方的雪色身影,早已經不在。

    彷彿他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

    三個月後。

    羅馬真的是一個度假聖地。

    整個世界,彷彿都是美好的,沒有壓力,只有滿滿的期待。

    「雲閒,我們到前面的商場去看看。」攥著女子的手腕,長歌嘴角含笑,眸眼裡,一片清幽亮光浮動:「今天我們要大購物,大出血。買個血本無歸。」

    「壞丫頭,成語不是那樣用的。」雲閒掌心往著長歌的額頭拍了一下:「你最近的語文是不是倒退了。」

    長歌吐了吐舌頭,輕哼道:「我是在考試你有沒有老去啦。」

    雲閒不由低笑。

    這一生匆匆地過,不知不覺,原來她的女兒都已經過了十六。

    她也即將迎來自己的三十四歲生日了。

    那些美好的年少,那些沉痛的過去……彷彿就像是昨天發生的一樣。

    「雲閒,你在想什麼啊?」察覺到女子失神,少女指尖沿著她的手腕用力一攥:「逛街的時候要用逛街的心情,什麼都不該去想。」

    「好了,我知道。」雲閒微笑,握緊了少女的手,與她往著那間擺滿了新款小飾物的珠寶店走了過去。

    長歌馬上要滿十六週歲了,她希望能夠給她買一份難忘的生日禮物。

    指尖,不由摸到左手的尾指位置。

    那枚銀戒,她還戴著。

    也許,會一直戴到她死去那天。

    殊不知,後面有幾名男人,也隨著她一併進了珠寶店。

    「雲閒,你看那個,好漂亮!」少女指著其中一對放置在店面中心位置的耳釘,笑道:「很特別呢!」

    「喜歡嗎?我們買下來。」

    「不好吧,好像很貴。」

    「沒關係,偶爾奢侈一次罷了。當是,你十六歲的禮物和考入劍橋的獎勵。」

    長歌聞言,立即便笑意盈盈地開口:「真的給我買嗎?」

    「當然。」

    「好,我要了它。」

    她平日並不喜歡戴飾物,但……那對耳釘,她真的喜歡。而且,跟雲閒一直戴著那對,款式有點相似。

    她希望她們母女越來越相似。

    正當她們想要開口叫服務生過來把耳釘拿給她們看一看的時候,驟然聽得「啪啪」的幾聲異響,室內便有一陣刺耳的響聲回落。

    看著兩名蒙著臉面的高大男人手裡握著兩把手槍,對著天花板的位置掃射出去子彈,大叫著「全部都趴入」之時,雲閒立即便扯著長歌蹲下了身子。

    不是沒有見過槍戰,她卻怕了。

    她跟長歌好不容易過了一陣子平靜的生活,不想再重蹈覆轍過往那些日子。

    她們母女必須要時刻都生活在一起,不再被任何人左右。

    「把所有的東西都裝進袋子裡,趕緊的。」其中一隻黑色的大袋子被揮到了雲閒面前,一個男人拿著一把槍指著她:「馬上!」

    雲閒的心一驚,伸手去拿袋子的時候,側過臉對著長歌使了個眼色。

    少女只是淺淺地笑了笑,似乎並不懼怕的樣子。

    也是,這些年,她什麼樣的大風大浪沒有見過?早就是水裡來火裡去,在槍林彈雨裡一步一步走來,她都活了下來,還怕那兩個搶劫犯不成?

    只是她不會讓雲閒擔心。

    雲閒站起,在一個男人的槍支的洞口晃動示意下,走去匆匆把那些被他們砸爛了的玻璃櫥窗裡拿出貴重的物品往著口袋裡塞了進去。

    只是,當她的身子抵達某個櫥窗邊沿之時,腳尖便往著那個小按鍵用力地踢了下去。

    那是一個警報鈴!只要啟動了系統,便會自動報警。

    聽著警鈴大作,男人的雙瞳一暗,伸手便舉起了槍支,往著雲閒的臉面直掃過去。

    說時遲那是快,但見某道身影往前一撲,正巧撞著了那男人的手肘。那人身手極靈敏,膝蓋往著歹徒的胸膛一撞,在他一聲悶哼叫喚之時,長臂順著雲閒的腰身橫摟了過去,把她扯到了一個櫥窗下方。

    「殺了跟她來的那個小姑娘!」男人反應過來後,立即衝著另外一個人開口。

    長歌哪裡會傻傻地等她過來傷害自己,早便已經翻滾在地面上往著旁邊位置穩步而去。

    只是,一道黑色的身影飛快掠過,長臂沿著少女的腰身一扶,把她拖入了懷裡。

    少女抬臉,看著那張似曾相識的俊臉,水眸裡,一片暗光盈動。

    對方有一雙烏黑而深沉的眸子,內裡透亮,彷彿是黑鑽一樣耀眼。

    「待在這裡別動。」少年低聲吩咐,掌心沿著桌面一移,壓了一塊玻璃,握在掌心。

    前方,地面人影晃動。

    長歌摒住了呼吸。

    「阿衍,小心!」突然,有清脆的叫喚傳來,隨後又是一道身影飛撲而來,把手裡握槍的男人撲倒下去。

    席衍早便已經伸腳往著歹徒的胸膛一踹,隨後把那塊玻璃碎屑,往著他的胸膛刺了進去。

    那人身上立即便溢出了無法止下來的鮮血。

    「啪啪啪——」一陣刺耳的槍聲驟然從旁邊傳開來,四周陷於一片混亂狀態。

    「楚策,你這個瘋子。」長臂一攥少年的肩膀把她推到了長歌隱藏的位置,席衍眸色沉冷:「給我看著她。」

    「你小心點。」楚策看著席衍翻身外出,低聲提醒。

    依照他的目測,進來搶劫的人數大概有五到六人,要一下子全部對付全部,壓根不太可能。

    另一方,雲閒擔心長歌,想要起身去尋覓,卻聽得旁邊的男人低聲語道:「放心,席衍跟楚策在那邊看著,他不會有事的。」

    雲閒側過臉,看著男人那俊雅的臉,眉頭一皺,冷聲哼道:「怎麼?你不是要回盧森堡的嗎?為什麼會跟著來了意大利?」

    男人眸子閃爍一下,無語。

    如果他沒有跟著過來,可能就要永遠地失去她了。

    「你是不是還在跟蹤我和長歌?」雲閒咄咄逼人。

    「這個時候,你覺得談這事情好嗎?」男人微微苦笑。

    「不好,但不談,要等到什麼時候?」

    男人的眸子一凝,才想要說什麼,卻見眼前一道暗影移動,他急速把女子的後腦勺往著旁邊一壓,沉聲開口:「好好待在這裡,我馬上回來。」

    他必須,要為她把所有的危險都解除!

    看著男人往外面撲了出去,雲閒急速喚道:「獨孤遠,你小心點。」

    雖然明知道他身手利落,一旁還有雷聲協助,可是她還是會擔心。

    他是肉身做的。

    想到大抵兩年半前,他在墨爾本受傷的那次,她便心有餘悸。

    每一次,他都幾乎是因為他才犯險。

    「臭八婆,我還不抓到你。」驟然,一道冷漠的聲音,傳送了過來。

    雲閒轉過身,看著眼前多出來那支黑色的槍洞,身子便是僵了一僵。

    那個人,是剛才被人打擊倒的。但是,他似乎並沒有斷氣。此刻,他手裡握著一支手槍,對著她。

    雲閒的腦子,有那麼一瞬間,是空白的。只是,很快,她便鎮定了下來:「你收手吧。」

    「放屁!」男人一聲嗤笑,指尖一扳手槍,便直接往著她掃了過來。

    他們的距離太近,男人的動作又太快,雲閒壓根沒有辦法避及。

    但就在那個瞬間,眼前一道灰色的身影掠了過來。身上,便被壓了一下人。

    耳邊,是子彈離槍時候那一聲刺耳的「啪」聲響。

    貼近她倒在地板的位置,好像有一個袋子掉落。內裡一些紙張,掉落。

    雲閒卻顧管不得,只是伸手推了一推那個伏在他身上的男人,無法抑止地,心臟一陣陣地抽搐起來。

    這種感覺,太熟悉的。

    一次,兩次,還是三次?

    都是那條有力的手臂。

    都是……那個熟悉又陌生的人!

    胸膛,被汩汩而來的濕熱液物給沾染,那帶著甜腥的味道,在空氣裡飄散,刺激到她的鼻子,都有些發酸。

    眼眶,亦如是。

    「不……」她搖了搖頭,指尖推了推身上的人。

    對方無力地往往著地面一攤。

    鮮艷的血液,順著他的衣物,把那地面上的紙張,都染了個紅。

    雲閒的眼睛,突然便變得迷糊。

    那麼像他。

    卻又好像不是他。

    他從來不是這樣邋裡邋遢的。

    他一直很愛乾淨,年少時候,他最喜歡穿純白色的衣物。後來,興許是因為對生活絕望,便一直都只穿著黑色。

    之後,又穿回了白色。

    人生,就是這樣兜兜轉轉著折騰。

    不知道來的那個人是誰,不知道去的那個人是誰。

    但在身邊駐守過的那個人,我們都總記得他是誰。

    「為什麼?」指尖用力揪住了對方的衣襟,雲閒的聲音,顫抖著,眼底,越發模糊:「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她只能夠說出這幾個字。

    再沒有任何的其他話語。

    男人的身子抽搐了一下,目光卻很安靜的模樣。

    「雲、雲……閒。」聲音,是專屬他的,帶著一絲沉鬱的清冷:「我……無法……陪你走到……」

    他的聲音,僅僅至此。

    在模糊裡,女子似乎還看到,他後面還有字眼的嘴型。

    最後——

    他想說:我無法陪你走到最後。

    這一瞬,雲閒再無法抑止,她用力把男人摟抱入懷,輕闔著眼皮時候,兩行清淚從她的臉頰滑淌而過。

    對方的手,卻垂落至此。

    ………………………………

    醫院。

    一片安靜。

    彷彿整個世界都沒有了生息。

    女子在長椅的背脊,身子僵硬,眸眼裡,一片空洞。

    「雲閒。」男人低沉的聲音,輕輕開口。

    雲閒機械性地看他一眼。

    男人半蹲下身子,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兩名少年和少女,把一疊信紙,遞交到她面前:「他的。」

    每一張紙,都沾滿了血液。

    是他的。

    「是什麼?」女子的聲音,有些蒼涼。

    「也許……你該看看。」男人坐在她身邊,伸手輕輕擁著她。

    女子輕靠在他懷裡,顫抖的手,握著那血染的信紙,用力闔了闔眸,方才張開。

    目光,隨著那早已經被男人疊好的紙張,緩慢地看下去。

    一字一字,緩慢地、用力地、認真地看。

    一張接著一張。

    那動作,很安靜,看在對面那少女的眼裡,一如多年前,某位男子,看著某位女子畫下的圖像,寫下的心情。

    她的眼眶,漸漸潮潤。

    旁邊的少年,眸光直膠向她。

    她如同沒有察覺。

    而對面那女子,翻著手裡的紙張,一直都沒有再抬頭。

    坐在她旁邊的男人,卻能夠看到,從她眼裡滴下的一滴一滴碧珠淚,落在信紙上,觸及了那些鮮艷的血液,永遠地融合在一起。

    不知道過了多久。

    女子抬眸時候,眼前那急救手術室的燈光,依然未曾熄滅。

    腦子裡,突然想起那人想要對她說的最後話語。

    無法陪你到最後!

    她,沒哭。

    卻瞬間,淚流滿面。

    (正文完)

    …………………………

    我不知道你們愛不愛這個文這個結局,但這就是這個文的結局了。明天會把信紙裡的內容送上,全文就會正式全部完結,感謝大家一路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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