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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五章 瘋病 文 / 一碗青砂

    枯籐鎮雖然繁華,但局限於地勢,所以並不寬敞,整個鎮子只有一條沿山鑿出來的街巷。

    楊玄在臨街的食鋪裡要了張桌子,點了一疊切片的臘肉,暖了一壺米酒。桌子臨靠窗邊,這食鋪半面懸空而建,用幾根粗壯的梁木撐在山崖之上,因此從窗外看去便有種四野收之眼底的感覺。山腳下是一片廣袤的田地,遍野都栽種著猶如蓬蒿一樣的綠色植物,山風襲來都帶著清苦的味道,正是一片藥田。

    食鋪的對面是一家醫館,二層的木樓傍山而建,地勢占的極好,看來此間主戶也是家底殷實的富戶。

    進出陰山都是腦袋掛在褲腰帶上的行當,傷筋動骨更是常有之事,所以平日裡這間醫館生意也是極好,但是近幾日卻有些例外,莫說生意,便是連街上路過的行人也都避開簷下的三尺地,繞著邊再走,好像避諱著什麼。從醫館半敞著的大門往裡看去,正堂之中燃著的白色香燭,鮮果糕點簇擁著一靈位,如今剛過了頭七,靈堂上的白綾拆下來,仍舊堆櫃檯的角落裡。

    迎婚逢喪必有晦氣,整間鋪子都充斥著一股陰冷的感覺,自然也沒什麼人願意往裡走,生意有些慘淡,櫃檯裡的年輕夥計蜷縮在籐椅上打著瞌睡,和那熬藥的煤爐靠的很近,如今早已是仲春時節,卻仍舊怕冷的厲害。

    這家藥鋪便是山下那幾十畝藥田的主人,而這些田地便屬於楊家的資產。

    楊玄端著半碗米酒啜飲著,碗裡的臘肉沒剩下幾片了,天色也有些黯淡,他卻沒急著前去收款,如今那家人正逢大變,貿然打攪恐怕有些得罪人,他倒是不怕惹人記恨,只是害怕對方惱羞成怒之下耍起無賴,事情反而要多費周折。

    食鋪的夥計正在鄰桌收拾碗筷,被楊玄拉到了桌子對面坐下,因為和醫館對門的緣故,店裡生意也沒多好,因此也就抽了些餘暇和他閒聊起來,說了些枯籐鎮上的風水人情,自然而然也就談到了對門那叫醫館上,說起來也算是一樁怪事。

    那加醫館的主人姓黃,在這枯籐鎮上做了幾十年的醫藥生意,尤其是秘製的損傷藥更是頗負盛名。家中也是人丁興旺,兩個兒子從小跟隨名師習武,都是出色的採藥師,每次進山都能找到不少珍貴的藥材,給家中帶來大筆的銀錢收入。可天有陰晴不定,人有旦夕禍福誰也預料不到,就在半個月前,兄弟二人一次進山卻是衝撞了山神,老大橫死山中,屍體都沒留個齊全。

    老二黃楊倒是僥倖逃過一劫,可惜卻受了驚嚇,至今都是瘋瘋傻傻的。

    黃家老爺子本就是這鎮上遠近聞名的杏林高手,可用盡了法子,也沒能治好兒子的瘋病,老來喪子之痛倒是讓他自己先是病倒了。

    弄明白情況之後,楊玄有些頭疼,不過清明會試迫在眉睫,這欠款無論如何也要收入囊中。秉著打感情牌的原則,他又向食鋪的夥計要了兩壇度數較高的美酒,花錢不多,但重在心意,想來也能博取一定的好感,收款之時阻力相對少上一些。

    結了食鋪的銀錢,楊玄便朝醫館直去,黃家老大的靈位就擺放在正堂的牌匾下邊,楊玄本來想裝模作樣的行上一禮,不過發現店裡唯一一個夥計都睡的正酣,也沒心思演戲了,把手裡的酒罈子大咧咧的往供桌上一放,還故意弄了點聲響出來。

    那夥計被聲音驚醒,抬頭看去就瞅見一陌生人站在自家少爺的靈位前不知在幹什麼,頓時嚇了一跳,大聲喝到:「什麼人吶你?今店裡可不做生意,那是我家大少爺的牌位,你沒事的話離那遠點,人都死了,還請你放尊敬一些。」

    「我不是來抓藥的。」楊玄轉過身,一臉溫婉的說道,又指了指供桌上的兩罈酒表明來意。

    那夥計鬧清楚狀況之後效果好了許多,不過又有些疑問:「你是少爺生前的好友?我可不曾見過你。」

    「我以前的確不認識你家少爺,不過死者為大,總該尊敬一些。」楊玄言語分外真誠。

    「那你來這又有何事?」夥計不停的揉著眼睛,楊玄這才看見對方眼眶四周全是黃膩膩的一層眼屎,看著很是難受。

    「我是來收地租的。」楊玄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如今並非收租的時候,若是尋常情況,恐怕這夥計就要擺出冷臉開始攆人了,不過楊玄先前的舉動卻是禮敬有加,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他也不好這般拒絕,微微沉吟一下,說道:「這事情我去給老爺說上一聲,您稍等。」

    楊玄點頭應承,找了椅子坐下,百無聊賴的打量著醫館的格局。

    經過每天夜裡的入定,如今他的神魂較之一個月前已經有了十足的長進,雖說初境只算是內秀,但觸感總還是強橫了許多,對週遭環境的也有一種不同尋常的應知,比如說站在陽光底下他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那種溫養萬物的生機,東北風和西北風喝起來也的確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味道。

    如今坐在這間屋子裡便有種莫名的陰冷感覺,而且涼意多從後背起,讓人心裡毛呼呼的。

    此處才有喪事,有死氣積鬱也實屬尋常,人若久住於此便會體虛發冷,也難怪那夥計開春的暖和天氣都還擠在火爐跟前。

    不過正常情況之下死氣就好比不流通的污水,日子一久或讓陽光一照自然就消散了,而眼前這死氣卻有種源流泉浡的感覺,從後院之中盈盈不斷的向外沁透。不但沒有消散,反而有越積越厚的勢頭,將這一處陽宅變得如陰宅一般。

    「這死氣分明有異常,莫非還鬧鬼不成!」楊玄心下吃驚,望著死氣湧來的後院之中有些出神。

    鬼怪一說世俗上多有流傳,也並非只存於誌異野史,而是確有其事,正一教為大乾王朝所封之道門正統,便是專司此類事情。不過這枯籐鎮乃窮鄉僻壤,黃家又並非什麼名門權貴,這種邪門事情,那些拿著朝廷度牒的道爺們恐怕也不會關心到。

    正在楊玄思忖之際,偏門裡走出一個年近古稀的老者,稀疏的幾縷頭髮沿著腦袋一圈凌亂的散著。乾巴巴的皺成一團的眼眶裡佈滿血絲和眼屎,看起來有些頹靡,目光落到楊玄身上也有些慌張,一臉愁容的說道:「公子應該是刺史府上新下來的管事吧?收租這事實在該提前知會一聲,家中才逢惡事,一時半會還真拿不出那麼多銀錢來,不知可否寬限老朽幾日,等庫裡那匹活血散變了現。」

    楊玄從懷裡掏出楊府的租地的契約證明了身份,笑道:「銀錢不足倒無所謂,也可以用藥材相抵,不過至少得黃字中品以上。」

    老頭聞言更加為難,唉聲歎氣的說道:「若是以前,我這鋪子裡也有不少值錢的藥材,可我那兩個兒子進山裡採藥出事之後,這來源便斷了,而且家裡老二頭腦受創至今還神志不清,什麼好藥都用盡了,也沒有半點起色。」

    聽著這話,楊玄心裡大呼浪費,糟踐東西也不是這麼糟踐的,這楊家老二他雖然沒看見,但是憑著這屋裡的氣氛和先前在酒樓裡夥計的描述,他幾乎可以斷定此人必然是神魂受了妖物的侵襲,也就是俗話說的中邪了,這根本不是病,又豈是藥能治的。

    「老先生,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去看看令郎的病況?」楊玄思忖片刻,突然說道。

    老頭似有為難,說道:「小兒如今神志不清,看到生人怕又要癲瘋發作……」

    「實不相瞞,後生曾經也是楊家種德堂的醫師。」楊玄言辭誠懇,一副真誠的模樣。

    「朔方城的種德堂?」老頭也算是醫界中人,自然聽說過種德堂這種分號遍佈雍州十三城的大醫館,但看楊玄如此年輕還是有些不信任,不過如今他也被自家兒子的怪病搞的束手無策了,想了半天連連歎息,只能抱著一試的心態允諾了下來。

    穿過偏廳,便到了醫館的後院,廂房四面交合圍成天井,在那房簷下一溜的擺放著幾個炭爐,咕嚕咕嚕的熬著藥。楊玄跟藥材打了六七年的交道,輕輕一嗅便聞出了個大概,痛心疾首的歎道:「野參、茯神跟熬白菜湯一樣,娘咧,真是個土豪!」

    這話說的極低,老頭臥病在床好幾日了,耳鳴目眩的也自然沒聽個明白,疑惑道:「公子說什麼呢?」

    楊玄抿嘴一笑,有些靦腆,道:「我們種德堂也是有規矩的,行醫治病的診金可不便宜。」

    老頭聞言一愣,隨即咬了咬牙,狠心說道:「只要公子能醫好小兒,我便是將整家鋪子一併送你又有何妨。」

    「這倒不必,你將你庫房裡能入眼的藥材給我一部分便是。」楊玄搖頭笑道,也不敢將話說的太滿,雖說《地藏本願經》為佛家至上經典,對妖邪鬼魅這些東西便有天生的克制作用,可他畢竟剛入門,能有幾分把握也尚不可知,何況對方是不是所謂的中邪也沒有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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