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勉是一位很有涵養的幹部，一般不輕易動氣，可是今天看著這三個人在自己在面前唱戲，他真想打他們幾個耳光。這幾個人簡真太不是東西了，分明沒把他放在眼裡。
孫勉板著臉沒說話，不停地吸煙。如果暫時不把這幾個傢伙穩住，等到他一走，這邊的事情再鬧起來，他就對老領導沒法交待了。
縣人大主任王久山見孫勉不說話，還以動他有些動搖了，立刻說：「孫市長，幹部也是被逼無奈，雖然說鬧事不對，但是我挺同情他們的。幹了一輩子革命工作，現在突然要搞審核了，還要進行群眾評分，您說……老百姓的話能有准嗎？」
孫勉冷眼看著王久山，笑道：「老王，你的意思是老百姓的話沒準？那你說誰的話有准？」
王久山訕訕地笑，抽出一支煙，旁邊的縣委書記羅正天趕緊給他點燃。孫勉瞧著笑面虎那諂媚的樣子，真想把他這張臉撕下來！
王久山吸了兩口煙，頗為賣弄地說：「孫市長，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粗人，可能不太會說話。」
「那你是什麼意思？」
王久山笑了笑，說：「那我就說實話了，其實幹部們是覺得不公平，現在剛有點好日子過，省委突然要這麼搞，這……這在很多人看來完全是胡來嘛！過去對我們工作的評判標準一直都是看文件，文件最能反應幹部的日常工作，這種制度挺好的，幹嘛要改啊！現在的老百姓……有很多都是刁民，他們說的話能有准？」
「呵呵……」孫勉氣得笑了，說：「老王，你是不是也不支持幹部審核制？」
「這個……」王久山心一橫，說：「我是不理解，不單我不理解，其它兄弟城市的幹部也挺不理解的！大家就是想不通，現在日子好好的，雙林省發展得也不錯，這全是我們幹部的功勞啊！省委這麼整，這不是欺負人嘛！」
孫勉明白他提到兄弟城市，這是在向自己施壓。
「是啊，」羅正天點點頭，附和道：「孫市長，幹部鬧事，那是因為心寒！」
孫勉冷笑著看向縣長許地傑，問道：「你也這麼看？」
許地傑的眼睛轉了轉，回答道：「孫市長，您想想看，如果我們在做工作當中，一會兒來個監督，一會兒來個舉報，那我們的工作如何正常開展？要想做事，或許就會出現問題，要想沒有任何問題，那就什麼也不做，整天喝茶看報。但是這也不行，幹部審核制度裡說了，如果任上沒有業績，就要免職！干也錯，不干也錯，幹部們不滿意，自然不是想和省委唱反調，而是不知道今後的工作怎麼幹了！省委應該給我們一些說法。」
孫勉心想許地傑外號叫白地鼠，可見其真的很狡猾，他的話雖然和王久山、羅正天是一個意思，但語氣上委婉了很多。這就表明，許地傑對於幹部鬧事也不支持，或者說心中沒底，所以不敢和孫勉挑明。
孫勉敲了敲桌子，看向羅正天說：「羅書記，我一會兒就要離開，現在也不能和你們說什麼，我就問你們一句話，能不能保證青水縣不再出事？我可告訴你們，柳書記已經生氣了，他的態度你們都明白，要是處理不好，你們三個中有一個人就要把這件事給我扛起來！」
孫勉這句話起了作用，三人面面相怯，知道他說的不是玩笑話。要不是因為擔心被任責，他們也不會暫時先把鬧事的幹部勸回去。他們三人很明白，一但其中有一個人倒下，那麼另外兩人也就完蛋了。
孫勉見三人不說話，便看向白地鼠許地傑，說：「許縣長，這件事就交給你了，如果出了事，你這個縣長就要負責，到時候可別說我沒提醒你啊！好了，我先走了！」
「孫市長，這個……」許地傑的一張臉變得更白了，從原則上來說，孫勉的這個要求並不過分，他是縣長，縣裡出了重大事件，理應他來承擔責任。也許市裡或者省裡不敢一下拿掉他們三個人，但如果免去他一個人的職務，不是沒有可能。想到這些，許地傑有點害怕了。
孫勉冷眼看向他，說：「你不用說了，青水縣出了問題，不但你要免職，我也要被免職，這是老領導張書記對我說的話！」
孫勉說完拂袖而去，暫時把他們幾個振住了，只要自己離開後不出事，他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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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地傑站在原地，回頭看向王久山，皺眉道：「老書記，您說省委這次會不會動真格的？我們有點過分了吧？」
羅正天也有些猶豫，歎息道：「媽的，簡直是瞎搞嘛！」
王久山看向兩人，不耐煩地說：「怕什麼怕，天不沒還塌嘛，幾個小娃娃能把青水縣怎麼著？別聽他嚇唬人，要是省內出了大亂子，他們的官帽子都要丟！他張鵬飛背後是有人，可是……他也怕出事！」
兩人點點頭，許地傑還是猶豫道：「那下一步怎麼辦？」
「我一會兒給那老哥幾個打電話說說，也讓他們動手！如果龍山的幾個縣全都鬧起來，還沒等我們的帽子丟，他姓孫的帽子就丟了！」
許地傑氣憤道：「他們那幾個根本沒動靜嘛，老書記，他們還在觀望！」
「對，一幫沒骨氣的傢伙，如果像我這麼敢幹，姓柳的和姓孫的還能囂張嗎？」
羅正天說：「如果龍山、寧遠，松江等地全鬧起來，呵呵……姓張的也就害怕了！」
許地傑看了他一眼，說：「可你們別忘了，我們只能影響一個小小的青水！」
「你膽子太小了！」王久山白了他一眼，「怕什麼嘛，上頭比我們還怕出事，這種事不怕鬧大，就怕鬧不起來！」
羅正天諂媚地笑道：「老領導，咱青水縣的幹部全是您一手提拔的，您說吧……下一步怎麼幹？」
「暫時先不要動，聽聽省裡怎麼說，如果還沒有動靜，咱就把事情鬧大，我現在就給那哥幾個打電話！」
許地傑低著頭，他總感覺王久山在玩火。這次事件太敏感，過去是老百姓鬧事，現在是幹部鬧事，萬一鬧大了，他無法猜透上面的意思。張書記可不簡單，這兩年在雙林省搞掉了多少土皇帝？想到這裡，他不得不提醒道：「老書記，您說省委會是一個什麼態度？」
「我覺得省委也怕把事情鬧大，雖然說幹部審核制度是中央批准的，但這是張鵬飛主動要求的。上面批准這件事，可沒說不要穩定，你們說對吧？只要我們事情鬧大，省委自然會做出讓步！」
許地傑分析道：「我想省委應該知道是我們幾個人的問題，會不會一怒之下拿掉我們三個人？」
「呵呵，你多慮了。」王久山擺擺手：「他很清楚青水縣官場是怎樣一種環境，如果一下子拿掉我們三個人，換誰來好使？下面的幹部可不認賬啊！沒準我們三個前腳一走，下面鬧得更狠，上面一直沒有動我們，就是怕這個事，他們知道有我們還能振住青水縣的幹部，一但沒有了我們，哼哼……」
許地傑認可王久山的話，暫時放心了一些。王久山拿出電話打給鄰縣縣委書記，那也是青水縣出去的幹部，他的老部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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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西省，省長辦公室內，喬炎彬的桌前放著一大堆材料。他已經將材料看完，正在瀏覽網頁。面前站著一位中年人，正在低聲匯報著什麼。此人正是貴西省的省政府秘書長趙承亮。
「省長，現在媒體們傳得這麼凶，為何上面沒有表態？」趙承亮不解地問道。
喬炎彬皺著眉頭，搖頭道：「我現在也想不太清楚，已經有許多地方的重量級人物發表了反對意見，可是上頭沒有任何的聲音，這太反常了！以他在上面的根基，應該有人出聲支持才對啊！」
趙承亮憂慮道：「不知道雙林省怎麼樣了……」
喬炎彬知道趙承亮這是在提醒自己，他立刻想到了一個人，可是他不想主動打電話尋問。同青水事件相比，他更奇怪為何事件發生後，胡常峰沒有打來一個電話？喬炎彬預感到不妙了，但是他不願意相信。
趙承亮見省長不說話，又說道：「張鵬飛在新聞部門也有關係，這次在網上的消息同樣沒有受到控制，難道他真的不怕把事情鬧大？」
「呵呵……」喬炎彬微微一笑，「網上的消息沒必要控制。」
「為什麼？」
「他這個舉動……雖然得罪了幹部，可是卻贏得了民心，他……是很狡猾的，從來不會幹賠本的買賣！」
趙承亮點點頭，說：「可是穩定壓倒一切，無論網上有多少人支持他，青水鬧事擺在這裡，他無法否認，下面鬧事因為他的政策，這就是他的失職！」
「話雖這麼說，可我也是想不通……」喬炎彬沉思道：「對於外界的評論，他一點反應也沒有，這不像是他的作風啊！」
「是不是青水縣的事情太大，搞得他沒精力應付以外的事情了？」
「你別小瞧他，」喬炎彬搖搖頭，「他肯定有其它的目的，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呢？」喬炎彬伸手拍了拍頭頂，他不得不承認，張鵬飛是一個強大的對手。
趙承亮笑道：「您也別高看他，或許他真的是**不暇！」
「但願吧！」喬炎彬重重地說道，當得知雙林省要搞幹部審核制度時，他就知道這是自己翻盤的機會。可是現在雙林省出事了，他也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張鵬飛卻一點反應也沒有，這讓他感覺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猜不透張鵬飛的心思，更想不到張鵬飛現在眼裡除了工作，已經不把他們這些所謂的對手放在眼裡了。
「省長，要不您休息一會兒？」
「你先去忙吧。」喬炎彬揮了揮手。
趙承亮退了出去，喬炎彬不安地拿出手機，遲遲沒有打出去。按照常理，雙林省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胡常峰的電話早就應該打過來了。喬炎彬想打電話過去，可又不知道應該怎麼說。
沉默了大概有一刻鐘，他最終還是把電話打了出去。
「炎彬，你好……」胡常峰的嘴裡有些苦澀，原本不想接的，他實在不知道說什麼。
「呵呵，常峰……最近怎麼樣？」
「不太好，你應該知道了吧？」胡常峰苦笑道。
「是，我知道了。」喬炎彬點點頭，「那個……很嚴重？」
「我沒有去，聽說很嚴重，不過……應該是控制住了。」
「控制住了？」喬炎彬有些疑惑，他聽到胡常峰說的是「應該」，可見其心裡也沒有底。
「是啊，暫時是控制住了。」胡常峰長歎一聲，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和喬炎彬多說什麼，即使他現在想傳過去一些消息，也實在沒什麼消息可說。對於張鵬飛腦子裡的想法，他也猜不透。
喬炎彬一時間無話了，如果是往常，胡常峰肯定是一陣興奮，口若懸河，可是他今天沒有半句多餘的話，對張鵬飛也沒有任何的鄙夷。喬炎彬知道自己猜對了，這位老朋友的內心起了一些變化。
「常峰，你……你怎麼了？」喬炎彬有些哽咽著問道。
「我……」胡常峰明白他是什麼意思，吱唔了半天，最終說道：「也許……我們都錯了。」
「什麼？」
「炎彬，最近發生了一些事，一些我無法承受的事情，也許是天注定，也許……呵呵，其實他是一個不錯的人，我是說單純的從工作角度出發，當然，我們還是最好的朋友。」
「我……我明白了。」喬炎彬的身體一陣顫動，最擔心的事情果然發生了。張鵬飛，你到底是人是鬼，你怎麼擁有如此過人的魅力？一年前的胡常峰，提到張鵬飛就罵，一臉不服氣，可是現在……難道說張鵬飛身上真有超人類的魔力？
「炎彬，你如果還信得過我，就請記住我下面說的話，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是你最好的方式。」
「這個……」
「再見。」胡常峰掛上了電話。
喬炎彬茫然地坐在椅子上，口中喃喃道：「做好自己該做的事，你頓悟了嗎？」他搖搖頭，輕蔑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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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吃過飯之後，張鵬飛正在窗前打電話。
「嗯，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叔叔，我沒事，您放心吧！」
「丫頭啊，注意保護自己。」張鵬飛聽到身後有聲音，扭頭一看，見是孫勉被萬捷領了進來，便說：「好了，我不多說了，有什麼情況你盡快通知我。」
「好的，叔叔再見。」
張鵬飛收好手機，看到孫勉一臉疲憊，笑道：「累吧？」
「呵呵，還行。」
「坐吧，談談情況。」張鵬飛坐在沙發上，剛才他在和舒吉塔通電話，舒吉塔匯報了一下最新瞭解到的情況，這讓張鵬飛心中有數。如果不是有最新的情報傳到他這裡，他才不會坐得如此安穩。當初安排舒吉塔到青水，可沒料到會起到這樣絕妙的作用。
孫勉坐下後喝了一大口水，氣憤道：「張書記，我現在可以斷定，就是青水縣委這幾位重要幹部搞得鬼！」
張鵬飛說：「我早猜到了，只不過……現在沒有證據，也不能動他們啊！」
孫勉說：「我趕過去時只有縣委的幹部知道，底下鬧事的幹部並不知情。可是當我想偷偷進入縣委時，馬上就被鬧事的幹部圍了起來，很顯然有人在暗中指揮！後來我把王久山叫出來，讓他做做工作，沒想到兩句話就給擺平了！幹部們聽到他講話，全退了！」
「這個王久山……很有威望嘛！」
「對，青水縣各局的幹部全是他一手提拔的，他有個外號叫九閻王，還有人稱他是青水縣的官場教父！意思是說他很強大，青水縣他一個人說了算！」
「呵呵，教父？九閻王？」張鵬飛的口中發出陣陣的冷笑，「怪不得他敢這麼幹，他已經被人捧到天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是的，他根本就不把市委放在眼裡！」
「他也沒有把我放在眼裡。」張鵬飛笑道。
孫勉長歎一聲，說：「暫時鬧事的人退了，他們還在等省委的聲音。張書記，您想怎麼辦？」
張鵬飛笑道：「你是龍山市長，這麼點小事，還用省委出頭？」
「這個……」孫勉臉色一紅，有點不明白老領導的意思了。
張鵬飛微笑道：「其實這件事不難處理，他們就是在逼我表態，對吧？」
「對。」
「他們的想法很簡單，如果省委停止幹部審核制度的實施，就會停止鬧事，如果我們不停止，他們就會發動大家一起鬧。」張鵬飛停頓了一下，「幹部審核制度不能否決，省委不是不能打自己的臉，而是這件事沒有商量的餘地。如果我現在發言強硬，就會激化矛盾。所以……你說我能表態嗎？」
「這個……」孫勉抓了抓頭髮，突然間靈機一動，笑道：「我明白了，他們怕的就是省委一點反應也沒有！」
「嗯。」張鵬飛笑了，省委書記同縣委書記相比，自然有著更高水平的政治智慧。青水的問題確實麻煩，但如果張鵬飛不是以大局為重，根本就沒把王久山放在眼裡。
「可是……」孫勉又皺了下眉頭，「張書記，如果省委不表態，他們會不會做出過激的行為，逼省委表態，比如說覺得事情還小，只有鬧得更大才會引起您的注意？」
「你說得對，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但是……您別忘了，下面的幹部最喜歡揣摩上意。我越不表態，他們就越奇怪，想猜透我的想法。不表態也是一種表態，為了必免他們有過激的行為，你必須配合我唱好一齣戲，也就是所謂的煙霧彈，暫時不要讓他們摸清我們的真正用意，他們就不敢再行動。等他們回味過來的時候，已經沒有了時間，只要我們取得了主動權，他們就不攻自破了！」
「嗯，您說得有道理，這個辦法很好。」孫勉暗暗佩服領導的智慧，問道：「那我如何辦？」
「如何麻痺他們，就如何幹！」張鵬飛冷笑道：「正常來講，青水縣發生這樣的事，如果要處理，市委應該如何處理？」
孫勉回答：「這個很簡單，要麼行政處罰，要麼……換個人去，免去責任人的職務。」
「嗯，這次我不讓你處罰，而是要表揚他們！」
「表揚？」孫勉張大了嘴巴，「表揚什麼？」
張鵬飛問道：「你覺得王久石、羅正天、許地傑這三個人真的是鐵板一塊嗎？」
孫勉搖搖頭：「王久石對羅正天好，因為這兩人是親家，而許地傑……這小子有點想法，只不過受到這兩人的限制，所以……」
「嗯，那就好辦了！」張鵬飛想了想：「你們這麼幹，發表一篇通報，就說在青水縣這次幹部鬧事過程當中，青水縣委發揮了很重要的穩定性作用，對縣委班子提出表揚，經組織研究決定，調整羅正天同志的現任職務，把他調到市裡……你先給他找個閒職吧，我看就讓他干市委宣傳部副部長，市報社社長、總編輯吧。當然，最重要的一點，在通知這個決定之前，你要把縣長許地傑叫到市裡談話……」
「這個……」孫勉臉上露出了喜色，佩服地說：「我明白了，您這是讓他們懷疑自己人？如此一來，他們不但沒有時間領會省委的意思，還會猜測羅正天為何會被調走，也就沒心情再鬧事了！這樣我們就有時間調查此事的真相，隨後進行嚴肅處理！」
「對，在宣佈通知的同時，任命許地傑為代理縣委書記一職！這就叫合縱連橫，遠交近攻！」
「高，您這招太高了！」孫勉興奮地搓著雙手。
「呵呵，然後挨個收拾他們，你要趁這個時間趕緊把情況調查情楚！」
「您放心吧，我心裡有數了。」
「這樣一來，我暫時就不用表態，青水的事不用我操心，我再研究研究外界的評論……」張鵬飛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