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4深山冤婦
張鵬飛跟在李春楠的身後，終於明白她為何讓彭翔把車停在地頭了。原來從地頭到簡易房還有幾百米的距離，其中只有一條羊腸小路，只能走一個人。
走近了，就聽到一個女人在說：「寶寶，媽媽求你了，吃點東西吧，瞧你都瘦成什麼樣子了！媽媽知道不好吃，可是要……要填飽肚子啊。媽媽對不起你……」說到後來，女人哭了起來。
張鵬飛一陣心酸，已經走到了近前。李春楠站在門外喊了一聲：「珊珊，你看誰來了！」
「誰……春楠嗎？」
「嗯，是我！」李春楠推門而入，張鵬飛跟在身後，一進門就有一股刺鼻的難聞氣味，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味道。等他看清楚之後，馬上就把臉扭開了，拉著彭翔說：「我們先出去。」
「啊……」彭翔還沒等明白怎麼回事，就聽到房間內一聲尖叫，被領導拉了出來。
「春楠，這怎麼回事……怎麼有男人進來！」房裡的女人大驚，趕緊拉扯著衣服，把懷裡的孩子放下了。原來屋裡悶熱，她身上只穿了件男式的大背心，披頭散髮地坐在土炕上，懷裡的孩子正在吮玩著她乾癟的乳房，整個場景好像被困在魔窟裡的禁臠。
「珊珊，你怎麼穿成這樣，我上次給你的舊衣服呢？」
「天……太熱了，我……剛才……那兩個男的是誰啊？」趙珊珊驚恐地問道。
李春楠這才想起正事，馬上說：「他……就是和我你說的張書記啊，那人……是他的司機和保鏢。你……快穿上衣服，把炕上收拾一下，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
「什麼？張書記來了？哪個張書記？」趙珊珊有些遲鈍，長期生活在山裡，她的思維已經有些退化。
「傻丫頭，就是省委張書記啊，還能有哪個張書記，快點……別愣著了，別讓領導在外面等著！」
「啊……」趙珊珊這才爬起來，一邊收拾一邊對旁邊的孩子說：「丫丫，一會兒聽話，不要鬧。」
「媽媽……不鬧……」丫丫剛剛學說話，還有些吐字不清。
兩個女人忙了半天，可是屋裡還是不像樣子，趙珊珊穿上了一件粗布外衣，也是男式的。
「算了，就這樣吧，張書記不會嫌棄你們的！」李春楠也不顧趙珊珊反對，開門說：「張書記，不好意思，您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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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鵬飛聽到李春楠的喊聲，忙把煙掐滅，帶著彭翔走進了房間，好半天才適應裡面的空氣。趙珊珊抱著孩子有些拘束，小聲道：「張……張書記，我……我……」
「什麼也不要說，先請我們坐下吧。」張鵬飛微微一笑，她明白趙珊珊此刻腦子很亂，十分的緊張。
「哎……」趙珊珊答應一聲，李春楠忙著倒了兩杯水，水杯底還有黃沙。
張鵬飛仔細打量著趙珊珊，其實她的年紀不大，比李鈺彤還小，只是由於長久窩在山上，皮膚曬黑了，也沒有打扮，比路邊的乞丐好不了多少。她長得眉清目秀，好好打扮應該是個漂亮的女孩子。
「張……張書記，我……我沒想到您能來，我……哇……」忍了幾年的淚水在這一刻如決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噴湧而出，這個受傷的女孩兒，還是花樣的年紀，可是卻度過了常人一生都無法度過的痛苦。
李春楠一邊安慰趙珊珊，一邊也不受控制地哭了。她說：「珊珊，你別哭了，張書記都來了，一切都會好的，他會為你做主的。」
「我……唔……」趙珊珊除了痛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張鵬飛打量著窄小的房間，抬頭一看，天棚還透著星星的斑點，這如果下雨，不敢想像屋裡會成什麼樣子。而她懷裡的孩子更是瘦弱膝黑，頭髮很亂，在昏黃的燈光下看不清長相，只要一對烏黑的眸子閃閃發光。
「媽媽……不哭……」丫丫伸手擦著趙珊珊的眼睛，然後指著張鵬飛說：「你壞，你壞……」
張鵬飛明白了，在小丫丫的思維裡，一定是因為自己的到來，才惹得她媽媽哭了。
趙珊珊不哭了，說：「丫丫，叔叔是好人，不許亂說話。」
張鵬飛歎息一聲，此時此刻，他也不知道說什麼。房間裡陷入了沉默，最後還是李春楠說：「張書記，她……就是趙珊珊。」
這個介紹明顯有些多餘，但是卻讓張鵬飛有了說話的機會。他說：「珊珊，我們長話短說，你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我對不起你們。」
「張書記，您別這麼說，這事和您沒有一點關係，我……真的沒想到您能來……」趙珊珊擦了擦眼淚，哽咽道：「我……我真的很意外。」
半年之前，她最好的朋友李春楠告訴她，把她們母女的故事寫成舉報信偷偷交給了省委張書記，還說張書記十分重視，決定管這件事。可是過去了一個月，趙珊珊沒接到任何的消息。她問李春楠，李春楠告訴她還要等等，一連等了兩三個月，趙珊珊再也不抱任何的希望了。都說官官相互，她覺得張書記肯定也不願意讓這件事浮出水面。可是今天，已經過去了大半年，張書記突然出現在她的眼前，這令她悲喜交集。
張鵬飛雖然同她第一次見面，而她也沒說什麼話，但是他明白這個女人的心，更知道她想說什麼。便說：「我理解你現在的感受，也同情你這幾年的遭遇，在此就說的簡單點吧，這件事我一定會管，但怎麼管要有一個方法，可能還要等幾天，但不會太久，你需要按照我說的辦。好嗎？」
「嗯，我和丫丫的命就是您的了，我都聽您的！」趙珊珊彷彿找到了主心骨，喜極而泣。
「丫丫……」張鵬飛伸出手來，「能讓叔叔抱嗎？」
丫丫的小眼睛轉啊轉，最後扭頭看向媽媽。趙珊珊說：「丫丫，叔叔是好人。」
丫丫好像聽懂了媽媽的意思，便伸出髒兮兮的小手，投入了張鵬飛的懷抱，張鵬飛把孩子抱在懷中，說：「兩歲了？」
「還差四個月。」趙珊珊回答。
丫丫伸手抓著張鵬飛的衣領，很好奇上面的商標，然後又看向張鵬飛的眼睛，露出了天真的微笑。張鵬飛心裡一痛，說：「多可愛的孩子啊，真可憐……」
「丫丫跟著我……受苦了，這孩子……作孽啊！」趙珊珊又哭了起來。
「呃……」丫丫雙手按在張鵬飛的臉上，吱唔著。
張鵬飛捏著她的小手，問道：「丫丫，告訴叔叔，你想幹嘛？」
「餓……餓肚肚……」丫丫委屈地說道。
張鵬飛這才想到剛來時，好像聽到她在吃飯，連忙問道：「珊珊，孩子是不是還沒吃飯，快給她吃點東西，瞧她都瘦成什麼樣了！」
趙珊珊從旁邊端來一個碗，碗裡面裝的是黃黃的土豆泥，這應該就是丫丫的菜和飯了。
「她這麼小……就吃這個？」彭翔都看不下去了。
趙珊珊把丫丫抱回懷中，說：「她米飯吃夠了，現在連土豆也吃夠了，我也不知道……給她吃什麼。」說完舀了一匙土豆泥，放到丫丫嘴邊說：「丫丫，吃了就不餓肚肚了……」
「不……不要……」丫丫看到土豆泥就煩了，用力把媽媽的手推開。
趙珊珊手一鬆，匙子就掉到了炕上。她氣道：「你這孩子……真不懂事，不吃這個還能吃什麼，餓死你！」
「別這麼說！」張鵬飛內中發酸，立刻想到了什麼，拉著彭翔說：「快去我車裡拿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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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翔也想到了張鵬飛在路上買的那些東西，趕緊跑了出去，很快就氣喘吁吁地把四袋東西放到了炕上。丫丫看到新鮮事物，想撲上去，可又回頭看看媽媽，最終沒有動。張鵬飛看到了這一幕，可見趙珊珊很會教育孩子。張鵬飛在來的路上就想到趙珊珊常年生活在山上，日子一定很苦，就買了些生活必備品還有母嬰營養口。他從中找出嬰幼兒米粉，對李春楠說：「春楠，你去給孩子沖一碗，這麼點的孩子，天天吃米飯土豆，胃都吃壞了，她當然不愛吃！」
趙珊珊感動得想流淚，張鵬飛又找出軟麵包交給丫丫說：「丫丫，先吃這個。」丫丫想伸手接下，可半路又把手縮了回去，回頭看媽媽。
趙珊珊說：「吃吧，媽媽讓你吃，謝謝叔叔。」
「謝……謝……」丫丫搶過麵包，又撲到張鵬飛臉上親了一口，然後狼吞虎嚥地就把小麵包吞了進去。
張鵬飛看得傷心，又給她拿了一個麵包，說：「吃完這個就別吃了，等著吃米粉，總吃麵包也不好。」
丫丫也不聽張鵬飛說什麼，很快就又吃進了一個麵包，回頭看看媽媽，又看看張鵬飛，那意思還要。這時候李春楠端著米粉過來了，把丫丫抱在懷裡，一口一口地餵她。丫丫第一次吃到這種東西，吃得很開心，很快就吃完了，拍了拍鼓起的小肚子。
趙珊珊流著眼淚說：「第一次看到她吃這麼多！」
張鵬飛歎息一聲，說：「你們兩個都缺少營養，這可不行，明天就搬到縣裡吧，租個房子。」
趙珊珊搖搖頭，說：「縣裡開銷太大，我們……」
張鵬飛二話不說向彭翔伸出手來。彭翔明白了領導的用意，把身上所有的錢都掏了出來，他知道張鵬飛現在已經沒有帶錢的習慣了，身上到是有不少卡。張鵬飛把錢交給趙珊珊，說：「不要推辭，這是借給你的，你不為自己想想，也要為孩子想想，你接下這些錢，我再告訴你計劃。只要你按我說的辦，你的事就會公平公正的解決！」
趙珊珊有些猶豫，李春楠見狀把錢推給她說：「珊珊，張書記已經想好了辦法，你就聽他的沒錯，他總不會害你！」
趙珊珊還沒有最後確定，張鵬飛語重心長地說：「珊珊啊，你住在山裡，我聯繫你也不方便，過兩天你還要去延春，所以你就聽我一次。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可是自尊心與你和孩子的未來相比，你說什麼更重要？」
「好吧，」趙珊珊接過錢說：「張書記，我一定會還的！」
「好！」張鵬飛終於鬆了一口氣。「你明天搬到縣城，然後再買一個手機，我們保持聯繫，你按我說的步驟辦就行了！」
趙珊珊點點頭，說：「您說吧，都需要我做些什麼？」
「好，現在我就談談這個為你雪恥的計劃。因為我是省委書記，必須一切都按照官方行為辦事，請你理解。雖然我知道你受了苦，但現在還不能立刻替你伸冤。」
「我明白……這是規矩。」
張鵬飛露出了滿意的微笑，說：「好吧，那下面你聽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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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程的路上，張鵬飛的心情很沉重，一言不發地望著窗外的夜色。他的眼前總閃現著丫丫那對烏黑的眸子，她喊著餓肚肚的聲音總在他耳邊徘徊。但令張鵬飛欣慰的是，儘管生活如此艱苦，趙珊珊和女兒並沒有因此氣餒和仇恨，她們對生活還充滿希望，趙珊珊對女兒完全是充滿愛的教育方式。
汽車剛剛下山，不遠處出現了一個小村莊，就在農田的盡頭還有些人家亮著燈。李春楠指著村莊說：「張書記，這就是我的家！」
張鵬飛點點頭，說：「我會來看看的，你要把我介紹給你的父親，就說……我是省裡的農業專家，要來這裡考察。」
李春楠說：「那……那應該說你住在我們酒店，所以托我帶你過來，否則怕他不相信。」
「嗯，你很聰明。」張鵬飛點點頭。
「張書記，我有一件事不太明白。」
「說吧。」
「珊珊這件事已經很清楚了，您為何還要搞得這麼麻煩，直接讓公安把那人抓起來不就行了嗎？」
張鵬飛微微一笑，說：「小李，有些事你還不太懂，我給你打個比方吧。你們的趙總發現餐廳的服務員出了點問題，她應該直接批評服務員還是批評餐廳的主管呢？」
李春楠回答說：「一般情況，趙總肯定是批評酒店的王總！趙總只是我們的老闆，平時不管具體的工作。她連員工都認不全，出了問題就找王總，王總是她請來的總經理。」說到這裡，李春楠恍然大悟，點頭說：「張書記，我好像明白您的意思了，這個就是規矩？」
「算是吧！」張鵬飛點點頭，又說：「你別回旅店了，跟我們去酒店，給你開間房，我們聯絡也方便。」
「哦，可是……」李春楠低下頭。
張鵬飛知道了她的意思，笑道：「這幾天你就是我在黃石縣的嚮導，不給你工錢，也要包吃包住吧？」
李春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那到不要，我就是覺得住酒店太貴了。不過，我聽您的！」
張鵬飛點點頭，不再說話，來到黃石縣只不過才半天而已，卻讓他發現了很多的問題。他的腦子裡現在有些亂，看來自己對雙林省真正貧窮的地方關注得還是不夠。
三人回到酒店已經凌晨時分了，彭翔又給李春楠開了一間房。張鵬飛回到房間，正準備睡覺，就聽到有人敲門。張鵬飛拉開門一看，正是鬼鬼祟祟的李鈺彤。
「幹嘛啊？」
「你……你去哪了？」李鈺彤打量著房間。
「出去辦點事。」張鵬飛回答，「你怎麼像小偷似的！小北睡著了嗎？」
「她早睡了，像小豬似的！」李鈺彤笑了笑，上下觀察著張鵬飛，說：「您不會出去***了吧？」
「胡說什麼呢！」張鵬飛抬手拍了一下她的頭：「我看你像小姐！」
「那你去哪了？」李鈺彤好奇地問道。
張鵬飛理也不理她，直接躺在床上說：「你是陪我睡還是回去自己睡？」
李鈺彤望著張鵬飛那挑釁的目光，上前一步說：「您說的？」
張鵬飛嚇了一跳，趕緊喊道：「出去！」
「哼！」李鈺彤不屑地瞪了張鵬飛一眼，轉身就離開了。她現在已經有辦法對付張鵬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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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吃飯的時候，李鈺彤和東小北見到李春楠都很意外。張鵬飛介紹說這是自己的一位「小朋友」，她倆表示懷疑，但也沒問什麼。用過早餐，張鵬飛接到了紀委書記段秀敏的電話。
兩人沒有任何的客套，張鵬飛直接就問：「段書記，是不是有了結果？」
段秀敏搖搖頭，說：「張書記，這個案子的複雜程度超乎了我的想像。」
張鵬飛聽後心中一驚，連忙問道：「怎麼回事？」
段秀敏說：「昨天我們對秋紅、程鐵山進行了審訓，結果程鐵山一問三不知，秋紅承認這些錢和房產是公司給她的，但和程副主任沒有任何的關係。她的解釋是因為幫助公司得到了一些建築項目，所以公司給了她大量的獎金。我們跟據她說的這些項目進行了調查，結果項目負責人卻說他們是接到了程副主任的條子，才把項目讓給經久地產的建築公司來做，眼下這件事還沒有得到證實。當我再向秋紅求證時，她還是死活不承認……」
張鵬飛皺起了眉頭，說：「那你分析是怎麼回事？」
段秀敏說：「現在缺少確實的證據表明程副主任有罪。不過，我感覺程鐵山似乎真的不知道秋紅有那麼多錢！」
「什麼……也就是說秋紅把所有人都騙了？」
段秀敏馬上說道：「現在還不能這麼確定，沒準是他們的疑兵陣也說不定。這種事情之前也發生過不少，夫妻兩人合作犯罪，把錢存在一個人的名下，另一個人慌稱不知道……」
「嗯，你說得有道理。」張鵬飛點點頭，如果這個案子是真實的，那麼程建設可就隱藏得太深了！足以見得這是一個十分狡猾的人，難道自己之前看錯了嗎？
段秀敏接著說道：「我今天安排人去調查經久公司的財務，看看他們的賬單上對這幾筆錢是如何解釋的，或許能從中分析出一些東西。」
張鵬飛說：「段書記，省委必須支持你辦案，你有什麼需要都可以和我打招呼，必要時也可以請公安出馬。」
「謝謝張書記的支持，我一定盡快把這個案子調查清楚！」
張鵬飛又問道：「段書記，我們兩人私底下說說，你個人覺得這個案子應該是什麼情況？」
段秀敏想了想，說：「一般在案子沒結之前我是不會亂說話的，但是既然你問到了，那麼我就說說。首先秋紅是很不正常的，她只是一個會計室的主任，為何會得到這麼高的獎金？是否有做假賬的嫌疑才得到了公司高層的信任？其次，再說這件案子是否和程副主任有關係，我的看法如果有，他的問題就會很大；但如果和他沒有關係，那麼程副主任在其它事情上也一定是清白的！因為他只有一套房子，存款還不滿二十萬！那麼反過來說，這個案子就一定會有我們所不知道的內情！」
「嗯，您分析得有些道理。」
「好了，不說了，我要馬上開一個會兒。」段秀敏掛上了電話。
張鵬飛捏著手機陷入了沉思，他也沒想到案子會發展成這樣。他抬頭，發現幾個人都在看自己，東小北問道：「領導，我們今天怎麼個行程？」
張鵬飛看向李春楠說：「去農村！」
東小北想說什麼，可又一想張書記點名要去農村，或許知道了一些什麼情況，不如跟著他走，還能得到最新的消息。李鈺彤則是複雜地看了李春楠一眼，心裡犯嘀咕，猜測這個白淨水靈的朝鮮族女孩兒同張鵬飛到底是何關係……
作者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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