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7踢他出局
雖然馬中華把整件事情摸得差不多了，但回到省內，並沒有馬上召開常委會，而是召集相關常委召開碰頭會。碰頭會與省委常委會不同，不會宣佈任何文字決議，這種小範圍的碰頭會，起到的只是相互勾通、瞭解的作用，官場中常講的「會前通氣」是也。
像琿水的案子，如果不事先定好調子，誰也不好拿到常委會上去議。表面上看這幾年政治民主進步，其實那些有爭議的議題基本上都在碰頭會上解決好了，這其實是一種政治手腕的進步。
碰頭會由省委書記馬中華主持，參加碰頭會的幾位省委常委分別是省委專職副書記鄧志飛，省委副書記、省政府主席孫常青，省政府常務副省長秦朝勇，省紀委書記段秀敏，省委組織部長馬元宏。接到通知參會的常委除掉鄧志飛和秦朝勇外，都感覺有些意外。這段時間雙林省並沒有出現重大事件，馬中華一直帶著鄧志飛在京城活動，這怎麼剛回來就召開碰會頭，到底有什麼事情需要勾通？
大家都坐齊了，馬中華清了清嗓子，很溫和地說道：「同志們，今天把你們都叫來，只商量一個議題，那就是有關琿水農業改革示範區出現的問題。不久前內務院工作領導小組在琿水調研時，張部長發現了一件事，現在請朝勇同志說一下。」
秦朝勇點點頭，環視眾人一眼，簡要地把琿水耕地造假案件向各位講了一遍。眾人面面相怯，沒有想到一個小小的縣城會爆出驚天大案，難怪馬中華如此謹慎了，這要是傳出去，雙林省都會蒙羞！秦朝勇在講解的最後總結道：「我想大家都在懷疑事件的真實性，在此我可以保證事件基本屬實，包括陳濤的作風問題……我偷偷與多名當事女子聊過，她們實名舉報。」
等秦朝勇說完，馬中華沉著臉說：「同志們，不可否認，這是一起惡**件，是前所未聞的爆炸**件，這是我們雙林省委的失職啊！身為省委書記，在此我要檢討。黨中央、內務院把農業改革示範區選在了琿水，這是對我們的信任，可是我們沒有能完成上級交待的任務，沒能履行職責啊！同志們，淑貞省長雖然不能恢復省內的工作了，但對於琿水的示範區投入了巨大的精力，我們對不起她的付出啊！事情已經出了，說什麼都晚了，現在要緊的就是需要立案調查，如何控制方向，把握宣傳輿論導向。下面，大家都說說吧。」
聽了馬中華的開場白，大家都有些詫異，關於琿水的示範區，對於農業改革，馬中華原本持反對意見，這怎麼問題一出，他的態度就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大家細想一下，也就明白了馬中華的無奈。問題是張鵬飛發現的，而張鵬飛把這件事轉交給雙林省內處理，這就等於暗中埋下伏筆，擺了馬中華一道。馬中華現在是有苦難言，既使反對示範區的工作，今後也要替這項改革搖旗吶喊，只有這樣才能彌補他的工作失職、監督不力。
發生這種事，自然要立案偵察，其實沒必要召開碰頭會，只要安排紀檢、公安機關成立調查組就完了。可是馬中華卻特意召開碰頭會，這裡邊肯定還有深意。常委們沒有馬上明白馬中華的態度，也就不好發言，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
見大家似乎沒有理解自己的用意，馬中華就看向鄧志飛，笑道：「志飛，你談談吧。」
鄧志飛會意，知道領導這是讓自己代他表明態度，便說道：「那我就拋磚引玉吧，說的不對，還請各位指正。我覺得現在首要提前就是成立專案組把此事調查清楚，同時省委省政府相關部門要做好善後工作，更要做好迎接可能突發事件的準備。另外，宣傳部門要控制好輿論導向，爭取不要把事件擴大化，在未處理好之前，對農民先不要公開消息。盡可能做到低調處理，查清事實，繼而才能追究涉案人員及相關領導幹部的責任！對於陳濤，我想應該馬上通知延春當局，立即對他實行雙規！為了調查方便，此案還是由省紀委直接插手吧！」
馬中華點點頭，順著鄧志飛的話講道：「志飛的意見很好，這件事必須要低調處理啊！張部長把事件的調查權交到我們手裡，一是對於我們的信任，二來也不想將問題擴大化，否責琿水示範區就會蒙上陰影，農業改革也將陷入被動，你們說是吧？」
馬中華與鄧志飛這麼一唱一合，在坐各位也就明白了馬中華的意圖。低調處理的基調一定，大家發言也就有了針對性。參加碰頭會的常委都是老油子了，按照這個調子，套話講起來那就是長篇小說了。大家完全都附和著馬中華的意見，完全達成一至。
馬中華見商量得差不多了，就面向秦朝勇說道：「朝勇，這件事你跟一跟吧，紀委直接向你負責。」
秦朝勇點點頭，這件事他已經參與進來了，無法推卸，是最合適的負責人選。馬中華接著說道：「那立即對陳濤採取雙規吧，暫時案件保密，不要公佈。」
秦朝勇插話道：「那瑞傑同志那裡……是不是勾通一下？」
「我來和他勾通吧。陳濤是他的愛將，這事……也許他不太容易接受啊，呵呵……」馬中華笑了笑。
孫常青馬上接話道：「是啊，陳濤過去是瑞傑同志的秘書，當年他立推陳濤去琿水，真沒想到此人的品性是這樣的。對於陳濤的任用，我當年就保留了意見嘛。對於琿水的問題，延春方面是有領導責任的，說輕了是監督不力，說嚴重了那就是用人不明啊！琿水出現這種事，我真的很心痛，過去琿水出來的幹部都比較清廉，真沒想到被陳濤一個人壞了一鍋好湯！」
大家都聽出來孫常青借題發揮，明著批評陳濤，實責是在批評李瑞傑以及延春方面。另外也表示出了對李瑞傑接手延春政務後的人事調整不滿，必竟陳濤曾經是他的秘書，這是不爭的事實。另外，他此言也有暗諷馬中華用人不明之意，李瑞傑當年就是他提拔到延春州委書記位子上去的。
馬中華的臉皮扭動了一下，現在琿水出了這種情況，他有口難辨，只能含糊其辭地說道：「琿水出了這種事，我們都心寒啊，常青書記身為延春的老領導，更加的心痛！是瑞傑同志沒能接好你的班，他這個責任是再所難免了！」
馬中華主動提到了李瑞傑的責任問題，孫常青也就不好繼續批評了，一臉沉痛地說：「當然了，現在還不是提責任的問題，查清才是關鍵嘛，剛才朝勇同志不是講了，延春的幹部有可能也牽涉其中。同志們，這給我們敲響了警鐘啊，看來今後用人，組織部一定要嚴格按照標準進行考察，不能完全相信自己人，事實證明自己人最容易出問題嘛！」孫常青這話，就是在暗中諷刺馬中華的用人唯親了。
「大家還有其它意見嗎？」馬中華說出了結束語，他可不想孫常青繼續批評下去。孫常青是雙林省現任常委中資格最老的人，已經當了兩屆常委，又身兼政協主席一職，在常委中的排名只在省長之後。對於這樣的地頭蛇，馬中華拿他還真沒什麼辦法。
眾人都點頭表示無事，馬中華這才掏出一份文件，說道：「中組部的文件，大家傳閱一下……」
大家一看，這是關於雙林省副廳級以上人事調整凍結的指示。大家一愣，沒想到中組部會突然出台這樣一份文件，他們都驚訝地看向馬中華。馬中華明顯不想過多解釋，只是面無表情地說道：「那就散會吧。」
會議結束後，馬中華把秦朝勇和紀委書記段秀敏留了下來。他對兩人囑咐道：「人言可畏，新聞輿論能害死人啊，你們在調查當中千萬注意宣傳導向，我會讓宣傳部配合你們的工作，爭取大力宣傳琿水，宣傳農業示範區積極向上的一面。我們不能給示範區抹黑啊！」
兩人都明白，馬中華真正擔心的不是給示範區抹黑，而是給雙林省委抹黑，給他的臉上抹黑！這件事張鵬飛要不是暗中將了他一局，他也許還會利用問題攻擊農業示範區也說不定呢！
秦朝勇看了眼段秀敏，說道：「馬書記，秀敏，我現在有一個想法。陳濤作風問題是擺在桌面上的事情，那麼為了大方向考慮，我們的調查能不能以作風問題為切入點，然後由此引發他的其它**問題，這樣我們就不被動了！」
「我看行！」馬中華讚許地點頭，這樣一來事件可控制的程度就加強了。他轉向紀委書記段秀敏笑道：「不過對於紀檢工作我們都是門外漢，這個就要我們的女包公說了算嘍！」
段秀敏微微一笑，點頭道：「只要查清事實，過程也就不重要了，我原則上同意朝勇的想法。」
「那就這麼定了！」馬中華最終拍了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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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鵬飛是在辦公室裡接到秦朝勇電話的，他剛從陳潔那裡回來，兩人聊了不少部裡的工作。陳潔對張鵬飛不像下屬那樣，而是平等對待，兩人相談甚歡。
張鵬飛看到秦朝勇打來電話，就笑著接聽：「秦省長，有消息了吧？」
「嗯，剛剛散會，馬書記定了調子，從陳濤的作風問題入手進行調查，案件由我和紀委負責。」秦朝勇如實匯報，在他看來，張鵬飛把這件事托付給他，他就要認真負責到底。
「作風問題入手？呵呵……這到是個不錯的方法。」張鵬飛微笑點頭。
「張部長，雖然出了這個案件，但延春的局面不會有太大的調整，你心裡要有數。」秦朝勇提前打了預防針。
張鵬飛微微一笑，點頭道：「秦省長，和你說實話，最讓我擔心的就是示範區，其它的我都不太在意，那都是雙林省的問題啊！」
秦朝勇點點頭，有些無奈地說：「就怕別人不這麼想啊，誰能想到您張部長高風亮節啊，呵呵……」
「腦袋長在人家的身上，隨他們去吧！」
秦朝勇忽然想到剛才碰頭會上馬中華給他們看的中組部文件，便問道：「張部長，有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秦省長，你說吧。」
「剛才在會上，馬書記傳閱了中組部的文件，瞧這意思，省長一職……還不能馬上到位？」
「嗯，不瞞你說，省長的位子有些敏感，上面的矛盾很大，一時半會兒還不能解決，可能要放一放了。這段時間，你身上的擔子可就重嘍！」
「哎，呵呵……」秦朝勇一嘴苦笑。
「秦省長，中組部讓你負責省長的工作，就是對你的信任！」
「不管怎麼說，我現在也只能頂著了，呵呵……」
張鵬飛剛放下秦朝勇的電話沒多久，孫常青的電話就進來了。對於琿水的變故，孫常青一時間沒能悟透，就想從張鵬飛嘴裡摸摸底，順便瞭解下他是否還有其它看法。延春地區必竟是孫常青的老地方，如果張鵬飛有其它想法，他從中可以幫幫忙。張鵬飛對這位老領導知無不言，實話實說。聽了張鵬飛的解釋，孫常青心裡就有數了。
末了，張鵬飛想起一事，就笑道：「老領導，現在延春的副州長吳江，我比較瞭解，能力還是有的嘛，可是卻分管一些不太重要的工作，如果可以，您幫忙照顧一下。」
「行，這個沒問題，我和州長金龍君關係不錯，更何況現在延春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是他的一次機會。」
「您心裡有數就行，謝謝了。」張鵬飛含笑掛上電話。
這便是政治，再單純的出於工作考慮，也不會忘記政治利益。張鵬飛起身望著窗前的綠色植物，微微一笑。延春風波乍起，在雙林省長空缺的情況下，無論馬中華如何低調處理，也會無端吹起一股歪風，將有多少幹部失利，又有多少幹部得利，那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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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張鵬飛接到了張小玉的電話。張小玉知道他回京，語氣裡就有些幽怨和不滿：「臭小子，是不是把我們娘倆忘了？」
張鵬飛陪著笑，解釋道：「過幾天就去看你們，小雅休假在家，我先陪陪她。」
「喲，小雅需要你陪，我就不需要你陪啦？大家都是女人，你這麼做不公平！」
張鵬飛知道張小玉說的是玩笑話，便安慰道：「我知道你不會吃小雅的醋，對不對？」
「哼，還算你瞭解我！」張小玉得意地一笑：「那說好了，過幾天……來看人家？」
「嗯，」張鵬飛滿肚子的幸福感：「想我了？」
「嗯，想要你了，真的好想啊……」張小玉在電話裡撒著嬌。
張鵬飛聽到那蕩人心魄的聲音就有些受不了，救命道：「小玉，你饒了我吧，還在辦公室呢，我受不了！」
「呵呵，怎麼樣，姐姐還是挺有魅力的，是吧？」
「嗯，很有魅力，代我問女兒好！」張鵬飛心滿意足地掛上電話。每當政治上煩憂的時候，只要聽到這幾位心愛女人的聲音，所有困惑都會煙消雲散。
下班時，張鵬飛同陳潔一同走出大樓。他笑道：「部長，請您吃飯怎麼樣？」
陳潔擺擺手，理解地說道：「算了吧，你這個大忙人難得陪家人，我怎麼好剝奪你們的相聚時間！」
張鵬飛也就不再堅持，說：「那改天。」
陳潔指了指停車場方向，笑道：「你瞧，你家小娘子來接夫婿了，瞧你們真是幸福啊！」
張鵬飛順著她手指方向望過去，這才發現陳雅開著綠色的軍車停在不遠處，正站在車邊呆呆地看著自己。他不好意思地對陳潔笑笑，抓著頭髮說：「部長，那……我先過去了。」
「你們啊……年輕真是好！」看著這對永遠像新婚燕爾的小夫妻，陳潔羨慕不已。她在十年前就離異了，一直單身生活。這也難怪，一般從政的女人，都很強勢，往往惹得家庭生活不幸福。
「你怎麼來了？」張鵬飛敲了下陳雅的額頭，就像熱戀中的小青年一樣頑皮。
「閒著無聊，接你回家，爺爺說今天一起回家吃飯，劉文、劉武也過去。」
張鵬飛明白了，回頭對彭翔說：「你可以下班了！」
彭翔下車對陳雅敬了禮，然後把車停在她車後。張鵬飛明白，不把自己送回家，彭翔是不會走的。他便拉著陳雅上車了，彭翔穩穩地壓在後面保護。車子拐進守衛森嚴的大院時，彭翔才調頭離開。
劉家院裡很熱鬧，文武兄弟帶著妻兒老小都過來了，大伯大伯母也都在。張鵬飛一一打招呼，又和兩個小傢伙調笑一翻，這才和眾人坐下聊天。劉武滿臉的緊張，一個勁兒對張鵬飛擠眉弄眼。張鵬飛只好把他拉到外間，劉武這才興奮地說道：「鵬飛，那事是真的？」
「你還要自己爭取啊，如果爺爺不同意……」
一聽到爺爺，劉武的腦袋就搭拉下來了。一直以來，爺爺都罵他們哥倆不爭氣。不過最近幾年罵的時候少了，反而教導的次數多了。
「你也不要害怕，要不然爺爺今天幹嘛要舉行家庭聚會？」張鵬飛拍拍他的肩膀。
「鵬飛說得有道理，」身後劉文笑道：「小武，最近幾年爺爺對我們兩個挺滿意，你沒發現嗎？」
劉武還是有些不放心，忐忑不安地對張鵬飛說：「小子，我這回如果能調職成功，可是過去幫你老婆啊，為了你老婆著想，你也要幫幫我！」
「滾蛋吧你！」張鵬飛敲了他胸口一拳，「你小子讓我幫忙就說讓我幫忙，可別扯到我家小雅身上！」
「喂，少沒大沒小的，我可比你大一歲呢！」劉武「倚老賣老」道：「還你家小雅，小兩口那麼親熱啊？」
「就是，孩子都滿地跑了，還那麼親熱！」劉文在一旁幫腔道。
張鵬飛不屑地撇撇嘴，笑道：「我可是聽兩位嫂嫂說，不知道是誰家男人回家還要給老婆跪地洗腳啊！」
兩人聽到張鵬飛念出他們的「醜事」，都不好意思地笑笑，再沒興致挖苦張鵬飛了。張鵬飛勝利地笑笑，摟著劉武的肩膀說：「老實說，你這次的勝算很大！」
聽到張鵬飛這麼說，劉武心中就有了底，嘿嘿地傻笑，恨不得跳起來。晚飯開始，劉家已經很久沒這麼熱鬧過了，老爺子興致極高地讓人開了兩瓶茅台。一家人共同敬老爺子一杯，這是家裡的規矩，不能破壞。
劉遠山突然看了張鵬飛一眼，輕聲說了一句：「中組部同意喬炎彬出任貴西省委副書記、貴寧市委書記一職。」
張鵬飛聽後目光一疑，隨後就明白貴西省這項積壓幾個月的人事為何會在這個時候得到批准了。父親這一手，是把喬炎彬踢出了雙林這攤子混水。
聊著聊著，劉老的目光就看向劉武，板著臉說：「小武啊，小雅他爸有意讓你去西邊，我本來是反對的，不過支持你小子的人到是很多！你要真能過去啊，就好好學習，別給小雅惹事，知道吧？如果知道你小子幹壞事，我讓小雅隨時向我匯報！」
「是，嚴格遵守師長命令！」劉武滿臉笑意地起身，向陳雅敬禮。
「坐下吧你！」張鵬飛把他拉下來，輕聲道：「怎麼樣，我說得沒錯吧？」
劉武的興奮之情溢於言表，激動得雙手都顫抖起來。老爺子也很高興，也許看到子孫都有出息，他十分的欣慰。張鵬飛的目光不禁落在了大伯的身上。如果不是出於整體考慮，大伯就不會這麼早退下來，估計現在還在軍委首長的位子上坐著呢！好在劉家兄弟團結，大伯從來沒有流露出任何的遺憾。張鵬飛暗暗地想，今後自己一定像上一輩人一樣，把大伯的付出報答在他的兩個兒子身上。
張鵬飛正有些失神，手機響了，他摸出來一瞧，是一個熟悉的名子，不過這個名子給他帶來的可不是什麼好感。他起身拿著手機來到外面，苦笑著接聽：「冰冰，李鈺彤不會又惹麻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