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2又逢低谷
緊趕慢趕，張鵬飛還是沒有見到石磊的最後一面。其實石磊在送往醫院的途中，就已經死亡。但是身為江洲市政壇的重量級人物，醫生在醫院還是把全套搶救措施做了一遍，算是給了在場幹部一個安慰。
望著一身是血的石磊，那一刻張鵬飛心痛如刀割。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接連走起了背字。一旁的工作人員講清了事情經過，原來梅河一村有座老式建築，在爆破時有一炮沒有響，眾人都忽略了它的存在。石磊並不知道實情，走在附近查看時，這眼炮突然響了，炸起的碎石不但打破了他的頭，身上其它部位也受到了嚴重創傷。
「滴滴……」安靜的病房裡傳出短信的聲音，張鵬飛望了眼那個滿是鮮血的小皮包，略微思考了一下，便拿起從中掏出手機。
果然是一條短信，發短信的人名為「書記」，上面顯示：親愛的，今天晚上過來嗎？
張鵬飛皺著眉頭，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來不及多想，只是不露生色地把短信刪除了。可是就在這時候他突然看到石磊的收件箱裡，盡然存有好些條最近幾天伍麗萍給他發送的短信。
張鵬飛的好奇心被勾起來，歎息一聲，說：「手機我先拿著吧，萬一有什麼工作，聯絡起來也方便。」
沒有人表示疑慮。張鵬飛默默地站在床前望著石磊，內心漸漸平靜下來，他必須接受這個現實。此刻對手不但多了一位常委，自己又少了一位，未來的路將會更凶險。
他面向身邊的醫生和工作人員，說：「通知家屬，同時把他處理一下傷口，身上擦得乾乾淨淨，讓石市長平靜的走吧。」
身邊的人點點頭，馬上就有醫生親自為石磊擦著身上的鮮血。張鵬飛的工作手機響了，鄭蓬勃接聽，送到張鵬飛面前說：「市長，陶書記電話。」
張鵬飛伸手拉過來：「陶書記，是我。」
「怎麼樣？」
「哎，石市長……走了，永遠的走了……」張鵬飛的聲音十分哽咽。
「走了？什麼……」
「是的，走了，陶書記，我建議市委市政府馬上成立治喪委員會，由您任主任，我任副主任，我們要讓石市長走得光明正大！」
陶英傑點點頭，「我同意你的意見。市長，不要太傷心。」
張鵬飛嗯了一聲，便把電話交給了鄭蓬勃。
「老石，老石，你怎麼了……」一位中年婦女披頭散髮的衝進來，望著病床上的石磊，嚎啕大哭。她的身後還有一位年輕男子，先是一愣，隨後也撲上去，跪在地上喊著：「爸爸……」
張鵬飛不忍心看到這悲慘的畫面，對鄭蓬勃說：「你留在這裡處理一下吧，照顧好他的家人。這是一起事故，馬上安排公安局把相關人等抓起來調查，特別是那位爆破手！」
「我明白，請市長放心！」
「老石，老石，全是讓那個小狐狸精給害的！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什麼都知道……」石磊的妻子拍在病床邊破口大罵，「是那個小狐狸精把你給迷暈了，你腦子裡什麼也不想了……」
病房裡的幹部全都傻了眼，萬萬沒有想到一向老實的石磊原來也……鄭蓬勃嚇了一跳，望了一眼鐵青著臉的張鵬飛，馬上向身邊的工作人員示意。石磊的兒子也發覺到不妙，忙上前拉住母親說：「媽，你胡說什麼呢，是不是糊塗了……」
「兒子啊，媽不糊塗！別以為我不認識辦公廳的那小騷妮子……」
眾人不敢讓她說下去，忙上前勸解。可是越勸越沒用，急得鄭蓬勃不知如何是好。
「夠了！」張鵬飛站在後面怒氣沖沖地大喊一聲，來到石磊的妻子面前，憤怒地說：「嫂子，人死不能復生，您還是節哀順變吧。老石活得光明磊落，死也要死得堂堂正正，你不要污辱了他的人格。」
石磊的妻子還想說什麼，可是在張鵬飛目光的逼視下，不知道再說什麼。
張鵬飛接著說道：「嫂子，你放心，市政府不會不管你們的，馬上準備他的後事吧，今後……你們的事就是我張鵬飛的事，有什麼困難就提出來，我能解決的一定好好處理。」
石磊的妻子怔怔地點頭，默然無語。他也聽說過張市長的厲害，更何況他已經把話挑明，想來她不是糊塗人。
張鵬飛又望了眼鄭蓬勃說：「這裡你負責處理一下，人還是送殯儀館吧，定下日子，通知全體幹部來弔唁。」
鄭蓬勃從張鵬飛的話中聽到了一絲溫情，不禁在想，如此有人情味的領導，又怎麼會不得到提升呢？
雖然在醫院病房裡沒多少人，可是石磊妻子的罵聲還是被傳了出來。隱約中似乎大家都知道石磊的妻子在罵誰。有些事就是這樣，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邊屍骨未寒，那邊已經謠言四起了。
從醫院回市政府的路上，張鵬飛拿出石磊的手機看了看，這幾天伍麗萍一共給他發了十多條短信。短信的內容不勘入目，張鵬飛怎麼也沒有想到伍麗萍蠢到了這種地步，竟然出言要挾石磊。掂量著手機，張鵬飛的大腦沒有停止轉動。
同時，在手機中，還存有不少人名為「書記」的肉麻短信。只看了幾條，張鵬飛就不忍心看下去了，他到是沒有想到石磊表面上木訥老實，可在心中還是個有情有義的男人。看得出來，他有一位情婦，可能是為了方便聯繫，他就在手機中把她的名子存為了「書記」。
張鵬飛握著手機想了一會兒，終於下決心把手機中與「書記」相關的所有短信刪除，只留下了伍麗萍所發的短信內容。
……………………
當天下午，市便召開了緊急常委會議，會議上陶英傑做了指示，第一點就是要求刑偵部門調查石磊的死亡經過，一定要把當事責任人找出來，還原事實，按法律處置，他也確明瞭這是一起責任事故。
第二點，他也聽到了一些傳言，要求宣傳部門封鎖流言，不要被一些小報鑽了空子進行胡編亂造，免得在社會上引起惡劣影響。不但會影響石磊個人以及家庭的聲譽，更會影響江洲市官場的清白。
陶英傑在講話中說：「同志們，石副市長已經走了，我們今後不但要處理好善後工作，他的遺孀、子女的工作問題，更要維護好他的官聲。他是一位好市長，是黨和人民的好幹部，我們不能因些一些流言蜚語而破壞他的良好形象。」
張鵬飛表示支持陶書記的意見，他說：「陶書記說得很對，古時候就有蓋棺定論的說法。石市長已經走了，我們就要讓他走得安心。我建議在《南海日報》發表訃告時高度讚揚他革命工作的熱情，我們市委宣傳部門、內部黨政報刊、雜誌也要把他當作先進個人進行報導，豎立起這個典型，我們要說明他倒在了工作崗位上。」
「是啊，我會向省委報告的，這樣的好幹部離去，是我們南海省的一大損失！」陶英傑點頭同意。
伍麗萍一直顰眉，聽到張鵬飛要把石磊當成典型來宣傳，她就有些不滿。他看向張鵬飛，說：「我同意發表訃告高度讚揚他的革命工作的熱情，但是至於先進個人和豎立典型這件事還是緩緩吧，必竟現在有一種傳言……」
陶英傑咳嗽一聲，伍麗萍便沒再說下去，反正自己的意思已經表達清楚了。必竟石磊確實存在著一些作風問題的爭議。
張鵬飛的手摸向了懷中的手機，可是深思之下他又放棄了。他感覺如果現在就拿出證據，時機不是很好。石磊剛剛去世，感覺好像自己在利用石磊似的。想到這些，手又縮了回來，沒有吱聲。
散會以後，平安走在張鵬飛的身側，搖頭道：「天不助我們，老石走了，孫少功成了組織部長，以後的常委會上……」
張鵬飛歎息一聲，沒說話。在這種時刻，人想著的還是利益，這讓他有些心酸。不過他並沒有怪石磊，當自己聽到噩耗時，不也想到了江洲的政治平衡嗎？也許從政的人，心早就冷漠了。
當天晚上，市委常委會的全體常委，政府副市長、市長助理以及直屬機關幹部、全體來到江洲市殯儀館進行弔唁。只有一天的時間，關於石磊的死就傳出了多個版本，有說他沒有死在工地上，而是死在了情婦的身上；還有說他參與了梅河兩岸的拆遷工作，那家拆遷公司實際上的背後老闆就是他，他的經濟上很不乾淨等等。
這些傳言是經鄭蓬勃過濾後傳給張鵬飛的，張鵬飛氣得拍了桌子，但也無能為力。他相信消息傳播得這麼快，肯定與伍麗萍有些關係。自己在白天的會議上建議豎立石磊這個工作典型，她不同意，便想用這種方式噁心自己。
又有傳言稱省紀委要對石磊展開調查，因此，接下來的兩天，殯儀館裡再沒有幹部來看望石磊的家屬，大家都擔心自己被牽扯進來。彷彿躲瘟疫似的，在常委家屬院裡，有些幹部到來他家門前都繞著走。
當然，這也不能單一的去怪他們冷漠，紀委查案的確是從涉事人員周圍親密的人開始查起。官場中人人自保，誰也不想這事牽連到自己。所以在傳言之後，沒有人敢去看望石磊，就連電話也沒有打給石磊的妻子。石家過去雖然說不上門庭若市，但來串門的幹部也不少。現在卻好，冷清得整個小院都顯得陰森森的。
辦公室裡，張鵬飛正在與常務副市長談著明天要求市政府內所有處級以上幹部全部參加石磊的遺體告別。項歌微微有些疑惑，他不明白張市長是真的放不下石磊，還是怎麼回事。過去親近石磊的下屬也有不少，可現在人死了，聽說還有經濟問題，現在人人自危，哪有心思管石磊？
他說：「市長，這個我看採取自願原則吧，市委那邊……」
不等他說完，張鵬飛打斷他的話，說：「無論市委那邊怎麼想，他是我們市政府的幹部，我們兩人就要帶這個好頭，我再說一遍，必須要求處級以上幹部參加遺體告別，誰要是不去，就是和我張鵬飛做對！」
項歌無話可說，點頭道：「好吧，我馬上安排人通知下去。」想了想，好似勸解地說：「市長，我聽說今天上午市政府辦公廳的劉淑姬去了殯儀館，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我們大操大辦……」
「項市長，人無完人，也許石市長的確有些缺點。但是對於工作，對於黨和人民來說，他做到了兢兢業業，我想這就足以引起我們的尊重，你說是吧？」
項歌沉重地點頭，這一刻，他彷彿才感覺到一直以來，江洲市的幹部都沒有真正的瞭解張鵬飛。
見他點頭，張鵬飛又問道：「你剛才提到的劉淑姬……是辦公廳的幹部？」
「嗯，副處級文秘。」
「我知道了，她……就還是不要去殯儀館了，正處級以上幹部去吧。」張鵬飛又補充一遍。
「我會找她談話的，」項歌明白市長的用意，只好主動接下這個苦差事。
「明天，別忘了通知市局派去一些人馬，維持治安。」張鵬飛又想到了什麼。
「市長想得很周到，我會聯繫孫建軍的。」項歌點頭離開。
張鵬飛在默默地在紙上寫下了「淑姬」兩個字，這才醒悟到原來石磊手機中的「書記」其實就是「淑姬」。
第二天，在江洲市殯儀館最大的靈堂內，在江洲市市政府的主持下，進行了莊嚴而隆重的遺體告別儀式。石磊的遺體被擺在靈常正中央，他的遺相高高的掛起，四周擺滿了鮮花輓聯。張鵬飛代表市政府朗誦了他的訃告，願他一路走好。
外面下著小雨，彷彿也在為石磊哭泣。在張鵬飛堅決的態度下，市政府的全體領導、處級以上幹部全部出度，一下子讓靈堂熱鬧起來，他的家人也終於感受到了一絲溫暖。市委這邊只有陶英傑與史振湘來了，但兩人也沒有多停留，只是與石妻說了幾句話，便離開了。
陶英傑離開的時候，見到了市政府全體幹部前來與石磊告別，望向張鵬飛的目光就有些讚賞。坐在回去的車裡，他把電話打給了方少剛，什麼也沒有說，只是說張市長帶領市政府處級以上全體幹部向石磊告別，然後便掛了電話。他相信方少剛明白自己的意思。
張鵬飛緊緊拉著石妻的手，說了些勸慰的話，並且還說將會照顧好她的子女。石妻激動得說不出話，她知道今天隆重的場面是市長一手促成的。老石在臨走前能受到如此殊榮，也算值了！
一旁的項歌看到石家人對張鵬飛的感激，心裡久久未能平靜。他感覺自己看不透張鵬飛了，過去一直以為他是那種一切以工作為主，是那種可以把對手斬盡殺絕的梟雄。可現在來看，又並非這麼簡單。這個人做事的方法很有溫情，似乎他不太在意個人得失，也不在意別人的議論，他只求問心無愧。項歌望向躺在鮮花中的石磊，心中感歎道老石終於選對了人，而自己呢？這次也不能再選錯了！
儀體告別儀式結束以後，人便火化了，張鵬飛站在這邊安慰著石磊的家人。這時候公安局副局長孫建軍過來，好像有話要說。
張鵬飛對他點點頭，來到一旁問道：「怎麼回事？」
孫建軍低聲道：「剛才……劉淑姬來了，她說想讓石家人給她肚子的裡孩子一個說法……」
「孩子？」張鵬飛這才感覺到問題沒自己想得那麼簡單。
孫建軍接著說：「我擔心她鬧事，影響不好，所以暫時讓她去了二樓休息室。」
「走吧，我去見見她。」張鵬飛來不及多想，快步上前。
孫建軍愣住，忙跟上，暗示道：「市長，您……您去找她，這個影響……不好吧？」
張鵬飛當然懂得孫建軍是好意，可是他說：「必須和她談談，我要代表石市長和他談。」
孫建軍望了張鵬飛一眼，瞬間覺得他高大了許多。
…………………………
劉淑姬是一位漂亮性感的少婦，三十五六歲左右，江洲土著居民，膚色雪白**，明眸皓齒，黑露露的大眼睛，高挺的鼻子顯露著她少數民族的特質。
坐在張鵬飛面前，她有些激動，更有些手足無措。萬萬沒有想到市長會親近接見自己這樣的女人。劉淑姬沒有結過婚，到辦公廳工作以後，就與石磊好上了。
張鵬飛靜靜地打量著對面略顯拘束的少婦，歎息一聲，開口道：「你不應該來鬧事的，難道就不想讓老石走得有面子嗎？你如果真的鬧起來了，老石的面子往哪擺，外界又將怎麼看待老石？」
劉淑姬一開口，眼淚便落了下來，彷彿斷線的珠子順著臉頰流下。她說：「市長，我錯了，我不應該來的，可是……我不想鬧事，我……只是想讓石家人承認肚子裡的孩子是老石的骨肉……」說完，她撫摸著自己的肚子。
張鵬飛望了眼她的肚子，淡淡地問道：「承認了又能如何，老石已經走了，你想把孩子生下來送回石家嗎？」
劉淑姬搖搖頭：「不是的，我只是想他們承認孩子的地位……」
「幾個月了。」
「三個月。」
「你確定……這是老石的……」張鵬飛知道這麼問有些傷人，但又必須確定這件事。現在的騙子太多了。
劉淑姬的眼睛紅了，她明白張鵬飛的意思，點頭道：「我可以用良心擔保，它是老石的孩子。市長，我和老石是真心相愛的，我什麼也不圖，這些年也沒花他一分錢。」
張鵬飛擺手沒有讓她說下去，說：「石家就不要去了，我希望你能理解他妻子、兒女的感受。」
「我……我聽您的。」劉淑姬無奈地說道。
「老石已經走了，你真的要把孩子生下來？我是說打掉……還來得及……」
「不，我要把孩子留下，我一個人可以把他養活！市長，請你留下這個孩子，這是老石留給我的唯一記憶……」
張鵬飛覺得自己太冷漠，忙說：「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你還年輕，老石已經走了，你要為自己打算，如果沒有孩子，你一個人可以……」
「市長，謝謝您的好意，我會把孩子生下來的。」
張鵬飛點點頭，說：「老石的眼光沒有錯，你是一個好女人。這樣吧，我以私人的關係告訴你，等孩子生下來了，以後有什麼難事你可以找我，但石家就不要去了。」
「謝謝您……」
張鵬飛起身，掏出一張私人名片，說：「有事可以找我，隨時隨地。既使有一天我不在江洲了，我能管的也一樣會管，必竟老石是我的好同事！」
劉淑姬站起來，雙手拉著張鵬飛，感動地說：「市長，老石選您真的沒有錯。前些天他還對我說，以後要支持您的工作，要……」
「別說了……」張鵬飛一臉心酸，「你以後……好好生活吧……」
張鵬飛搖搖頭，走出了休息室。回去的路上，腦子裡還在回思著石磊的音容笑貌，他明白眼前也只能化悲痛為力量了，暫時讓項歌與陳靜負責石磊的工作吧。
「市長，您臉色不好，回家休息？」彭翔關心地問道。
「行，回家吧。」
「市長，昨天晚上鄭蓬勃他們又見面了……」彭翔淡淡地說道。
「鄭蓬勃？」張鵬飛暗暗地想，等處理完石磊的所有後事，就應該向身邊的人動手了。如何平衡現在失利的局面，才是眼前的重要工作。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石磊的離開，讓他對政府幹部的任用產生了新的想法……
更確切地說，石磊的離開，讓他找到了反敗為勝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