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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清晨的帝國 凜冬之湖第一百九十六章 春意等人 文 / 貓膩

    春意漸深入花時,崖洞裡的寧缺卻沒有機會去親近一下田野裡新生的野花,好在洞裡時常能夠見到摘下來的花束。

    桑桑隔一段時間,便會回長安城在學士府裡陪父母說會兒話,卻不肯留宿,當天便會趕回書院,在路上看著花兒便採擷為一束,帶給寧缺。

    寧缺被囚崖洞閉關苦修,只能從桑桑和陳皮皮的嘴裡,知道書院外的世界裡發生了些什麼事情,而這些事情和他似乎都有些關係。

    來自懸空寺的苦行僧,被他在晨街殺死,令佛宗和月輪國都震驚悲憤,只不過這是正面挑戰,所以佛宗弟子們只能沉默,而月輪國大概是因為那位痛失愛子的曲妮瑪娣姑姑的緣故,竟被怒火沖昏了頭腦,國主親筆修了一封書信送至長安城,在信中要求大唐皇帝嚴懲兇手。

    大唐帝國何時受過這種挑釁,皇帝陛下震怒,召來月輪國使臣一通痛罵,直斥月輪國主是個白癡,最終看在這次決鬥月輪國死了位未來的大師,大唐極為風光的份上,陛下沒有派兵去教訓1對方,卻毫不留情面地頒下一道聖旨,要求從即日起,月輪國白塔寺不得在大唐境內傳教,而那些散落在鄉野裡的苦行僧,必須馬上出境,不然一律嚴懲。

    如此強悍的應對措施,自然引得佛宗諸寺極大震驚,爛柯寺主持修書一封寄予長安城裡的黃楊大師,確認大唐只是針對月輪國和白塔寺,對佛宗的態度並未變化,書院依然會派人參加盂蘭節會,才放下心來。

    西陵神殿在這次事件中保持了沉默,而當這件事情的餘波正要淡去之時,西陵神殿卻忽然派出使團正式出訪長安。

    神殿使團由天諭大神官親自帶領,人數超過百人,包括天諭司、裁決司三名司座,還有掌教大人的私人書記,較諸兩年前送隆慶皇子入唐的使團,無論在規模還是在級別人都要遠遠超出。

    天諭大神官乃是西陵神殿三大神座之一,在昊天神輝普照的世間,尤其是在除了大唐之外的別的國度,他的身份地位甚至要比一國之君還要尊崇。

    像天諭大神官這般地位的大人物,即便是下桃山離開西陵,往往都是悄然入世修行,很少會出現在世人面前,出訪他國更是罕見。

    此次天諭大神官出訪的目的地,更是世間唯一敢與西陵平等對話的大唐帝國,頓時在世間弓發一片潮水般的震驚,南晉、月輪、燕、宋、大河等諸國皇室都緊張猜測著西陵神殿此舉的真實用意到底是什麼。

    西陵神殿統領昊天道門,在世間擁有億萬信徒,在唐國境內雖是由昊天道南門處理具體教務,但在大唐百姓心目中依然擁有極崇高的地位,所以大唐朝廷自然不可能像對付月輪國這般對待。

    從接到西陵神殿訪問要求開始,大唐朝廷便開始進行鎮密而細緻的準備,比如接待標準,陛下究竟何時與大神官見面,相見時雙方應該採用何等禮節,像陛下世間別的國君那般行跪禮自然是不可能,似乎也不大合適讓天諭大神官跪拜陛下,總之有無數的細節需要費心去處理。

    大唐朝廷唯獨不用猜測天諭大神官訪問長安的意圖,雖然這令很多人感到緊張疑惑,但長安城裡的人們很清楚這位神座大人的來意。

    春意漸深初濃時,天諭大神官和他的使團終於抵達了長安城。

    經歷了一番繁瑣而講究的程序過後,西陵使團完成了明面上的訪問任務,卻沒有離開的意思,天諭大神官住進了南門觀。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西陵使團訪問長安城真正要辦的那件事情,還沒有辦,更準確地說,是天諭大神官要找的那個人還沒有找到。

    大唐君臣根本不用理會這件事情,因為這件事情的關鍵在書院,天諭大神官要找的那個人也在書院,她在崖洞裡服侍她的少爺。

    某日,天諭大神官忽然出現在文淵閣大學士曾靜的府上。

    曾靜雖說是大唐當朝一品大學士,但忽然發現在昊天信徒心中尊崇無比的西陵神座出現在眼前,依然險些激動地昏了過去。

    其後又一日,天諭司司座程立雪試探性地詢問大唐國師李青山,天諭神座想入書院拜見夫子,不知可否做出安排。

    李青山思忖片刻後,答應他去書院問問。

    半日後,李青山為西陵使團帶回來了一個不怎麼妙的消息夫子說天諭如果想來書院逛逛,自然沒有什麼問題,反正你以前也曾經來過,只不過如果你們是想辦那件事情,那麼就算見著我也沒有任何意義,因為那小姑娘究竟去不去西陵,她父母管不著,我也管不著,能管的那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出來。

    如果西陵使團就這樣留在長安城中,尤其是天諭大神官留在這裡,時間長了,諸國的焦慮不安只會越來越多,事情會變得有些尷尬。

    好在這個時候,那件早已安排好的大事,終於按照原定計劃1在北方荒原上發生了,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而忘記了長安城裡的西陵使團。

    奉西陵神殿謅令,中原諸國聯軍深入荒原,與草原左帳王庭騎兵會合,向自極北寒域剛剛南遷一年的荒人部落發起了進攻。

    進攻荒人部落的主力,是左帳王庭的騎兵以及燕國的軍隊,實力最為強悍的大唐東北邊軍,很奇怪地負責殿後以及糧草後勤。

    當左帳王庭某部族騎兵因為分髒不均發動叛亂時,沉默了很長時間的大唐東北邊軍急行數百里,用了一夜的時間,便把叛亂鎮壓了下來,然後那個叛亂部族的所有男丁都失去了自己的頭顱。

    與荒人的戰鬥進行的非常血腥慘烈,但當人們看到戰報時,才發現原來最血腥慘烈的一幕還是出現在夏侯大將軍的手中。

    這位以暴戾強大著稱的夏侯大將軍,依然不斷地攫取著一個又一個的戰功,贏得大唐朝野一波又一波的讚美根據朝中很多人的判斷,當秋後夏侯大將軍依言解甲歸老時,必然會獲得最高的尊榮。

    柳亦青在書院側門外的蒲團上已經坐了兩個多月,身上滿是灰塵,形容憔悴,眼神卻極為明亮。

    和書院那位穿藍大褂的老婦對話之後,他靜坐蒲團之上沉思三天三夜,不飲不食沒有選擇離開,卻變得愈發沉默。

    也就在那次重新睜開雙眼後,他的眼神變得愈發明亮,就如同被春水洗過的利劍那般漾著清明的意味。

    便是靜坐,境界居然又有增益。

    修行界裡有很多人在注視著書院側門。

    很多人現在已經知道寧缺閉關號稱是要符武雙修。沒有人聽說過什麼叫符武雙修,也沒有幾個人相信有人能夠做到這一點。

    他們很簡單地判斷得出,寧缺在連番勝利之後,終於清醒地認識到自己的境界實力太弱,所以才會選擇閉關不出。

    西陵神國因為天諭大神官帶著使團離去,因為去年那場被掩埋到教典最黑暗的深處的光明神座叛亂,桃山顯得有些寂寞。

    而遠在深山裡的知守觀,則已經習慣了這種寂寞,所以當供奉七卷天書的草屋裡響起一聲輕意時聲音竟是那般的清楚。

    風拂日字卷,中間某張紙的最高處,依然是道癡葉紅魚孤單的名字,而原本不起眼角落裡的某個名字,卻已經消失無蹤。

    一名中年道士站在日字卷前,神情有些複雜。

    昊天神輝普照世間,日字捲上記錄著所有世間修行者的名字與境界,當一名修行者的名字完全消失,只有三種可能。

    那名修行者已經越過那道鐵門檻,破了五境。

    或者那名修行者死了,萬事皆空。

    要不然就是有人用禁制隔絕了天道的俯視。

    然而有誰能夠擁有如此不可思議的能力?

    當然是夫子。

    中年道士感慨萬分,沉默無語。

    基於很多情緒,比如想看看書院二層樓學生和劍聖親弟之間究竟誰更厲害,或者就是想看看書院十三先生被人打的像條狗。

    總之,很多人盼望著寧缺破關而出的那一天。

    長安城裡的西陵使團,在南門觀裡靜思的天諭大神官,也在等著他出來。

    卻沒有人想到,寧缺可能這輩子都無法出來。

    春意已深,正濃。

    崖坪上雨廊裡的紫籐茂密青蔥,遮住了所有的陽光,讓洞口顯得極為清幽,枝蔓間淡紫色的花朵正在威放,美麗到了極點。

    寧缺走到崖洞口,隨意把披散的頭髮挽了挽,扶著石壁看著眼前的綠意,遠方雲外的青青田野,說道:「只有窮困顛倒,對生命了無熱情的絕望之人,才能如此自虐,原來這才是窮舉的意思。

    桑桑走到他身旁,看著雨廊間那些懸吊著的紫色花朵,想著平日裡自己的細心照顧,終於有了成果,開心說道:「聽說等秋天時結了果子更漂亮,那些果子都是長條狀的,就像是豆角,而且燉肉吃很香。」

    寧缺說道:「秋天啊?那我們肯定是看不到了。」

    桑桑忽然怔住,驚喜問道:「少爺,你可以出去了?」

    寧缺笑著說道:「肉已經燉好,只差放豆角再燜一燜,快出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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