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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清晨的帝國 凜冬之湖第一百五十五章 花落 文 / 貓膩

    如果觀海僧當時不是選擇用威力最強的佛門功法應對,而是重新以身相似護教明王莊嚴法像,加強自身的防守,只要再撐片刻,先倒下的便有可能是他。

    寧缺看著身前誠懇認輸的觀海僧,心中暗道僥倖,這位爛柯寺的僧人雖然境界高深,但常年隱居在山寺之中修課業讀佛經,竟似乎並不懂得戰鬥到底為什麼。

    他忽然想起來葉紅魚在離開魔宗山門的吊籃裡說的一段話:「世間的修行者大多不懂戰鬥,想要擊敗他們是很簡單的事情。」

    「遺憾的是貧僧修為不足,竟是沒能看到傳說中的書院不器意。」

    觀海僧還在誠懇地復盤,檢討先前的戰鬥。

    他的態度越誠懇,寧缺越覺得有些臉燙,1s想自己當時在大街上不肯與你戰鬥,哪裡是擔心以強凌弱挫了你的銳氣,全然是擔心自己大輸特輸挫了自己的銳氣。

    寧缺伸手把他扶了起來。

    觀海僧道了聲謝,然後略帶惘然說道:「只是我【《《》》yy:】還是有些想不明白,先生當時是如何避過我指尖彈出的那滴雨珠的,要知道那滴雨珠裡浸著我的戰意……」

    寧缺微微一笑,沒有說什麼,暗自緩緩回復精神。

    觀海僧看他神情,不由慚愧說道:「冒昧了,冒昧了。」

    他想著寧缺先前悄無聲息接下自己那招攻勢,必然是用了書院某種絕學,那等絕學只怕與不器意等級相同,自己貿然發問豈不是在窺探書院的秘密?

    寧缺笑著搖搖頭,扶著他向殿外走去。

    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當時是怎樣應下那滴雨珠的。

    他什麼都沒有做。

    他只是低了低頭,讓那滴雨珠落到了自己的額頭上,然後滲入發間。

    那滴雨珠確實蘊藏著極威猛的力量。

    然而寧缺的臉向來極厚,尤其是入魔之後,他的臉愈發厚了。

    南門道觀正殿外的道人們一直沉默注視著殿內。

    這是書院新一代弟子入世後的第一場戰鬥。

    有些白髮蒼蒼的老道,不免聯想到很多年前那個姓軻的書院瘋子,騎著小黑驢進入長安城之後掀起的那些血雨腥風,情緒很是複雜。

    道殿的大門一直緊閉,也沒有人敢湊到窗前窺視。

    觀戰的人們只看到殿內火勢大作,燥意順著窗縫噴出,緊接著便是嘩嘩雨聲,有水自門下淌出,再接著便是一股寒意自殿內傳來,竟似要把殿外的冬意都壓下去數分,再接著便是佛光大作,佛偈莊嚴,然後一切歸於寧靜。

    殿內一片安靜,沒有人知道最後的結果是什麼,究竟是書院十三先生勝了,還是爛柯寺長老的關門弟子勝了。

    莫山山站在殿外一株老樹下看著道殿,當寧缺連續施出四道符時,她的眼睛驟然變得極為明亮,而當殿內響起佛偈,隱約可見佛光時,她眼眸裡開始流露出擔憂的神色,而當道殿歸於寧靜後,她大概猜到了結局,於是也回復了平靜。

    因為她知道像寧缺這樣的人,或許會敗會死但絕對不會悄無聲息地敗或者死。

    道殿大門開啟,寧缺扶著觀海僧緩緩走了出來。

    觀戰的道人們看到這幅畫面,尤其是看到觀海僧臉上的血跡時,不由大感震驚,心想寧缺果然不愧是書院入世之人,竟能勝的如此雲淡風輕。

    當然,因為顏瑟大師的關係,寧缺也算半個昊天南門中人,所以看著他取得了勝利,南門觀裡的道人們臉上難以抑止地流露出了高興的神色。

    與何明池簡單說了幾句,寧缺又與觀海僧說了很多沒有營養的話,情意殷殷說道明年一定親赴爛柯寺參加盂蘭節會,到時一定稟燭夜談,然後互道珍重就此離開。

    走出南門觀時,雪又落了下來。

    順著皇城根腳下走了數十步,寧缺的臉色略顯蒼白,撐著大黑傘的手有些發抖,身旁的莫山山看著他微微沉吟片刻後,伸手穿過他的胳膊,看著似是像情侶一般挽著,實際上卻是撐著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莫山山說道:「觀海雖然年輕,但被境界深不可測的爛柯寺長老細心培養多年,佛法精湛修為驚人,實際上已經是佛門中有數的強者,你今日沒有用符箭也沒有用顏瑟大師留下來的錦囊,只靠自身修為便戰勝他,實在是令我感到有些驚訝。」

    寧缺聽她說觀海是佛門有數強者,心想自己居然正面戰勝對方,正有些飄飄然得意,便聽著驚訝二字,不由有些惱火,說道:「難道在你看來我很弱?」

    莫山山看著傘外飄落的雪花,微笑說道:「因為你確實很弱啊。」

    寧缺無言。

    莫山山停下所步,看著他的側臉認真說道:「但你今天很強。」

    寧缺認真說道:「謝謝。」

    莫山山想到一件事情,不解道:「我總覺得你在道殿裡施出的那三道符有些問題,以你現在的修行境界和對符道的理解,按道理無法寫出那般強大的符,我在見到魔宗山門外的塊壘大陣之前,寫的符也不過這般。」

    以她的身份境界,自然有資格以自己的修為來衡量別的符師。

    寧缺這才想到身旁的少女對符道的瞭解要遠在自己之上,不由略感不安,心想若讓她瞧出來自己在那些符紙上用了些古怪法子,甚至發現自己的魔宗手呢……

    「那不是符。」

    莫山山伸手接過一片雪花,看著晶瑩的雪花在掌心緩緩融化,說道:「我明白了,你是在以意擬符,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書院不器意?」

    寧缺雖然是書院二層樓學生,卻確實不知道書院不器意是什麼,不過此時既然莫山山沒有聯想到自己是用浩然氣代替天地元氣,他當然不會出言解釋。

    然而想著書院不器意四字,他不禁想起自己登山那日,在柴門外的勒石上看到的君子不器四字,默然想道難道這四個字大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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