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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 一 宣和六年 第332章 驕兵悍將 文 / 庚新

    何元慶很不高興!

    被岳飛部曲攔住去路,更讓他感到不快。

    自宣和七年跟隨玉尹以來,何元慶屢立戰功,地位也日益高漲。陳橋之戰以後,太子親軍聲名鵲起。何元慶也因為殺敵有功,授保義郎,拜太子親軍兵馬使之職。

    驕兵悍將!

    用這四個字來形容而今的太子親軍,最為妥帖。

    除了太子趙諶和玉尹之外,太子親軍幾乎不聽從任何人調遣。

    不管是在什麼地方,都保持著極為超脫的地位,哪怕是元帥府也不敢過於招惹。

    今天陪著玉尹,來迎接一個小小的邊軍裨將,何元慶心裡便有些不舒服。

    在肅寧成為被張憲和另一個軍官攔下,更讓他感到不滿。

    玉尹等人進城後,何元慶和高澤民並未入縣衙吃酒,而是悶悶不樂的出城準備返回軍營。哪知道在途中,看到真定兵馬在城外紮營,便忍不住陰陽怪氣的嘲諷幾句。

    和張憲一起阻攔玉尹的軍官,名叫王貴。

    此人與岳飛從小一起長大,更一起跟隨周侗學過射術。雖然未拜入周侗門牆,卻也學得幾分本事。王貴和岳飛情況不同,家境比岳飛好許多,故而自小便很驕橫。

    與岳飛從軍以來,更屢立戰功,也是一員悍將。

    而另一個留守城外的軍官,名叫徐慶。

    和王貴一樣,也是岳飛的同鄉,與岳飛一同投軍,師從相州名槍手陳廣,槍馬純熟。

    這兩個人也都是心氣極高之輩,聞聽得何元慶諷刺。哪能忍得住?

    二人便上前與何元慶理論。結果是一言不和,便打起來。高澤民眼見情況不妙,掉頭就走。只是他沒有去找玉尹稟報。而是跑回軍營,找到了正在值守的狄雷。

    那狄雷,性如烈火。

    與何元慶認識不算太久。卻頗為投緣。

    聞聽何元慶被人圍攻,狄雷那還能受得了?他二話不說,便叫上了焦成,帶著幾十個兵卒趕去助陣。這兩邊都是火爆性子,真定邊軍久居邊塞,方結束了和之戰,火氣正盛。一看太子親軍來人,真定邊軍二話不說便衝上來助陣……

    一邊是驕兵悍將,一邊是邊軍悍卒。

    這雙方一打起來。便立刻打出了火氣。

    待玉尹等人得知消息,從城裡趕出來時,就看到從肅寧寨方向傳來隆隆鐵蹄聲。

    一隊騎軍風馳電掣而來。為首大將。正是楊再興。

    連太子親軍的侍衛馬軍都趕……

    玉尹一見,勃然大怒。

    縱馬便衝上去。厲聲喝道:「大郎,還不給我住馬。」

    另一邊岳飛也慌了手腳,催馬衝入戰團,厲聲吼道:「王貴,徐慶,都給我住手。」

    陳規和李逸風帶著一群家丁,攔住了何元慶與狄雷。

    太子親軍這邊出動的人相對較少,一共只三十多人。而真定邊軍,卻有近百人參加鬥毆,場面可謂是混亂不堪。好在,兩邊都還保持了克制,誰也沒有拿出兵器。

    否則的話,這一場鬥毆非鬧出人命不可!

    玉尹臉色鐵青,和岳飛一拱手,「五哥,今日之事是我麾下的錯,好在沒有鬧出人命,便這麼揭過如何?五哥先安頓好兒郎,待天亮以後,我再來向五哥請罪。」

    不管是什麼原因,玉尹肯定是要護住狄雷與何元慶。

    他不懂什麼兵法,雖知道什麼叫做慈不掌兵,可自家兄弟自家罵,容不得別人插手。

    岳飛的臉色也很不好看,心裡更暗自叫苦。

    剛才還慶幸,在這邊找到了一座靠山。哪知道扭頭兩邊就發生衝突……不過,和玉尹有些相似。不管王貴和徐慶犯了什麼錯,他都不可能把自家兄弟交出去來換自身前程。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軍紀是軍紀,可自家兄弟犯了錯,他可以回去打罵,但扭過頭一定會一起承擔。聽玉尹這麼說,岳飛也是朝著玉尹苦笑一聲。

    「哥說的甚話,弟兄間誤會,何來請罪之說?

    把事情弄清楚了也就罷了……不如這樣,明日五郎在營中擺酒,還請小乙哥賞臉。」

    「如此,明日再說。」

    玉尹朝岳飛拱了拱手,便帶著何元慶和狄雷直奔肅寧寨兵營。

    看著太子親軍緩緩退走,岳飛幽幽歎了口氣。

    一旁李逸風道:「五哥莫擔心,小乙做事素來公道,斷然不會生氣。

    我待會兒過去便勸他一回,到明日我在縣衙擺酒,咱們還是在縣衙裡把話說清楚吧。

    對了,待會兒我讓人來接嫂嫂和侄兒,便聽小乙所言,先住在縣衙,找好宅子以後,再搬過去就是。」

    「如此,有勞縣尊費心。」

    岳飛也沒有客氣,向李逸風拱手一揖道謝。

    「五哥,這怎麼辦?」

    待李逸風離去,岳飛等人領兵返回兵營。

    一進大帳,張憲便問道:「這一回得罪了太子親軍,也不知那玉郎君會怎生處理。」

    軍中鬥毆,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可問題在於,一邊是太子親軍,代表著太子趙諶的體面,再往大裡說,便是代表著大宋皇室的體面。而另一邊,則是邊軍。沒有任何背景。如果玉尹要追究起來,岳飛等人絕討不得好。便是真定總管王淵,恐怕也不會站在岳飛等人一邊。

    「怕個甚,難不成他們還敢反了天不成?」

    王貴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大聲喊道。

    徐慶看岳飛和張憲臉色都不太好,便覺察到事情不妙。

    偷偷拉了王貴一下,又輕聲道:「四哥,實在不行,請副帥出面,那太子親軍還敢不聽?」

    張憲苦笑道:「二哥,家父雖是副元帥。可是那玉尹。還真個不一定會給家父面子。他是元帥府參議不假,但同時也是太子的代表,如同河北監軍。可以不聽差遣。

    若他真個翻臉,恐怕咱們都有麻煩。」

    王貴這下子,緊張了!

    「五哥。這如何是好?」

    岳飛強笑一聲,「大哥也不必擔心。

    依我看,小乙……不,是玉郎君並非是不講道理的人。這次的事情,他那些部曲也不是沒有錯處。再說了,玉郎君和你我也算有些情分……他是的丈夫,恩師的女婿,怎可能為這點小事,便和咱們反目?退一萬步說。若玉郎君真要追究,也不用擔心。了不起咱兄弟辭了這軍中事務,回湯陰老家就是。有甚大事?」

    王貴聽罷。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這時候。有人前來通稟,說李逸風派人送來糧草,並讓人來迎接岳飛家眷入城。

    岳飛猶豫了一下,便讓人去請出妻子。

    「四哥,待會兒你便隨春姑入城吧。」

    岳飛的妻子名叫劉巧娘,是個端莊賢淑的鄉下女子。

    而張憲的妻子,則喚作何春姑,卻是張所為他定下的親事。

    張憲點點頭,便帶著劉巧娘等人入城安頓。

    岳飛則端坐在大帳中,滿腹的心事,愁眉不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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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肅寧寨,玉尹並沒有怪罪何元慶等人。

    先讓軍卒們都下去安頓,而後命人把吳玠、楊再興、何元慶、高寵、張玘等人都叫來中軍大帳。

    走進大帳之前,何元慶和狄雷看上去有些忐忑。

    楊再興卻表現的渾不在意,摟著何元慶的肩膀笑道:「小乙,怕個甚。

    哥哥難不成還真個會責怪你們?說起來,你和雷子還真不爭氣,居然被幾個邊軍壓著打。可惜我去的晚了,被哥哥攔住。否則的話,定要讓那些傢伙知道利害。」

    一旁吳玠陳規聽了,眉頭微微一蹙。

    這楊大郎,也是個生怕事情不大的傢伙!

    他和楊再興畢竟是經歷過期城血戰,交情也算不差。

    於是便想要開口勸說,可沒等他張嘴,卻覺得有人扯了他一下,扭頭看去,就見陳規朝他,輕輕搖了搖頭。

    雖不明白陳規是什麼意思,但吳玠還是閉上了嘴。

    眾人走進中軍大帳,卻一下子呆愣住了!

    原來,這大帳中已換了擺設,先前的桌椅帥案都不見了蹤影,卻見正中央擺著一張桌子,上面放著一個個靈位。

    香案上,供奉著香火。

    玉尹便戰在香案前,看著那桌上的靈牌,眼中流露出一抹悲哀之色。

    「小乙,狄雷,還有大郎,你們三個過來。」

    「哥哥……」

    「好好看看,這桌子上供奉的都是誰。」

    楊再興等人凝神看去,卻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呼延灼、董先、王敏求、霍堅、梁玉成……靈牌密密麻麻,擺放了滿滿一張桌子,共有幾十個。每個靈牌上的名字,都是那麼熟悉。特別是當楊再興看清楚呼延灼的名字時,身子一顫,竟半晌說不出話來。

    玉尹沒有理睬眾人,招手讓高澤民點了香插好。

    「我記得,去年這個時候,咱們弟兄還是惶恐不安。

    太上道君當時要撤除東南應奉局,所有的弟兄都不知該如何是好。好在,衙內幫了大忙,讓咱們留在軍中。那時候,咱們甚都不是,誰又真個能看得起咱們這些人?

    小乙,還記不記得那時候,咱們在立了大功,卻被人刁難?」

    何元慶低下頭,輕聲道:「自然記得。」

    「也是咱們運氣好,得了小哥看重,成了太子親軍。

    而今,咱們風光了,走出去誰見到咱爺們兒,都要恭恭敬敬,便是河北元帥府,也差遣咱們不得。可是,別忘了……咱們這些人如今的風光,卻是建立在昔日這些個袍澤,這些個弟兄拋頭顱灑熱血,捨生忘死的……咱們風光了,可這些個弟兄們,卻與我們天人永隔。呵呵,人都說太子親軍很威風!呸,可我寧願不要這威風。咱們今天的威風,全都是憑藉著兄弟們的屍體換來……我寧可要大家活過來,也不要你們這些個混帳東西忘乎所以,自以為是的丟人現眼。」

    楊再興幾人,噗通跪下來。

    不等他們開口,玉尹一把掐住楊再興的脖子,「大郎,還記不記得呼延老將軍的願望?」

    「我……」

    「小乙,你還記不記得,當初和覺民在杭州城裡打架吃酒?」

    何元慶低下了頭。

    「狄雷,你加入我太子親軍不久,但也是名將之後。

    我不管你是為什麼去打架,你捫心自問,這些日子以來,你有沒有高人一等的感受?」

    玉尹直起身子,目光如炬,環視大帳中眾人。

    「大家都別忘了,咱們今天看似風光無限,確是無數弟兄用命換來的富貴。

    太子親軍很光榮,但更是一種責任……外面那些弟兄,和咱們沒什麼區別。只是他們沒有你們運氣好,有那麼多的弟兄用命為你們換來而今的榮耀!我實在是想不明白,你們有什麼可以自傲。論搏殺疆場,邊軍未必就遜色於你們……我不知道,呼延老將軍他們在九泉下看你們而今這副驕橫模樣會怎麼想,但我覺得丟人!不是丟我的人,你們丟的,是呼延老將軍,是這些戰死的弟兄的臉面……」

    玉尹越說越激動,到最後竟忍不住破口大罵。

    太子親軍日漸驕橫的情況,他不是沒有覺察。

    事實上,在白馬津渡河的時候,陳規就私下裡和他談論過這件事。

    今天,也算是巧合。

    玉尹藉著和邊軍衝突的事情,要好好的教訓一下這幫子驕兵悍將……

    何元慶楊再興幾人,忍不住放聲大哭。

    「哥哥莫再說了,我等死罪,我等死罪!」

    「今天,我不說軍法,也不言對錯。

    凡是今天參與鬥毆的人,都給我呆在這裡,在這些戰死弟兄的英靈下,好好想想,摸著自己的良心好好問問,你們究竟有什麼資格,竟然如此的囂張跋扈……」

    說完,玉尹扭頭便走。

    陳規和高堯卿兩人看著大帳裡眾人一眼,搖了搖頭,輕歎一聲,也跟著走了出去。

    「郎君,會不會狠了些?」

    玉尹走出大帳後,回頭看了一眼帳中眾人,而後低聲道:「今日便要給這些傢伙一點教訓。免得日後招惹來禍事時,後悔都來不及……咱們而今的確是風光無限,可誰又能知道,這風光背後,會招惹來多少殺機?越是如此,便越要謹慎。」

    陳規和高堯卿相視一眼,齊刷刷點了點頭。

    玉尹突然問道:「對了,少陽那邊,可有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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