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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淮南大戰 第三百三十章 未能竟全功 文 / 不開心的橘子

    大地已經進入了夜幕的籠罩之中,天上繁星點點,地上卻也是火光點點,這些火光形成數條巨大的火龍一般,在大地上不斷的飄動著,伴隨著火龍的移動,一陣陣喊殺聲、慘叫聲和馬嘶聲衝破了夜空的寂靜。兩部遼軍和周軍廝殺了一夜,當陽光重新回到大地之時,一切已經塵埃落定。

    後周武定二年七月,大周徐皓月統領大週二十萬兵馬伐遼,與遼國叛軍耶律喜隱部兵馬聯軍,在大定府以北七金山下大破遼軍三十萬,史稱七金山之戰。

    這場賭上兩國數十年國運之戰中,遼軍十七萬兵馬傷亡,絕大部分都是在土河畔陣亡,遼軍兵卒的屍體填塞土河,整條土河被染成了暗紅色,土河為之不流。當夜的追擊之中,數萬遼軍投降耶律喜隱部,負傷的耶律璟在耶律斜軫等人的護衛下僅僅率領萬餘兵馬突出重圍敗回上京。

    耶律喜隱部兵馬阻攔遼軍退路,遼軍為了逃出生天,拚死突殺,耶律斜軫於陣中親自領兵突進,竟然突入到耶律喜隱大旗之下,以冷箭射傷耶律喜隱,這才衝出一條血路來。好在張從顏領白甲騎兵趕到才將耶律斜軫逐走,張從顏救下耶律喜隱後,領軍四處截殺遼軍,共有五萬餘名遼軍投降。

    是役,周軍折損兵馬五萬餘人,大將朱凌峰、陸崑崙陣亡。遼軍耶律璟兵馬幾乎全軍覆沒,大將蕭敵烈、蕭海璃等人陣亡,只有萬餘人逃回上京,尚有五萬餘兵馬在黑夜中四散逃去,後來陸續回到上京。耶律喜隱兵馬十萬。折損三萬有餘,但得了五萬降兵,反而比從前兵馬要多。

    但耶律喜隱部也高興不起來,耶律喜隱被耶律斜軫冷箭射傷,命在旦夕。軍中郎中多番延醫卻要是無靈。挨到第三日上,耶律喜隱自知大限難逃,召集諸將到軍帳安排後事,卻特別安排讓張從顏也到帳中。

    見諸將到齊,耶律喜隱艱難的說道:「朕得登大位乃是太祖皇帝庇佑。如今大限已至,特命爾等前來聽朕旨意。朕本有兩子,但都尚未成年便即夭折,如今膝下有養子耶律弘,雖然尚在襁褓,但卻是朕最為親近之人,朕死後爾等要忠心輔助於他。他便是你們的新皇帝。」

    諸將心中都是一凜,這耶律弘母親雖然是契丹人,但父親卻是個漢人啊,便即有人反對道:「陛下,此子乃是漢人……」

    話未說完。耶律喜隱打斷道:「他如今已經跟朕姓耶律了,便是朕的親子!誰敢不從,諸將可聯合討伐之!滅其部族,部族所有的財寶、女人、土地諸將可以平分!」

    擲地有聲的話語說出,帳內議事寂靜無語,耶律喜隱接著說道:「張先生才智計謀都是上佳。雖是漢人但在北地深得民望,朕委以托孤重任,出任北院大王一職。掌攝朝政,繼續率領爾等剿滅耶律璟,替朕報仇!」

    此話一出諸將更是議論紛紛,張從顏急道:「陛下,末將乃是漢人,這……」

    耶律喜隱喘息著抓住張從顏的手道:「你能領兵來救。朕便知道你是可以信任之人,此事你一定要答應朕!」

    張從顏推脫不過。只得答應,他也擔心李逸的兒子,耶律弘只有一歲,雖然當上皇帝,要是沒人照料是極為危險的。

    耶律喜隱又讓也魯不花等人統領降兵,他安排的這些人都是和張從顏交好之人,意欲讓張從顏掌握軍權的意思在明顯不過。

    安排完諸事之後,耶律喜隱命諸將退下,只留下張從顏在帳中,他仰臥著長長的鬆了口氣道:「先生聰慧,知道朕這般安排是為了什麼嗎?」

    張從顏低聲道:「陛下是想讓大周熄了和陛下兵馬開戰的念頭。」

    耶律喜隱點頭道:「如今漢人兵馬雄厚,武功赫赫,朕的確擔心死後部族散亂,被大週一一吞併,如今朕立了弘兒為帝,他是李逸的兒子,也算半個漢人,再有你在軍中主持大局,大周應該會放過朕的部族了。」

    張從顏輕歎一聲道:「陛下所想的確有深意,但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陛下若然仙逝,軍中必有亂事,末將雖有才智,若無外敵時,也能平定這些亂事,但就怕事情不能如陛下所願。」

    耶律喜隱淡淡一笑道:「人之將死,什麼也都看開了,朕這樣安排已經是最好的佈置,成敗如何朕也看不到了,你能做多少便做多少,若事不可為,你還是保著弘兒回中原去吧。」張從顏含淚應了。

    當夜耶律喜隱便在軍中傷勢過重身死,遼軍全軍哀痛不已,為耶律喜隱安排後事。

    翌日,張從顏帶著幾名隨從,以遼使的身份來到周營中求見徐皓月,徐皓月卻不在營中,劉逸軒引著他到了七金山的南坡上見到了徐皓月。

    徐皓月一身常服獨自一人站在一處山崖邊,凝望著遠處殘破不堪的大定城,劉逸軒和張從顏上前拜見了。

    徐皓月沒有回頭,只是淡淡的說道:「你已經不是周臣,還來做什麼?」

    張從顏面色一滯,躬身道:「耶律喜隱昨夜病逝了。」

    徐皓月哦了一聲,淡淡的說道:「逸軒,你代表大周前去弔唁吧。」

    張從顏躬身謝了,接著道:「耶律喜隱臨死前立了耶律弘為帝,命我為輔政大臣,接任遼國北院大王一職。」

    徐皓月咦了一聲,這時才回過頭來,望著張從顏道:「這耶律喜隱居然如此出人意表?」

    張從顏坦然道:「耶律喜隱子嗣不昌,身後無人繼位,跟隨他的多是契丹貴族,任他立誰為帝,餘人皆不會服,到時候亂事一起,大周便會對他們用兵。耶律喜隱便是想到這點,才大膽立了耶律弘,讓在下輔佐,只望大將軍念在香火之情,能手下留情。」

    徐皓月哈哈大笑起來。抬頭看著天空道:「耶律喜隱想不到你一輩子做得最聰明的事便是此事,也算是個人物。」須臾笑罷,徐皓月回頭淡淡的說道:「你和李弘還是回中原吧,那裡才是你們的家啊。」

    這個時候山下一片哀哭之聲傳來,大定城內僥倖得脫大難的契丹百姓們出城來收斂戰死的遼兵屍體。他們衣裳襤褸,將一具具的屍體抬到一起舉火焚化,哭聲一陣高過一陣,哭聲中一陣契丹語歌聲隱隱傳來,歌聲悲涼蒼茫,令人感慨。

    徐皓月微微一愣,問道:「這些契丹人唱的什麼?」

    張從顏久在北地倒也識得此歌。當下躬身道:「這些契丹人唱的是焚骨咒,譯成漢語是這樣的,冬月時,向陽食。夏月時,向陰食。我若射獵時。使我多得獵鹿。這是契丹人在焚葬死者時唱的歌謠,希望死者能保佑生者,多得獵物,以利繁衍部族。」

    徐皓月點點頭,沉吟片刻後,忽然長歎一聲道:「若是讓被征服者哭號。那征服者就未竟全功。」他說的乃是羅馬諺語,張從顏和劉逸軒都是第一次聽聞,細細揣摩起這句話的意思來。

    「大周北伐至今已經損失兵馬近十萬。所得之地尚不及淮南一隅肥美,塞外苦寒、一馬平川,也不利於耕種戍邊,還要損失多少兵馬才能徹底平定北疆?」徐皓月喃喃自語道:「昔年漢武大帝北驅匈奴,漢軍武功威震北疆,但代價卻是天下人丁減半。國家陷於窮困。此時的大周尚沒有大漢的疆域廣闊,南邊還有諸國未定。或許還真的沒到這個時候。也罷,將來之事便讓後人來做好了,中原只要漢人不自相攻伐,契丹人也好,女真人也好,是沒有機會的。」

    張從顏躬身道:「大將軍所言甚是,自大軍入遼地作戰以來,契丹人反抗日漸強烈,如今殺三十萬遼軍,更加讓契丹人痛恨,不若引兵北歸,北地有末將輔助耶律弘,結好大周,為大周北方藩籬,豈不是好?」

    徐皓月嗯了一聲道:「這樣也好,你留在北地輔助耶律弘,讓他學習我中原文化,讓漢文化廣播於域外,這樣的文化同化,確實比動刀兵來得穩妥,假以時日,待大周平定南邊諸國之後,北疆還有不服者,再引兵擊之。」當下徐皓月囑咐張從顏盡快剷除耶律喜隱部下之中不服之人,同時多多任用北地的漢人為官,攻取上京之後,仿照大周的官制、文化、風俗廣為推廣,他是想通過漢文化強大的同化力漸漸吸納掉北疆的遊牧民族。

    張從顏聽完之後心中大為震撼,徐皓月這一手的確更加狠辣,將來契丹人人都說漢語,不數代之後,契丹語或許便會弱化消失了,這比動刀兵厲害多了。

    當下張從顏領了徐皓月的話語離去,這次見面卻是兩人最後一次見面,之後徐皓月領兵南歸,張從顏接掌遼軍兵馬後,多用計謀,分化契丹貴族,辣手除掉不少反對之人,鞏固了耶律弘的帝位,其後引兵北上爭奪上京。

    而耶律璟回到上京之後,雙足傷勢過重,只得截肢保命,失去雙腿之後,脾氣更加暴躁,動輒殺人。大戰不過一月之後,耶律璟手下近侍、廚子、奴僕數人,因怕耶律璟胡亂殺人,終於忍不住動手刺殺,一代帝王最終死在幾個廚子、奴僕手上。

    耶律璟死後,耶律斜軫和蕭護思等人擁立耶律賢為帝,張從顏引兵北上攻打上京,蕭護思和耶律斜軫不諧,遼軍大敗,只得退往東丹國,定都原渤海國都城,史稱東遼。

    其後南遼耶律弘和東遼耶律賢展開了長達十餘年的互相攻伐,南遼有漢人宰相張從顏主政,南聯大周,得到了不少支援,步步蠶食。東遼雖有名將耶律斜軫坐鎮,但內困於蕭護思等人把持朝政,東丹國力弱小,外制於沒有外援,故爾只得取守勢。

    到了耶律弘親政後的第三年,南遼攻滅東遼,重新統一北地。張從顏歸政後退隱山林,耶律弘則秉持與大周交好的方略,在位三十餘年間並無兵馬南侵。南遼之後歷七位帝王,學習漢文化,幾乎與中原文化等同,享國百餘年,最後被興起於白山黑水之間的女真人所滅,竟和歷史出奇的相似,但這一切徐皓月已經不可能得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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