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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一百七十五章 吸取教訓 文 / 江渚上

    回到廠裡,發現大家都在辦公大樓門前等著我,就連何志書也到場了。李道珩站在台階上,一看我來了,馬上宣佈:「今天,我們來開個現場會。所謂現場會,就是到現場去開會。現在就跟著我去現場,去看看綠山公司一些鮮為人知的現場。」說著,他目光炯炯掃過全場,還特意在我臉上停留了一會兒,目光中滿是責備。

    「走吧,」說完帶頭走出去。緊接著,綠山公司的所有高層,包括剛剛趕回來的何支書在內,都陰沉著臉跟著走出去。出了辦公樓,大家都向廠後門走去,誰都不說話。這是去哪兒?我不知道,可是看樣子除了我以外人人都知道。這讓我感到被人愚弄的憤怒。

    七月驕陽似火,不一會兒我就汗流浹背了。過了廠後門,人群向職工宿舍走去,到這裡來幹什麼?我抬起頭茫然四顧,可是誰也沒回頭看我。只聞到一股臭味,而且還越來越強烈。很快我就明白這臭味的來源就是職工宿舍,裡面的污水都流到外頭來了,要踩著磚頭墊出來的小道才能走進去。

    我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習慣性地多看了幾眼。從外觀上看,這是兩棟青磚砌成的四層樓房,和那個年代所有樓房一樣,普通得沒有任何特色。等到我走進去才知道,這是走廊在中間,陰陽兩面都有房間的筒子樓。因為年代久遠,牆壁早就發黑了,裡面大白天都要開著燈。

    人群默默地從左邊的樓梯上去,走到四樓,再從右邊的樓梯下來,出右邊的門。四個樓層的情況大同小異,就是上面比下面稍稍乾淨一些,也乾燥一些。

    我看見有的宿舍門開著,就順便探頭進去看看情況。還好這裡是兩個人一間房間。想想也對,當年鑄造廠的工人超過了一千五百,大部分都是平時住宿舍,星期天回家。今天我這個屠宰廠的工人還不到三百,宿舍應該富裕。

    出了宿舍樓,李道珩又把我們帶到了鍋爐房旁邊的空地上。這又是一個髒亂差的典型,一地的磚頭和垃圾。我不明白我的廠裡怎麼會有這樣的地方,更不明白的是李道珩為什麼帶我們到這裡來,不是來檢查衛生吧?

    我看著李道珩,想從他的臉上找出答案。他也在看著我們,把目光從我們每人的臉上挨個掃了一遍。然後開口了:

    「諸位,如果你們是政府的工作人員,我一上來就會問大家,這是什麼地方?但諸位不是政府工作人員,這裡也不是國營企業。按理說我管不到這裡的事情。所以我也不為難大家了。我就直接告訴大家,這裡是貴廠的食堂。」

    這句話差點把我震了一個跟頭,這太雷人了吧!我盯著人群中的陳總和緱氏兄弟,心想你們怎麼給我管的廠子!沒想到李道珩還有下文。

    李道珩輕鬆地問大家:「諸位,知道今天刮的什麼風?」我們目瞪口呆,只有蘇麗娜硬著頭皮回答:「今天掛的是南風,偏東,東南風。」

    「很好,如果刮北風,只要風向稍稍偏北,豬場上的臭味就會刮向宿舍,刮得工人不敢開窗。不要告訴我夏天不刮北風。」他抬頭看看宿舍的窗戶,「好了,我們回去,回到會議室去。」

    人群又動了起來,默默地向辦公樓走去。小靈走過來,「小志,我真沒想到事情會這樣。」

    「別說了,回去再討論。」我不動聲色地說。

    大家回到會議室坐下,我、何支書、小靈、蘇麗娜和王曉莉坐在右邊。許老會計、陳總、緱氏兄弟他們坐在左邊。中間原本是我坐的位置上,坐著李道珩和金慎昌。看看我們都入座了,李道珩站起來說「好了,繼續開會。」

    說實話,今天這樣的開會方式對於李道珩來說已經是相當屈尊了。在鎮上開會,什麼時候這樣自拉自唱過。應該有人主持會議,做個開場白,然後恭恭敬敬地把李道珩請出來,說聲:「下面,我們請我們尊敬的李書記為我們做指示。」這時候李道珩才會坐下來滿面春風地:「同志們,你們好」

    今天這個主持人應該就是我,可是我卻跑去給我的弟兄們敬酒。這件事不知道李道珩會不會在心裡給我記上一筆。就在我忐忑不安的時候,李道珩說話了:

    「剛才,我們看了貴廠的民工宿舍和民工們吃飯的地方。現在我們看一下貴廠民工吃的伙食,拿來。」他抬頭向他帶來的一個工作人員招了招手,那人拿來了李道珩從車間裡帶出來的那個報紙包。只見裡面是兩個一次性飯盒。

    李道珩打開,先用筷子翻動了一下米飯,「米飯是用陳米做的,而且還不是去年的陳米,極有可能是糧庫裡的陳化糧。」

    接著再翻了一下菜,我離得很近,可以清楚地看見裡面沒有一片肉,不光沒有肉,連油性都沒有,好像是用水煮出來的。我看著就要發作,想問問是誰管的生活。就覺得有人用腳踢了我一下,我沒有愚蠢到低下頭看看是誰。不過我想肯定是李道珩,這讓我放心了。

    李道珩不動聲色地繼續說下去:「諸位,如果說這是某個做皮鞋的鞋廠,做衣服的服裝廠,或者是某個電子工廠的伙食,那我看還說得過去。可是這裡是什麼?肉聯廠啊,肉聯廠的工人就吃這樣的伙食,未免太說不過去了吧!」他越說越嚴厲,狠狠環視了一下我們大家,又放緩了聲音:

    「諸位可能會覺得我這樣說不公平,為什麼肉聯廠的伙食就一定要比別的廠家好呢?在我和他們的對話中,有一位民工小伙子是這樣說的,他之所以要到你們廠來打工,就是為了可以吃到肉。用他的話說叫『吃肉管夠』,他來自西部貧困地區,剛剛達到溫飽。吃肉管夠可能是他最大的願望了。可這樣的伙食,」

    他用手裡的筷子敲了敲桌子,「你們不覺得反差太大了嗎?」

    沒有人說話,屋子裡安靜得在地上掉一根針都可以聽見。

    「就這樣,吃不好,住不好,你們最近還搞了什麼改革,增加了勞動強度,減少了民工的收入。這幾件事加在一起,就激化了矛盾,促成了今天的事件!」說到這裡他喝了一口水,喝完把杯子往桌上使勁一頓:

    「這件事情影響極大,也極壞。主要是破壞了龍潭鎮和我們區的形象,對後續的投資產生了極為不利的影響。最值得慶幸的是,因為你們的老闆,小凌,凌雲志,採取了積極果斷的措施,甚至不惜採用某些極端的方法來阻止事態的進一步惡化。態度積極,行為勇敢,效果良好,值得表揚。」

    「可是,對於貴廠的一些老同志,我就要批評了。」

    說到這裡,他的目光看向許老會計:「你們當中有的人經過了文革的動亂,今天的亂子你們難道事先就一點苗頭都看不出來?」許老會計滿臉通紅。

    他又把目光投向何支書:「還有的老同志做過黨的工作,難道就不知道應該適當關心群眾生活?黨的優良傳統這麼快就忘啦!」儘管何支書曾經是他的老師,可他批評起來一點都不留情面。

    「不錯,今天我們的地位不同了,我們和民工的關係是僱傭和被僱傭的關係,但是有些舉手之勞的事情,我們為什麼就想不到呢,比如說給肉聯廠的民工吃肉,能有多大困難?為什麼放著河水不洗船呢?」

    李道珩的話越說越嚴厲,兩眼目光炯炯地看著滿屋子的人。何支書、陳總和許老會計都滿臉通紅不敢看他。

    「最後就是你們的那個改革,正是這個改革直接成了今天這個事件的導火索。這個改革是你們兩個剛出校門的的大學生搞起來的,」他把目光看向緱氏兄弟。

    「這是我同意的,如果說這裡有什麼問題由我承擔責任。」我應該出頭了,應該為兩隻狗熊擋雷。

    「凌雲志,這件事情和你的關係不大。」李道珩一揮手,滿臉「你少開口」的表情

    「你們改革考慮到利益的分配嗎?比如說,通過你們的改革,每天多生產五十噸豬肉,你們提高了工人的勞動強度,但是給工人增加了工資嗎?」李道珩在問緱氏兄弟。把兩兄弟的臉問得通紅。

    這一句話提醒了我。我們還真的就沒有考慮工人的利益。看來我們還是太年輕了,考慮問題就是有偏差。只聽李道珩繼續說下去:「如果你們把增加的利潤拿出百分之一來作為獎金發給民工,還會有今天的事情嗎?再反過來看,今天造成的損失不止那一點錢對吧?」李道珩看著我,很有循循善誘那麼點意思。

    我的手機彩鈴突然響起,雄壯的《馬賽曲》在這安靜的氣氛中顯得那麼不協調,我趕緊到外面去接電話。剛按下接聽鍵,就聽見江恩柱用低沉的聲音告訴我:

    「今天晚上七點半,龍潭鎮的林鎮長在快活林酒家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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