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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十二 夜叉身份 文 / 公子

    許久許久,我慢慢地把意識拉回現場,搖搖頭,眼前一片漆黑,伸手摸摸,摸到一條冷火棒,掀開了頂端,點亮了冷火棒。隨著光線的亮起來,我慢慢爬起,後腦勺還是痛的厲害,一摸,鮮血已經結痂了。可惡,哪個混蛋敢打老子。我四下裡搜尋,地上白骨撒亂,有一條粗粗的大腿骨,沾滿了血跡,估計就是砸老子腦袋的那條。這個偷襲者是誰?剛才羅明申在我前面,對了,他一定看到是誰在打我了。

    我看不到羅明申,心底一沉,既然我都挨了棒子,羅明申恐怕不能倖免了。我之所以又活了過來,可能是偷襲者一時疏忽,以為我一棒就可以打死。老子南方叢林戰場上橫衝直撞,號稱多炮塔坦克,哪是區區一根骨頭可以掛掉的呢?

    細細推想起來,自從我來到湘西以後,一直遇到怪異的事情,而這個幕後的人,隱隱便是那一瞥之下的紅衣夜叉。莫不是方纔她便偷偷跟隨過來,襲擊我呢?

    我忿恨之極,隨手撕了內衣把頭部包紮了一下,然後就拿著冷火棒飛快地返回。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用完了兩個冷火棒之後,我總算能夠看到自然的白光了。地下呆久了,看到光明,竟然有點想淚流滿面的感動。

    我趕忙扒開層層的乾屍,來到三角洞口的下面,但見空空蕩蕩,原先放著的繩子不見了。

    「有人嗎?」我放聲大叫,許久沒有喝水,喉嚨都有點嘶啞。

    無人回應。

    我又叫了幾聲,確定上面根本沒人,頓時勃然大怒,媽的,究竟生了什麼事情,都是死人嗎?

    這三角洞口距離地面約莫五米,我就是世界跳高冠軍也沒辦法跳上去,倒是一籌莫展了,蹲在地上呆,突然眼前一亮,嘿,怎麼沒有想到呢?

    我記得初次來到屍廟的時候,看到一層確實有大門,但是怎麼也推不開,因為裡面被堵住了。既然我現在就在一層之中,為什麼不能從內往外出去呢?

    當下我確定方位,歡歡喜喜地找到大門,果然是被幾根鐵栓給牢牢困住。這倒是難不倒我了,我施展大力,一一脫開,便拉住大門,用力一拖。轟!塵封了數百年的大門轟轟烈烈打開。我走出外面,深深吸了一口氣,終於***不用吸都是霉味的死人氣息了。

    我眺望遠方的太陽,推算起來,現在應該是下午四五點的時分,太陽快落山了,我最少昏睡了一天,不知道大家情況怎麼樣了。

    我奔跑到之前我們暫時寄宿的僰人房屋,幾個房間裡面都是空空蕩蕩,東西全部被凌亂地散開在地上。我打量一下,心底一沉,所有的武器不見了,也就是說,遇到了極其危險的事情。

    我拎起隨身攜帶的登山杖——目前我唯一剩下的物品,向河邊碼頭走去。太邪門了,整個僰人的村落太邪門了,彷彿有一股可怕的力量籠罩了這個世界,一切都是靜悄悄,死一般的寂靜。我不知道我一個人還能夠待上多久時間,如今最佳方式,就是趕緊逃離這裡。

    我握著登山杖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未到河邊,就看到兩艘汽艇都晃晃悠悠地浮在水裡,不禁讓我大喜過望,也沒有想到,我們上岸的時候,都是把汽艇拖到陸地上的。我急急忙忙地下河,踏水來到汽艇邊沿,這樣爬上去的時候,陡然一愣,神色漸漸地變掉,因為我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

    汽艇上橫亙著兩具乾屍,雙手攤開,平躺在甲板上,嘴巴哈大,乾枯的舌頭拖了出來,深邃的眼窩直直盯著天空,死不瞑目。秘銀村有如此之多的乾屍,再見到一兩具實在不稀奇,但是這些乾屍衣裝光鮮,穿著現代人的衣物,判斷起來,竟然是那幾個民工裡面的。秘銀村如此邪門,死人非常正常,可是怎麼變作了乾屍?要知道,形成乾屍通常是在特殊條件下緩慢形成,長則百年,短則一兩個月,那也要是在沙漠等極端乾燥的條件下。而眼前是濕度極大的森林,怎麼一下子就變作了乾屍?

    我吞嚥了一下口水,只覺得在這個寂靜的村子裡面,籠罩著一場恐怖的力量,眼看天色漸漸變黑,再不走,天知道生什麼可怕的事情。

    我跳上汽艇,操作動機並不是很難,我檢查了一下,汽油足夠我回去。我再掃視一遍,看那兩具乾屍實在礙眼,於是上前搬起來,扔到河裡算了,反正我和他們無親無故。當我拉住一具乾屍的胳膊時候,那乾屍的手掌突然一翻轉,反手抓住了我的胳膊。

    怎麼?

    我一驚,陡然一陣寒風襲來,那乾屍竟然張著白生生的牙齒,猶如野獸一般狂吼一聲,向我脖子咬來。

    我大駭,猛然甩手揮出,好像陀螺一般,拚命想甩掉乾屍。須知人體百分之七十都是水分,化作乾屍之後減輕了很多份量,加之我又是一個大力士,卡嚓一下,頓時把乾屍的胳膊甩斷。那乾屍不住咆哮,轟的一下掉進河裡,浮在上面。

    這時汽艇上的另外一具乾屍也來攻擊我了,但我哪是那麼容易對付,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就不會被偷襲,隨手拎起登山杖,奪的一下,頓時刺入乾屍的胸口。那乾屍不可思議地呆住,動彈不得,我對準它胸口又是一腳。呼的,從登山杖上滑出,也掉進河裡了。

    我看到兩具乾屍浮在河水裡,卻只會撲通撲通的撲水,不會游泳,不住打轉,過了片刻,乾枯的血肉吸滿了水分,就慢慢沉了下去。

    我頓時鬆了一口氣,方才一直來不及思慮,這時才能細細思考。究竟怎麼回事,在我昏迷期間,到底生了什麼事情。有人變成了殭屍,有的人卻失蹤。何永進、郭熙明一干人去了哪裡?竟然汽艇還留在這裡,顯然他們也沒有離開。

    我一想到何永進,我便軟了下來,這個人實在不幸,又是我的部下戰友。我終究狠不下心來一走了之,即使他死了,我也得把屍骸找到再說。

    當下我又重新拾起登山杖,在汽艇裡翻了一下,看看有什麼能用工具,結果連根毛都沒有,都叫我們帶上岸了。我心思轉動,索性把動機裡的汽油倒出來一部分,澆在一塊破布上,綁上了樹枝之後,就是一個現成的火把。

    我跳上了岸,一手拎著登山杖,一手拿著火把,在漆黑的秘銀村裡徘徊,好像是一個孤獨的旅行者,森海茫茫,不知何去何從。正當我彷徨之際,突然天空中出一聲尖嘯,隨之一團明亮的火光斜斜地從林子深處射出來,陡然在空中爆炸了。黑暗無月的天空中,極為明顯。

    「信號彈!」我大喜,這表明有人活著。

    我趕忙朝信號彈爆炸的方向飛奔過去,走了七八分鐘,還沒有到達。其實信號彈看似很近,實際距離在三四公里以上,我穿過黑漆漆的無盡叢林,盡量保證方向沒有錯誤,突然眼前一亮,我看到了一叢***,正在熊熊燃燒。

    我加快腳步,趕到跟前,正在燃燒的是一堆物資和帳篷,出難聞的臭味。我一呆,四下裡並沒有人,倒是看到地上胡亂堆砌著不少獵槍子彈殼,顯示這裡曾經生過一次慘烈的戰鬥。

    戰鬥!我正才回過神來,細細打量一番,那正在著火的物資和帳篷,明顯是按照一個步兵防禦工事來搭建的,只有軍隊出身的人才會這麼幹。不論何永進還是郭熙明,我至少可以體會到,他們面臨多麼強大的敵人了——竟要搭建工事,敵人已經不是單兵格鬥可以對付了。那究竟是什麼呢?

    我瞳孔陡然放大,既然這裡沒有屍體,看來何永進等已經成功撤退,倘若我追趕及時,應該還能追上他們,共同戰鬥。

    我便高舉著火把,細細搜尋撤退痕跡,果然看到了一排凌亂的腳印,打量起來,應該是他們。我正要追上去的時候,突然心思一轉,把火把給熄滅了。雖然火把給我打來了極大的便利,但同時我也成為一個非常明顯的靶子。待到火把熄滅之後,我同時還在地上把雙手在泥巴裡抹了幾把,洗去汽油味。

    雖然失去了火把的指引,視覺受到很大限制,但我的眼睛慢慢地開始習慣黑暗,而聽覺和嗅覺更加敏銳。我沿著他們撤退的痕跡極而小心的搜尋著,走啊走,我現了前方一團火紅色的人影,長長的頭披在背後,不禁叫我倒吸一口冷氣——這不是我以前看到過的血衣夜叉嗎?她果然也來了。

    血衣夜叉逡巡在密密的林子裡,她週身籠罩著一層紅光,顯得非常顯眼。莫非她才是敵人,否則誰敢如此大刺刺地暴露自己?

    血衣夜叉背對著我,只要我足夠地機警,就能夠悄悄潛伏過去,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物!

    陡然之間,那血衣夜叉猛然轉身,可怖的面頰對著我,她現了!

    間不容!我偷襲不成,索性強攻,大叫一聲,挺著猶如長矛的登山杖飛身撲上去。那血衣夜叉微微露出驚愕的神情,但是單手伸出,猛然一股無形的巨力飛過來,噗地一下頓時擊在我胸口。我大叫一聲,摔在地上,吐血一動不動。

    血衣夜叉見擊倒了我,好奇地走過來,探視生死。當她彎腰低下頭的時候,我倏然張開眼睛!

    血衣夜叉嚇了一跳,哪想到我安然無恙。廢話,老子是怎麼混過來的,能夠這麼容易掛掉嗎?

    說時遲那時快,我閃電般地伸手抓住血衣夜叉面具,用力一拉,頓時扯了下來。血衣夜叉大駭,正要掩面而去,但是已經遲了,我看到了她的真面目,不禁叫人大吃一驚,失聲叫道:「是你?!」

    雖然我對於隱藏在血衣夜叉面具下的真實臉孔非常好奇,但是心中細細想一下,就覺得縱然知道了她是誰,亦是毫無裨益。須知,我們才總共見過血衣夜叉五次,第一次是她為了銷毀三角太陽環,第二次卻是殺人,第三次卻是救了大伙,第四次則是逼問羅明申,第五次又救了我,使得我都搞不清她要幹什麼了。待到這次,也不過嚇嚇人。她除了裝神弄鬼,毫無本事,於整個事件來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我有時暗自揣測血衣夜叉為什麼戴著面具,一方面是為了嚇人,另外一方面就是為了防止被人認出。我初來乍到,沒幾個人眼熟,血衣夜叉也是拚命掩飾,那麼說她的職業和身份很容易被人覺。如此推想,莫名其妙地覺得只有尹老闆才適合做血衣夜叉。風騷的老闆娘裝神弄鬼,為了保護失傳的僰人遺跡,倒是也符合三流懸念小說的情節。可惜已經老早被證實不是了。然而現實總是殘酷的,當我揭開面具,真相終於暴露的時候,總歸叫人大大地吃一驚!

    「無,無雙,怎麼是你?」

    揭破了血衣夜叉身份的無雙依舊秀美,配著鮮紅的袍子,竟然隱隱有股嬌艷的魅力。她驟然驚嚇之下,臉色慘白如擦了一層白,大大的眼睛驚慌不安地盯著我,小小的嘴唇微微張開,不住上下打架,出低低的喳喳聲。

    我頓時心亂如麻,叫我如何是好。由於我從小就失去父母,沒有兄弟姐妹,雖然之後在部隊得到了眾多戰友的勉力,但是畢竟無法同血親的牽掛相提並論。結婚之後,林白水少年老成,比我還不苟言笑,至於家裡的女孫悟空,向來只有頭大的份。因此當我甫一遇到長大成*人的無雙,其人乖巧溫柔,像個嬌弱的小妹妹,心裡就不知不覺暗暗升起了念頭:她是如此的可愛,我一定要好好保護她。

    但是,眼前的無雙竟然穿著血衣夜叉的衣服,不知從事著什麼陰謀。

    無雙抬頭瞅了我一眼,目光中充滿了絕望,突然轉身就逃走。我正要上前捉拿,那無雙緊張之極,居然笨拙地自己絆了自己一腳,一頭就撞在地上。雖然森林地面草葉層厚實柔軟,但是腳似乎扭壞了,無雙捧著右腳,臉上顯出痛苦的神色,嘴巴微微哈大,但是卻叫不出來。

    我歎了一口氣,蹲下身,握住無雙的右腳。她是一個女孩子,個子又矮小,那隻腳在我手裡,猶如幼兒的腳一般。我當兵多年,訓練的時候經常扭傷,多了就有經驗,一抹就知道無雙受傷不重,只是肌肉拉傷。我輕輕地為她按摩,柔聲說道:「不要硬忍著,要是覺得痛,就洩出來吧!」

    我突然想起來,那日在羅明申的別墅遇到了血衣夜叉,她始終只是重複一句話,聽起來似乎事先用錄音機錄下來的,原來是因為無雙真的不會說話。我又對著她的胳膊就抽了一棒子,傷害甚是厲害,難怪之後幾日都不見無雙,尹玉旻還推說無雙外出採購食材,其實去養傷了。同時,尹玉旻與無雙身材相似,裹在寬大的袍子之下,難怪讓我們誤會是尹玉旻了。

    無雙嘴唇緊抿,亮晶晶的眼珠盯著我,頓時唰地一行淚水落了下來,流過白皙的面頰,滴在我手上,也不知道是痛,還是因為感動。

    我一邊替她按摩一邊低聲歎道:「我不知道為什麼你一個小女孩,像是大人一般裝神弄鬼,做著不知名的勾當。只是當我回到湘西再見你的時候,就覺得你似乎背負著很沉重的包裹一樣。傻孩子,為什麼活地這麼累呢?」

    無雙只是低著頭,她也無法說話。

    拿捏了一陣,她的腳傷差不多了。我便一揮手,喝道:「你快回去,幸好你是遇到我,若是遇到我的戰友,定是當作惡人一槍擊殺了。」

    無雙站起身,一直盯著我的眼眸中似乎有說不完的話,突然雙手伸過來,拉住了我的胳膊。我一呆問道:「怎麼了?」

    無雙把我的一隻手掌翻起,寫道:「跟我走!」

    「跟你走,什麼事情?」我疑惑地問無雙。

    她便又在我手心裡寫道:「很重要的事情,叔叔一定要跟我來。」

    我雖然莫名其妙,但是直覺上認為這個小姑娘不會欺騙我的。但見無雙慢慢地把外衣脫了下來,我吃了一驚,她裡面露出一身漆黑的緊身衣,貼著嬌小而苗條的身子,甚是好看。假若無雙長大了,定是一個出色的美人兒。

    無雙將紅衣和面具在地上刨了一個坑埋掉,我便瞭解,原來她認為一身紅衣過於醒目,容易被人覺。那麼她要帶我過去的地方,是極為隱秘的了?

    黑色緊身衣的無雙就像一隻黑夜的精靈——一拐一拐地向前走著,畢竟腳傷雖然沒有大礙,可是痛地厲害。我無奈地搖搖頭,突然伸手抄起無雙,抱在懷裡。無雙驚恐地看著我,隨之安靜下來,害羞地低下腦袋,小手卻拉住了我的衣領,像一個小孩子一樣,依賴在懷裡。

    無雙身子瘦小,輕飄飄的沒有什麼份量,我抱在手裡一點都不感覺到重,依著她的指點,我們在密密的林子裡前行。我的指南針老早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但覺得林子密密麻麻,漆黑一片,彷彿在無邊的黑暗大海裡航船,隨時有翻船的危險。走著走著,我突然覺得懷裡的無雙一軟,低頭一看,這個小女孩,大概讓我抱著很舒服,居然睡著了,嘴巴還叭嗒叭嗒,流出口水。

    我苦笑一下,沒有她的指點,我也不知道去哪裡。不過方才感覺以來,似乎就是一直往前走,我便照樣吧。只是把走路的腳步放緩了,因為無雙在我懷裡睡著。

    我穿越密密的叢林,時間似乎過了很久,倏地眼前豁然開朗,一縷刺眼的光線射入我的眼眸,令我不得不閉上眼皮,等適應了才張開,往下一看,我已經走出了叢林,現在正在山嶺的邊緣,而腳下,就是一片山村的房屋,黑褐色的石頭沐浴在金色的陽光中,霧靄渺渺,猶如仙境。

    我懷裡的人兒一動,睡醒了,她直起身子,揉揉眼睛,看到下面的村子,向我點點頭,顯然這裡就是目的地。

    無雙掙扎地從我懷裡下來,右腳不再一拐一拐,看來她的腳傷好的差不多了。無雙揮揮手,招呼我一起走下山嶺,前往山村。

    撥開茫茫大霧,來到山村之前,當我看清那村子的入口大樹時候,突然一震。

    這不是黃泉村嗎?

    我甚是疑惑地盯著無雙,心底不禁暗暗奇怪,在我印象深處,黃泉村和秘銀村毫不搭旮,兩者之間除了隔著萬重山嶺之外,還有一個有間集鎮橫亙在中間。我們不過在密密的叢林裡穿梭了一夜,就猶如突破時空限制一樣,說來就來這裡呢?

    羅明申為了尋找傳說中的秘銀村,費勁心思找到兩張半秘銀之圖,才能到達,但是無雙卻輕輕地瞭解隱秘的路徑,實在太奇妙了。

    等等,猛然之間,在我腦海裡原本凌亂而毫無關係的幾個線索,此刻猶如被一根針一一穿起來,得出的可怕結論叫我不禁不寒而慄。

    以黃泉村和秘銀村的奇妙距離,常人一般一天就可以穿梭。假若如我推測的那樣,當年那位秘銀村唯一的倖存者,逃出死地之後,第一站就應該到達了黃泉村,通常而言,就是在此生活下來。

    而羅明申又曾經說過,他在這裡插隊的時候,曾經生過一件可怕的事情,一個老太婆把自己化作活死人,餵養孫女。世間只有僰人才有奇術駕馭死人,但是僰人幾乎滅絕,而流傳在漢人中間的奇術少之又少。加之推測那老太婆的年紀,竟是極有可能是當年逃出生天的僰人後裔。

    而當年黃泉村生的可怕事件的時候,唯一活了下來的就是一個嬰兒,原因很簡單,因為這個嬰兒是僰人的後裔,在殭屍作祟的時候,不知道有什麼奇術保護了她。假若現在推算起來,這個小女孩也長到了無雙這般年紀了。那麼我毫無質疑地可以確定,無雙便是當年那僰人的直系後裔!

    所有的謎題都如雪球一樣,在探索及推理的陽光下,抽絲剝繭地融化,逐漸顯露出名為真相的煤灰。我便開始懂得無雙化作鮮紅夜叉的奇怪舉措了。因為無論我們在山崖掘懸棺,還是循著秘銀之圖尋找傳說中的銀礦,都是在打攪僰人的遺跡。身為僰人的後裔,完全有責任阻止陌生人的行動。但無雙畢竟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女孩子,只是穿上鮮艷的紅袍,戴上猙獰的面具,企圖把我們嚇走。遇到我們危急的時刻,便出手救人。只是他為什麼要殺人,我卻想不通了。

    一絲思緒混亂,我正要詢問無雙,卻看到女孩子像是一隻快要歸巢的雛鳥一般,高高興興地飛進村子裡。無雙跑啊跑。穿過村子入口處那棵老早就枯萎的槐樹。不知道怎麼地,我越看這棵槐樹,越覺得它就像一隻奇異的怪獸,把枯枝的魔爪伸出,要將無雙抓走吃掉,頓時瑟瑟打了一個寒蟬。轉眼無雙就鑽入枯樹後面的濃重大霧裡,小小的身影立時不見了。

    我大駭,急忙追了上去,到處都找不到,目光所觸及之處,皆是白茫茫的霧水和漆黑的玄武岩壘積的廢墟。

    「無雙,無雙!」我大聲呼喚著她的名字,四下裡尋找,霧水慢慢打濕了我的頭,迷濛中,似乎看到一個矮小的身形跪在地上。我頓時大喜,走過去猛然一拍那人的胳膊,笑道:「無雙,你這孩子,真不聽話。」

    無雙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眼睛直直地盯著前方,我一愣,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頓時暗暗叫不好。但見這裡竟然是一塊墓地,棺木被撬了起來,屍骨挖出,胡亂撒在地上,正是前幾天我們幹的好事。我尷尬地笑笑:「無雙,你怎麼了?死人骨頭,有什麼好看的?」

    無雙卻瘋一般地衝上去,一把奪過骨頭,捧在懷裡,白皙秀美的面頰上,馬上唰唰淌下兩條淚線,而手中的骷髏,更像是寶貝一樣緊緊抱住。我看在眼裡,心裡便已是清楚,這個骷髏,定是無雙極其重要的親人。無雙與這個村子,果然有莫大的關係。

    我歎了一口氣,我們幹的好事更加不能讓她知道了,於是我走上前,搭住無雙的消瘦的肩膀,安慰道:「無雙……」我真不知道如何安慰女孩子。但無雙卻扭轉頭,小臉上眼淚鼻涕還是一塌糊塗,我看看自己的衣袖實在太髒了,就忍住為她擦一下的念頭。無雙不能說話,因此她僅僅把哭腫的眼睛看著我,那種目光,像是在看父兄一樣。

    過了許久,無雙才輕輕地放下手中的骷髏,拉住我的一隻手掌,慢慢寫字:「叔叔,她是我唯一的親人奶奶。我的爸爸媽媽很早就死掉了,是奶奶把我養大的。」

    我當然知道這是一個老太婆的屍骸,只是當初就想不通,怎麼會是從一個年輕男子合葬的墳墓裡掏出來的。心中雖然隱隱有了一個念頭,但是腦汁攪拌如漿糊,想不通。

    我歎了一口氣,心裡尋思如何把這些事情解決,但一定要瞞住無雙,我說道:「既然是你奶奶,那麼我們就把她的屍骸安葬好吧。」

    無雙點點頭,我暗喜,當然地主動尋好地方挖掘。雖說我不是職業的風水師,但是好歹年輕的時候混過一段盜墓賊的日子,找穴埋屍的本事不至於太差,我看一個地方的地勢不錯,便把手裡的登山杖插了下去,用力一頂,翹起一大塊泥土。如此干地不亦樂乎,很快就挖了一個大坑,突然遠遠地看見無雙氣喘吁吁地跑來,但是又說不出話來,急得直擺手,我看得莫名其妙,於是停下來。

    無雙跑到我跟下,面色慘白,愣愣地看著,我笑著問道:「怎麼了?生了什麼事情?」

    突然我腳下一滑,險些陷進自己挖的坑裡,隨之腳上一緊,似乎被什麼東西纏住了。我低下頭一看,不禁愕然,卻是一隻乾枯的手,死死抓住我的腳後跟。我勃然大怒,掄起登山杖就一砍,那精鋼製造的玩意甭提多堅硬了,卡嚓一下,斬斷了這只枯手,我急忙把腳伸起,再看土坑裡一個光溜溜的腦袋掙扎地想鑽出來,無雙雙手一擺,一陣淡紅色的粉粒撒了下去,那個腦袋漸漸地不動了,最後又縮回土裡。

    「怎麼回事?」剛才雖然一點也不危險,但是卻十足嚇了我一跳。

    無雙眸子幽幽地看著我,拉起我的手寫道:「剛才忘了告訴叔叔,其實,這個村子,是傳說中的養屍村!」

    「什麼?」我大駭,世界上居然有養屍村這種地方。

    無雙那對烏黑漆亮的眼眸靜靜地凝視著我,於沉默深處點點頭,開始緩慢地向我敘述起養屍村的來歷。

    傳說,人的靈魂是由七魂六魄所組成。魂主宰思維,在舊時一些鄉下農村,遇到小孩子沒有精神,就是失魂了,需要把魂找回來。而魄是主宰**的,控制身體的一舉一動。人的死亡,主要是魄的損毀。一旦魄損毀,**也就湮滅,魂無依無靠,就會離開身體,到處飄蕩,這就是時常所說的孤魂野鬼。孤魂和野鬼也是有不同的,孤魂就是只剩下了魂,飄飄蕩蕩,一些開了天眼的人才能看到。但是野鬼就不同了,野鬼一般還有一個或者兩個魄存在,所以能夠隔空取物等神跡。魄很怕強光,一般不能在白天出現。

    但是有一種情況就很奇特了,在很多情況下,魂會出竅,但是會把魄留在人的體內。最著名的一個故事就是《倩女離魂》。但是只剩下魄的身體,沒有思考,沒有能力,渾渾噩噩,人們稱為行屍走肉。

    千百年來,人類從蒙昧走向了理性時代,逐漸分辨清魂魄與**的關係,明白了為什麼會產生行屍走肉的情況。事物總是兩方面的,一些不法之徒,就利用摸索出來的魂魄法術,幹起了不法勾當。他們就是製造殭屍——人工的行屍走肉。

    但是殭屍又與一般的行屍走肉不同。行屍走肉是不會聽從任何人的指揮,只會依靠本能行動。而殭屍必須被人操縱才能行動,他們的**也不像行屍走肉那麼長久,很快就會腐朽。為了製造殭屍,還有保存**,就產生了養屍這種說法。

    養屍,就是把死人的屍體埋藏在地底下。這養屍也是非常高深的技術,雖然屍體比較無所謂,但是這地底可不是一般的地底,需要經過精通的風水的行家勘察過,才能夠埋下去,不然就無法形成殭屍。因為屍體是隨意拿來了,通常沒有魂魄,需要人工植入魄,才能讓其行動。而魄通常聚集在特定的地底條件下。養屍,就是一邊用特殊的藥物或者環境使得屍體堅固化,另一方面慢慢注入魄。等到一定時間,就可以生成殭屍。

    養屍最早生成於殷商時期。商人是非常迷信鬼神的朝代,早期養屍,主要是崇拜的偶像。人死之後,居然還能活動,叫人非常驚訝,不免頂禮膜拜。甲骨文中,屍的本意就是代替死人祭祀的代表。後來武王伐商,講究禮樂的周取代了迷信鬼神的商,養屍頓時成為一種旁門左道,成為政府的嚴厲打擊對象,他們也就漸漸走入地下。而原先用來崇拜鬼神,也慢慢用來幹一些暗殺、偷竊等不法勾當。

    當年從事養屍的,主要就是僰人民族,至於華夏族,是沒有這種邪術的。楚人雖身處南蠻,畢竟也是華夏苗裔,對此非常恐懼,入侵僰侯國之後,為了使得僰人的邪術不至於流傳下去,便屠殺每一個僰人。僰人元氣大傷,這邪術也日漸衰弱,到了明朝萬曆年間,受到朝廷打擊的僰人奔逃入秘銀村,養屍之術竟然失傳。知道一百多年後,明朝滅亡,滿清建立。少數在秘銀村的僰人不敢寂寞,於是生分裂,他們離開秘銀村,來到如今的黃泉村地界,建立村落。一方面遵守僰人的遺訓,不離開山林,另一方面便於守衛秘銀村的秘密。

    為了安全起見,他們共同遵守一個原則,從不吃窩邊草,向來只是把外面的屍體帶來,在村子裡養屍之後,再送出去幹不法勾當。之前的有間旅店,其實是養屍村到外面的一個秘密聯絡據點。我們因為歪打正著,居然一下子破了這個據點。

    就在我們將據點破壞後不久,不知道什麼原因,養屍村的殭屍突然爆,一下子毀滅了整個村子,只有少數人逃脫下來。無雙便是其中之一。她的父母老早過世,由奶奶撫養,奶奶也過世之後,交給叔叔。她的叔叔,就是最早的有間旅店老闆,經常虐待她,後來被我們幹掉。恰巧無雙被帶了出來,才躲過一劫。

    我若有所思,原來如此。方纔我碰到的殭屍,原來是以前殘留下來的遺跡之一。黃泉村的毀滅原來是因為這個原因,傳說的也實在太誇張了。

    「等等,無雙當時不在現場。當時她又是一個小女孩,怎麼知道這麼深奧的事情?」我頓時升起一個疑問。

    「是我姑姑告訴我的!」無雙說,她所謂的姑姑就是尹老闆,「姑姑是我的一個遠方親戚,她待我很好,就像親生女兒一樣,所以我很聽她的話。」

    是這樣啊!但是在一個謎題解開的同時,另外一個謎題也升了起來,尹老闆並非黃泉村人,但她怎麼知道這麼詳細的細節呢?她究竟是什麼身份呢?

    我環視四周,那墳墓上野草淒淒,遠處村落破敗不堪,在逐漸下沉的日頭下,更有一股恐怖的氣息。我看看太陽,都下午三點多了,假若這時候趕回來,能夠在半夜之前趕到有間集鎮。既然我們秘銀村探險之隊全軍覆沒,我就想早點回去,向呆在旅店裡的林白水報個平安。想到無雙畢竟是這裡的地頭蛇,我便和她商量了一下,徹夜趕回去,無雙點點頭,表示還認得一條近路。

    我們先合力挖出了老太婆的遺骸,把她安葬在了另外一處場所,無雙久久地望著新墳,彷彿在緬懷過去。

    我搖搖頭,叫無雙不必太在意,然後兩人就踏著晚霞的餘輝,慢慢走進叢林,向有間集鎮進。

    有了無雙到底方便,原來估計要到半夜才能趕回去,由她的帶路,我們在八點多就趕回了有間集鎮,只是入口由原先鎮中心的叢林轉到了鎮子入口處馬路上。當初羅明申帶我們過來的時候,就是走這條道路的,可歎現在羅明申生死不明,心裡多少有些愧疚。

    我們正走著,突然無雙拉著我的手,雙目猶如貓頭鷹一樣,死死盯著前方。我心頭疑惑,凝神望過去,看到在前方的馬路上,橫躺著一個人形,一動不動,似乎死了一樣。

    這裡怎麼突然冒出死人了?

    我好奇地走上前,提起登山杖用力一戳人體。那人形物體便翻轉過來,我頓時感到一股莫名其妙的寒氣冒出來,這竟然是一具乾屍!活生生的乾屍!在有間集鎮的入口處,怎麼會有乾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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