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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文 / 魚丸和粗面

    笑怡實在是太累了,這一天她沒大動,但是腦子在不停的想事情。躺在四爺懷裡,翻身靠著枕頭,睡意止不住湧上來。

    打了個呵欠,她想著就瞇一會,等這位爺走了她就喚人前來梳洗。

    「福晉?」

    聽見均勻的呼吸聲,四爺搖了搖身邊的人。微弱的燭光下,她小臉舒展開,似乎心情不錯。

    輕輕摘下她頭上的絹花,見她依舊沒醒來,他解開她身上的扣子。想起前幾年看的醫書,孕婦嗜睡,睡不夠對孩子不好。

    整理好一切,他拉過被子覆在兩人身上。聞著她身上的香味,一股疲憊感傳來。

    多日失眠,今晚他終於能安然睡去。

    燭影重重,照著帳內的一個大棉繭。男人高大的身軀將女子懷在臂彎裡,似乎兩人是一個和諧的整體。

    無意識的翻□,笑怡朝那處熱源靠去。拱一拱,尋找一個合適的角度,她舒服的睡了過去。

    而沉睡中的四爺,則進入了夢中。

    夢裡他仍舊是那個遊魂,只是一開始場景不在宮內。

    康熙三十七年,胤禛剛從宮裡搬出來。看著有別於這輩子的府邸,他很快認出來,這是前世的四貝勒府。盤旋在福晉周圍,他看到李氏請安時的跋扈。

    還有胤禛對福晉的冷淡,弘暉的難過。

    盤旋在府邸上方,他看到了李氏和鈕鈷祿氏聯合起來害死弘暉的整個過程。那個活潑的孩子,身子骨一天天的弱下去。福晉費盡心思招來各種方子,烏拉那拉府送來無數補品,卻都無濟於事。

    沒多久弘暉死了,親眼看著兒子死去,與前世只聽個消息,心情完全不一樣。

    而那個胤禛卻指責福晉管家不利,狠狠地斥責她一番。直到這時候,他看到了福晉周圍環繞著的弘暉。跟他一樣,他也是魂魄的狀態。

    「混賬,你怎麼能這樣對我的笑怡!」

    四爺咒罵著,卻發現周圍無人能聽到,就連弘暉也對他視而不見。

    隨後胤禛徹底冷落福晉。即使得知弘暉的死因後,他為了活著兒子的考慮,最終壓下了此事。而後李氏失寵,他開始寵愛年氏。

    靈魂狀態的四爺著急又憤怒:「你怎麼忘了正院的福晉,再給他一個孩子也好。」

    可那胤禛是愛美色之人,與他的皇阿瑪一樣,他尤愛溫柔小意的女子。一直到繼位,夫妻倆都保持著相敬如冰的模式。而他認為這一切理所當然,給了皇后的位置就對得起福晉了。

    一年又一年,直到雍正九年,皇后終於發現了弘暉的死因。胤禛惱羞成怒,這女人怎麼如此不識大體。作為唯一的滿人所出阿哥,弘歷是板上釘釘的繼承人,他的人生不能有任何污點。

    所以他壓下了追封弘暉為親王的詔書,一是為了警告下皇后,帝王威儀不可侵犯。更深的原因,則是他想著,即使烏拉那拉家知道些什麼,由弘歷親自加封嫡長兄,總能賭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只不過是晚幾年罷了,他對得起皇后。

    見她不依不饒,胤禛帶著妃子去了圓明園。他是皇帝,人人都得求著他,敢逼迫他,簡直不可饒恕!

    飄在空中的四爺,清晰地看到了鈕鈷祿氏止不住的喜色,還有弘歷眼中一閃而過的精明。

    「他們都是騙你的,即便選荒唐的弘晝,也比選弘歷要好得多!」

    四爺大聲喊著,卻怎麼都出不了聲。他留在宮內,看著皇后逐漸消瘦,直到一口氣上不來香消玉殞。他也看到靈魂狀態的弘暉,眼中那刻骨的仇恨,甚至比八歲死時還要濃。

    皇后的葬禮並不盛大,胤禛全權交給貴妃鈕鈷祿氏負責,那個小門小戶出來的女人,肆無忌憚的報復著,各種祭品均以次充好。胤禛在圓明園,宮裡宮外誰敢得罪未來太后?

    而後一年年,他跟在弘暉身後,看他快意的瞅著胤禛後|宮中的妃嬪一次次不慎流產。登基十三年,宮中僅有一個孩子出生。

    直到他生命終結,弘暉圍在胤禛屍體周圍,眼中有悲憫有可憐。而跪在下面的熹貴妃,趁著低頭時嘴角抿起。

    葬禮後新登基的弘歷,第一道聖旨就是冊封包衣高氏為慧嫻貴妃。四爺氣急,他已經能想像的出,天下人會如何戳愛新覺羅家的脊樑骨。再後來,無人管束的他開始肆無忌憚的荒唐,守心孝二十七天都能做出來。

    見到弘歷進了延禧宮,一直在他前面的弘暉突然回頭,衝著他笑得暢快:「阿瑪,這就是你最疼愛的兒子,這就是你為大清選擇的繼承人。」

    一瞬間,他顧不得弘歷如何荒唐,只是驚喜的上前:「暉兒,你回來了?」

    伸開雙臂,他懷中卻是一空。靈魂狀態的弘暉,在他的懷中消失不見。而弘歷,早已進了他貴妃的宮殿。

    空氣中,獨留下那快意的大笑。他想揪著弘歷罵一頓,可一股壓力突然襲來,他竟然無法動彈。

    一切都那麼真實,往事歷歷在目,痛苦的感覺傳來,他幾近窒息。那些鏡頭一遍遍的重複著,他無助的抱著腦袋:「那不是爺,那是胤禛。」

    「胤禛就是你!」

    空中的聲音震得他四肢發麻,氣血翻湧。

    **

    「爺,你這是怎麼了?」

    溫柔的呼喚聲傳來,終於驚醒了四爺。

    不對,他早已重活了一輩子,笑怡和孩子們還在等他。這麼想著,面前的景色迅速轉換,睜開眼他看到了一臉焦急的福晉。

    「鼓瑟,快去傳太醫。」

    這一覺笑怡睡得很安穩,直到天明,多年的習慣讓她自然醒來。

    剛睜開眼,她就發現了身邊的四爺。不過此時她無暇驚訝,因為這位爺臉色潮紅,表情痛苦。

    難道他出了什麼事?想到這笑怡一陣著急,這位爺現在出了事,弘暉這輩子也就只能是個郡王了。沒有強勢的阿瑪,瑤兒在婆家肯定會受欺負。

    為了孩子們,四爺現在絕對不能有事!

    想過來之後,她拿來毛巾給他擦著臉,試圖喚醒他的神智。

    床上的四爺看到這樣萬般憂心、忙前忙後的笑怡,突然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

    轉了另外一個角度,在夢中看前世他所做的一切。他突然覺得,自己是那麼的不可饒恕。

    夢中胤禛的種種行為,單獨挑出一項就讓人難以忍受。四十年的罪孽糅合在一起,笑怡沒在新婚之夜一刀殺了他,已經算是仁慈了。

    「笑怡,爺無礙。」

    能說話就好,笑怡看他坐起來,整個人還算正常,就打住了鼓瑟的動作。

    「妾身給您準備早膳。」

    他何德何能,能得到笑怡如此慇勤的伺候。四爺下床,將她扶到床上。

    「笑怡也累了,先歇息會,爺命人準備早膳。」

    說罷,他不容她拒絕,拉過被子給她蓋上,掖了掖被角。穿好靴子,他起身朝外走去。

    「鼓瑟,你通知廚房,做些福晉最愛用的膳食。還有弘暉和瑤兒愛吃的,一併做出來。」

    房外守候的下人驚掉了眼珠子,爺竟然親自吩咐這些瑣事。還好鼓瑟見慣了大場面,很快反應過來。

    召蘇培盛來抱廈,快速給他打理好行裝,四爺進屋提起桌上的茶壺。

    打開瞅了一眼,冒著熱氣應該是新做的。保險起見他還是嘗了嘗,味道不錯也挺新鮮。倒了一杯,他向內室走去。

    「笑怡,早膳前先用杯花茶。」

    床上的笑怡換好了衣服,見這位爺如此慇勤,忙睜大眼睛瞅了一圈,不會是什麼邪魔入體了吧。

    「慢點喝,小心嗆著。」

    接過她的空杯子,他拿起床邊的帕子輕輕給她擦了下,那動作比吹笙做的還要標準。

    「爺,妾身自己來就好。」

    看到笑怡那副受寵若驚的模樣,四爺心裡更難受。前世他究竟做了多少混賬事,如今這點舉手之勞,她都如此不安。

    「頭三個月一定要小心,爺看過不少書,正好懂這方面。這兩天剛好休沐,爺看看哪些地方不妥,趕緊給你糾正過來。」

    這位爺這是怎麼了,看他撤掉茶水,再端來一杯清水給她漱口。放下杯子後,又去試面盆內的水溫。

    終於她受不了了,這位爺是被什麼東西給附身了?

    「爺,你究竟是怎麼了?」

    四爺瀝出毛巾內的水,試下感覺很柔軟,拿起她的一隻手小心的擦拭著。

    笑怡抽回手,她可當不起這位爺的服侍。一個平日不苟言笑的人,突然變得比阿瑪還疼她,比額娘還慇勤,那一定是換了芯子了。以他那小心眼的性子,萬一以後本尊回來了,再記恨起來那可不得了。

    將手縮回衣袖,無論如何她都得小心。

    四爺單手托著毛巾,坐在床沿上面對著他的福晉。

    「爺昨晚,夢到上輩子的事了。」

    笑怡疑惑:「你不是早就知道麼?」

    「過去太久,先前有些地方早已模糊。而且這次,爺是跳出來以局外人的身份看的。笑怡,謝謝你。」

    邊說著,四爺邊將她抱在腿上。他應該感謝她,雖然她不再投入火熱的感情,但妻子該做的事,她一件都沒落下。甚至,她比別人做的好得多。

    「前世的爺的確錯了許多,爺自己看著都無法忍受。謝謝笑怡,還願意嫁給爺,給爺生下這麼可愛又讓人驕傲的孩子。」

    兩輩子加起來五十年夫妻,笑怡還算瞭解他的情緒。如今,她能感覺到那濃的快要化為實質的愧疚。

    比起昨晚的道歉,今天這話似乎更真誠了一些。

    「弘暉和瑤兒,連同肚子裡的這個孩子,是上天賜給妾身最好的禮物。」

    四爺大掌撫摸著他的肚子,臉上一行清淚劃過:「而你,是長生天給爺最好的獎賞。」

    脖子上的濕潤傳來,笑怡沒有回頭,默默倚在他懷裡。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前後糾纏了半個百年,愛恨都曾有過。如今人未變老心已滄桑,她沒力氣再折騰了。

    「爺,我們好好過日子吧。妾身的心已經老了,裝不下太過激烈的感情。」

    四爺強忍住眼淚,笑怡的心思他明白。慢慢來,總有一天她心中的花朵,會再次綻放。

    「好,好好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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