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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二章 昨夜星光(3) 文 / 童馨兒(東方資治)

    房裝修得過漂亮,如夢如幻。金梔驚歎著到處觀看,丁遲輕聲道,「有點匆忙,看看還有哪兒不符你心意的。」

    寶凝的目光落在窗邊的鋼琴上,「這一個月,你就在忙這個?」

    丁遲微微點頭,「嗯。」

    寶凝終於忍不住問,「你對我好,為什麼現在才讓我知道?」

    丁遲像是早有準備她有此一問,迅速答道,「因為我終於想通了,人生苦短,得意須盡歡。」

    寶凝搖搖頭,「我弄不懂你。」

    丁遲笑了,「你不用弄懂我。你只要,跟我在一起就行。」

    她看著他。他背對著窗,陽光自他身後而來,他的笑容模糊,但目光卻專注。

    「我會聘請專業護士照顧伯母。從此後,你們倆都不必為生活擔憂。」丁遲淡淡說道。

    寶凝眨眨眼,眉睫上已沾滿淚水。她吸吸鼻,假意嗔怒道,「你為何讓我等到今天?」

    丁遲眼中笑意閃動,「是的,是我錯了。」

    他初見她,實在不過忽起一場憐憫之心。他久經沙場,什麼女人沒見過,從來沒想過要真正愛上任何一個女人。他只愛錢。從小貧困難堪的生活是他永遠難以忘卻的惡夢。酗酒的父親,終日上門來討債的陌生人,從未見過面的母親,直至今日,那一切仍然在午夜的夢裡造訪。

    他努力了非常久,才擺脫昔日的那種生活。他對自己發過誓,永遠也不會再讓自己陷入困境,正因為如此,他對金錢一直充滿渴望。父親臨死前,想讓他去尋找母親,把一張寫著一串電話號碼的小紙條塞到他手裡。

    那張紙條就壓在枕下。一壓就是很多年。直至有一天,他藉著酒意撥打過去,報出父親名字,那頭不容他多說,砰地掛斷電話。他的心隨著那清脆聲墜落在地。

    也好。沒有親人,才沒有牽絆,才不會受到傷害。

    直到寶凝出現。

    連他自己也驚異,從什麼時候起,她讓他牽腸掛肚。等到發覺她對顧思存有情,他的心竟然像被小小刀片,不經意地割開一道口,細微得很,卻汩汩不斷地湧出鮮血。那種疼,無法用言語形容。

    他伸出手去,為她撥弄耳際亂髮,愛憐地說:「看你,頭髮都多長時間沒修了。」

    她突然撒起嬌來,「等你陪我去。」

    他笑起來,「好。」

    她躊躇一會,小心問道,「你知道我母親在哪?」

    他凝視著她,良久才揚聲叫金梔,「金梔金梔,走啦!」

    他並不多言,大踏步走在前頭。

    車啟動,掉頭前行。

    不一會,漸漸駛入安靜山道。金梔詫異起來,「嗯?這是去哪?」她遲疑地看向寶凝,「阿姨,住在陽明山療養院?」

    寶凝臉色發白,緊咬著唇不說話。

    丁遲神情淡淡地說:「今日先辦妥手續,下周正式接她出院。」

    寶凝只覺得渾身無力,虛弱地發問,「你……還知道些什麼?」

    偶爾在夢裡,寶凝會夢到自己的赤著雙腳,在寬大的屋裡亂走。母親和父親在樓上吵架。她覺得厭煩。偌大的屋裡,永遠充斥著他們的爭吵聲。

    晚上她會偷偷溜出去,月光如洗,少年在街頭等她,一看到她眼睛便亮起來,像天上的星。

    全世界,好像只有他才真正疼愛她。他沒有父母,但有一個疼愛他的奶奶。他總帶著她去他家,奶奶就會做許多好吃的給他們吃。雞蛋餅,小包,炸雞腿……

    十六歲的那一天,他們第一次親吻在一起,身際河水翻騰,天邊月光皎潔,他們說好,以後,永遠要在一起。

    然後,那一天,父母親又爭吵起來,吵得很凶,最後還打了起來,母親狂罵父親,「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你對不起我!你不是人,你竟然還給她買房!」

    父親針鋒相對,「對!我就喜歡她,怎麼樣?至少她不像你,一天到晚就只知道賭錢!咱們家都被你輸光了!」

    母親衝上去,試圖掌摑父親,父親一把反扭住她的手……

    她很害怕,衝上去阻止他們,他們爭鬥得紅了眼,沒有人理她。

    她記得小的時候,他們也是相親相愛的啊。父親總是喜歡親一親她,又親一親母親。可是從什麼時候起,他們開始視彼此為眼中釘?

    她阻止不了他們,情急之下只得嚷,「你們再吵,再打,我就從樓上跳下去!」

    她退到欄杆邊,外頭正下著飄潑大雨,天空黝黑得像塊鍋底,風很大,吹得院裡的樹木嘩啦作響。

    母親看她一眼,氣惱地說:「你下樓去!大人的事你少管!」

    她心中傷心失望,大叫一聲,「媽媽,我討厭你們!我恨你們!」

    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側身,就直往地面墜去。雨水撲頭蓋臉而來,耳際只有呼呼風聲,短短瞬間,只來得及聽到父母的驚呼聲。

    然後,什麼都沒有了。全世界一片死寂。

    丁遲握著她的手,「只要有心,就可以打聽得到。寶凝……」

    寶凝微笑,「我從前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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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丁遲倏地在她唇上一吻,制止了她,「你是寶凝就好。」

    她凝視著他,笑了。但喉嚨發緊,作不了聲。

    「顧思存也會知道。」他提醒她。

    她的身體情不自禁微微一顫。

    「即便他從前不知道,現在你要接回母親,勢必要讓他知道。」丁遲看著她,「你做好準備了嗎?」

    她深吸口氣,笑,「當然。」

    當然。是他辜負了她,而不是她對不起他。

    當她在醫院的病床上醒來,在床邊垂淚的父母一齊撲了過來。她渾身疼痛,想笑,但臉部僵硬,笑不了。

    母親哭,「你這個傻孩!」

    父親也哭,「寶,是我們害了你。」

    她心裡尚還一喜,以為這一場劫難,終於換來一家人的團結與安樂。

    幾日後,她終於得知,她的臉受了傷,如果要恢復,需花費大筆金額,做上尚還未知次數的手術才可。

    趁病房沒人,她偷偷走到衛生間,自鏡中看一眼自己,然後驚駭地摀住了嘴。

    她自此不肯說話。

    而他,從始至終,再沒出現過。

    深夜裡她才敢痛哭。不僅僅因為臉上的傷痕,更因為他,原來許下的誓言是如此輕易被打破。

    她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悲傷,她年紀尚幼,已經過早地得知愛情的真相。

    接下來的日裡,她又接受了兩次手術,看著鏡中慢慢恢復的面孔,她茫然地想,這將是另一個人了,另一種人生了。

    父母最終還是離了婚,父親離開了家。母親終日酗酒,醉了就只知道哭。

    那一晚,大火在深夜燃起,她正好在做第次手術,住在醫院裡,消息傳來,她的心跳都幾乎停止了。

    整幢樓房被毀於一旦,母親哭成淚人,原來她醉後吸煙,把燃的煙頭丟棄在窗邊,漸漸燃起窗紗,釀成大禍。

    她抱住母親,安慰她,「別怕,媽媽。」

    哪裡不怕。她還只是個孩。

    她們搬進一處小小房屋,她咬著牙,盼望母親歷此教訓,總可以堅強振作起來,人生還長,生活還要繼續,總不能這樣混著過到底。

    但母親屢教不改,背著她再進賭場,討要賭債的人逼上門來,她不得已,去公司詢問父親下落,這才驚惶得知,父親早已攜著新歡移民,公司轉讓與他人已有年餘。

    擺在她面前的事實是,她不再是個生活無憂的公主,家裡已經一貧如洗。

    她在午夜的街頭哭了良久,拖著疲軟的雙腿回家去,母親不在,家裡一片凌亂,床頭的抽屜裡,她的小小梳妝盒,赫然被打開來,裡頭曾經裝著一對金鐲,是她五歲時,父母親一同贈送她的生日禮物,她猶記得父親說:「金雖然俗氣,但勝在永遠都是件寶貝。」

    她知道是被母親擄走。

    她在屋裡等了天,母親都沒有回來。

    她哭了又哭。

    大門微微敞開著,每一陣風吹,她都以為她期待的人會推門而入。日落月升,唯有星光透過窗縫來。

    第四天的清晨,她離開了家。

    自那一天起,她成了許寶凝。

    她其實不想提起過去,甚至不想記得它們。但那些是她的人生,她整個人的一部分。

    家道變故,天長日久,傷痛終於還是減輕。但他拋下她的事實,她沒有一刻能夠釋懷。

    她清晰地記得那些怨恨。

    直到再遇上他。

    他是顧思存。

    不知不覺,已經十年過去。他當然不認識她了。她心潮澎湃,但生活已教會她不動聲色。原來只是一樁生意,到頭來,她卻又幾乎再付出真心,然後,再被他傷害。

    她想,這世上,沒有比她更愚蠢的人了。

    只不過花了兩天時間,寶凝便已把身份證明等諸項件資料備齊,但聘請護士的事情卻耽誤了許久,人選先由丁遲挑定,基本條件符合,才讓寶凝看人,「你覺得合眼緣的就可以。」

    江朵朵不無欣羨,「丁遲哥對你可真好。」

    寶凝也覺得不習慣,他從前處處冷靜淡然,何時這麼體貼入微,寶凝總覺得不安。

    她亦問他,「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他想一刻才答她,「我有朋友突發心臟病亡,於是我警醒過來,我必需盡早對我喜歡的人說,我喜歡她,我要對她好,我擔心來不及……」

    他摸摸她的臉,「我跟你說過,這世上我只害怕一件事。那一日,你被叢書欺負,你打電話給我,我意識到你有危險……」他安靜地看著她,「我害怕得不得了……原來我害怕的是這個,我最害怕你出事……」

    她心中感動,但嘴硬著,「是不是真的啊?」

    他笑了,「家俱明天會全部送來,你挑選好護士,我們馬上可以去接伯母。我還有事,先走了,晚上過來接你一塊吃飯可好?」

    寶凝點點頭。

    他突然又回過頭來,臉上的神情似笑非笑,「你可要想好了,日後再想反

    悔可就來不及了。」

    寶凝看他一眼,「我正想跟你這麼說。」

    丁遲笑笑,轉身離開。

    金梔的電話打了過來,「寶凝寶凝!」她語氣驚惶,像是出了大事。

    寶凝取笑道,「大清早地,又怎麼了?什麼大事能令大記者動容?」

    金梔急道,「我昨天休假,今天上班,發現今天生活版頭條竟然與顧思存有關。」

    寶凝淡淡地,「哦。」

    金梔道,「喂,仔細聽我說!有線人報料,陳嘉妮私下包養小白臉,照片都出來了!」

    寶凝這一驚非同小可,失聲道,「什麼?」

    「是吧,吃驚吧。這可是爆炸性新聞啊。顧思存和陳嘉妮下個月就要舉行婚禮了啊,這時候爆出這個新聞來,這婚事准玩完!顧家萬萬不會容許這樣的媳婦進門。」

    寶凝喃喃道,「可是怎麼可能,陳嘉妮怎麼可能去包養小白臉?」

    金梔一針見血,「飽暖思淫慾,她空虛,且寂寞。」

    寶凝撐住額頭,「可是,照片是不是有可能作假?上次不是江朵朵那事不是有過先例嘛。」

    金梔神秘笑道,「你不知道,這次爆料人是當事人本身,就是那位小白臉,據說求財不成,乾脆一拍兩散,大家都討不了好處。」

    寶凝不以為然,「你不會也這麼想吧。陳嘉妮怎麼可能因小失大?她瘋了啊,雖然天真點,但是又不是真蠢。」

    金梔興奮起來,「果然是英雄所見略同啊。我也是這麼想的,這事呢,分明就是有人故意搞出來的,不希望顧家與陳家順利結親。我想想,嫌疑犯很多啊,包括顧思存本人。」

    寶凝心一跳,「你到底想說什麼?」

    金梔打起哈哈,「呵呵,你懂的。」

    「我不懂。」寶凝生硬地說。

    「顧家一直做電,半年前進軍房地產市場,新公司運行頗為困難,但一宣佈與陳家婚事塵埃落定,局勢立刻扭轉,聽說一氣拿下幾塊炙手可熱的地盤,顧思存這招玩得夠狠,公司一上正軌,立刻用招想要甩掉這場婚姻。呵呵,說不定啊,過幾天立刻回頭來找你,事業愛情兩不誤……」金梔細細分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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