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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有生之年狹路相逢(2) 文 / 童馨兒(東方資治)

    她泡了個漫長的澡,在溫暖的水流裡差點睡著。迷糊中聽到手機在響,她懶懶地不願動彈。

    安靜。她想要一場徹底的安靜。

    她以為他只是遺忘不了一場初戀,現在看來,他應該是,一直還在深愛著初戀的那個女孩。

    她不覺地把手撫在臉頰上,她記得他說過,她與他認識的某個人,長得很相像……

    他對她,只因為這個吧。

    心裡一陣酸疼。

    手機反覆地響,她只得起身來。

    很意外,竟然是衣可仁。

    電話那端的她壓低了聲音,「寶凝,你現在,能過來一下嗎?明君大酒店?」

    「嗯?」

    「真抱歉,麻煩你了……」衣可仁的語氣裡帶了哭腔。

    寶凝深呼吸一下,「好,我馬上來。」

    匆忙套衣服的時候,她自嘲了一下,「許寶凝,嗯,你真的很敬業。」

    她可以拒絕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對衣可仁,她說不出口。

    她匆匆下樓打車,明君大酒店距華景,距離頗為遠,坐在出租車上,衣可仁又再打來兩次電話,寶凝只好答,「馬上到,嗯……馬上!」

    等趕到明君大酒店,找到衣可仁,情不自禁大驚失色。套房華麗奢侈,衣可仁卻半倒在地毯上,皮包被弄皺了,胡亂地丟在地上,零碎的物灑得到處都是,身上勉強遮蓋著薄毛毯,臉上青腫,肩頭傷痕也清晰可見。

    寶凝撲過去,驚道,「你怎麼了?」

    一看到她,衣可仁的眼淚嘩然而下。

    寶凝幫助著她穿上衣服,又倒杯開水給她,她拿著杯的手兀自在發抖,寶凝打開電視,試圖讓氣氛顯得輕鬆點。

    過了許久,衣可仁才輕聲開口,「謝謝你了,寶凝。」

    寶凝這才順勢說:「其實一個女人,無論是結婚與否,都應該擁有自己的生活圈和至少一到兩名閨中密友。」

    這樣也不至於難堪時還得找像她一樣的並不算得上朋友的朋友。

    衣可仁勉強一笑,「你教育的是。可憐我四十歲了才懂這道理。」

    寶凝溫和地答,「什麼時候都不晚。」

    衣可仁微微側身,拖過手袋來,取出一個透明件夾,裡頭裝著幾個白信封,「你看!」

    寶凝接過信來,抽出裡頭信紙。很普通的a4紙,打印著兩行大字:「如果不想你老公身敗名裂,請於30號前付款至第盞燈下樹叢裡。」

    寶凝抬頭看一眼衣可仁,繼續打開餘下幾封信。一樣的紙張,一樣的字體,一樣的內容。

    「是誰?」寶凝抖抖手中紙張,「就憑這個?」

    衣可仁別過頭,「還有一段視頻。發到我郵箱裡的……能看出是我老公……」她忍不住抽泣起來。

    「女的呢,是誰?」

    衣可仁搖搖頭,「沒拍到女人的臉……」

    寶凝冷哼一聲,「你才是受害者,你怕什麼?」

    衣可仁道,「可是……可是我……不想這個家……」

    寶凝氣結。

    她做這一行,碰到多類似女人,身體與情感都受所愛之人摧殘,卻只遵循逆來順受之準則,打落了牙齒也只和血吞下。

    她皺起眉來,「那麼……和今晚,有什麼關係?」

    衣可仁不敢面對她的目光,「我心情不好,和網友約好了在這見面……」

    寶凝失聲道,「什麼?」

    衣可仁掩飾地喝喝水,「我沒想到……」

    她上網也有多年,自詡也算個頗有經驗的網民,這次約見的網友是在某個讀書群裡認識的,偶爾會聊上一兩句,她今晚心情不好,多說了幾句,態也有幾許曖昧,那邊就趁勢而上,約她見個面。她向來把網絡與現實劃分得清楚明白,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幼稚到要約見網友。但心頭真正鬱悶難解,鬼使神差地與對方約好地方,稍加打扮便前去赴約。

    結果才進酒店房間就傻了眼,對方竟然是個二十出頭的毛頭小伙,根本與交談時透露的年紀身份不符。沒等她反應過來,從洗手間裡又竄出一個年輕男孩,兩男孩撲上來就搶她的包,她尖叫著不肯,兩男孩便衝她拳打腳踢,不由分說地搶下她腕下手錶以及頸上飾,又把她的包翻了個底朝天。幸好她出來得匆忙,隨手拿了個小手袋而已,裡頭除了一些隨身攜帶的化妝和有限現金,再無其他。

    兩男孩走之前還悻悻罵道,「老女人,也不照照鏡,還人見網友……媽的,還是個窮鬼!」

    肆無忌憚地揚長而去。

    也是。反正她不敢報警。

    寶凝聽著,只覺哭笑不得。她摘下頸上絲巾,體貼地繫在衣可仁頸上,「走吧,我送你回去。」想一想又有些擔心,「或者您在這裡休息一晚再說?萬一老公覺察你受傷……」

    衣可仁苦笑,「不用擔心。我哪怕換張臉他也不會留意到。再說了,他也不是一定會得回家……」

    寶凝聽了,一時竟無言以對。

    衣可仁自嘲地說:「聽我這麼一說,怕了吧。婚姻真是件可怕的事。把愛情變沒,把情人變陌生,把生活變成煎熬……」

    寶凝扶住她臂膀,「走吧。」

    她突然伏在寶凝身上慟哭。

    等把衣可仁送回到家,再回到自己家裡,已然近十二點。寶凝只覺睏倦異常,偏偏金梔又發來短信,「小姐,拜託,不要每次都要我催稿好啵,拿了錢就盡職點撒!」

    寶凝一凜,這才想起今夜又是交稿日。

    她強打著精神打開電腦,收發郵件。

    一位署名「六神無主的女人」發來郵件:

    「已經結婚四年,孩3歲,在這四年中,自認為過得很幸福,老公事業上小有所成,一直很體貼。但是這一切,自從他前些日參加了一場同聚會回來,就完全變了模樣。

    原來老公和我結婚之前有一段刻骨銘心的戀情,對方是他的大同,他們很相愛,因為很相愛又常互相傷害,在一次爭吵過後,他們再一次賭氣說了分手。這一次,她毅然把自己嫁給一個並不相愛的男人。幾年來過得很不幸福,這次同聚會,她當著我老公的面哭了。我老公感到很難過,覺得是自己造成了她的不幸。

    他們開始頻繁聯繫,聊q,喝茶,說不定還上了床……我質問老公,他說,是他害得她過得不幸福,他現在想做一點什麼去補償她……這些日以來,老公一直悶悶不樂,對我和孩不聞不問,讓我感覺老公還深愛著舊情人,我好痛苦,感覺自己悲哀了!他總是說要我理解、體諒他,讓我給他時間……我怎麼辦?我完全失去了主張,我不知道我該怎樣做……」

    這種問題真的小兒科了。寶凝本可以長篇大論一番,但心念突轉,覺得所謂的大道理,誰會不懂?也許真正有用的,只是當頭棒喝!

    「這樣的男人,不知你留戀他哪一點?比別人更旺盛的性能力?如果這一點他真的有,照這情形,也不只你一人能享用。真正愛你的男人,一定會凡事先考慮你的感受,他分得清生活裡,敦輕敦重。當然,如果您不介意與別的女人共享一個男人的話,大可繼續容忍。我祝您好運。不過我還是告誡您一聲,他們說,好人終會有好報。但以我的經驗卻是,好人總不會有好報。尤其是女人。」

    寫完了才覺得自己有失偏頗,但今晚的她特別任性,不想再作修改。於是,點擊「發送。」

    等忙完上床,已然快凌晨兩點。她實在困,一上床但墮入夢鄉。

    做了一個可怕的夢。

    在夢裡,一個男人與一個女人在激烈爭吵,吵到情急處,隨手便拿過身邊的東西亂摔亂砸。不知道何處,有小女孩的哭聲。

    在夢裡她也覺得累。煩燥。她想找到那個哭泣的女孩。但是怎麼也找不著。

    然後她聽到「彭」地一聲悶響,所有的爭吵嘎然而止,女孩的哭聲也倏然消失不見。全世界突然安靜得不像話。

    窗外發出聲響,好像是陽台上的花盆落了下來。寶凝驀然驚醒,從床上坐了起來。

    四下裡靜悄悄的。只聽到牆上的鐘,秒針走動的聲響。

    她不覺伸手摸摸領口,身後,全是汗。

    一直到天濛濛亮,才又睡著。這一睡,醒來時天光已然大亮,看一眼時間,竟然快十點了。

    寶凝一驚,拿過手機一看,竟然有二十個未接電話。一半來自江朵朵,一半來自金梔。

    她匆匆洗漱完畢,出門打車。

    電話先復給金梔,「幹嘛,大清早那麼著急找我?」

    金梔笑瞇瞇地,「話說,你昨晚上的稿寫的不錯啊。答得很給力!」

    寶凝哭笑不得,「打十個電話,就為了跟我說這句話?」

    金梔突然歎息一聲,「我也有疑難問題想要咨詢。」

    寶凝失笑,「不是吧……金大小姐……」

    「算了算了,不跟你扯了,我忙去!」她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急急忙忙掛斷電話。

    寶凝雖然略有驚異,但車至辦公樓下,整個人不由自主挺起身來。這份工作賜予她豐衣足食,不得不認真對待。

    剛走進工作室,江朵朵便迎上來,「小丁哥在裡頭等你。」

    寶凝吃了一驚,「嗯?」

    江朵朵悄聲道,「一大早就來了。」

    寶凝點點頭,「你去樓下給我買點吃的來。」

    江朵朵會意,轉身離開。

    寶凝深呼吸一下,才拉開門。

    丁遲正舒服地仰坐在懶椅上,窗簾半拉,清冷的秋陽淡淡地穿進屋裡來。他打開了音響,但音量放得低,聽上去隱約且模糊不清。

    她可以看到他的側臉,其實他也是個英俊男人,在從前的某個脆弱的剎那,寶凝總猶豫著要不要依靠這個男人,甚至任由自己愛上他絲毫,但他一直保持著似近又遠的態,終於讓她停步在警戒線外。

    「你來了。」她平靜招呼道。

    丁遲如夢初醒般睜開雙眼,「哦,你來了。」他站起來。

    「昨天睡的晚了點……」她解釋道。

    他微笑,「我沒什麼事,心血來潮上來看看。」他走到她身邊,輕輕撩起她長髮,從桌上拿起一個精緻手飾盒,打開來,裡面是一條耀眼奪目的項鏈,墜異常精美,紅色,像一顆滴血的心。

    他溫柔地給她戴上,退後兩步,微側著頭打量她,滿意地笑了笑,「很漂亮。」

    她不由自主地撫摸著項鏈墜,他解釋道,「前些日去了趟香港,無意中看到的,覺得很適合你。」他再次走近來,輕撫一把她面孔,「我下周要去澳洲,回來後給你電話。」

    她不知說什麼好,乾巴巴地應一聲,「哦。」

    他轉身拿起大衣,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男人有時候表現得很蠢,那是因為他願意,而不是女人聰明。」

    寶凝不自在地掉過目光,「我明白。」

    丁遲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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