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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殺』下重生,庶女媵妾》卷 二 薄妝淺黛亦風流 第74章 妒忌 文 / 滄海明珠

    桓裕看著王博把賀繡的半杯殘酒喝了,又哈哈的笑起來:「好!好啊!」

    王博微微一笑,吩咐旁邊的婢女:「給阿繡換成茶吧。」

    婢女忙答應著給賀繡把酒換成了香茶。

    「這不公平啊。」桓裕不滿的笑著轉頭看著蕭媛,「阿媛,你說是不是啊?」

    蕭媛輕笑道:「阿繡身上有傷,大家都是知道的啊。九郎不讓她喝酒也是常理。喝酒不利於傷口癒合的,是不是?」

    「這話沒錯。可是,咱們幾個人聚在這裡很是不容易,我們都喝酒卻讓阿繡一個人喝茶,這有些說不過去啊。」桓裕呵呵笑著拍著自己的膝頭,轉頭看著王博,「阿繡的傷是為了九郎受的。那麼今日阿繡的酒便應該由九郎來喝。這樣才公平嘛。」

    賀繡忙道:「這如何使得?」

    王博卻微笑著朝她擺擺手,對桓裕說道:「好,四郎說的不錯,今日阿繡的酒,都由我來喝。」

    「好!痛快!」桓裕抬手一拍案幾,大聲笑道:「九郎果然是個痛快人,來呀,給九郎換大杯。」

    婢女應聲,果然拿了一隻大杯來給王博換了並斟滿了酒水。

    賀繡暗暗地歎了口氣,卻又沒有辦法,只能無奈的搖頭。

    桓裕本就是個隨性之人,喝了兩杯酒之後便更加狂放,居然拿著筷子敲著杯盤高聲放歌起來:「丈夫志四海,我願不知老。親戚共一處,子孫還相保。觴弦肆朝日,樽中酒不燥。緩帶盡歡娛,起晚眠常早。孰若當世時,冰炭滿懷抱。百年歸丘壟,用此空名道!……」

    他嗓音清潤,又因為喝了酒的緣故,唱的很是忘情。蕭媛賀繡等人各自想著自己遷徙之苦,再想想這亂世剛剛開始,卻不知道何時是個頭,不覺聽得呆了。

    王博的酒杯是大杯,桓裕有了三分醉意,他便有了五分,此時桓裕放聲高歌,王博聽到陶醉處,便轉身從一側拿了琴來放在膝頭撫琴相和。

    賀繡之前曾聽過桓裕撫琴高歌,心裡一再欽佩桓家四郎君果然才情卓著,那琴聲那歌聲是世人難有的清高孤傲,望塵脫俗;她也曾聽過王博吹簫,知道王博身為名士之首自然也是不負虛名的,但今天卻是頭一次聽他撫琴。

    王博的琴聲一起,賀繡便覺得自己像是換了個地方坐著,眼前的珍饈佳餚似是都不見了,鼻尖縈繞的酒菜之香也沒有了。她似是覺得自己身處青山綠水之中,鼻息之間的縈繞的是百花和青草的芳香。

    「悠悠上古,厥初生民,傲然自足,抱樸含真……」

    而桓裕的高歌便如伴著山濤而來,叫人心底的萬千煩惱都一一拋開,叫人從身心到靈魂都輕靈起來。

    一曲既終,蕭媛阿繡四個姑娘家都聽呆了,四人各自靠在榻上。蕭媛手裡捏著酒杯卻忘了喝,桓淑言仰著臉靠在榻上,手指絞著帕子不停的絞,帕子都絞成了繩兒她還沒有發覺。桓淑容則呆呆的看著王博,眼珠兒都忘了轉。阿繡還好,只是跪坐在榻幾上微微低著頭,曲子結束了她也沒有動一下。

    「好!好啊!」桓裕手裡的筷子重重的敲了一下面前的瑪瑙盤子,『叮』的一聲脆響,把屋子裡沉浸在美妙樂曲中的眾人驚醒,「九郎,你的琴又進了一層啊,如此仙曲只應天上有,好,好啊!來,桓四再敬你一杯!干了!」

    「好,今日真是高興,干了。」王博甚是豪爽,舉起大杯酒,仰頭一口喝了下去。

    蕭媛也舉起酒杯讚道:「之前一直聽說九表兄的琴聲是天上仙曲,今日聽了果不其然,真是回味無窮啊!咱們也同飲一杯,以記今日之盛事。」

    桓家的雙生女也都舉起酒杯來,連聲稱讚著王博的琴聲,和蕭媛同飲。賀繡見了,只得舉起茶杯來慢慢地喝了一口。

    「來,咱們吟詩!」桓裕還不盡興,揮手叫婢女拿了筆墨來:「叫弄墨來執筆,我們吟詩,讓她抄錄,回頭咱們還要評一評誰詩句好,誰的詩句不好,誰的詩句多,誰的詩句少。咱們一定要分個上下高低。這贏了呢,自然有綵頭,輸了嘛——就罰酒三杯。如何?」

    王博也喝到了興頭上,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仰頭笑道:「好!那我們就比個輸贏。」

    桓裕則把手中的酒杯隨手一丟,緩緩地從榻上站起來,走到閣樓的窗戶跟前,手扶著窗欞看著外邊池塘裡層層疊疊的荷葉,緩緩地吟道:「仲夏風清和,芳草亦未歇。綠陰生晝靜——」

    王博也緩緩地站起來,他光著腳踩著柔軟的地衣,慢慢地走到紙筆的婢女跟前,慢慢地吟道:「孤花表春約。芳盡何須恨,夏木正婆娑。蜃氣為樓閣——」

    賀繡端著茶盞沉思片刻,微笑著對道:「蟲鳴入耳郭。細雨垂纖草——」

    桓淑言接著吟道:「風回聚落英。晴日生麥氣——」

    桓淑容得意一笑,說道:「綠陰勝花期。風老鶯聲雛——」

    蕭媛攆著一粒葡萄慢慢地剝著皮,緩緩地對道:「雨肥梅子肥。農夫方夏耘——」說著,她轉頭看著窗口的桓裕,又輕聲給自己對上:「安坐吾敢食。」

    桓裕正靠在窗前欣賞外邊如碧玉重疊的荷葉,繼續吟道:「明月別驚鵲,清風夜鳴蟬。」

    王博又接下去:「松下茅亭涼,汀沙雲樹晚。」

    賀繡看著王博臉上濃濃的醉意,心想自己不能輸了,再輸的話王博就該替自己喝酒了,於是她暗暗地吸了一口氣,打起精神來對上去:「綠遍山川秀,雀啼雨若煙。殘雲收夏暑,新雨帶秋嵐。」

    桓淑言笑道:「阿繡好文采。我卻有些才盡了。」

    桓淑容呵呵笑道:「阿繡真是了得,我們姐妹怕是要輸了。」說著,她又沉吟片刻,遲疑著吟道:「綠樹碧陰濃,勝景入池塘。」

    蕭媛笑道:「哎呀,我已經喝了不少了,可不能再被罰酒了,我要好好地想想——嗯,有了一句:泉濺晴似雨,慈竹筍如編。」

    桓裕讚歎著負著雙手在屋子裡轉了一圈,拉著王博又對了幾句詩,賀繡則提著精神一直跟進,桓家的兩個女公子和蕭媛卻有些支撐不下去了,只得罷手。

    最後三個人對了五六個來回,桓裕才哈哈大笑道:「好,好啊!阿繡真是厲害,厲害!」說著,他轉身去拿了個大杯給自己斟滿了,對著賀繡一舉,笑道:「我知道這回我定然是輸不了的。不過為了表達我對阿繡的敬服,我得自飲一杯。」說著,他一仰頭,咕咚咕咚把一大杯酒一飲而盡。

    王博微笑著搖了搖頭,回過頭來看著賀繡卻不說話。他俊逸的眸子水亮水亮的,雖然帶著幾分醉意,卻更加的魅惑迷人。賀繡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慢慢地低下了頭。

    「弄墨,看看,看看——到底是誰贏了啊?」桓裕搖搖晃晃的走到書案前,拿過弄墨寫的那幾片絹帛來看了一遍,卻因為醉酒的緣故,沒怎麼看清楚。

    「回郎君,是九郎君贏了,他比郎君多兩句。」

    「哦?那麼說,是阿繡輸了?」桓裕自動忽略了蕭媛和桓家的兩個雙生女,喃喃的笑道:「阿繡輸了啊。」

    賀繡回頭看了一眼蕭媛和桓家兩女,輕聲笑道:「四郎君過矣,是阿言姐姐輸了呢。四郎君不會如此不公吧?」

    「阿言?」桓四郎呵呵笑道:「阿言她們三個不是早就退出了嗎?她們三個自動棄權的就不算在內了。」

    「桓四郎……」賀繡皺眉,她真是想不到桓四郎君也會有如此無賴之時。

    桓裕狡詐的笑著,伸出一支手指來在賀繡面前比劃來比劃去的,說道:「阿繡啊,你,我,還有王九郎咱們三個比,現在呢,你輸了,按照規矩,九郎要替你喝酒。呵呵……」

    賀繡忽然輕笑一聲搖了搖頭,說道:「四郎君怎麼知道是阿繡輸了?阿繡還有幾句好的沒有說出來呢。」

    「哦?」桓裕驚訝的笑道:「你還藏著好句子呢?快說快說,來,弄墨——」

    賀繡則自己走到書案跟前拿起了紫毫,略一沉思,便在絹帛上寫道:「清涼竹樹新,一雨洗諸塵。微風吹蓮葉,玉盤洩水銀。水光瀲灩色,山巒空濛新。月明船笛起,星燦芰荷熏。」

    寫完之後,賀繡把紫毫放在一旁,並閃身站到了一旁。

    「啊呀!」桓裕上前兩步驚訝的把賀繡寫的那片絹帛拿起來,仔細的看著上面的字跡,「阿繡這字寫的好啊!九郎,九郎,快來看快來看,阿繡這字,我左看右看月刊越覺得有些眼熟,她這是有幾分謝三郎的筆風啊,九郎來評判評判,是也不是?」

    王博微微皺眉,走過來看了一眼,說道:「說什麼呢,簡直胡言亂語,阿繡的字怎麼會跟他的字像呢。」

    賀繡心裡則微微一驚,她的確是忘了自己上一世在謝燕文身邊呆了好幾年,自己又愛慕他的一手好字,平日裡便勤加練習,以至於此時無意之間寫的字都帶著他的影子了。

    她剛想著該怎麼辯解的時候,便見王博劈手奪過桓裕手裡的絹帛,三下兩下折疊起來放在自己的袖子裡,又轉手端起一杯酒遞給桓裕,淡淡的說道:「四郎,你輸了,喝酒吧。」

    「哎!」桓裕看著王博冷清的臉色,無奈的笑著搖了搖頭,輕歎一聲,笑著接過了酒杯,點點頭說道:「阿繡贏了。我輸的心服口服,我喝酒。」說著,他微微仰頭,一口把杯中之酒喝乾。

    蕭媛高興地站起身來走到賀繡跟前拉著她的手對桓裕說道:「阿繡贏了,四郎君剛說贏了的有綵頭的,不知是什麼好綵頭啊?」

    「綵頭嘛……」桓裕搖晃著身子看了看屋子裡的東西,最後他的目光落在剛剛王博彈過的那架瑤琴上,「這架瑤琴就送給阿繡了。當做綵頭,可還說得過去嗎?」

    桓淑言起身走到賀繡跟前,挽著她的另一隻手臂笑道:「此琴名曰綠椅,乃是當初司馬相如琴挑卓文君的那一架瑤琴啊。今日妹妹贏得了它,也真真是緣分呢。」

    「哈哈,真好真好!」蕭媛一聽這事司馬相如用過的『綠椅』,便忍不住拍起手來,「剛剛九表兄也撫過此琴了。」

    賀繡一怔,看著蕭媛笑嘻嘻的眼神看過來,便忽然一陣臉紅,轉身去端了一杯茶來,慢慢地啜著。

    「名琴贈佳人嘛。」桓裕哈哈一笑,對著王博做了個鬼臉。司馬相如一曲《鳳求凰》贏得了卓文君的芳心,如今看來,聲名卓著的王九郎似是比不上人家司馬相如啊。

    此時酒勁兒上來,王博已經覺得有些飄飄然,聽見桓裕和蕭媛都在打趣自己和賀繡,便索性笑著轉過身去把賀繡手裡的茶拿過來喝了一口,慢慢地說道:「你們都醉了。」

    「呃,醉了?」桓裕呵呵的笑著反問王博。

    「四郎醉了。」王博說著,把茶盞放到案几上,又伸手拉了賀繡的手,「我也醉了,四郎,找個地方給我休息一會兒。」

    「哦,好,好……」桓裕點點頭,指著旁邊的婢女說道:「帶九郎去休息。」

    「是。」婢女福身應著,又對王博福身道:「九郎君請隨奴婢來。」

    王博點點頭,根本不給賀繡說話的機會便拉著她隨婢女離去了。

    蕭媛有些奇怪的看著他們二人的身影消失在珠簾外,歎道:「九表兄怎麼忽然不高興了啊?」

    桓裕笑著搖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啊。好像——九郎不怎麼喜歡阿繡寫的字。哎呀,我不過是隨口那麼一說罷了,這個九郎,還真是……真是小氣啊,哈哈……」

    蕭媛和桓家兩姐妹相視一笑,不再多言。

    卻說王博拉著賀繡進了一間安靜的屋子裡後,便遣走了婢女拉著賀繡走到榻前並肩坐了下來。

    「九郎,你醉了,在這裡靠一靠吧。」賀繡說著,從一旁拿過一個繡枕來放在一側,扶著王博往那邊靠過去。

    王博躺下之後又一把抓住賀繡的手,不許她離開。

    「九郎,你醉了,閉上眼睛休息一下吧。」

    「我沒醉。」王博執著的拉著賀繡的手,眉頭微微皺著,目光清泠明淨,「阿繡,你寫的字為什麼那麼像謝燕文?」

    「呃,」賀繡沒想到他居然這麼執著,都這會兒了還想著這事兒。但她又不知道如何解釋,只得反問道:「像嗎?許是巧合吧,我可沒見過謝三郎寫的字啊。」

    「哼,何止像。簡直神似。」王博像個賭氣的孩子一樣,嘴巴一撅,轉過臉去。

    賀繡無奈的笑了笑,往後抽了一下手,王博卻又用力的攥住,不高興的轉過頭來:「怎麼,我說的不對嗎?」

    賀繡只得搖搖頭,無辜的說道:「阿繡真的沒見過謝三郎的字,所以不知道九郎說的是對是錯。」

    「阿繡,你答應我一件事。」王博拉著賀繡的手又坐起來,認真的看著賀繡。

    「九郎君說吧,是什麼事情?」

    「你先答應我。」他固執的像個孩子似的,眼睛都不眨的看著賀繡。

    「你總要說是什麼事情吧?」賀繡心裡有些緊張,誰知道他會說些什麼沒道理的事情呢?如果他趁著酒勁兒說讓自己給他當妾,難道自己也答應不成?

    「你放心,我不是讓你給我做侍妾。」王博一眼便看透了她的猶豫,給了她一粒定心丸兒。

    「哦,那好吧。」只要不是給他做妾,其他的事情也沒什麼好怕的。

    王博認真的點點頭,看著賀繡的眼睛,緩緩地說道:「從今兒起,你要臨我的字帖。」

    「啊?」賀繡有點摸不清狀況。

    「從今兒起,你得臨摹我的字帖,我要你寫的字跟我的字一樣。」

    「唔……」賀繡忍不住抬手摀住了嘴巴,才讓自己沒笑出聲來。

    「你答應啊!」王博捧著賀繡的肩膀,搖了搖,等著她的答案。

    「是,是是。」賀繡連連點頭,說道:「我答應,我答應了。」

    「真是的,你明明是喜歡我的,明明是愛我的,你寫的字怎麼會跟謝燕文的筆跡那麼相似呢!真是奇怪!」得到了應允的王博慢慢地放開了賀繡的肩膀,身子一軟倒在了榻上,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閉上眼睛安靜睡著的王博清新俊逸,嘴角上揚,勾起迷人的弧度,讓眉宇天生帶有的那股子傲氣也漂亮起來。賀繡看的有些入迷,一時移不開眼。

    從桓家花園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

    馬車在王家宅邸的門口停下,賀繡先下車,然後和明璫一起把王博從馬車裡扶了出來。王博小睡一會兒後,酒已經醒得差不多了。但賀繡在他身邊,他寧可是醉的。

    他的手臂搭在賀繡的肩膀上,把自己身上的一些重量放在她的身上,和她齊著腳步一步一步的進了院子,一步一步的走到屋子裡去,一直走到榻前,再被她扶著慢慢地躺在榻上。

    這種感覺讓他的心很是滿足。這種滿足是他有生以來十六年享盡榮華富貴,看慣春花秋月都不曾有過的滿足。

    「九郎,你喝了太多的酒了,叫她們給你弄醒酒湯來吧。」賀繡坐在榻的邊上,她的手還被王博握在手裡,雖然她知道這傢伙的酒已經醒了,他這樣抓著她只是在耍賴皮,可她看見他那雙明淨的如同無暇墨玉一樣的眸子時,就是無法下狠心甩開他。

    「我不要喝醒酒湯。」王博似是找到了一個好的辦法一樣纏著賀繡,就是不撒手。

    「那你要吃什麼?清粥好嗎?」

    「清粥也不要。」

    「你要什麼呢?你說,我叫她們去做。」

    「我要你陪著我。」王博說著,把賀繡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

    賀繡無奈的笑了笑,並沒有反駁他,也沒有把手抽回來。

    他要她陪著她,可她能陪他多久呢?他今年十六歲,還可以任性幾年。可等他及冠之後呢?王家的族長和郎主們一定會給他定一門相配的婚事。而且以王博的身份,十有**是要尚公主的。

    他的祖母不就是長公主嗎?再往上數,王家自晉庭開朝以來,便有三位家主尚了司馬氏的公主。還出了兩個皇后,一個太后,三個貴妃。

    王家這樣的家族,自己一個小小的庶女,能陪在他身邊多少時日呢?

    或許是三兩年,又或許只是三兩個月。王九郎他便會另有新歡,而自己卻不知要躲在哪個角落裡哭去了。

    賀繡坐在王博的榻上背靠著身後的壁櫥慢慢地閉上了眼睛。等到她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她發現自己躺在王博的榻上,而王博卻不知哪裡去了。

    賀繡扶著微微脹痛的額頭坐起身來,低聲喚道:「明璫?」

    「醒了?」一聲清潤的回答讓賀繡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九郎,我怎麼……會睡在這裡?」賀繡轉身下榻。

    「昨晚我醉了,醒來時看見你靠在櫃子上睡著了,就把床榻讓給了你。」王博微微的笑著,他已經梳洗過了,此時面白如玉,神清氣爽,觀之令人心曠神怡。

    「你怎麼不叫醒我,讓我回自己的屋子裡去睡呢?」賀繡皺著眉頭下了腳踏,赤著腳踩著柔軟的地衣走到門口,尋找自己的木屐。

    「姑娘,奴婢們服侍您洗漱。」明璫端著銅盆,百靈捧著一身裳服,身後跟著幾個婢女拿著青鹽,缽盂,巾帕等物魚貫而入。

    賀繡很是鬱悶的看了王博一眼,心裡暗暗地罵著這廝到底是何居心呢?

    王博看她瞪自己,於是笑道:「阿繡,先洗漱更衣吧。朝食已經好了,洗漱後咱們一道用飯。」

    賀繡想了想當著婢女們她也不好跟王博翻臉,便轉身進來慢慢地洗漱。王博看她淨了面便到外邊去了。明璫和百靈把衣服拿過來服侍著她換過,又捧了銅鏡玉梳過來把她散落的長髮梳理順滑,鬆鬆的綰了個髮髻用一根白玉簪子別住。那個溫婉可人清麗雅致的阿繡便回來了。

    明璫上前福身,說道:「姑娘,請外邊用朝食吧。」

    賀繡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說道:「剛剛起床,一點胃口都沒有。我要出去走走,你們都不用跟來了。」

    「是。」明璫和百靈悄悄地對視一下,對賀繡的話有些拿不定主意。

    百靈是從小服侍的,對賀繡的心思還是能摸得比較透徹,她對明璫悄悄地搖了搖頭,明璫便不再多言。

    賀繡出了內室行至外邊,看見王博正站在一盆蘭花前細細的觀賞那一株茂蘭。

    聽見身後有動靜,王博忙回過頭來,卻看見賀繡冷著臉直接出門去,理都不理自己一下。

    「阿繡?要用朝食了,你去哪裡?」王博詫異的問道。

    賀繡不理他,只顧往外走。王博也不再多說,忙提步跟了過去。

    雨後清晨,空氣中有新荷初放的清香隨著微風撲面而來,沁人心脾。

    賀繡在廊簷下匆匆的走著,木屐落在木板上發出噠噠的聲音,卻一聲緊似一聲,一直往聽雨軒外邊去了。王博匆匆跟隨,把院子裡來往忙碌的僕婦婢女們給看的莫名其妙。

    賀繡一直走到了她平日住的院子裡的蓮池旁才住下了腳步,因為走得急了,此時停下來還有些氣喘。王博跟到她身旁,輕笑道:「阿繡,別生氣了。是我不好。」

    「還有嗎?」賀繡看著蓮池中新開的一朵青蓮,冷聲問道。

    「昨日我是喝多了嘛。你怎麼能跟一個醉酒的人計較呢?」王博說著,抬手扶住了賀繡的肩膀。

    「繼續說。」賀繡甩了甩肩,把王博的手躲開。

    「阿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王博說到了一半,便輕輕地歎了口氣,搖頭說道:「好吧,我是故意的。我故意讓你睡在我的房裡,是因為……我妒忌了。」

    「妒忌?」賀繡奇怪的回頭看著王博,問道:「九郎妒忌什麼?」

    「我妒忌謝燕文。」

    「什麼?」賀繡依然不解,「九郎君乃是一代名士之首,為何會妒忌他?再說,九郎妒忌他謝三郎,跟阿繡有什麼關係呢?」

    「我妒忌你寫的一手好字居然是跟他的筆跡有八分像。就算你大兄賀康跟謝燕文交好,為何你的筆跡不像你大兄,卻像他謝燕文呢?」

    「九郎?」賀繡無奈的看著王博,這個人竟然是如此小心眼,這麼一點事兒還真是沒完了。

    「阿繡。」王博也是無奈的歎了口氣,卻又搖搖頭轉過身去。

    賀繡細想了想,到底還是無法跟他慪氣,便走過去挽著他的手臂,嬌聲說道:「郎君莫要生氣了。」

    王博低頭看了看她嬌羞的面容,眼底泛起了隱隱的笑意,但還是撅著嘴巴不吭聲。

    「郎君莫要生氣了。」賀繡轉身蹭著王博的肩膀又伸出手去拿著帕子在他的胸前揉著,「郎君莫生氣了嘛。阿繡以後天天臨郎君的字帖,要把字寫的跟郎君的一模一樣。」

    「唔……」王博似是很勉強的點點頭。

    「可是……」賀繡忽然調皮的笑著抬起頭來,「郎君真的要阿繡跟郎君寫一樣的字嗎?」

    「為什麼不能?」

    「那將來若是阿繡憑著一手跟郎君一樣的字跡背著郎君做什麼壞事呢?」她一雙明亮的眼睛眨巴著,似是已經做了什麼壞事一樣。

    「背著我?」王博低下頭來看著賀繡可愛的笑容,忽的一笑,伸手把她抱在懷裡,「我怎麼會容許你背著我?從今兒起,我走到哪裡你就跟到哪裡,我不許你離開我半步,看你還有什麼時間可以背著我做什麼壞事。」

    賀繡被王博抱起來,雙腳離地,心中有些慌張,雙臂忍不住抱住了他的脖子,驚叫道:「九郎,你幹什麼呀,快放下我……」

    「不放。」王博任性的抱著賀繡大步的往屋子裡去。

    廊簷下的婢女們紛紛避讓開來,不敢上前。

    王博說到做到,朝食過後他果然不出去了,只坐在案幾前寫字,讓賀繡在旁邊看著。他用淡墨寫,寫完一張以後便交給賀繡,讓她用花青色寫一遍之後,再用濃墨寫一遍。賀繡心裡再不願意,但還得老老實實的聽他的話認真的寫,不然的話這廝總有說不出的花樣來煩她。

    蕭媛來找賀繡說話下棋,見了這番情景很是不解。但當著王博的面又不好問,她只在一旁坐了一會兒吃了半盞茶就走了。賀繡起身相送,陪著她到了門口,蕭媛才悄悄地拉著她到了廊簷下,低聲問道:「怎麼回事兒啊你們忽然間這麼用功了?」

    賀繡掩著嘴巴笑了笑,歎道:「這要怪桓四郎了。」

    「怪他?」蕭媛很是不解,「怪他什麼呀?」

    「怪他昨天無意間的一句話,給我帶來了這個大麻煩。」

    「哦!」蕭媛恍然大悟,拿著帕子捂著嘴巴偷偷地笑。

    「你還笑呢!」賀繡無奈的回頭看了看屋子裡安坐在案幾前慢慢寫字的王博,又瞪了蕭媛一眼。

    「好了好了,快回去用功吧。昨兒喝了太多的酒,我這會兒還頭疼呢。」

    「天氣太熱的緣故,瞧著大太陽。」賀繡抬手指了指天上的炎炎烈日,輕聲歎道:「這雨一停下來,這毒辣的日頭又出來了。」

    「是啊是啊,回去吧。」蕭媛推著賀繡回屋去,自己則在婢女撐著的涼傘下回去了。

    一連幾日的大晴天,王博都足不出戶只在屋子裡和賀繡練字。

    他是越來越精神,賀繡的嘴巴卻是撅的越來越高,賀繡上一世為了討好謝燕文每日裡偷偷練字都沒這麼辛苦。越想她便覺得越是委屈,於是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把筆丟到一邊,轉身靠在身後的榻上。

    「怎麼不寫了?」王博奇怪的轉頭看著一臉不高興的賀繡,也慢慢地放下了筆。

    「我身上不舒服。」賀繡背過臉去,不看王博。

    「哪兒不舒服啊?」王博慢慢地挪過來,靠在賀繡的身邊。

    她卻坐起來往一旁躲了躲,生氣的說道:「哪兒都不舒服,我脖子酸,手腕疼,腿也麻了。」

    「哦。」王博瞭然的點點頭,說道:「阿繡累了。」

    賀繡從榻上下來,赤著腳踩著柔軟的地衣在屋子裡走了幾步。便往另一邊的窄榻上靠過去。

    因為天氣熱,她只穿了一身薄繭綢的衣衫,瑩瑩的玉白色,上面用銀線繡了漩紋,寬大的衣袖裙袂在窄榻上鋪展開來,便像是一團純淨的雲朵,而那頭散開的長髮則逶迤著垂到了地上去。便又像是雪白的絹帛上蜿蜒出幾筆濃濃的墨線來,濃淡粗細,隨性自然,卻又絲絲纏繞著直到人的心尖子上去。

    「姑娘,用點水果吧。」明璫端著一個托盤上前來,托盤上放著兩個蓮花式玉碗,碗裡盛著切成塊淋了蜂蜜的瓜果。

    王博也起身過來,拿過一隻玉碗,擺擺手讓明璫等婢女退下。走到她身邊慢慢地蹲下身來,推了推她的肩膀,輕聲說道:「阿繡,起來。」

    「唔,好香的果子……」賀繡聞到了一股甜甜的果香,便緩緩地轉過身來。

    「累了就歇息一下嘛,又耍小性子。」王博扶著她坐起來,把手裡的玉碗地給她。

    賀繡接了過來,拿起碗裡的小銀叉子叉了一塊西瓜送到嘴裡慢慢地吃,甘甜的涼爽的西瓜汁沁入心脾,只覺得渾身上下說不出的舒服。

    「這麼熱的天,真是難熬啊。」賀繡吃著瓜果靠在王博的身上,輕輕地歎息。

    王博忍不住笑道:「這樣還難熬?真不知道那些盯著烈日趕路的人還活不活了。」

    「所以說九郎真是英明呢。」賀繡嘻嘻笑著,挑了一塊蜜桃送到王博的嘴邊,「唔,這是謝你的。」

    王博滿意的張開嘴巴把那塊蜜桃咬到嘴裡,抬手拍拍賀繡的肩膀,說道:「算你還有點良心。」

    「唔……」賀繡忽然皺了皺眉頭,直起身子來把玉碗和銀叉子都放到王博的手裡,匆匆的起身往裡間去。

    「怎麼了?」王博納悶的看著她的背影,奇怪的問道。

    「好癢。」賀繡一邊說著一邊把內室的簾子放了下來,又叮囑道:「你不許進來啊。」

    王博頓時明白,忙道:「別抓傷口!」說著,他又對這門外喊道:「明璫,百靈!」

    賀繡卻不應聲,只轉過身去,解開衣帶便要抓癢。

    明璫和百靈匆匆進來,上前去摁住賀繡的手勸道:「姑娘別抓,抓破了可就麻煩了。」

    「是啊姑娘,這傷口發癢是在長新的肌膚呢,你這一抓可了不得,留下傷疤很難看的。」

    「可是,可是……」賀繡被肋下的奇癢弄得坐立不安,皺著眉頭歎道:「好難受啊!你們想想辦法呀!」

    「這沒什麼好辦法,好姑娘,您忍一忍,過去這陣兒就好了。」

    「對啊,別只想著它,姑娘,想想別的。」

    「想什麼呀,我這會兒難受死了。這癢可是比痛難受一百倍。」賀繡一著急便出了一身的汗。

    百靈忙又拿了帕子擦拭著她腦門子上的細汗,忽然笑道:「哎呀,我倒是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剛阿信叫人來回,說姑娘那日叫他辦的事情有了消息了。」

    「啊?是嗎?」賀繡一聽這話忙問:「怎麼說?」

    「阿信說,臨州城北有一片耕田,原來的主家是本城的一個寒門士族,他們家主要去建康做官,便想把這裡的耕田變賣了。可如今這臨州城雖然還算太平,可願意買地的人卻不多。這年頭,大家都想著往南走呢,城北的方向有叛軍,還有胡人,說不定哪天就打過來了。所以他那一片良田竟然只賣個薄沙田的價兒,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嗯,買下,可以買下。」賀繡細細的琢磨了一下,連聲說道:「你這就叫人去告訴阿信,讓他買下來。」

    「哎,是了。」百靈見賀繡忘了傷口的事情,滿腹心思都在田地上,便輕笑著看了明璫一眼,轉身出去吩咐阿信。

    「等下。」賀繡又招手叫她回來,叮囑道:「這些耕田不能落在我的名下。」

    百靈聽了不解的問道:「為什麼呀?」

    「就以酆兒的名義去買吧。」賀繡淡淡的笑了笑,沒有回答百靈的話,只道:「他現在已經跟家族沒什麼關係了,他名下有多少耕田產業,賀家都管不著他。」

    百靈有些著急,姑娘不能只為酆小郎想啊,彭城的那百畝良田和一個莊子已經給了酆小郎了,如今再買地還給他,將來姑娘跟了王九郎雖然不至於受委屈,可在主母和其他的姬妾面前,沒有足夠的財富是抬不起頭來的呀。憑著王九郎的身份,將來他的妻妾肯定都是士族之女,肯定都有豐厚的妝奩的。

    於是她上前兩步低聲勸道:「可落在酆小郎的名下,跟姑娘也沒什麼關係了啊。姑娘將來出嫁的時候族中只給一份妝奩,那怎麼夠姑娘用的呢?」

    賀繡看了看已經坐到案幾前看書的王博,在百靈耳邊低聲說道:「我正是為了將來做打算才這樣呢。你別多問了,快去辦吧。對了,最好是把之前的佃戶都留下來,跟他們說,我的規矩是每年的地租是他們老主子的八成,而且不管田里豐產多少,除了我要的租子之外多出來的都是他們的。讓他們儘管放心好生耕種,十年之內我絕對不加地租。」

    百靈聽了這話未免心疼,又歎道:「喲,這可是天大的恩典,他們可不得高興壞了?」

    「如今這世道,兵荒馬亂的,大家都沒心思耕種。糧食是活命的根本,臨州城這裡應該不會亂起來,叫他們好生耕種,以保將來衣食無憂吧。」

    「是,奴婢這就去。」百靈答應著出去了。明璫卻已經被賀繡剛才的那番話給鎮住,半晌才問:「姑娘,您說這臨州城不會亂起來?這裡會一直安定下去嗎?」

    「應該是吧。」賀繡微微的歎了口氣,說道:「這裡是健康城的北大門,陛下若是想保住建康,就必須要保住臨州。陛下英明著呢,絕不會讓叛軍和胡人佔了臨州。」

    「姑娘的話有道理。」明璫暗暗地想著,這位姑娘自從在洛陽城起到現在,已經料中了好幾件大事了。她可怎是料事如神啊。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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