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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飄蓬轉燭,夜踏關山雪(三)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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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她悶悶地問:「預備把我送哪裡去?」

    莊碧嵐道:「信王爺也幾度問起你,想來很是掛懷。他目前在南華城,距前線有一段距離,暫時還算安全。我讓小刀送你過去,先在那裡休養一陣吧!」

    提起李明瑗,可淺媚心底已是五味雜陳。懶

    她曾把他當作愛人,當然他也是她的親人;自恢復少時記憶,她已知他的的確確是她的親人,也許還是唯一的親人。

    若按張靜雪的輩分,她本該叫他一聲姑父。

    可不知什麼時候起,他們的感情已完全變了味。

    她不想當他的棋子,可終究還是為了那遮蔽了滿心滿眼的鮮血自願做了他最有利的棋子;他對她並沒有真正的男女之情,但他疼她惜她,顯然也沒有完全把她當作棋子。

    他們……還算是這世上可以彼此相依的至親之人吧?

    她摸了摸自己挺起的小腹,低聲道:「好,我回七叔身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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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碧嵐行事極謹慎,料得唐天霄在鎮中必有眼線監視,卻讓可淺媚換了男裝假扮成自己的親衛混在隨從中出了醫館,又在城中混了一圈,才上了一輛不起眼的馬車,由他的心腹近衛小刀親自送往南華府。蟲

    一路之上,不時見到信王轄下的楚兵執了刀戟來去巡邏,往日繁盛的城鎮卻甚是寥落,連商舖客棧都沒幾家開張的。

    小刀因莊碧嵐再三囑咐,生怕可淺媚動了胎氣,引了馬車只擇寬闊平坦的官道行走。

    往日暢通無阻的官道此時已是戒備森嚴,處處設著關卡,都需出示了莊碧嵐的親筆手諭才肯放行。

    可淺媚自覺已恢復得差不多,但小刀頗有乃主之風,行事極為謹慎,沿路走得緩慢,竟走了三四天才趕到南華府。

    卻不知可淺媚沿路見民生凋敝,行人來去匆匆,全無大正月的喜慶氣氛,回思兩度隨唐天霄出宮遊玩所見的繁華熱鬧的景象,心下竟是說不出的難過沮喪,竟是巴不得快快到達南華府,也好眼不見,心不煩。

    到南華府那天,天陰沉的厲害,看樣子正在醞釀著一場暴風雪。

    小刀慶幸道:「這老天還算幫忙,如果在路上給風雪阻住,只怕公主身體吃不消。」

    因可淺媚已經離了大周皇宮,他自家的公子更是反了朝廷,小刀並不以「淑妃」相稱,只以其未嫁時的「公主」頭銜相喚。

    不論稱之為淑妃,還是稱之為公主,可淺媚都有些刺心。這兩重身份,本該都與她無關。

    只是現在若是有人稱她為張二小姐,只怕她更不習慣。

    進了南華府,找到李明瑗向來下榻的宅第,尋來管事的詢問時,才曉得李明瑗這幾日並未住在城內,而是留在了城外的營寨中,親自看著練兵佈陣。

    小刀問:「公主,要不要讓人安頓你先在城裡住下來?想來營寨中都是些大男人,去了有些不便。」

    南雅意倒是改換著男裝跟著莊碧嵐一直呆在軍營中,可淺媚的肚子卻已經日漸明顯,連改男裝也不大方便了。

    而且,李明瑗並不是莊碧嵐。

    她沉默片刻答道:「走吧,去營寨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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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道城外時,風愈發大了,捲著狂沙撲喇喇打在馬車上,讓可淺媚疑心是不是下起了冰雹。

    撩開簾子看時,正有一大團風沙擊到車前,透簾而入,直直地撲在臉上,灑到了眼睛裡,一陣地刺疼。

    小刀忙道:「公主,風太大了,小心凍著!」

    他說話的工夫,可淺媚已揉著給吹迷的眼睛,勉強看清了天際黑壓壓翻滾著的烏雲。

    她低聲道:「這大正月的,可不是好兆頭呢!」

    小刀不解,只是掩緊風帽,讓車伕加快了步伐,務要在暴風雪到來之前趕到營寨。

    可淺媚輕聲道:「暴風雪總要來的,早到晚到,哪裡有差別?」

    小刀不曾聽清,問道:「公主說什麼?」

    可淺媚振足了下精神,道:「沒什麼。這都快春天了,沒什麼好擔心的,我一個人騎馬過去都沒問題。」

    小刀笑道:「公主說笑了,有小刀在,怎麼著也會將公主安然送到信王爺身邊。」

    可淺媚便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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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時分方至李明瑗所在的營寨。

    但報上莊碧嵐和可淺媚的名字後,守衛的將士並沒有立刻放他們進去,而是急急遣人過去通稟了。

    可淺媚已走下馬車,看著前方連綿的營寨出神。

    小刀已有些不安,笑道:「前線打得正厲害,這裡信王爺親駐著,想來防範得更緊了。」

    又一道冷風捲過,可淺媚緊了緊身上的裘衣,還是覺得冷,卻笑道:「幸虧雅意姐姐給我備了幾件厚實的衣物,不然這樣的春寒時節,實在難捱。」

    小刀乾笑道:「可能這裡地處荒野,才格外的冷吧?」

    片刻後,有人自內快步奔出,走至近前,卻是當日在荊山將她接去見李明瑗的四方。

    他向她行了一禮,低頭道:「公主,王爺傳話,公主若想回來,請帶曹姑姑和卡那提公子一起回來。」

    小刀茫然道:「曹姑姑?卡那提?是誰?」

    而可淺媚連心都冷了。

    她淡淡問道:「就這句嗎?」

    四方猶豫著,目光從她明顯隆起的肚子掃過,輕聲道:「王爺還說,他不想見到公主現在的模樣。」

    可淺媚抿緊唇,一言不發走上馬車。

    小刀意外李明瑗的態度,但可淺媚並不意外。

    這麼多的恩怨糾葛之後,對於前來投奔李明瑗,她早就有著自己的顧慮和忐忑。

    莊碧嵐既然送她過來,在她到來之前,必定早有書信前來知會過。但方纔李明瑗府中的管事,明知天色不好,見小刀帶她冒著風雪出城,竟連句挽留的話都沒有,她便曉得不對了。

    曹姑姑和卡那提早已遇害;唐天霄為絕了可淺媚的念頭,甚至令人栽贓給她,把她變成了他們遇害的罪魁禍首。

    但這樣的嫁禍,在她幫助南雅意逃走並交出兵防圖後,並不難識破。

    可李明瑗居然還在生氣。

    也許是恨她不夠精明拖累死了卡那提,也許是覺得她本可利用唐天霄的感情做得更徹底些,也許是厭惡她腹中懷著的仇人骨肉。

    她厭煩為了仇恨和權勢做的這一切,包括唐天霄做的這一切,李明瑗做的這一切,以及她自己做的這一切。

    但木已成舟的事實,可淺媚不想也無力去改變。

    拖著個不時在腹中聳動的小生命,她甚至恨都已無力。

    小刀還要問時,四方卻向他說道:「兄弟,我們王爺想細問問莊世子那裡的情況,請你過去相見。」

    小刀一呆,只得應了,轉頭向可淺媚道:「公主請先在車中等著,我去去就來。若信王爺不肯收留,我自然好端端把公主帶回去。」

    收留?

    可淺媚唇邊挑起淒冷的笑弧,慢慢道:「你去吧,我收拾收拾。」

    小刀不大放心,又吩咐車伕將馬車趕到避風處靜候,才急匆匆跟了四方步入營寨。

    可淺媚把車中的行囊收拾了下,連同原先吃剩的乾糧一起塞到包袱裡,跳下了車。

    車伕和隨行的另兩名莊氏隨從驚訝地望向她時,她已散漫一笑,說道:「幫我回去轉告莊大哥,淺媚謝他這些日子相救相助之恩。如果我是個有福的,想必已是後會無期。」

    她轉頭,去牽小刀扣在一旁的坐騎。

    隨從忙問道:「公主,你不回去嗎?你……你要去哪裡?」

    可淺媚踩住馬蹬,笨重的身體向上一躍,居然也穩穩坐上了馬背。

    她牽著韁繩,說道:「打成這樣,我只怕是沒法回北赫放羊了。我去找個地方種田吧!」

    眾人目瞪口呆中,她已一鞭擊在馬臀,單人單騎,箭一般射了出去。

    黃沙漫天,冷風呼嘯,烏雲密佈,怪物般在黑沉沉的天幕下森森地奔走。

    這樣陰冷的天氣,真像父母和姐姐被人活活凌辱至死的那個夜晚,孤寂得讓人害怕。

    不同的是,那時,她還是個孩子;而如今,她的腹中已經有了自己的孩子。

    再沒有一個素白的身影,滿蘊著溫柔和憐惜,用他暖和的懷抱,解她於危難和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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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奔不多遠,天色愈暗,大顆大顆的雪霰伴著冰雹撲頭蓋臉砸了下來。

    行得越快,砸在臉上愈疼,緊攏的風帽擋不住寒風,已吹落下來,連帶著髮髻亦被吹散,在風雪裡獵獵飛揚,亂舞青絲。

    吸入的寒氣灼燒著喉嗓,呼出的氣息卻還溫熱,一點點帶走體內僅餘的熱力,化作冷風裡頃刻消散的白色霧氣。

    漸漸,霰粒和冰雹已轉作了大雪紛揚。

    她便記起了當年李明瑗在她重生的記憶裡第一次下雪時,攜了她和張靜雪看雪。

    鵝毛細翦,瓊珠密灑,漫漫倚東風,鋪玉作樓台。

    他們一身素衣,觀梅賞雪,又微笑著看她快活地在雪地裡拋擲雪球。

    她是不同的,一身艷烈的紅衣,像雪地裡燃燒的一把火。

    她總是熱切地看著那雙素影,帶著隱約的冀盼。

    他們執手相對時的目光,並容不得他人;而她終於找到她可以執手一生的人時,記憶裡的鮮血和火海,如熔漿般吞噬了這個世界。傾盡所有的愛情成了生命裡最大的笑話。

    她終究找不到一個人,和她執手比肩,看這漫天飛雪。

    她終究拋開所有的夢想,這樣孤孤單單的一個,讓雪花染白了頭。

    天黑了,滿地的銀白依然炫目。

    腹中隱隱的悶疼提醒著她那個小生命的抗議。

    咬牙穿過一片田野,她停在一間土地廟前。

    是鄉間人家就近設來祭祠的那種小小的廟宇,燒土製的牆壁,茅茨的屋頂,並沒有門扇,破舊的供桌上有個陶土的香爐,缺了一隻腳,用碎磚襯著,半歪不歪的,看著極是蕭索。

    她把馬扣在旁邊的樹上,走進去對著那面目模糊的土地老爺畫像默禱片刻,方才打開包袱,找了條順手從車上帶出的錦褥鋪在一角,拿出一塊大餅來啃了,裹上兩件厚實棉衣,抱著腿靜靜地闔眼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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