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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香奩一夢,蓮根絲多少(二)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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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天霄垂眸,「哦,你是覺得我用這皇宮把你圈住了?那你怎麼不和南雅意一起走?」

    「圈住我的不是皇宮。」

    「那是什麼?」

    「這裡。」

    她的手指指向了他的胸口,靠近心臟的地方。懶

    被她指住的地方便莫名地停了片刻。

    許久,唐天霄歎道:「每次鬧出事來,便說這些好聽的過來哄我。與其這樣,你為何就不能安份些,少給我添麻煩?我答應你的事,總會做到,旁人的事,你根本不該管。」

    他頓了頓,自語般苦笑道:「不過我是不是該額手稱慶?你總算還肯說些好話來哄我,沒有把我都扔到腦後,去抄什麼經修什麼行。」

    「抄經,修行,其實有什麼不好呢?」

    可淺媚望著船娘將船駛到岸邊,走得不見了人影,輕輕道,「我倒寧願你一直讓我安安靜靜地抄經,安安靜靜地修行。」

    「你做夢!」

    唐天霄慍道,「才說你知趣,一轉眼又胡說八道。如果我死了,你再抄經修行為我積德祈福去!」

    可淺媚隨意抓過了船槳,仿若信手胡亂劃著,卻將那小舟越駛越遠,竟滑向了殘荷深處。

    她歪著頭,散漫地說道:「你死的時候,我一定已經死了,怎麼為你抄經祈福?哎……真不知道,是像傻子一樣蒙昧地活著好,還是裝著糊塗把一生所有的快樂都在幾天內提前耗光好。」蟲

    唐天霄終於覺察出了不對,皺眉道:「你說什麼?」

    可淺媚淺淺地笑,不勝疲倦地歎了口氣,忽仰頭,在他唇上吻了一吻,說道:「唐天霄,我們永遠在一起,好不好?」

    她的唇和這秋夜的月光一般薄而涼,是頹喪絕望覺不出一絲生機的薄涼,帶著他所熟悉的濕潤,沾於他的唇瓣。

    帶著霧氣的風捲過,捲走了那種濕潤,也捲走了他唇上的溫度。

    他撫向她那張絕望卻淺笑著的面龐,小心地問:「淺媚,發生什麼事了?」

    小舟隨著夜風還在殘荷間飄著,可淺媚手中的槳卻沒有再動,無力地傾斜於水中。

    她仰起臉,清麗的面龐和秀頎的脖頸在水色和月光薄涼的交相輝映中宛若透明。

    連她整個人都像透明了,像裹在華美衣飾下的琉璃娃娃,脆弱,無助,一擊即碎。

    她的長睫翩飄,目光幽杳,卻揚起唇,輕輕地笑了。

    「唐天霄,我們永遠在一起,一起……死吧!」

    她的槳猛地壓向船弦,小般立時傾側。

    唐天霄還沒來得及驚呼,可淺媚已經落下了水,同時借了自己落下的力道,將船舷猛地一扳。

    小舟立時傾覆,連同小舟上畏水之極的唐天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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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週身冰涼,四面俱黑,身體不受控制地直往下墜落。

    唐天霄彷彿忽然間墜入了多少年來不能忘卻的噩夢,憑著怎樣掙扎和慘叫,再也不能醒來。

    是唐天重嗎?

    那個他曾視為親生大哥般依賴相信的男子?

    那年深冬,十四歲的唐天重發現自己母親的死與唐天霄母子有關,親手將當時才十歲的小皇帝推入冰冷的河水,並對他的求救還以決絕而去的冷冷背影。

    他的手曾那樣的溫暖,終卻贈予唐天霄人世間最陰冷的寒涼。

    那種冷,冷入骨髓;那種痛,痛入骨髓。

    又過去多少個冬夜,他都不能剔除那種被最信任的親人推入地獄的冷與痛。

    他寄予最深切的感情,不幸化作了雪原般沁骨的荒涼。

    從此,他畏水如虎。

    憑是怎樣風景秀麗的溪水,泉水,河水,池水,湖水,他都敬而遠之,再也不肯乘船。

    直到……遇到可淺媚。

    淺媚……

    他想喚她,一開口,是嗆入口中的水。

    但他到底伸出了手,向泛著微光的水面游去。

    很少有人知道他畏水如虎,更少有人知道,他為了不至再次被人淹死,逼著自己在行宮的溫泉內學會了游水。

    雖然並不高明,但已足以自救。

    快要觸著水面時,旁邊伸出雙臂,將他抱住。

    他伸手一探,摸到了纖細的手臂。

    那樣地瘦,彷彿輕輕一折,便會如柴禾般斷作兩截。

    她是北赫人,她應該不會水,她只是……想和他一起死?!

    可他不想自己死,也不想她死,不論為著什麼樣的原因。

    他抱住她的腰,將她緊緊攬到自己胸前,用另一隻手奮力向劃去。

    他終於探出了頭,看著滿天亂晃的星星和忽然間化作幾輪重疊起來的彎月,重重地吸了口氣。

    旁邊小小的腦袋也探了出來,美麗的五官蒼白如紙,散開的長髮海藻般飄遊於水下。可她的眼眸是黑的,黑的彷彿沒有半點光澤,連星月都映不亮一絲半點。

    「淺……唔……」

    他來不及問她她這樣做的原因,只是想告訴她他會帶她離開,脫離這片她一手製造的混亂的險境。

    但她忽然便伸出了手,緊緊抓了他的手臂,一下子將他扯下了水,用冰冷的水,截斷了他驚慌喚著的她的名字。

    旁邊影影幢幢,是枯敗卻依然柔韌的荷梗,無處不在般束縛著手腳的行動。

    但更束縛他手腳的,是可淺媚如籐蔓般纏上來的軀體。

    多少次這般籐蔓一樣的癡纏,他以為是幸福;可這一刻,卻只是死亡。

    他盡力掙扎著,卻覺她比自己要靈巧許多。

    她一次次地衝上前來抱住他的手腳,束縛他的行動,舉止並不凌亂。

    ——她分明會游水!她分明只是要他死!

    可淺媚……

    他惶惑,他不解,可他已無法思考更多。

    他已憋不住自己的氣息,又嗆了一口水,一陣陣地暈眩著。

    他似聽到了死神張狂的笑聲,久違多少年的瀕臨死亡的巨大驚恐再次襲來。

    再也不敢對向自己痛下殺手的女子容情,他揚腿,狠狠地踹上了那纖小柔軟的軀體。

    可淺媚的手鬆開了。

    她的身體在水中晃晃悠悠,無聲地向後退去。游弋在荷梗間的黑髮遮住了她的半邊身體,卻偏偏讓他一瞬間看到了那張絕望的面龐,雪白雪白。

    她的眼睛浸在冰冷的池水中,依舊是黑的,漆黑漆黑,看不到半點光亮。

    可不知為什麼,那一瞬間,他覺得她在哭。

    彷彿那無邊無際淹沒著她的,不是池水,而是絕望的淚水。

    她被他一腳踹得遠遠飄開,便消失在那片絕望的淚水裡,消失在那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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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終於探出了水面,重重地呼吸著,然後呼救。

    守在紅葉亭中的宮人比他預料得要快,已經有幾個會水的侍從劃了船飛快駛了過來。

    「皇上,皇上……」

    他再劃兩下,覺得無力之時,已被侍從拉上小舟,飛快划向岸邊。

    宮人早已亂成一團,慌忙拿了氈毯過來候著,一等小舟靠岸,便急急把他扶起,披上厚厚的氈毯。

    唐天霄手足俱軟,看著那晃蕩著的水面,閉上眼乾嘔了兩下,才能喘口氣,望向遠處的殘荷。

    還有一條小舟在那裡,正把他們方才乘坐的那條小舟翻轉過來,往岸邊拖拉著。

    那條小舟上空空如也,後來去的那條小舟上只有兩名內侍。

    他的心忽然抽緊,嘶啞著嗓子喊道:「淺媚呢?可淑妃呢?」

    護送他上岸的侍從慌忙道:「我們過去時,並沒有看到淑妃娘娘……」

    「是呀,並……並沒有看到附近有人掙扎或呼救……」

    他們去得極快,即便是不會游水的,也必定有片刻會在水面掙扎。可那片水域偏偏極安靜,又在成片的敗荷之下,縱然有水泡泛起,也無法瞧見。

    唐天霄渾身濕透,身體彷彿給凍得僵住了,卻劇烈地打著哆嗦。

    他失聲道:「快……快去救人!我的淺媚……淺媚她……」

    他的淺媚必定還在池水中。

    她選擇那樣的區域下手,定是看中那裡四面都離岸很遠,便是有人趕過去營救,也會因那無數的敗荷殘梗纏繞而難以施救。但她到底失算。她沒想到唐天霄雖然怕水,暈船,卻會游水。

    她說他們要永遠在一起,一起……死!

    他不明所以,但他聽得明白,她想他死,但她自己也沒想活著。

    她不可能從水下潛到遙遠的岸邊而不換氣,因此,她一定還在水下。

    無聲無息呆在那片黑暗的水下,靜默地等待……死亡?

    唐天霄忽然間痛徹心扉。

    他踉蹌地向前奔了幾步,**的靴子再度踏入了他最畏懼的池水之中。

    靳七等慌忙拉住道:「皇上,天涼,千萬……千萬保重龍體!」

    唐天霄抬眼,那片淹沒了可淺媚的池水竟如此靜謐。

    他清晰地記得他一腳踹去,那海藻般盪開的黑髮,和那張蒼白面孔上的黑眼睛,如此絕望,如此了無生機……

    彷彿萬念俱灰,只在等待著那一刻的來臨,那一刻的解脫……

    他痛苦地彎下腰,淚水簌簌落入水中。

    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

    他們之間明明已再無障礙,他們明明可以長長久久地在一起,直到他們生出一堆的兒女,直到他們鬢滿霜華,依然可以指點江山,笑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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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從們已跳上剛剛靠岸的小舟,重新劃向那片蓮池;連正往回劃的最後一葉小舟,聽了傳話也掉頭重新往那邊搜尋。

    但一來一去,已經隔了這許久,即便是立刻找出來,水下的窒息也足以致命了。

    唐天霄透不過氣,一陣陣地暈眩,身體搖搖欲墜。

    一旁的宮人見勢不對,忙把他從水邊連扶帶拉拖上岸來,勸道:「皇上御體要緊。這邊讓他們繼續搜著,皇上不能這麼**地站在冷風口裡,太后聽說不知該怎麼心疼呢!不如……皇上先回宮換了衣衫再過來吧!」

    唐天霄搖頭,僵硬地坐在亭邊,緊扣著披於身上的氈毯,定定地望著月下粼粼的波光。

    來不及了嗎?

    一切都來不及了嗎?

    他一心想譜寫的帝后相攜一生的美好傳說,和他的淺媚,他們的峰兒、湖兒,一齊被這冰冷的湖水淹沒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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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天霄怕水的緣由,《碧霄九重春意嫵》那篇的《天霄番外》中有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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