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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暫續鸞膠,冷看風雷激(二)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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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坐到了床沿,扶起趴在衾被上淚水漣漣的心上人,讓她依到自己的懷中,珍寶般小心地擁住。()

    他的體息很熟稔,不僅是存在於多少時日的記憶中,更存在於此刻真真切切的現實中。

    這是他的宮殿,他的床榻,她蓋的衾被上也滿是他的氣息,連她自己的衣物髮膚,亦是無處不在的他的氣息。懶

    她的五指纖細而無力,軟軟攀吊於他的後背,那樣嗚咽著瘖啞說道:「我又做夢了嗎?」

    唐天霄道:「沒事,做夢吧。我陪你一起做。」

    可淺媚便不做聲,攀在他後背的手慢慢地滑下,絕望般垂落。

    她壓著嗓子,只是慘痛般凝噎,淚水止也止不住地飛快傾下,片刻便將唐天霄的胸前衣襟淋濕了一大片。

    因這些日子身心幾番煎熬,她的身體清瘦而孱弱,又許久不曾好好吃東西,讓人忍不住疑心,她是不是要把軀體裡最後的一點水分都從眼眶中流溢出來。

    唐天霄焦急,小心地為她拭淚,低聲道:「別哭了,都是我的錯,還不成麼?我不該不體諒你,我不該逼你,我不該端著帝王的架子關押你,欺負你……都是我的錯……」

    可淺媚哭了片刻,體力已然耗盡,無力地靠了他的胸前,半睜的眼眸極是黯淡,茫然地直視前方。蟲

    唐天霄便從袖中取出一把梳子,放到她眼前,「你看!」

    可淺媚凝了凝神,才看清眼前之物。

    竟是被他折斷了的那把梳子。

    此刻卻已完整無缺,流雲花紋依舊簡潔流暢,半圓的梳脊依舊是原先撫摩出的光亮色澤,連每一處的原木紋理都是原來的模樣。

    唐天霄道:「從來有句老話,說是斷弦難續。但只是難續而已,並不是續不了。天下就有一種膠,叫鸞膠,可以重續斷弦,翻舊如新。」

    他垂下眼眸,柔和地望向她,輕聲道:「我去覓來這鸞膠,不為續什麼斷弦,只為彌補我的過失。我不該一早便折了它。這梳子該由你來折才對。我比你大七歲,身體也未必有你好,等我們老了,多半我會走在你前面。那時候,你來折一梳子,一半置於我棺木內,還有一半留著,等你入棺與我合葬時放進去。你這樣說可好?」

    可淺媚把那梳子握在手中,仔細查看著修補的痕跡。

    真的只是很淡很淡的細紋,若不細看,再也不能察覺。

    「好不好?」

    唐天霄親.吻著她的額,誘哄般輕輕地問。

    可淺媚抬頭,乾裂的唇動了動,終於細細啞啞地說出了甦醒後的第二句話:「不好。」

    唐天霄只聽她開了口,便覺歡喜,柔聲道:「為什麼不好呢?要麼,你自己說,該怎樣才好。我總會依著你,再不會讓你不快活。」

    可淺媚道:「我不喜歡你比我先死,還是我先死得好。這樣我不用傷心,你再傷心我橫豎閉了眼睛看不到,也便不關我事了。」

    唐天霄便後悔不該提什麼死不死的,忙岔開話頭道:「你餓了麼?可曉得自己睡了多久?真怕你就這麼醒不過來。」

    「餓。」

    可淺媚目注著他,眸光幽幽深深,杳然如井。

    唐天霄微覺詫異,正要喚侍女拿膳食過來時,可淺媚卻搬過他的脖子來,幹幹的唇便親了上去。

    她的餓,是指這個?

    唐天霄頭皮發麻,摟著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又覺瘦得可憐,似稍一用力,便能輕輕折斷。

    他越發地疼惜,小心捧了她的後腦勺,與她輕輕擁.吻。

    她的唇舌間俱是藥汁的苦澀,嘴唇也不復往日的柔潤,卻還要逞強,勉力和他追逐纏.綿。

    唐天霄覺出那滿口蔓延的苦澀,卻也覺出了她漸漸恢復的生機和活力,大是欣慰,卻極怕她用力猛了,又落下什麼病痛來。

    好在可淺媚體力不濟,不過糾.纏片刻,便氣喘咻.咻地和他分開,軟綿綿地落於他腕間,鼻尖已累出細細的汗珠。

    唐天霄緊擁著她,親暱地在她耳邊輕.吻著,低低地說道:「淺媚,你要信我,我會待你好,等你到了八十歲,還在我跟前淘氣,我還是會待你好。」

    可淺媚閉著眼眸,疲憊地答道:「我信你。」

    唐天霄又道:「我們多生幾個兒女罷!第一個兒子叫峰兒,第一個女兒叫湖兒……」

    「峰兒,湖兒……」

    可淺媚身體忽然顫抖起來,失神地望向窗外明亮卻緲杳的陽光,哽咽著回答,「好,我們生一堆的兒女。第一個兒子叫峰兒,第一個女兒叫湖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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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淺媚的病,來得快,去得也快。等完全退了燒,除了大病後的體虛力弱,再無其他不妥。

    太醫額手稱慶之餘,生怕她體力不濟時再生出什麼毛病來,又開了許多大補的藥來調理,連日常膳食也建議用上了固本培元的藥膳。

    藥膳遠不如尋常膳食美味,唐天霄開始擔心可淺媚會抗拒,誰知她每日很配合地喝藥吃藥膳,一句廢話也沒多說。

    兩人都沒有再提起讓他們心生罅隙乃至最後走上決裂的卡那提或信王李明瑗。

    唐天霄未必真能做到毫不介懷,但相對於差點徹底失去可淺媚的慘痛,這些似乎都可以暫不計較,至少不去和可淺媚計較。

    何況卡那提已被他親手誅殺,看那模樣雖對可淺媚一往情深,但可淺媚對他則未必有多少的深情厚意,那般別彆扭扭,也未必就真的有染。

    ——若可淺媚真的有心從他,來到中原前還能保住完.璧之身?

    至於信王李明瑗,從他明裡訴相思表不捨,暗地卻把可淺媚所有情書都歸還給她的舉措看,根本就對她無意,連所謂的白首之約,多半也只是隨口說說欺騙這個傻丫頭罷了。

    想想可淺媚也可憐,為著這個最初愛上的男子付出著青春和感情,差點搭上自己的一輩子,只不過被他當作一顆有價值的棋子罷了。

    但可淺媚後來應該也想明白了吧?

    即便荊山上的捨命相救只能證明她很在意他,後來她惱他對她的同伴痛下殺手,燒燬他隨手塗鴉的字紙,卻同樣把密密收藏很久的李明瑗詩文字畫付之一炬。

    至於他怎樣哄得可淺媚離開他,甚至哄得她面對卡那提的祿.山之爪都不曉得拒絕,他想不明白,也不想去追究。

    也許,如唐天祺所打的譬喻,可淺媚就如安平長公主一樣,只是在兩種感情間掙扎不定。

    可淺媚的確曾說,是李明瑗救了她,並養育她成人。

    她欠他的情,也許還對他有些餘情,但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應該比不上唐天霄吧?

    畢竟,病得昏沉時,她含淚喚著的,是天霄,而不是明瑗或七叔。

    唐天霄見海姑姑還每日跑到乾元殿「照應」他,兩天後把可淺媚搬回了怡清宮,但他自己除了處理政務,其他時間也呆在怡清宮了。

    自然怡清宮也早早打掃出來,甚至收拾得比原來更加華麗精緻。

    各種陳設器物重新搬回不說,紅絲毯也換作了極軟的牡丹團花紅線毯,更加鮮艷奢華。

    至於屋中的帳幔帷幄,唐天霄並不討厭素色,卻討厭素色給他帶來的不祥和惶恐,因此選擇了比天水碧略深些的淺碧,俱繡了極精緻的折枝花卉。

    可淺媚捻著給收拾得漂漂亮亮重新掛回到她腰際的荷包,並沒有提出異議,也沒有再去抄什麼經文讓唐天霄堵心。但幾番磨挫加上突如其來的一場重病後,她顯然沉默了許多。

    一個人的時候,她常常走到紅葉亭裡,對著前方的蓮池出神。

    此時荷花早已凋盡,連荷葉也開始萎黃凋零,唐天霄實在不知道這滿池蕭瑟有什麼好看的,若勸她時,她卻衝他嫣然一笑,說道:「你不陪著我,我自然要出來散散心。」

    於是,又成了唐天霄的錯了。

    唐天霄乖乖認錯,自此在怡清宮呆著的時候更長了。

    而宮中其他妃嬪,別說沈皇后、謝德妃等人,就是剛得寵的梅婕妤,也休想再得君王回顧一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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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便是中秋。

    宣太后在德壽宮設下了家宴,卻只是唐天霄帶了二品以上的后妃和皇子皇女們參加。

    眾妃嬪曉得必會見到皇上,自是個個費心,打扮得花枝招展。

    原先曉得唐天霄鍾愛的那位寧淑妃喜清素衣裳,是個品味高雅有才有貌的名門閨秀,眾人也跟著吟詩彈琴,素衣翩翩;但如今這位盛寵的可淑妃卻百無禁忌,剛來時一身花花綠綠的異族服裝不說,連頭髮都鬆散散不成個模樣,居然還受寵了;不但受寵,而且寵得無法無天。好容易盼到她倒霉了,似乎沒倒霉幾天,不過發了兩天燒,皇帝便主動湊了上去示愛和好,就差點沒把整個大周江山送到她手裡玩耍了。

    妒嫉也罷,羨慕也罷,這位可淑妃的肆意妄為,一般人卻是學不來的,便只能各出心裁,打扮得格外精緻奪目,然後便眼睜睜等著看可淺媚會是怎生模樣過來赴宴。

    但等可淺媚過來時,她們唯剩鬱悶二字了。

    可淺媚人甚是清瘦,臉色也有些蒼白,不像以往那般俊俏明艷,笑容也是淺淺的,穿著翠色羅裙,如同初夏的清晨剛剛盛綻於霧氣中的梔子花,另有一番明潔動人。

    可即便她素布朝天,荊釵布裙,也會引來萬眾側目。

    她身畔的風清神俊雍容貴氣的唐天霄,是她最華麗無雙的點綴。

    沈皇后依然是母儀天下的皇后,李彥宏被唐天霄一百大杖活活打死後,她也病了,她也清瘦了,她也蒼白了。

    可唐天霄受了眾人的禮,便扶著可淺媚坐到自己身畔,微笑著和眾人點頭示意,並沒有多看她一眼。

    其中的玄機,或者危機,別說沈皇后,就是旁的人都能感覺得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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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間,唐天霄臥在榻上,玩著可淺媚的黑髮,不經意般說道:「你帶來的那些北赫武士已經回去了,順道把小娜和暖暖也帶回去了。」

    這裡是京城,天子腳下,幾個北赫人,就是身手再高,沒得到唐天霄的默許,怎麼也不可能輕易脫身而去,更別說從眼線密佈的百花樓帶走兩個女人了。

    可淺媚幽邃的目光從他面龐滑過,忽哧地笑道:「送他們回去過中秋嗎?北赫並沒有這個節日。」

    唐天霄親上她的面頰,微笑道:「讓你安心過個中秋,別睡在我的身畔,還在抱怨我不通情理。」

    可淺媚窩在他的懷裡,悶悶道:「你一向通情達理,待我也好,是我自己的事兒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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